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寒垂眼在床单上找中线,没看见他在镜头前的表演,始终不见狗过来,又头也不抬地催促道:“宝贝儿过来。”
背对摄像机的谢存栩倏然睁大眼睛,迅速扭头左右张望了一下。
管谁叫宝贝呢?
房间里除了他们几个,再无其他的活物。
雍寒这时候掀起眼皮来,又面色如常地叫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宝贝儿?”
正思绪神游的谢存栩眼皮子轻抖,背脊僵了僵,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叫自己。
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感受,总之,等谢存栩消化掉新称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迈着小短腿,屁颠屁颠儿地朝雍寒奔过去了。
谢存栩面容严肃地陷入沉思,他怀疑这四条腿不是自己的。
自己被安装了假肢,遥控器就在雍寒手上。
雍寒笑了一声,将左侧的床单角送到他嘴边,“咬住。”
谢存栩听话地张口叼住。
对方抬手指向对面,“崽崽去那边站好。”
谢存栩咬着床单,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路小跑过去。
隔着大床,雍寒朝他发出坐下的指令。
谢存栩就叼着床单原地蹲坐了下来。
摄像大哥看得连连惊叹,却也没怀疑什么。
这年头网络上什么都有,谢存栩也不是没有看过狗会自己铺凉席和开电扇的视频。所以正常情况下,只要不是太过于惊世骇俗,大概也没人会想到,有人住在狗的身体里。
就像同样也不会有人想到,出车祸陷入昏迷的歌手谢存栩现在已经穿越了。
他正咬着床单出神感慨,雍寒的动作将他拉回了现实。
口中的床单传来轻微的拉扯力量,对方已经在弯腰铺右侧的床单。
谢存栩反应过来,低头就要吐出叼在口里的布料。
雍寒冷不丁地停下动作,目光淡淡扫向床单上的中线。
中线铺歪了。
对方握住床单角,将中线扯向自己这边。
谢存栩猝不及防,甚至都没来得及张口吐出床单,就顺着对面传来的拉扯力道,迎面栽倒在床单里,被床单裹着一路滚了过去。
最后停在雍寒手边时,他已经被床单包得像只蝉蛹,浑身上下动弹不得,只有毛茸茸的脑袋露在外面。
雍寒自己也有些诧异,拍着他露在外面的狗脸,毫不留情地嘲笑道:“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傻儿子。”
谢存栩隐藏在狗毛下的面色隐隐发黑,愤怒地在床单卷里蹬着四肢,想要爬出来。
雍寒心情不错,和摄像大哥开玩笑道:“你看这个像什么?”
观察半晌,老实憨厚的摄像大哥摇了摇头。
雍寒唇角轻勾,“我儿子现在就像巨型鸡肉卷,撒点辣椒粉就能吃。”
谢存栩:“……”
他艰难又吃力地从床单卷里爬出来,甚至都已经顾不上好好走路,直接就地一滚,气势汹汹地滚到雍寒手指边上,抬爪按住对方的手背,低头张大嘴巴,啊呜一声对准雍寒的指尖啃上去——
还泄愤地用乳牙在上面碾了碾。
最后捧着对方的手指,得意洋洋地仰起脑袋去看他。
雍寒面色如常地回望过来,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两秒后,渐渐露出了然的神色,“阿姨好像说过你最近是磨牙期?”
他转身从背包里翻出骨头玩具,丢到谢存栩面前,末了懒洋洋地叮嘱:“你可不能乱咬其他东西。咬坏了这里的家具,爸爸赔不起,就只能把你抵押在这里做长工了。”
谢存栩:“…………”
他凶巴巴地冲雍寒龇牙咧嘴,嗷呜嗷呜地叫起来。
雍寒不买他的账,宽大的手掌心按上他头顶,“别撒娇,撒娇也没用。”
谢存栩再度仰头,张口咬住他的手指头,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并不是在撒娇。
指尖上传来酥酥麻麻的磨啃感,倒是提醒了雍寒,他儿子还只是乳臭未干的小狗崽。
雍寒单手抵住下巴,若有所思地看向镜头,轻嘶一声。
误以为自己咬伤了对方,谢存栩吓得赶紧将他的手指吐出来,张大嘴巴抬起头愣愣地看雍寒。
后者脸上没有丝毫痛色,倒像是冷不丁想起什么事来般,面朝镜头思考道:“哦,我儿子现在是不是还算童工?客栈雇佣童工是违法的。”
谢存栩:“………………”
他在心中无声附和,没错,劝你早点打消这个念头。
心声还没落地,雍寒的话接踵而至:“啧,算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谢存栩:“………………”
那一瞬间,他的脑中浮现出了新闻报道中,家长不想让自己家孩子乱花钱,对孩子谎称家中很穷,以此来培养孩子从小勤俭节约好性格的事例。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不得不说,雍寒应该会是一位理性的父亲。
下一秒,就又听见这位理性的父亲补充:“哦,我没有要说自己穷的意思。我的意思是,现在不都兴穷养儿子富养女儿的观念?”
谢存栩:“………………”
现在收回夸对方的话还来得及吗?
和镜头互动结束,雍寒继续弯腰铺床,中途嫌谢存栩蹲在床中央碍事,还抬手将他拨到了角落里。
谢存栩神情木然,自暴自弃地搂着自己的骨头玩具表演沉默。
门口来找雍寒的小花旦和陆远行显然已经站了好一会儿,此时两人就躲在门边低声咬耳朵。
谢存栩听力好,耳朵高高竖起,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小花旦言辞之间满是惊讶和好感:“我本来以为他是那种高冷酷哥,没想到私底下还会和狗说话,还挺可爱的。”
谢存栩若有所思,哦,这是说的雍寒。
小花旦的话他本人也深有同感,谢存栩百般赞同地点了点脑袋。
陆远行作为雍寒好友,毫不客气地拆台:“是挺高冷的,除了和狗说话,其他时候都很高冷。”
谢存栩听得相当不满意,雍寒在面对你的时候,难道不也是温暖如春风?
维护的心思顿起,他伸长一条后腿,去踢雍寒的腰。
见对方没反应,他又呜哇呜哇地叫起来,你朋友在漂亮妹妹面前编排你,还不赶紧去管管?你这样以后是找不着女朋友的。
雍寒没回头,却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般,腾出手来精准无误地握住他的短腿,“自己去边上玩。”
谢存栩恨铁不成钢地缩回腿,一路小跑到床尾,冲躲在门外说雍寒坏话的陆远行高声叫起来。
陆远行笑容满面地从门外跨进来,捏起谢存栩的爪子友好地握了握,“大侄子,好久不见。”
谢存栩噌地一下拍掉他的手,嫌弃又高傲地扭开自己的狗头,呜哇叫了两声。
谁是你大侄子?
陆远行满头雾水,抬头问雍寒:“你儿子这是怎么了?我没哪儿得罪过他吧?”
雍寒漫不经心地回头瞥一眼,口吻随意:“哦,可能是我刚刚说要把他留在这里当童工,他不高兴了。”
陆远行:“?”
“不是,兄弟,”他思绪有点儿没转过来,“你儿子留在我们这里打工,除了当客栈的吉祥物,还能做什么?”
谢存栩骤然醍醐灌顶,跟着他的话点了点狗脑袋,是这个理没错。
雍寒嗤笑道:“我儿子会的比你多。”
陆远行满脸“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的神情,信心十足地问:“比如?”
“比如,”雍寒双手抱臂瞥向他,“我儿子会洗衣服,你会吗?”
大少爷陆远行:“………………”
还真就不会。
谢存栩:“………………”
他瞬间回忆起了在山里被踩衣服支配的恐惧。
第28章 干活
收拾完房间以后,也差不多就到了做午饭的时间。
客栈里的一日三餐都是由嘉宾分工负责,今天恰好轮到小花旦和门面做饭,剩下的人也没闲着。
几个嘉宾利用客栈盈利所得的费用,托节目组帮他们买了秋千和烧烤架,以及用来画涂鸦的颜料和毛刷。
院子里重新粉刷过的白墙已经被太阳烤干,他们开始分工合作干活。
陆远行和运动员负责组装秋千,雍寒和第五位嘉宾负责给白墙画涂鸦。
临近中午,室外骄阳似火,空气干燥而滚烫。
雍寒戴了顶棒球帽遮阳,把颜料桶提到白墙下。
旁边那位前人气女团的舞担,原本出道以前,就是美院的高材生,并且也是网络上有名的同人画师,此时拿到画刷,也没有和雍寒有过多的交流,就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了作画中。
谢存栩站在舞担的脚边,仰起头嘴巴微张,视线不由自主地就追着她画笔的轨迹跑。
他十几岁的时候,也喜欢看漫画,甚至也尝试过去自学画画。
无奈他在这方面却是半点天赋也无,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对会画画的人有好感。
看得出神时,雍寒蹲在颜料桶面前抬手叫他。
谢存栩不情不愿地挪过去,满是疑问的眼神看向对方。
雍寒伸手挠挠他的下巴,开口问:“崽崽想画画吗?”
谢存栩直接回以他看傻子的目光。
狗怎么会画画?
没有过于留意他的眼神,雍寒将他从地上抱起来,“事先说明,今晚不洗澡就不能上我的床。”
谢存栩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下意识地歪着脑袋思考起来。
雍寒笑了一声,径直握住他的右前爪按入黄色的颜料桶内。
谢存栩:“……”
爪子再拿出来的时候,已经被染成了黄色。
雍寒握住他的爪子往白墙上按,墙面上很快就留下他的黄色小爪印。
谢存栩接着在小爪印旁边又按下另外两个,雍寒的双手穿过他的两条前腿下方,将他高高举起来,让他去按更高的地方。
谢存栩也胡乱挥舞着前肢遮阳做了。
对方要放他下来的时候,谢存栩坏心眼地一爪子拍在雍寒脸上,也给对方的左脸留下了黄色的小爪印。
雍寒怔了一秒,维持将谢存栩托举在半空里的动作,轻眯眼眸扫向他,“崽崽学坏了。”
谢存栩既天真又无辜地歪脑袋。
雍寒托着他在脚边的矮板凳上坐下,左手将他四肢朝天地按在自己腿上,右手捡起桶边的毛刷,放入黑色的颜料桶里来回沾了沾,握着黑乎乎的刷子就往谢存栩白白净净的肚皮上落。
谢存栩:“…………”
他立即挣扎着要翻身爬起,雍寒宽大的掌心稳稳按着他,语调懒洋洋地开口:“崽崽乖,爸爸给你在肚皮上写个名字好不好?”
谢存栩:“………………”
他不过是在雍寒脸上按了个爪印,对方就要在他肚皮上写名字,狗男人。
谢存栩吃力地抬高狗脑袋,张口去咬雍寒的虎口。
后者面色如常,甚至还面露思忖神色,“写崽崽的还是写爸爸的?”
回忆起雍寒名字笔画数的谢存栩两眼一黑。
他急得没了章法,直接改用牙齿咬为用舌头舔,很快就用自己热乎乎的舌头将雍寒的虎口舔得湿哒哒的。
对方终于把手拿开,在半空里轻甩了两下。
借此时机,谢存栩唰地一下从他腿上爬起来,三步作两步跳上雍寒胸膛,四肢紧抓住他的衣服,肚皮紧贴他的胸口,整只狗神经紧绷地挂在他胸膛前。
屁股后头的短尾巴明显不安地晃来晃去。
对方结实的胸膛忽然轻微震动起来,头顶传来雍寒低沉悦耳的笑声。
谢存栩抓着他的衣服,茫然地抬头往上看,视线一路滑过他的喉结和下巴,最后落进对方笑意沉浮的黑眸深处。
他忽然就明白过来,自己应该是又被耍了。
可谢存栩并没有觉得很生气。
莫名觉得有点不自在,他低下脑袋,下意识地抬爪去摸自己的脑门顶。抬到一半时,整只狗骤然僵住——
他的肉垫上还有黄色的颜料。
回忆起这只爪子扒过的地方,他倒吸一口长气,满脸窒息地朝雍寒的白色t恤上看去。
对方的衣服上,就在靠近雍寒胸膛的位置,已经被自己按满了黄色的狗爪子图案。
脑中思绪飞快运转,思考补救方法的同时,他悄悄飞起眼角,用余光偷瞄自己上方的人。
恰好撞见雍寒正低头朝下看,面上神色看不清晰。
谢存栩当机立断,两眼一闭,爪子一松,直挺挺地从对方胸膛前滑落下去,然后维持着四肢上举爪子蜷缩的姿势,不厚道地开始装死。
雍寒哼笑一声,果然没再管他,起身把他放在矮板凳上,拿着刷子走向墙边。
在太阳下躺了片刻,谢存栩就被晒得有点控制不住想吐舌头了。
他从板凳上翻身而起,回头就见雍寒背对自己站在白墙前,一只手随意插兜,微微弯着腰,拿刷子在墙上勾勒黑色线条。
线条的起笔和落笔皆是出人意料的很流畅,甚至可以说是一气呵成。
谢存栩愣了愣,再次投向他的目光微微波动,然后安静地蹲在板凳上看他画画,一直没出声。
大约画的是简笔图案,对方很快就完成,侧身露出墙上作品的完整面貌来。
是一只圆嘟嘟的小狗崽,两只爪子扒在笼子前,黑色瞳孔亮晶晶地往外看。
心底霎时泛起轻微的波澜,谢存栩几乎是立即就认了出来,这大概是他和雍寒第一次见面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