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在身旁的俞斋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回头时忽然想到刚才那位律师说的话,眼前人多半是戚勉的爷爷。
戚勉满不在乎地抱着壁纸,看了眼宾利车里的老人,生硬地扯着嘴角,“哥,你先走吧。壁纸我明天带给你。”
俞斋点头,径自推着车朝深巷走了去。
身后的戚勉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他瘪瘪嘴,俞斋真是狠心啊,也不回头看看他这个小可怜。
转身看着身后的宾利,瞬间沉脸上了车,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当’的一声,隔板被戚勉狠狠放了下来,车后面的老人瞳孔微震,略带些怒气。
午后的阳光斜射进深巷,把人影拉得很长。
俞斋清瘦的身影投在墙上,精致的下颌骨线优越到极致。
他微眯眼,手肘拄在车把上,长腿撑着地面。
对面阴恻恻地站着一群人,为首的男生留着半长不短的头发,俞斋最眼熟不过。
五颜六色的喜鹊头,穿着跟戚勉差不多的皮夹克,斜靠在巷口的大树上,嘴里叼着根烟的,是他上次在学校门口抓到逃课的陈维,死活不回去上课,被他收拾了一顿。
自从开学以来,明德高中就一直流传着新版顺口溜,‘俞斋教做人,做人问戚勉,陈维不做人。’
不过陈维的品味他实在不想恭维,俞斋也懒得搭腔,静静地看着他们要闹什么幺蛾子。
怎么看怎么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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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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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拦
俞斋从校服兜里拿出根烟,两根手指捏在指尖,静静让它燃着,烟香跟着风沉了又上升。就像他这个人,像跳变最后一抹斜阳,看得见呢却抓不住,飘悠悠的。
沉静又傲人,一句话不说却让别人坐立难安。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过去,最终还是陈维忍不住俞斋平静的注视,先开了口。
“还认识吗?”陈维朝俞斋抬抬下巴,嘴角叼着根烟,一说话烟灰就落一地,解开的夹克袖口处刺拉拉地露出一段花臂。
俞斋略略挑眉,没说话。
“啧啧啧,”陈维活动活动脖子,发出‘咔咔’的声音,转身对着身后的一众兄弟们笑道:“瞧瞧,咱们的学生会长这就被吓傻了,哈哈哈,也是,毕竟新同学他不混社会啊!”
“对啊,俞斋上次那是我陈哥一个人,让你钻了空子,也敢跟我们陈哥指手画脚?看在都是高三的份上,这次你要么给我陈哥跪下道歉,要么就别怪我们下手狠!”
“戚勉不在,你也别想找谁!就是他在,他又能拿我们怎么样?俞斋,识相的,就赶紧跪下,好好了事,陈哥也懒得找你麻烦!”
俞斋眉宇微皱,神色冷淡地看着眼前一群小丑一样的人。
长腿一跨,俞斋从自行车上下来,顺手把烟在墙上摁灭,丢进垃圾桶,一步一步朝着陈维走过去。
“打吗?”
对面的陈维掏了掏耳朵,以为是自己没听清楚,“什么?”
俞斋眼神冰冷,“打完回去写检查,两万字。”
陈维跟着掐了手里的烟,一脚踹翻一旁的垃圾桶,把烟把丢在了俞斋脚下,冷笑道:“他妈戚勉打架八千字,凭什么我陈维两万字,”他冷笑,“你别是看上戚勉了?怎么,想入赘戚家,那也得看人家戚勉愿不愿意上你啊?”
身后一阵哄笑。
俞斋微眯眼,周身的气息骤减。
此时正是春夏交替之际,垃圾桶反倒出来的垃圾和着污水,散发着浓重的恶臭,流了一地。
拐角处缓缓推着小黄车的环卫奶奶听着动静蹒跚走来,望着地上的满地垃圾一阵叹气,又抬眼看了看眼前的一帮人,想说些什么却被跟着陈维的小弟恶狠狠瞪了眼,无奈摇头打算等他们走了再收拾。
俞斋对他们说的话不怎么有感觉,盯着老奶奶的背影好一阵皱眉,面无表情地挽着校服袖口。
对面陈维叼了根新烟,一旁的小弟正恭维着给他点火,依旧一副我行我素地嚣张样子,冲俞斋扬着下巴,“怎...”,‘么’字还没出口,脸上一阵痛意,唇齿间弥漫着烟味儿带着血腥,空中飘荡着他厌恶的柏木冷香。
“tui!”陈维吐了嘴里的血,眯眼看向戚勉,从腰间拿出一把军用刀,朝俞斋刺了过去。
...
宾利没有去戚勉经常回去的那栋别墅,疾驶进山间半腰的梨枫别墅。
戚勉咬着口腔内壁的软肉,眸色空洞地看着不远处的别墅,忽然咧嘴,神色带着些怪异。
“少爷!”司机一声疾呼,宾利的车挡板迅疾打开,露出老人沧桑的脸,“戚老,少爷跳车了!”
“什么!”戚老深吸一口气,看向空荡荡的副驾,面露痛苦,紧紧捂住了胸口。
一旁的管家赶忙从兜里拿出救心丸,递给戚老。
“快...快去看看戚勉!”
戚勉不等车停下来,利落开门跳了车。车速太快,他被甩出了七八米。
眼角被擦破,胳膊肘也受伤了,半天趴在地上缓不过来。
差一点就死了。
戚勉吐了口浊气,从地上爬起来,晕乎乎地站了一阵,挺过腹里的恶心感。嘴角缓缓有什么东西留下来,他伸手抹掉嘴角的血。
戚勉回头,躲过了管家扶他的手,带着攻击性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车里的戚老。
仿佛无意一般,神色间却是深以为然。他微微勾唇,像个伪装成天使的恶魔,冲他示意着手里的血迹,“没有为什么,跟你在一块太恶心了。”
戚勉挣开管家的手,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梨枫别墅。
从戚勉进来开始,别墅里所有人的精神瞬间紧绷了起来。前一天晚上,他们已经把别墅里所有可能自杀的刀具,瓷片收了起来,甚至冰箱里的冻豆腐,也被扔进垃圾筒。
他们戚家这位少爷实在是恐怖,谁能想到当时年仅十四岁的戚勉在找不到刀的情况下,竟然用鱼骨割腕,然后笑眯眯地跑到戚老的房间,看了他整整大半夜,血流的满地都是。
还好伤口不粗,如果不是管家半夜起来看戚老的身体,估计戚勉也活不到今天。
从踏进这栋别墅开始,整整一晚上,戚勉把自己关进房间里,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不是第一次了,每次戚勉来梨枫别墅,都是这样的状态。
谁来叫也不开门,更何况这里是四楼,想到戚勉的精神状况,别墅瞬间乱成一团,手忙脚乱地把备用钥匙插进孔里。
‘咣当’一声,门被管家狠狠摔开。
站在窗台上的戚勉面无表情地回头,手里鲜血淋漓,不知道握着什么东西。
金伯脸色骤变,疾步朝他跑过去,“勉勉快下来!你又受伤了?”
戚勉眉心微动,很快抿嘴一笑,“不是我。”
那只带血的手指着窗台上封得严实的铁栅栏,“是我刚抓到的鸟,这是戚见盛养的金丝雀儿?”
‘唧唧...’,‘唧唧...’
手里的鸟挣扎着叫了两声。
戚勉垂眸,浅琥珀的眸子空洞又晦暗,好奇地看着手里挣扎的鸟,“怎么没死?”
好一阵后,他忽然用劲,了结了它短暂地一生。
戚勉笑了,“戚见盛的东西,我恶心透了。以后十五号,别去校门口堵我,这家宴我不乐意参加。”
金伯一时语塞。
两年来,戚勉就像他手中被捏死的鸟,想要挣脱,却怎么也飞不出去。
只要戚勉回到这个别墅,过去那些事就会像死鱼浮出水面一样,让他疯狂,变得再也不像他自己。
金展在这栋没有人情味儿的别墅里活了一辈子,他见过戚勉在学校的样子,听过阮妈嘴里不一样的戚勉,会逃学打架,会跟宋宜拌嘴,完完全全的一个正常人,而不是现在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戚勉能脱离戚家。
可偏偏戚家最冷酷。
当年那件事,谁也不应该瞒着他。
戚勉空洞的瞳孔透着悲哀,缓缓把跨出去的腿收回来,喃喃道:“我就是想让你们看看,只要在这里我随时会死,会憋死。反正戚见盛永远不会认错,他只会觉得,这是戚家人该做的。那么我爸妈呢?也是他们活该?”
“少爷快过来!夫人不会乐意看见您这样的!而且戚繁少爷最近也快过来了,你们兄弟两个最要好...”金伯一边朝戚勉伸出手,一边招呼身后的医生去拿镇定剂。
夫人?
戚勉没听清他后面的话,唯独‘夫人’这两个字深深刺痛了戚勉。
他瞳孔皱缩,忽然乖巧地蹲在了窗台上,那股熟悉的柏木冷香恍惚间飘进他鼻息中,想来是跟着俞斋呆的久了,也染着他的味道。
是母亲的味道。
戚勉嘴角缓缓挑起,似乎想起和俞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清冷又矜贵,像是上天对他的救赎。他遇见了一个男生,一个跟他母亲有着相同气息的男生。
戚勉软塌塌地坐在窗台上,原本浅琥珀的眸子刺客黯淡无光。只有空气中偶尔弥漫着俞斋的味道时,才划过那么一点星光。
就像出租屋里的光亮,温暖又静谧。
金伯收拾好戚勉,在他床边坐了许久,思索再三,他还是去找了戚老。
刻板的古典书房,头顶的花苞吊灯依旧是六十年代的样子,柔和又古板的光线投射在书架上,放射着暗光,上面摆满了传世的名著。
书架前面坐着白发斑斑的老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虽然已年过半百,但五官确实依旧英挺的。戚勉五官精致,多半是随了母亲的长相,不似他这般硬朗。
这男人就是戚见盛,戚家目前的掌门人。
金伯上前给他磨了杯咖啡,升腾着氤氲热气,道:“要不下次家宴...”
戚见盛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一口,放下,“所有人都可以不到,戚勉不行。他爸妈去世,他就该承担起他们家的责任!戚家唯独他,不能由着性子,必须一步一步,按着我的意思来。”
“可这跟您预先的轨道已经差太远了不是吗?戚勉少爷现在跟主家的人正常沟通已经很难了。戚繁少爷也很好...”
戚见盛眉头微蹙,冷哼一声,“戚繁?整天吃了睡睡了吃,戚家怎么交到他手中?”
“昨天您也看到了,戚勉少爷的抵触情绪很大。而且,他现在在学校的情况,确实不适合做继承人。或许,当初真的是我们做错了?”
‘嘭!’的一声,滚热的咖啡整杯被摔在地上。
戚见盛目光毒辣,“商场如战场,要是他这点罪都扛不住,怎么撑得起戚家!”他脸色郑重,“还是磨练太少...”
戚见盛低喃的话他听得不大清楚,戚见盛固执了一辈子,几乎把后半生所有地固执用在了戚勉身上。
金展不说话,无尽地沉默,似乎预见了以后更难以掌控情绪的戚勉,但愿那时候,会有一个人,能让戚勉觉得人间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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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
戚勉后半夜的时候醒了,坐在窗台上吹了一夜的冷风,看着这个让他一辈子都厌恶的地方。
手机闹钟响起,七点十分。
戚勉从来没有一次在大清早这么清醒过。连早饭也没吃,胡乱收拾一阵出了门。不顾金伯在身后的急喊声,穿着沾血的衣服飙车去了学校。
急刹。
戚勉把车停在校门口的马路边上,一瘸一拐地走到小摊上,买了袋韭菜肉包,无所谓地接受着卖包子大妈探究的目光,大摇大摆从校门进去。
“呦,这不戚勉吗?”门卫大爷挑着大烟杆儿,翘着二郎腿给戚勉打开电子门,“今天挺早啊,比那个新来的学生会长还早...诶,不对啊,你这脸咋回事?又打架了?”
戚勉咬了口韭菜肉包,眨了眨眼,扯得眼角下方的皮肉一阵疼。
他轻嘶一声,肯定是昨天跳车摔破相,毁容了。
破了相的狐狸精还怎么勾引俞斋?
戚勉凑到玻璃上看了眼,舌尖抵着上颚,鼓着腮帮子,仔细看着脸上的伤口。
玻璃倒映着一双浅琥珀的瞳孔,微垂的眼角下一大块淤青。
好歹鼻子没坏,戚勉咂咂嘴,一口解决了手里的韭菜包。
忽然,深蓝的玻璃忽然倒映出一道略高的人影,依旧套着明德的宽大校服。
戚勉眼神微亮,玻璃上的倒影古板又清隽,像个满脸严肃的小书生,面无表情地同戚勉擦肩而过。
“诶,”戚勉背手抓住他宽大的衣袖,转过身,“俞斋,我这么大个人,你都没有看见我的吗?”
俞斋垂眸,看着被戚勉死死抓着的手,上面擦伤了几道。
他拧眉,上下打量着戚勉,脏兮兮地冲锋外套,脖颈处沾着几滴血红,白皙的脸上有一块轻微肿起的淤青,像个打架吃亏的脏小孩。
“今天军训。”他冷静地将手从戚勉手腕里抽回来,用眼神责备他为什么不穿迷彩。
戚勉咬着下唇,“...哥,你都看不见我脸上的伤吗?”他轻轻戳了戳自己的眼角,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比起戚勉的矫情,俞斋也只是冷冷眨眼,低头看了眼手表,“你还有二十分钟换衣服的时间,半小时后操场集合。”
话落,从戚勉身边擦肩而过。
“我生病了!”戚勉气得龇牙,明明昨天还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