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岳英扬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在盯着红药的脖子看着,那样认真,那样的阴郁!
他居然是那样认真的考虑着要杀掉红药!
只是为了保有自己已经早就残破不堪的自尊与人格。他没有半点犹豫的考虑自己和红药之间的距离,那个自己带她回来的时候打算要给他幸福的女人!
「呵呵......呵呵......哈哈!」岳英扬几乎是抑制不住的狂笑着。既然都已经是既定事实了,自己还在否认些什么,难道他杀了红药就可以抹去一切令他觉得羞耻的存在吗?他只是在逃避而已,被发现了也好,那样他也就可以活得更像一只狗,而不用在别人的面前强装自己是个人!
他不怕当狗的,只是怕已经不是人了却还得活的像人,然后拼命说服自己在人前自己就得是人不能做狗。
「爷?」红药小声的询问着,毫不知道自己刚才命悬一线。
「下去吧。」收了笑声,岳英扬说话的声音又只剩下了疲累。他已经不想知道是谁帮他换的衣服了,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杀人他做不到,自杀那更是不可能的。要是能够自杀怕他早已经死过千万遍了!
「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红药叫李公公过来。还有太医,这些天也全在府里候着呢。」红药红了眼睛,刚才看爷笑得好心酸。明明是在笑,却透露出太多的伤心与绝望。
「李公公?」岳英扬一把抓住红药的腕子,抬起头来的脸上神情像个疯子。
「李全顺公公啊。爷这四天没醒,皇上第二天里就让李公公在府里守着,爷醒了再回宫回话。连着太医这些天也都是没天的守在爷的床边的,这会儿看爷平稳了些,大家刚到厅子里坐下。」红药一口气的回了,既然这么多天都是李公公帮爷换的衣服,那么李公公一定是知道爷身上那些个痕迹的了......如果这样推想的话,那么那个在爷身上留下痕迹的人......红药手脚发冷的想到了答案。只是既然伤了爷之后又派了自己的心腹过来仔细照料着,那个人也是真心在乎着爷的吧。
「叫李公公过来吧。」岳英扬放了手,颓然的又倒回了床上。
「岳将军,您醒了就好了。皇上可挂着您呐。」李全顺刚进门就看到岳英扬丢了魂般靠在床上,手里还揪着身上衫子的袍角。以他的精明哪还不知他担心什么立马又接着道:
「您身上的衫子是小人给换的,给大人诊病的那也是宫里皇上身边的太医。岳将军不用担心,只专心把身子养好了就是了,奴才知道该怎么做的,怎样也会保了岳将军的周全,这也是皇上吩咐的。」李全顺又扶岳英扬躺下,掖好被子,才在床边恭敬的站好。
「前儿岳将军刚躺下,皇上的圣旨就下了,因为查明岳将军实在是因为帮助边疆建设才拖延回朝,岳将军官复原职。只等着岳将军身子好了才到朝上扣头谢恩。」李全顺自顾的说着,岳英扬却不答话,只是木然地躺着,到最后听到官复原职,却连眼睛也闭了。
李全顺知道这就表示岳英扬不想再听了,也就低着头退了出去,服侍了皇上十五年,也和岳英扬接触了七年,多少都知道两人碰倒一起就是冤家,这要是皇上把这个心用到了某个皇妃身上那不知是多叫人称羡,又或是岳将军是个女子......唉,可惜两个人都是心高气傲的人,而皇上对待岳将军又是一门的小孩心性,才把两个人都整得遍体鳞伤。岳将军昏迷不醒的日子,皇上在宫里倒也瘦了一大圈,只是碍着规矩不能出来,要不然不早就把将军府都给翻了。
不过倒也只有闹着岳将军的时候皇上还像个孩子,对待起其他的人来......不提也罢!
既然皇帝叫岳英扬在家把身子养好了再去谢恩,岳英扬也绝不客气,只是因为当时肠胃不适和体力消耗过度而来的小毛病就拖延地捱了大半个月才又恢复了往日的早朝。
这些日子司徒恭弘早在宫里急得差点连房顶都掀了,左一句狗奴才,又一句岳混蛋,只差把幼时到街坊间游玩时学的脏话都骂了出来。
李全顺只得唯唯若若地应着,边更加勤的往大将军府里跑,却趟趟都被岳英扬以要么就是身子还酸疼得紧,要么就是今儿肠胃又不好,劳动不得的借口给堵着,开口催也不是,不催更不是,两头的受着气。
到好不容易岳英扬开始按时上朝了,两人间的气却斗得越发的大了,司徒恭弘老是在朝上趁其他大臣奏表的时候变着法儿的讽刺岳英扬,岳英扬要么来个相应不理。要是回了也是牙尖嘴利明里毕恭毕敬,暗里也是夹枪带棒,非要闹到司徒恭弘脸红脖子粗不可。
看着皇上和将军之间紧张的气氛,其他的大臣更加不敢开口,有事非得奏也是尽量简洁了事,免得被两人间的炮灰扫到。心里对岳英扬可也是佩服得紧,想当今的圣上,从一十七岁即位,到今天二十二岁,天下莫不敢违,极尽任性,怕也只有岳英扬敢这样当廷力抗了。
岳英扬却是有苦自己知,他会这样反常的反驳着司徒恭弘并不是看不过他任性的举动又或以国家大事为己任,却只是从那天自己怀疑红药帮自己换过衣服以来心里一直惴惴着,偏又想到这世上哪有可以包住火的纸,这件事即使今天不暴露,改天也不可能瞒住全天下人的眼睛耳朵。
皇上是不怕别人知道的,先皇就有纳男妃的记录。但是他却不行!
他是带兵的将军,不是那些娇弱得要以色侍人的男宠!再说皇帝待他......岂能以男妃等同之。到时候皇帝一拂袍袖还是一个至尊无上的君王,他却只有落得身败名裂,背后还得任人指指点点,质疑他到现在的功勋到底是在战场上拼命来的还是在龙床上讨来的!
虽然在皇帝身下他可以当自己是条狗,但是站在将士最前面的他却是非要当个人不可的!而且还要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顶天立地的男人!行军打仗不是他用来逃开皇帝的工具,而是自我证明的途径,那些帐下的兵士不是他的棋子,而是他羽翼下的力量!
所以岳英扬迷惑了,越是想着要逃开越是烦躁着。他到底还是无能为力的......
从早朝下来,岳英扬前脚才踏进将军府的大门,后脚就见老将军跟前的家人来报,老父母找他有事,请他过府一叙。本来在朝上和皇帝斗得精疲力尽,只想回来可以不用再强装精神的岳英扬只好又打好劲头,随了家人往隔了三条街的老将军府去了。
「英扬,你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该把终身大事办一下了。」老将军一见儿子也不绕弯子,直接就奔主题开了口。
没想到老父母找自己却是为了这间事,岳英扬一下哑口无言。
「你知道爹娘就你一个儿子,我们年事也高了,现在你出息了,我们也就只等着盼着在家含饴弄孙呐。前些年你总以男儿志在四方为由推了那么的提亲,可是这次你自己却带回了个红药!这回该没有话说了吧!」老将军也想过了,既然自己家儿子不喜欢高门大院的闺秀,就先随他吧。
「是啊儿啊,这个红药我们是看过的,虽然不知道出身怎样,但是人还乖巧,前些日子你病的时候也多亏了人家照顾,为娘的也喜欢啊。」老夫人想到当日红药对自己的服帖和孝顺就合不拢嘴。
「爹,娘......」当日带红药回京的时候虽然也想过她势必会从此介入自己的生活,但是现在......现在他已经不肯定自己是不是还能够接受一名女子,就算那个人是红药也一样。
他的身边多一个亲近的人就代表他的秘密泄露的机会越大。现在他还可以找借口挡着红药的亲近,可是一旦拜堂之后呢?他要怎样用带着满是情事痕迹的身体来拥抱他的娘子......
「好了,这事就这样订了,红药出身不明,所以你就先纳了做妾吧!这些时家里也满是霉气,也是时候要冲冲喜去去霉气了!」老将军故意忽略儿子为难的脸色,自顾的决定了下来。
岳家要办喜事的消息很快的传了开来,顿时整个卫城上上下下都在谈论着这件喜事。
「岳将军,皇上召见,请将军跟我来吧。」第二天,早朝一下,李全顺就背地里把岳英扬叫到一边。
「李公公请带路吧。」岳英扬一整心态,早知道皇帝不可能不知道他要成亲的事情的,只是不知道他会怎么反应呢?是责怪他没有事先请示圣意呢,还是会恭喜他终于成家立业,然后重申对他的所有权?
他只是没有想到司徒恭弘对他成亲的事情会这么爆怒。
以至于当他被带到从来没有去过的朝阳殿--天子的寝宫,被狠狠地扔到真正的龙床上摔得七晕八素时,心里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这样的对待。
是了,皇帝一定是不甘心自己的玩具被别人抢走了,一定是这样的,要不然他为什么会从司徒恭弘的俯下的脸上看到一丝疑为伤心的东西呢?所以虽然对司徒恭弘又过于粗暴的举动有所不满,但是岳英扬还是在两人间的距离逐渐接近之后犹豫的抬手挽住司徒恭弘僵硬的脖子。
竟然瞒着他跑去玩什么成亲!当他这个皇帝是作假的还是觉得他会放他这么任性妄为下去?!气得早就失去理智的司徒恭弘本来是打定主意要比以前更加残忍的对待这个不知好歹的岳英扬的!但是他却没有做到,只是因为他该死的把那只爪子搭到了他的肩上,甚至都没有用什么劲,只是轻轻地搭着,更别提主动的亲他一下。
而且该千刀万剐的岳英扬的手搭上他时正好用他从来没有看过的和平眼神看着他,而他另一只爪子也半推半就着握着他的龙袍的前襟......心里的火气忽然一下子就奇迹般的消失了,剩下的是满满的感动。
所以他才会现在一个人独自坐在床沿,看着帐内睡得香甜还小声打着鼾的岳英扬肠子都要悔青了!
「皇上,时候不早了,要不要奴才叫醒岳将军,好让皇上休息?」李全顺是唯一这个时候还获准在里面伺候着的太监,自然也只有自个儿去踩那个非踩不可的地雷。皇上的龙床啊,就算是东宫的皇后都是不能轻易睡的,可是现在皇上竟然让那个把他气得不清的岳将军把皇上挤了下来,自个儿睡得人事不知!
被瞪了......
司徒恭弘打了一个眼色让李全顺跟着出来,却还是任岳英扬好好的睡着。
「小顺子,你觉得朕对岳将军怎样?」司徒恭弘走到门口就转头迷惑的问道。
「皇上对岳将军......很好......」李全顺打了个哆嗦,好难的问题啊......
「朕也觉得对他很好......可是朕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呢?」答案他心里多少有些数的,只是他希望借着别人的口把他给否定了,他对岳英扬的感情并不是自己所希望而且乐于发生的。
「皇上......」就差成了司徒恭弘肚子里的一条虫的李全顺也有答不出来的问题。
「回答朕!」把他和岳英扬的事情从头到尾看得最清楚的小顺子是最有资格回答这么问题的,他自己可以答不上来,岳英扬可以不理解,但是作为旁观者的小顺子一定可以看得更加的明白。
「皇上......是喜欢岳将军了。」一咬牙,李全顺还是把可能会触怒司徒恭弘的话说了出口。
......喜欢......好陌生的词啊,记得七年前他好象也是拥有这样的一种感情的,但是结果呢?
悲剧!这就是他拥有这种感情的惩罚!
「皇上,您一点也不喜欢岳将军!是奴才多嘴了,奴才要掌嘴!」看着皇帝恍惚的样子,李全顺就知道这回就算是皇帝叫他说也不应该真的说了实话!就当真的刮起自己的嘴巴子来了。
「小顺子,好了。是朕叫你说的。」他说了实话,却想把它改成假话。
「皇上。」自己总是拿皇上还是个小孩子这句话来安慰岳将军,但是他错了!皇上已经长大了,在不被任何人察觉的时候坚强了。看着对着殿外满地的树影苦苦不语的司徒恭弘,李全顺差点就掉下眼泪来,皇家人的感情总是来得辛苦些的,而皇上......已经受了那么多感情的苦,喜欢的感情却还是再一次被岳将军激了起来。好?不好?已经不是他可以再说的了......
司徒恭弘看着自自己五岁就开始跟着自己的心腹太监,连他都看出来了,自己是喜欢岳英扬的。而据他对自己的了解,恐怕还不止喜欢......他是爱上岳英扬了......爱上了!
「很好!既然朕已经爱上了他!他就要有这个觉悟陪朕再赌上一把!」良久,司徒恭弘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着坚定的声音对着月空朗朗说道。
他不知道他要下决心再一次的投入一段感情竟然会是比想象中还要来得容易,也可能感情早就放了下去,只是他今天才知道而已,又或者只是因为那个人是岳英扬......
「小顺子,明天早上早朝之后找人把岳英扬绊着,朕要去看看他要娶的女人到底有什么三头六臂!竟然敢跟朕抢人!」司徒恭弘气得差点把自己的指骨握碎,只好收拾情绪,回屋抱着岳英扬睡觉去了,再不平息一下搞不好那个女人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留在殿外已经石化了的李全顺只好和蚊子苍蝇做伴去了。
刚刚皇上好象说了个不得了的词......他爱上......岳英扬了......皇上说了爱这个词!爱也!已经不是喜欢可以比拟的了......希望皇宫不要被他们拆了才好啊......阿弥陀佛!
第二天的早朝岳英扬没有来得及出现,因为司徒恭弘竟然在半夜里兽性大发,不顾他睡得烂熟就自行享用了......照这样下去,他要怎么回去准备婚礼啊!而昨天下了早朝就没有回将军府,也忘了派人回去交代一下,只怕现在红药已经急得到处找人了,只希望没有把爹娘他们给惊动了才好。
好不容易回到了将军府,门口已经挂好了大喜的红灯笼,门上也帖着大大的喜字,但是岳英扬心里却没有一点喜气的感觉,反而觉得自己仿佛又掉到了一个更深的陷阱了,以后是再也不可能爬得出来。
穿过门廊,还没到大院,就感觉到了不对的味道。
按说这个时候府上都应该为了明天的婚礼而忙进忙出,但是偏偏目之所及却没有一个人影,整个宅子一片过分的安静。
岳英扬皱起眉,却不停步地向大厅的方向走去。
大厅里也就是气氛沉闷些,宾主也都各自坐下用着茶,只坐在堂上的那人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爷!」看到岳英扬进门,陪坐在从进门就对她审视着的客人下首的红药马上上前来请安到。
「你先下去吧。」看到堂上所坐的人岳英扬强打起精神,就像看到了敌人的猫一样竖起背上的毛。
「不准!朕......我今天就是来看她的!人留下!」坐在上座的天子,一身儒雅的长衫只是一身霸气没有收敛。
红药本往外跨的脚又收了回来,只回头看着岳英扬的表示。按规矩新娘子还没有过门前是不见客的,只因为爷还没有回来府上又没有待客的人她才免为其难吧。只不知到这个客人为何像是专门争对她而来。
「何必难为一个妇道人家,你来难道不是找我?」明摆着今天来的不是皇上,岳英扬倒不需要再讲什么客气,搬出皇宫里的那一套来折磨自己。
「当然不是找你,既然你昨天在我那一晚,我又何必今天再来找你。」皇上端了茶,客客气气地喝了。 眼角瞟向站在门口因为他的话而看向岳英扬的红药。
「那你今天根本就不应该来!」岳英扬因为他一句暗示性颇强的话提高了语气。他不该来,既然来了只要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也自待他以礼;只是他不该故意撇下皇帝的身份还来戏弄他!
「你要纳妾了,我怎么能不来道贺呢?嫂夫人,我怕还没有说声恭喜吧。」司徒恭弘把头转向红药,眼里却是连瞎子都看得出来的鄙夷。
「贱妾......担当不起。」不知为何,红药再度抬头看向仿佛悠闲地坐着的青年时脑子里突然就想起了岳英扬那一身的狼狈。于是盯着青年的眼神也带上了不自觉的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