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模糊糊中,时舟摇想,这场道别可能也是他和盛帘招的吧,这场戏之后、这部戏之后,他们估计又再无交集,再没有理由亲密无间地相处、聊天,又继续背向着各走各的路了。两个月快得像做梦一样,至少对于他来说是这样。
故事的再后来,陈路醒来后听说莫宇白因公殉职,被评为二级英模。他不知道的是,莫宇白在那之后并没真的死去,而是退到二线被被公安系统保护起来了,为避免毒贩报复,对外宣称殉职。
他因公染毒,进了戒毒所戒毒。电视剧毕竟是戏剧化和美好的,莫宇白戒毒成功,和爱人重逢在了又一个冬日里。那都是后话了。
不知道导演什么时候喊了卡,盛帘招低头看去,时舟摇的眼泪依旧不受控制地往外冒,哭得缓不过来。从来没人见过时舟摇哭成这样,不过演员演这种戏一时没法出戏倒是挺常见,尤其又是最后一场,两个多月投入的情绪积攒在一起爆发,能够理解。
周围的工作人员见他这副样子,都犹豫着站在周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盛帘招冲他们微微笑了下,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先别过来,工作人员们又全都退开了。
时舟摇能感觉到盛帘招一下一下轻抚着他的背,有力的手臂紧紧把他圈在怀里,让其他人都看不到他哭成这副鬼样的脸。
实在是太丢人了,他觉得。
拍杀青单人照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泪痕,盛帘招走过来递给他一束花,顺手摸了把他的头发:“还哭不哭了?”
“早不了。”时舟摇有些难为情地偏头躲开他的手,低头看了看塞在自己怀里的花,又转头去看了看另一边其他人怀里的花,吸了吸鼻子道,“怎么我的花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他的花捧明显比别人的大了一倍。
“李导说辛苦你了,特意让他们给你准备了大的。”盛帘招说。
“哦。”时舟摇显然不相信,估计是恰好轮到他的这束比较大。然后他又看向盛帘招:“你什么时候拍完?”
“后天。”
“哦。”他感觉到盛帘招的心情似乎比之前一段时间好些了,两个人又开始有的没的闲聊。
“小时老师过来拍照了。”有工作人员喊他。
“我拍照去了。”时舟摇看了看他说,准备朝那边走去。见盛帘招还看着他,他不由顿了顿,“怎么了?”
“别人都会邀请别的主演一起拍。”
时舟摇忍不住笑了下,然后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盛哥,赏个脸一起拍个照?”
盛帘招:“嗯。”
“哎你们两个摆个姿势啊。”拍照的工作人员从摄像机后面露出头来对他们喊。
时舟摇转头看了盛帘招一眼,和他交换了个眼神:“我搭你肩?”
盛帘招挑了下眉:“你搭我?”说完手从后面绕过时舟摇的肩膀放到了他的头顶上。
时舟摇伸到头顶拨开他的手,盛帘招的手就顺势向下搭上了他的肩膀,往紧揽了揽。
等拍照的工作人员拍完,时舟摇嫌弃地说:“你这什么老干部画风的姿势啊。”
盛帘招走过去看摄像机里刚才拍好的照片:“以前不就是这么拍的。”
“以前?哪个以前?”时舟摇没跟着走过去,心思不在刚才的照片上。
“高中毕业的时候。”盛帘招说。
“那都多久远以前的事儿了,而且那会儿我就很抗议你的姿势好吧?”
“嗯?”刚才连续拍了好几张,盛帘招挑了一张在屏幕上虚点了下,“就这张吧。”然后又朝时舟摇走回来,“那再换个姿势拍一张?”
“不了不了。”时舟摇转身要去找小罗放花,“你的姿势我实在不敢恭维。”话没说完,刚一转身就被盛帘招一把拉进了怀里。花差点掉在地上,被他单手拽在手上。
盛帘招说:“杀青了拥抱一下不过分吧。”
没等时舟摇反应过来,工作人员在那边已经咔咔拍了好几张:“这次的好啊,比刚才那几张还有感觉多了……”
时舟摇没听到他关于照片絮絮叨叨的话,只听见接下来盛帘招在他耳边低声说:“杀青快乐。”
猛地就想起了当年,拍毕业照那天,盛帘招也是这样抱着他在耳边说“毕业快乐”。不过那时的他们面临的不是分别,而是对未来的无限期许。
不像现在,时舟摇是切切实实感觉到,或许过了这部戏他们以后可能就再难有这样相处的机会。
他垂下眼喊:“盛哥。”
“嗯。”
“明天我可能就要走了。”
“嗯。”
想对之前的那次谈话道个歉,可又师出无名。但是做朋友这种话他是无论如何也再不敢说一遍了。
于是连带着那句“以后还能再联系吗”也卡在了嘴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或许对于彼此来说,一部戏好聚好散才是更好的选择吧。
作者有话要说: 拍个照都要讨论不同的姿势。
拍照的工作人员:我怀疑你们在ghs,简直不把我放在眼里。
☆、第 29 章
剧组的杀青宴赶在时舟摇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办,似乎是为了弥补之前那次聚会他没能喝成酒的遗憾,这次宴会还没进行到一半,时舟摇就被几波人灌得差不多了。
宁泉非逮着他连灌了五杯,灌完后时舟摇脚步不稳地走出大厅,把走廊的窗户拉开一半,靠在窗台边吹风。
吹了会儿风,脑袋好歹清醒点。
再直起身时,瞥到走廊的另一侧有个人影正朝他走来。再一晃神,那人已经到了跟前。
盛帘招端着一个酒杯,走上前看着他泛着酒气红晕的脸庞,蹙了蹙眉:“喝了多少?”
“没多少。”时舟摇说着揉了揉太阳穴,复健以来医生一直嘱咐他少喝酒,这回是醒了以来第一次喝这么多。酒精刺激得脑袋微微胀痛,从刚才起到现在疼得越来越厉害。“你怎么也出来了?”他又问。
“找你。”盛帘招淡淡道,“一晚上都没轮到我,想和你喝杯酒还挺难。”
时舟摇不太好意思地偏头笑笑,知道他又在开玩笑:“那得我敬你啊,你敬我算怎么回事。”然后伸手去拿盛帘招手里的酒杯,“现在喝不晚吧?”
盛帘招却把手移开没让他接。时舟摇疑惑地抬眼看向他,盛帘招说:“现在就别喝了。”又问,“给李导敬过酒了么?”
“还没。”
盛帘招点点头,靠近了握住他的胳膊:“还能走吗,和我进去给李导敬杯酒吧。”
进去的时候李导刚讲完一通杀青感言,正拿着话筒从台上下来,见到他们两个过来喊了一声:“找你们两个半天了,酒也不来喝一杯。”
盛帘招笑笑接过酒杯,拿着和李导闲聊了几句。时舟摇也从一旁探了个刚满上的酒杯,端着正要往嘴边送,却被旁边伸来的手按住了。
盛帘招眼睛没往这边看,一手按住他,一只手举着酒杯连喝了两杯。
“小时也喝啊,愣着干什么。”李导说着又看向时舟摇。
“他就不喝了。”盛帘招说,“我替他喝吧。”
“我可没听说过敬导演还有代喝的啊。”三个人之外突然多出一个声音,宁泉不知道从哪凑过来嚷嚷着,“还没出戏呢盛哥,戏外也护个没完了。”
“他喝成这样有一半不都是你灌的。”盛帘招也不理他,干脆地喝了时舟摇那杯,趁时舟摇还愣着,拉着宁泉走开了。
“干嘛啊盛哥,我还没说完呢。”宁泉口齿不清的咕哝还断断续续传来。
“再灌你几杯,不是挺能喝的么。”
“感情你这是报复我啊,也太护短了吧……”
时舟摇从他两人身上收回眼神,李导正在笑眯眯望着他,他意识到盛帘招是故意给他和李导留了单独相处的时间。
“那行,都替你喝了,咱们也就不多喝了。”李导搭着他的肩膀问,“小时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就走了。”
“嗯,回去以后也不要松懈啊。”李导把他拉到边上,诚心地交代了几句话。
也是在此时,时舟摇想起了上次景洁来时和他说过的话。他在不同的剧组都待过,最开始没资源的时候演过一部小网剧,粗糙的制作、散漫的团队和毫无意义的剧本……也是和李导的团队合作以后,他才明白什么样的团队才是好的团队,什么样的班底才是好的班底。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高层和底层接触到的东西从来是天壤之别。那么多人费力向上爬,有的为名为利,有的为了心中那一点追求。
可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有时候会在心中想。
“小时?”李导喊了他一声,时舟摇回过神来。
“听见没,跟景洁说一声,下半年的档期空出来,就说是我说的……”还没说完,另一边有人喊着要给李导敬酒,李导回头应了一声,又转过来拍拍他的肩,匆匆朝那边走过去了。
杀青宴结束后,盛帘招面对着喝得烂醉的宁泉有些头疼。这人醉了比没醉还难缠,大半天了缠着他不放,一步都走不开。
好容易等到宁泉的助理过来,把他扶着交给助理,再走回来时场子已经散了,人三三两两地走完,大厅里空荡荡一眼能数得清人。
时舟摇已经不见了。
这时候手机震了震,盛帘招没看手机就往外走,出了旋转门在外面夜色里模糊不清的人影里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手机连着震了好一会儿,拿起来的时候震动刚刚停下,屏幕上是一个未接来电和一条微信消息,来自同一个人。
他没回电话,直接点开微信。
高铭:盛影帝,在?
盛帘招:说人话。
高铭:盛哥,最近有空没,哥几个出来吃个饭?
盛帘招心不在焉地看着消息,眼睛还在周围搜寻着。没看到时舟摇的车,他肯定没叫小罗和司机来接。这么大晚上的,一个人又喝得有点醉……
脚步有些急促,等拐到酒楼外一条树影交错的小路上时,果然看到了揣着兜一个人慢悠悠往前走的时舟摇。
虽然是夏季,但夜风仍有些凉意,不知是风略有些大还是喝醉了的缘故,时舟摇走着走着就偏离了原来的轨迹,七歪八扭地拐进了一个树坑里,斜倚着树干停了下来。
脚扭了?盛帘招蹙了蹙眉朝他走过去,走近了才发现,时舟摇正抬头望着头顶的树叶发呆。听到脚步声后那眼神收了回来,落到了他身上。
一种带着笑意的,沁着暖意的眼神。
时舟摇突然道:“哥,你说树叶会说话么?”
“会。”盛帘招说。
“那它说什么了?”
盛帘招走上前扶住他的肩膀,垂下眼看他:“说你不该喝这么多酒。”
时舟摇嗤嗤地笑了笑,笑得又忍不住低低咳了几声。然后他抬头看着盛帘招的眼睛问:“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喝这么多酒啊。”
“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知道,还问别人怎么知道?”
时舟摇低着头讪讪吸了吸鼻子,大抵喝醉的人思维都是跳跃的,他突然又说:“不好意思啊,拍那些动作戏的时候拖累了你好多。
盛帘招空出的手给小林发了个消息,让她叫司机帮忙把他的车开过来,又发了个定位过去。而后收起手机低头看时舟摇:“你不管和谁都这么道歉么?”
“啊?”时舟摇愣愣的。
“没什么好道歉的。”盛帘招板正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一直就有这么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自信了?”
时舟摇泄气一般地别开了头:“你别安慰我了……”
“不是安慰。”盛帘招说,“听话,以后别喝这么多酒了。”
时舟摇定定看着他,虽然脑子此刻一片混乱,但还残留有一丝的清醒,这一瞬他觉得盛帘招好像什么都知道。他车祸这件事一直瞒得很好,连一些关系亲近的好友都不知道,盛帘招更不可能知道,他也绝不可能主动把这事告诉他。
他受不了那些眼神,更无法想象盛帘招知道以后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
同情么?对一个旧情人的同情?
亦或是其他?
毕竟那时刚半年前他们才互相说了狠话,还在气头上,盛帘招或许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分给他。
三年后的重逢又为什么要用这种事讨一个并不希望也没有必要的同情?
当他定了定心绪再一想,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盛帘招一定什么都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就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平静了。不论他会出现哪种反应,都不会像现在这样。
他略微松了口气,紧绷的思绪一松懈,酒劲就又顺着大脑爬了上来,他有些难受地把头靠上了树干。
盛帘招把他的头扶到自己肩膀上,远远看到一辆黑色保时捷开了过来,缓缓停在了路边。
盛帘招把时舟摇抱起来,走到后座开了门,弯腰把他放到座位上,又伸手探过安全带给他系上。
系安全带的时候时舟摇微微动了动头,半睁开眼含糊不清地低声说:“不要酒驾。”
盛帘招的动作明显顿了顿,随后“嗯”了声,声音不自觉有些哑:“好。”
然后他绕到另一侧车门坐进去,对司机说:“回我家吧。”
“不回酒店么?”司机问。
“嗯,今天先回家。”他靠上靠背,侧过脸看时舟摇闭着的双眼,想了想又道,“走快点儿吧,我怕后面跟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