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黑色弥伽勒

寒遥拉着我化成了龙型，随着云雾的飘起，太阳下面的龙鲮熠熠生辉。坐在寒遥身上，当呼呼的风在我的耳边吹起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
浮在紫色云雾上面的天宫照住了整个天际，没有人可以看到它的边际。只有那陡角飞檐，在向人们昭示着它的浮华。
正殿的中央，所有的人都跪在那里，而跪在最前面的是小澈。我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到了龙宫后我再也见不到小澈，作为黄龙的澈水沉睡不醒，小澈成为了唯一的继承人。穿着华丽的黄袍，他领头跪在前面，尽着澈水应该尽的义务。
拌着所有人惊异的目光，我和寒遥穿过小澈的身边向正殿走过去，有一种感觉始终围绕着我，我知道遥远的一切在今天也许会有个结果。……
门被推开，遥远像平日上朝的时候一样，用手支着头靠在龙椅上。任何时候看到他，都是那么唯美和颓废。长长的睫毛半闭着，青蓝色的眼睛躲藏在金丝一般的头发下面，显得若阴若现。
“澈水，你来了，”他忽然一下开口了，“我以为在我死以前再也见不到你了。”
“见不见到澈水又有什么关系，”我说，“你真正等的是澈水吗？”
遥远笑了笑那笑声中充满无尽的没落，“是啊，到了这一刻，我才不得承认，我等的东西永远也等不到了。可是我不甘心，真的。世间万物的全命运掌握在龙一族手中，龙一族的全命运掌握在我的手中，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命运却不能被自己掌握，难道冥冥之中，在我族之上还有神吗？”
我没有回答，澈水，我的前身也困惑于这个问题。
“不是的，”遥远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遥远。”
寒遥一下抓住了我的手，握得紧紧的，任凭我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当你知道你错过什么的时候，你不能只是在等，而是应该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他，我也是经过了很久才知道，命运是在自己的手中，世间万物也好，龙一族也好，他的神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遥远！”门口传来了一阵喧哗，打断了寒遥的声音。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着遥远的名字。
门被推开了，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了我们面前，遥远挥退了准备上来抓人的侍卫，“下去吧。”
“遥远，”那人的声音充满了温柔，可是又有些不稳。血从额头，身体，四肢上往下涌，他走过的地方，地下汇成了一道血水。他的面貌已经被血模糊了，可从他的眉眼，他的声音，我们依稀可以看出他是寒远。已经变成大人的寒远。
“遥远，”他一直重复着这个名字，仿佛没有看到我们一般，穿过我们走到了遥远的面前，一下子倒在了他的身上，“你看，我已经变成大人了哦！……大得可以保护你了呢，遥远……”说着寒远的眼睛慢慢地闭上了，可是嘴里的叫声也渐不可闻“遥远……”
“好孩子，我一直在你的身边，你放心睡吧”遥远说。
我第一次看到这么温柔不带恶意与算计的遥远。他只是单纯的温柔的安慰。我感到一丝安慰，不管怎么说，经过这么多年，遥远已经有那么在意一点点寒远了。
寒遥上前抱起已经没有知觉的寒远，“我还是错了，我没有想到寒远会这么执着，执着到冲破了禁锢它的结界。他的身体追随他的意志，提前长大了，但灵力的使用已经超过了他的控制所以，他只能永远的沉睡。他走到这里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从寒远被寒遥抱起的那一刻起，遥远的精神也渐渐恍惚了起来。这个时候，龙一族的人能走的都会自己走向升龙山，自己走不了的也会要求别人护送上去，迎接生命的钟点。那是龙一族的习俗，也是本能。
可是，现在，我们却无法护送遥远，我们无法靠近遥远为自己布下的结界。
他的精神越恍惚，他所发出的灵力就越是强大。周围的灵力渐渐结成金黄色的保护网，不断地向四周扩张。这是龙族历史上所没有的状况。
这时，外面又响起了一阵骚动，我不禁在想，这次又会是谁呢？
15随着一阵风，再次出现的人让我异常的惊讶。寒光，应该已经消失了很久的寒光。
“让我来吧。”他说。
眼前的结界对寒光来说仿佛就像市空气一般。他一把抱起了遥远。“小遥。”
“是光吗？”遥远再次笑了，像刚出生的孩子一般。伴随着它的笑脸，金色的头发纯真地耀得人的脸也睁不开了。
他下意识地抱住了寒光，把头埋在了寒光怀里。寒光轻轻地抚摩着遥远的金发，一遍又一遍。可是忽然遥远像响起了什么似的，一把推开寒光，遥远一下子完全清醒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遥远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寒光直直地站在了遥远的面前，他的影子完全把遥远照住了，“我谁在升龙山上的时候，意识没有模糊，反而是越来越清醒。整整两百年的时间，我的身体完完好好的保持着。后来，我觉得，我应该来找你。我知道了我为什么现在还在这里的原因。我的身体并不完整。小遥，和我一起走。”
“滚开！”遥远疯狂地打掉寒光伸出的手，“为什么？为什么你现在才说这句话，我等你说这句话有多少年？一千年？还是一万年？久得我自己也不知道了。你滚开！滚开！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等到最后，我甚至挑起了青龙族的战乱，你知道吗？”
“我知道。”
“你知道寒列的兵符是我给他的吗？”
“我知道。”
“你知道为了要寒遥永远痛苦，甚至把澈水的事情告诉柔红。”
“我也可以猜到。”
“你知道吗，也是我间接的害死了寒远？”
“我，也知道。”
“你为什么这么冷静，寒光，寒遥寒远不是你的孩子吗？恨我吗？！你骂啊！怎么不说话了啊？到了现在你还是不屑骂我吗？你以前不是为了他们而求我吗？难道在你的心目中对寒遥和寒远也不屑一顾吗？你说话啊！”
“我是很恨，”寒光说，“我恨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我对不起我的孩子，我明明知道一切，可是首先想到要保护的却是你。我以前和你说过，我只为一件事情跪过。我在祖先的面前许下了我此生唯一的请求，愿遥远可以实现自己最大的愿望——掌握整个龙一族。为了让这个愿望的实现，我必须拥有权利。我娶了水情光——青龙族正统的继承人。为此我实现了对她的诺言，我的身边永远都只有她，尽管我不爱他。你知道吗？为什么我只有两个儿子，我的大儿子叫寒遥，小儿子叫寒远，遥远，遥远，我是希望，我在叫着他们的时候也可以叫着我最想叫的名字。尽管，你离我那么遥远。”
“傻瓜，”遥远把头再次埋在寒光的怀里，“我最大的愿望是怎么，你有问过我吗？我是希望可以掌握龙一族，站在所有人的顶点。但我更希望，我可以安安稳稳地睡在我心爱的人身边。带我走吧，这样你就可以完整了，你的心在我这里……”
寒光抱着遥远起身了，穿过了大殿外面的人群。走向那片一望无际的牡丹花田，血红的花瓣在空气中弥漫，起风了。
他们越走越慢，最后走到一半的时候倒下了。
跟着他们的人，除了我和寒遥还有紫耀。看到他们倒下的时候。紫耀说，“我会化成原形的，把我放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吧，我希望可以永远守护遥远，寒光大婚的那一天，我第一次化为人形。因为这个，”她指着额头中间的水兰色痕迹，“那是黄龙的眼泪，当我看到寒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在也不可能爱上别人了。”
“那你，”到了这个时候我忍不住问，“有没有喜欢过澈水，哪怕那么一点点？”
“孩子，”紫耀说，“我希望我的澈水，清澈如花，温柔如水，这是作为母亲的祝愿，也是我对你无法言语的最深沉的爱。”
……
当我把紫耀的原形放到，遥远手中的第二天，我再也找不到寒光和遥远的身体，甚至紫耀也仿佛消失在空气中。我放了一把火，火光映衬着那丛牡丹异常的艳丽，火与牡丹的颜色交融着，再也分不清楚了，那是接近死亡的颜色。
我讨厌牡丹……终齐一生。

微风抚曦竹，
玉露凋晚林，
白底金描纹，
软烟罗纱衬。
微微轻风棂中透，
浮轻飘摇发丝，
玉颜双眸湿，
汇泪已成河，
如惊天上人。

温柔惑，
痴心莫，
冬花落。
该亡皆亡，
该忘缘何不可忘。
亡如飘萍随风，
忘如青天九重，
因事关人心，
叹冬雪如梦，
飘摇一众浮生。

又到了飘雪的时节。这是我回人间的第一场雪。雪纷纷扬扬下得很大，整个世界全都白了。
寒光和遥远消失之后，我并没有留在天宫，我不属于那个地方。
可是，我没有想到，寒遥竟一定要跟我回去。
当我再次回到人界的时候，已经两个月了。
我原以为回来会是一片混乱。可是局势远远比我想象的好。我一出现，我的母后绿腰一把抱住我，差一点哭昏，当她的肩膀在我眼前一颤一颤的时候，我发现，母后其实很矮，她好象只到我的胸口。
后来我才知道，当我突然消失的时候，母后马上封锁了消息，只是对外宣称自己病重，我在身旁贴身照顾。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被母后派人暗杀了几个后也暂时平静了下来。虽然，只是表面的平静上而已。我当了那么多年她的儿子，却从来没有发现，她有如此魄力。
鬼使神差的，我也忍不住问了她一个相同的问题，“母后，你，喜欢过我吗？”
“澈水，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一直在恨。”她说，“为什么当先皇要处死还是在襁褓中的你时，我什么也没有做。接下来的那么多年，我也只是在远远地看着你。我恨我为什么没有向你表达爱的勇气。可是，你知道吗？当先皇问我想给你起什么名字的时候，我叫你澈水。我希望你可以象花一样的温柔，象水一样清澈，那样，你可以省去很多的烦恼。这也许是这么多年，我对你的爱，唯一隐晦的表达吧。”
听到似曾相识的回答，我笑了，这一刻，我感觉到，其实，我并不是一个人。
对于跟着我突然失踪，突然出现，和不知怎么冒出来的寒遥，我不说，她也从来没有问过。
寒遥就这样呆在了我的身边。一直到现在。
此时，御花园内，他抓住我的手，拿着他写下的词拿给我看。
微风抚曦竹，
玉露凋晚林，
白底金描纹，
软烟罗纱衬。
微微轻风棂中透，
浮轻飘摇发丝，
玉颜双眸湿，
汇泪已成河，
如惊天上人。

温柔惑，
痴心莫，
冬花落。
该亡皆亡，
该忘缘何不可忘。
亡如飘萍随风，
忘如青天九重，
因事关人心，
叹冬雪如梦，
飘摇一众浮生。

我笑了，“你也知道，亡如飘萍随风，忘如青天九重，我虽不是以前心中只有你的澈水，可是澈水的痛却也深深的埋在了我的心里。”
“你知道澈水心中只有我，”他说，“那你又为什么知道我的心里没有澈水呢？我曾经对紫耀说过，我最喜欢的是她，澈水听见了，可是，他只听到了一半，还有一半……我，最爱的是澈水，单纯的澈水，隐忍的澈水，永远只看着我的澈水……”
“你的话也许很多年前澈水会相信吧，他爱你爱到可把自己给骗了，”我说，“可我不相信。你一开始来找我，是不是我这张脸？和紫耀一样，仿佛被复制下来的脸，你知道吗？我恨这张脸，那是澈水一切悲哀的源头。你可以肯定吗？当你意乱情迷在你的眼前的又是谁？紫耀，还是澈水。”
“澈水是和紫耀很象，我指的是外貌。一开始，我喜欢他也是因为他是紫耀的儿子。可是他和紫耀完全不同的。我很长一段时间迷惑于紫耀的温柔。可是紫耀的温柔是对很多人，而澈水的温柔只对我。他是燃烧在冰底下的一团火，看来沉静，冰冷，可是，不知不觉之中，那团火已经燃进了我的生命……”
“是吗……”我笑了。转过身去。
我不喜欢牡丹，连带的，我也不喜欢其他的花，这儿虽是花园，可是没有什么花。只有那翠竹，一棵挨着一棵，在雪中，白雪印着翠竹，分外的美丽。我的视线被这一棵棵翠竹吸引住了，同时，我的背影也挡住了寒遥的视线。我没有发现，有一个人已经盯了我很久很久。
当我发现来人的时候，一把剑已经穿过了我的身体。寒遥一下子冲上来，推那人，从后面抱住了我。当我看清楚来人和插在我胸前的剑的时候，我笑了。
原来，暝暝中自有天意。剑是寒遥不忍心毁坏，又不想看见，丢落于人间的龙王剑。
而想要我命的，是几个月前，被我打入冷宫的灵妃。我几乎忘了这个女人。
她吓得缩在了一旁，不住的发抖。吓傻了吧，也许，她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呢。
是当年，那些被活埋的宫女的怨念付在了她的身上，让她做出这种啥事吗？谁知道呢？我只感觉，我的力量从身体里流失，朦胧间，我感到脸上湿湿的，暖暖的，还有点咸，那是什么？我努力睁开眼睛，是寒遥……寒遥……他，在哭呢，我多么熟悉那双眼，那眉，那唇……紫耀拒绝他的时候他没有哭，柔红死掉的时候他没有哭，寒远永远沉睡的时候他没有哭……可是，现在他哭了……是为了我……
看着这样的他，我的心好痛，那是被利器一片片剥离下来的痛呢……原来，我叫澈水，不论辗转多少个轮回，我都是澈水……
我颤颤微微地抹去寒遥的泪水，微笑着留给了他最后一句话，
“要来找我……记住你说过的话……只要你找到不是这个样子的我……我就原谅你……在下一个轮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