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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秘密
“小傅,吃好喝好啊。”刘院长敷衍地口头招呼一声,眼神压根连瞟都没往他们这儿瞟,一双筷子舞得飞起,将新烫好的肉全扒拉到自己这边。
纪凡:“……”
旁边的盘子很快堆了起来,德庆豪迈地抽出第二瓶啤酒,往桌角一嗑直接弹飞瓶盖,吨吨吨倒满院长的杯子:“老师辛苦了,您快多喝点!”
倒完她又转头到处去找徐远的杯子:“师兄呢,师兄也来点——”
徐远一手护住杯口,一手推开她,淡定道:“我还不知道你的鬼主意?多喝啤酒少吃肉,是不是?”
德庆抱着酒瓶嘿嘿傻笑。
刘院长师生三人醉成一团,德庆学姐伸着黏糊糊的爪子就想来勾纪凡的肩膀,结果被傅明渊一把拍开。
纪凡见傅明渊面露不悦,心里微微一动,朝门口比了个手势。傅明渊会意起身,两人抛下一桌狼藉,走进夜风爽朗的农家小院。
滚圆的月亮已经升得很高,饭馆里只剩了他们一桌,闲下来的女主人架一副老花镜,搬了张藤椅靠坐门边,手里正织着一件对襟的薄毛衣。
针脚细密,下手如飞。
纪凡有些好奇,偏头看了一会儿,见她织得认真,便不太好意思开口搭话。
倒是女人抬起眼皮子扫了他一眼,和善地笑起来,解释道:“是给我孙女儿的,她年纪小,喜欢小花图案。”她很珍惜地摸了摸那件小开衫,“店里买来的现成货她都说不要呢,小丫头片子,就看重我手织的。”
“孙女?”纪凡惊讶了。女主人保养得非常好,面部皮肤细腻白皙,不看颈纹的话,至多只有四十出头,实在不像是做奶奶的年纪。
“是啊,”她将毛衣抱在胸前,仰头枕着靠背,眯起眼睛微笑,“年轻时候的我也想不到,竟然会就这么过了大半辈子。”
傅明渊转头:“听口音……您不是本地人?”
女人点头:“难为你还能听出来。我姓孙,S市生人,高中毕业才到这儿下乡。”
“S市?”纪凡微微一愣,“您没想过回去吗?”
她笑着摇摇头。
傅明渊看了她一会儿,缓缓道:“您丈夫是当地人?”
孙姨顿了顿:“是,也不是。”她随意地摆了摆手,“算啦,他也走了好些年了。都是些陈麻烂谷的旧事情,不说了,不说了。”
傅明渊向下瞥了一眼,难得放缓了语气:“您这件毛衣织得漂亮,她一定很喜欢的。”
“谢谢,”女人推推老花镜,“唉,什么时候晃晃能来玩就好了,还是得让她亲自试试——太久不见了,也不知尺寸对不对……”
“对了,关于山上那座旅馆……”傅明渊话锋一转,淡淡道,“村里有没有什么故事?”
“什么?”
不仅是女人,纪凡也没反应过来,两人一起仰头望着傅明渊。
傅明渊却没看他们,视线始终停留在雾气氤氲的旅馆建筑。
“故事……比如传说什么的,”傅明渊的语气更随意了,似乎真的只是随口一问,“我听说政府最近打算开发旅游,要是能有点民间故事,再修点复古建筑啊寺庙什么的,搞搞文旅,投资就能源源不断地进来。”
“庙?”女人温柔的南方腔调猛地拔高了,像受到了某种惊吓一样,大声道,“不行!”
傅明渊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为什么不行?”
“这山里……这山里……”她纠结了一会儿,左右看看,压低声音,“不行的,这山里自有山神,从来都没见过建佛寺的。”
女人的声线低沉且颤抖,纪凡听着,微微打了个哆嗦,似乎夜风也因为这个秘密而变得更寒冷了。
“山神?”傅明渊饶有兴致地追问,“当地有什么说法吗?祭拜活动呢?”
女人摇摇头。
“这山神如此霸道,连佛寺都不准建,那卧龙寺又是怎么回事?”
女人只是摇头:“那是另外一座山,不搭噶的。”
“所以说,只有这座山不许动?”
她终于点了点头。
“其实……以前……”女人张了张嘴,又闭上,似乎有点难以启齿,苍白的手指拧啊拧,将那股毛线绳缠成一团。
傅明渊在廊边挑了个舒服的角度靠着:“您慢慢说。”
他这人本身就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气质,往那儿一站,叫人打心眼里感到安定。
孙姨慢慢平缓了呼吸,重新开口:“很久以前,确实有一座小庙,就在温泉旅馆再过一点的山头上,旁边堆着很多不知道谁家的野坟。”
“后来……后来不是闹起了运动嘛,牛鬼蛇神一律打倒。几个外来的年轻学生不听劝,夏天日头最毒的时候扛着锄头爬上山,非要将那座野庙给拆了。”
她瞥了眼傅明渊,终于彻底放下心防,滔滔不绝地讲起来:“那山神庙荒败久了,神龛里连个正经神像都没有,只有个木头做的样子货。本来嘛,看见村民那样较真,学生还真有点怕,到了这时候,不由相视大笑起来——果然,什么怪力乱神都是唬人的。几人合力掀了供桌,又将那神像也拖到底下,统统砍成柴火,足足扎了好几捆。”
纪凡吞咽了一下,只觉后背冰凉,不由往傅明渊身边靠去,被他单手揽住拍了拍肩。
“神像没了,那庙也不能留啊。他们从中午忙活到傍晚,等终于敲掉最后一块围墙,天已经擦黑了。”女人语调平缓,幽幽地说,“没有一个人意识到,时间竟然过得这样快,也没人意识到哪里不对。他们收拾好家什,哼着歌往回走,可是……”
女人停下来,似乎陷入了思索。
过了很久,她才轻声道:“可是,他们找不到下山的路了。”
纪凡打了个寒颤。
“布满青苔的水杉又高又密,林子里黑魆魆的,和白天完全两样,以往走了几十遍几百遍闭着眼睛都能找着的山路,这会儿却不见了。起初,树冠还能透出一点阳光,慢慢地,那丝黯淡的光线一点一点地沉下去,几个年轻人的心也跟着往下沉。”
“先是一个麻花辫的女孩儿垂头哭起来,说她脚疼,实在走不了了。她只有十五岁,穿一条家里给织的花布衣裳,娇怯怯的爱俏。可这会儿大家全都又冷又饿,谁也没精力去安慰别人,领队的男大学生大声训斥她,让她慢慢跟在后面。”
“于是她落到队伍最后面,还是哭,一边哭一边跌跌撞撞地走。大家都累极了,可谁也不能停下,停下就意味着要被丢在这黑色的林子里。周围人们不再说话了,只沉默地往山下赶。那女孩的哭声越来越轻,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消失了。”
“‘阿萍……阿萍是哭完了么?’一个胆小的女生拉了拉身旁男孩的衣摆,男生摇摇头,没有说话。阿萍本人也没有出声回答。没有人知道,当然,他们也不敢去想——她到底是真的哭累了不哭了,还是已经被狠心的同伴抛在了身后。”
“众人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山路确实是蜿蜒向下的,他们还怀有一丝希望,觉得只要往下走,总能回到村子里。可走了很久很久,他们连村子的影子都没摸到,相反,倒是月光越来越弱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领队的停下脚步,提高音量道,‘谁带了手电筒?’没人回答。那时候的手电筒笨重且昂贵,只有村支书家里存着一支手提式的,他们正午时分出门,自然没有人会想到去借手电。‘那洋火呢,洋火总有吧?’领队的声音也有些发颤了。他们出门时商量过,砸不掉的四旧统统烧掉,他确实记得自己收拾了几包火柴托人拿着。‘洋火!’他变得暴躁起来,‘到底谁带的啊?他娘的,别藏了快拿出来!拿老子寻开心啊?’”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开口了:‘是……是阿萍,那包裹轻,是交她拿着的。’众人沉默了一阵,领队试探着喊:‘阿……阿萍?’安安静静,只有呼啸的风从几人当中穿过。那一刻,他们终于能够确信,阿萍是丢了——而且,是他们丢下了阿萍。”
“领队没有再次尝试,他木然道:‘接着走吧。”停顿片刻,他又说:“我隔段时间报数一次,大家跟身边的同伴牵住手,别再走散了。’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他们摸索着抓紧身边人的手,每个人的手指都湿滑冰冷,或许是同伴,又或许是别的什么,没有一个人敢回头确认。就在这时,空旷的森林里,响起了领队孤零零的报数声。‘1、2、3……11。’第一遍结束,没有少人——除了失踪的女孩阿萍。”
“大家明显松了口气,脚步也加快了些。走出约莫一里地,领队的声音又响起来了:‘1——’大家有了经验,纷纷跟着报数,‘……9、10、11。’正当他们松一口气时,一个畏缩的女声颤巍巍地响起来,‘……12。’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猛地抽回互相交握的手。夏夜的树林并不冷,可他们如坠冰窟,布衣服浸透了冷汗,凉得好像一块寒铁。”
“‘是,是谁?’领队咽了口唾沫,‘一定是、是有谁数错了吧?’没有人回答。他干笑两声,又道,‘那要……要不我们再报一遍?1——’这回,没有人接上他的数字,周遭只剩下一片极度压抑的死寂。”
“别说报数了,连话都没有人敢说。大家闭上嘴,默契地保持了一定距离,埋头狂奔。衣服划过树枝发出沙沙声,女孩只顾拼命往前奔跑,却没有注意到,周遭的所以声音慢慢消失了——朋友们疲惫的喘息、粗重的脚步,不知何时全都没了,森林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等她意识到这一点时,一切已经太晚了。”
女人摇头叹息:“太晚了,她只剩下孤身一人,还崴伤了脚踝。‘该怎么办呢?’女孩绝望地想到,‘好疼,好累,甚至不如就这样停下脚步,反正再跑下去也难逃一死。’”
纪凡屏住呼吸:“然后呢?”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她还那样年轻,让她死自然是不甘心的。她慌了神,大声喊着朋友们的名字,阿萍、大壮、徐力……‘无论谁也好,请帮帮我啊!’下一秒,她绝望挥舞的手被人轻轻握住了。那个人的手温暖干燥,微一用力,似乎在示意她跟他走。”
女人拢了拢额边的碎发,神色变得温柔:“他稳稳支撑着她,在黑暗中也如履平地。两人七拐八绕的,很快来到一处亮着灯的居所。直到这时她才看清,对方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年轻男子,他自称姓荀,为避祸才躲进这深山老林,已经很久不曾见过外人,偶然听见她的喊声才来寻人。见到光亮,女孩终于意识到自己安全了,腿一软跪倒在地,失声痛哭。他似乎有点不知所措,蹲下来,温柔地拍她的背。她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哀声恳求他去搜救自己的朋友,可男人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们不在附近,’他说,‘我已经绕过一圈了,只找到了你。再远的地方我也不太熟悉,我猜,或许他们已经找到路,回村去了。’”
讲到这里,女人闭上嘴,又低头织起那条漂亮的花毛衣。
“后来呢?”
“啊,什么后来?”
纪凡好奇:“那个女孩,后来她回村里了吗?其他人呢?”
“哦,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女孩伤到了筋骨,在他家小住了几个月,两人关系日渐亲密。直到有一天早上,男人突然不告而别,她等了几日都没见他回来,便出发往林子里寻人,谁知这一走,竟误打误撞回到了村里。可是,村子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了,时间过去好几年,她那些朋友早就宣告失踪,就连她本人也在失踪名单上。时隔几年,失踪女孩竟走出密林奇迹生还,这件事还被当做稀奇大幅报道了一通。她不信,带上向导重新回到林子里,想要再找到那间木屋,却再也找不到了。”
“几年?”傅明渊皱了皱眉,“不是只住了几个月?”
女人微微笑起来:“是啊,可能只是一场梦呢。”
夜风清凉,她轻轻哼起歌,继续织毛衣的花边。
纪凡与傅明渊对视一眼,都皱了皱眉。与此同时,屋子里的喧闹也静了,大概是刘院长一行终于吃饱喝足,准备歇下了。
两人打了声招呼,便慢慢往回走。
村子很宁静,出村的小路空无一人,偶尔听见两声狗叫。
纪凡心里有些发慌,下意识扭头去找傅明渊,却见对方抬手从电线杆上揭下了一张薄薄的打印纸。
“寻人启事……?”借着昏暗的路灯光,纪凡艰难地读着上面的文字。
“荀晃,8岁,约一年前于汤家村村口走失,离家时穿碎花毛衣、白裙子、红色皮鞋,如有知情人烦请联系……”傅明渊没什么表情地念完文字部分,翻手一折,将底下附着的照片递到纪凡鼻子下面,“你自己看。”
纪凡微微睁大了眼。
纸上绘着一个清秀的小姑娘,冲镜头甜甜微笑,身上穿着一件熟悉的对襟碎花纹样薄毛衣。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傅明渊将那白纸揉成一团,随手丢进沟里,大踏步往前走去,“不过应该很快就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