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球场倒是没车也没人, 上班的上班, 上学的上学, 刚好便宜了他们。
从煦拍着球, 示意陆慎非:“来来来。”
陆慎非捞袖子,大金毛甩着毛尾巴跃跃欲试。
这一打就停不下来, 手表摘了、手机放下, 连鞋都在网上买了叫同城快递加急送过来。
换了鞋,更不可能停了, 连从妈打电话过来,从煦都要扯谎:“晚点回去, 我在帮忙打扫。”
从妈嗓子都尖了:“打扫什么打扫!”
从煦急着去打球,应付过去, 又道:“对了, 妈,我们晚上不回去吃了。”
从妈:“!!!”
从煦挂了电话, 扑回球场。
又打了会儿, 来了波抱着球的高中生,一看从煦和陆慎非这两个生面孔就瞪眼,边瞪边道:“叔叔们哪儿的?”
陆慎非一个有儿子的老父亲, 听到这声叔叔就把目光冷飕飕地瞄了过去,从煦在旁边笑:“三中的。”
这年头的小屁孩儿惯会学大人的老成,一听就“哟”道:“校友啊哥哥,哪届的?”
从煦不回他们是哪届的,提了几个三中老师的名字,还提了他们当年的高三班主任。
其中一个男人立刻道:“你们也是老徐带的?!”
“自己人,自己人!”
球就打上了。
一伙人打球肯定比两个人打热闹,从煦和陆慎非就这么加入到一群年轻男孩儿的队伍里,在小小的球场来回奔跑。
期间从煦被嫌弃技术不行,陆慎非被嫌弃没有团队精神。
从煦回他们:别废话,打完了请你们喝水。
陆慎非回:那你们别撸我狗儿子。
大金毛跟在人群左扑右跑,是长这么大起来最开心的一天——可见隔代养育远不及爹妈自己带娃,看把孩子开心的。
等傍晚,陆续有车想停进来,陆慎非便亲自过去,敲敲车窗,站在车旁和车主招呼几声,不多时,那些车便一一开走了。
男孩儿们挤在从煦身旁,眼睛瞪得老大,好奇得不行:“走了走了走了!怎么做到的?这都行?”
从煦心道还能因为什么,当然因为你们陆叔叔肯砸钱,嘴里道:“因为我们有很凶很凶的烈犬。”
大家齐齐扭头往“烈犬”看去,大金毛在夕阳的余晖中哈着舌头半趴在地上,迎上众人的目光,尾巴在地上左扫右晃,大眼睛玻璃珠子似的又闪又亮。
好一只很凶很凶的大狗。
男生们哈哈哈哈地笑,围着大狗撸来撸去,满身臭汗,兴奋异常。
陆慎非回来,见一群男生围着狗、各个“兽性大发”的神情,挑挑眉看从煦。
从煦耸肩,坦然道:“男生不就是这样的吗。”进化不够彻底,血统里残留着“野性”的一面。
俗称,狗男人。
从煦说完当面陆慎非的面伸舌头哈哈哈哈,还叫了一声:“嗷呜——!”
不远处的男生们:“嗷呜——!嗷呜——!嗷呜——!”
“……”
陆慎非忍俊不禁地伸手捞从煦,把人夹在臂弯里,从煦以为陆慎非要挠他痒痒肉,挣扎着要躲,结果陆慎非按着他的脑袋就在他耳边伸舌头舔了一口,真真是要多狗就有多狗。
从煦嫌弃着边笑边喊:“你恶不恶心!”
陆慎非早松开人跑了。
从煦指着大金毛示意陆慎非:“儿子!咬他——!”
当晚,从煦和陆慎非说不回去吃饭就真的没回去,在老宅打扫卫生。
打扫到从前陆妈妈的旧物,从煦就叨叨叨,隔空告状,说陆阿姨你知道吗,陆慎非越来越狗了,他竟然舔我。
打扫到陆慎非的东西,从煦就会摆弄一番,顺便忆一忆当年。
但其实陆妈妈的东西不多,当初办葬礼的时候,本地有遗物归亡人的习俗,当年的从煦早把东西都收拾归拢烧掉了。
能收拾出来的,都是陆慎非的东西。
什么学生时代没用过的本子、纸笔,喝水的马克杯,没丢掉的错题集,一大本的那种。
可学霸哪儿需要什么错题集?就算有,也不会是一大本。
那册子显然不是陆慎非自己的,是从煦的,准确来说,是陆慎非给从煦弄的错题集。
从煦翻开的时候幽幽感慨:“这还只是物理。”他当初是有多少题目不会。
陆慎非站在高处擦柜子,斜斜地瞥下来一眼:你也知道。
从煦忽然盯着某页,陆慎非想起什么,一大步跨了下来,伸手要抢,从煦躲开,转过身,开始念本子上的那行字:“平心静气,要有耐心。”“这都不会,笨得要死。”
从煦扭头:“你当初原来是这个心态!”
陆慎非从从煦手里抽回本子合上。
从煦恍然:“我想起来了!难怪说帮我弄错题集,后来弄了一半又不弄了!”敢情是嫌他笨!
从煦要去书柜里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错题集,本子里有没有写他其他坏话,陆慎非不知道从哪里抖开一张满分150只考了98的化学卷,示意上面的家长签名:“这好像是你自己签的,不是你爸?”
说完把卷子叠起来,一副回头带回去给狗慎他爷爷赏析的架势。
换成从煦去抢,陆慎非跳回凳子上高高站着。
抢着抢着,陆慎非和从煦同时定住了。
从煦忍着笑:“你确定是我签的,不是你?”
陆慎非挑挑眉。
从煦淡定了,耸肩,请的手势:“带,带,赶紧带,就让我爸妈看看,当初因为你,他们错过了多少卷子。”
“我后来只考了一个三本,没被骂着去发愤图强,你有多少功劳。”
那张98分的化学卷子,最终在陆慎非手里变成了一只纸飞机,越过从煦的头顶,飞落到打着瞌睡的大金毛的脚边,被大金毛一爪子拍扁,又是舔又是咬。
从煦看乐了,心说金毛不是很聪明么,怎么连纸都吃,还没笑出来,忽然一顿,“完了!狗忘喂了!”
他们自己没吃,狗儿子也跟着没吃。
从煦开喷正拿app点餐的陆慎非:“怎么当爹的?”“爷爷奶奶知道得心疼死。”
陆慎非当爹的心态很稳:“男孩子,饿一顿有什么关系。”
从煦看看地上把纸飞机咬的粉碎的狗子:“现在知道了吧?你爸不心疼儿子。”
顿了顿,“改天带你去绝育。”
大金毛肚皮贴地的趴在地上,耳朵往后别,狗生这么久,第一次在凌晨一点多吃晚饭,吃的还不是狗粮,是没有放调料的肉窜窜。
嗷呜嗷呜~世上只有爸爸好!
爸爸们则在酒饱肉足后,澡都没洗,往刚刚打扫出来的房间里一钻,光着膀子躺在了一张床上。
从煦迷迷糊糊,拿腿蹬旁边不属于他的那条腿:“远点儿。”授受不亲。
陆慎非也困得不行,闭着眼睛往床边挪,挪到不能再挪为止。
不多久,都睡了。
可从煦只睡了十分钟,莫名醒来。
他睁开眼睛,就着房门外没关的透进卧室的光,扭头看向枕边。
这一瞬间,又像回到了学生时代。
但其实老宅这边,从煦以前虽然常来,但几乎不留宿,印象里,只有一晚上,因为暴雨,又因为爸妈去外地不在家,留了一夜。
那天晚上和此刻一样,他们光着膀子睡在一张床上。
那天晚上,十几岁的从煦在咚咚咚的心跳中,感受到了自己对一个同龄男生的前所未有的悸动。
是那天,就是那天。
从煦豁然间没了半丝睡意,起身坐起来,陆慎非明明睡着了,感觉到身旁的动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嗯?”
从煦坐到了床边:“我回去了。”
陆慎非的“嗯?”变成了“嗯。”,翻身,继续睡。
从煦扭头,见某人已经重新睡着了,顿了顿,腿带着脚回到床上,照着陆慎非的屁股踢了脚。
准备踢第二脚,被陆慎非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脚踝,没干什么,就那么捏着。
从煦索性在床上斜着躺下,腿往陆慎非身上一搁,闭眼睡觉。
这么睡了会儿,换成陆慎非彻底清醒了,扭头看看从煦这半点不拿自己当个合法伴侣的睡姿,默默在心底吐了口气。
坐起来,挪挪挪,挪到和从煦一个方向,一个枕头给自己,一个枕头塞到从煦脖子下面。
夜晚这才等来了两人的熟睡。
然而远在另外一个小区的从爸从妈,始终没有等来他们亲儿子的归家。
从妈一点睡意也没有,大半夜的,又神经兮兮地把之前热搜时的那几个亲亲抱抱的动图拿出来来回看了无数遍。
从爸坐在一旁陪着熬,边熬边打瞌睡。
从妈百思不得其解,这俩孩子是复合了吧?还是复合了?
复合了一起过夜也正常,那回来住不就好了,何必住外面?
从爸斩钉截铁:“那还用问?肯定是做给我们看的,怕我们不同意。”
从妈:“我同意的呀!”回来的时候她不就一直在问小陆小陆吗,这态度还不够明了?
从爸:“那就是还不放心,怕我们不接受小陆。”
从妈:“我接受!”
从爸困得不行:“那明天跟他们说,让他们回来住。”
从妈一脸“真是作孽”的自责:“肯定是之前住院的时候,我给小陆摆脸了。”
从爸打着哈欠点头,就是。
从妈崩溃了,尤其小慎慎跟着出去也没回来。
简直就是儿大不中留,为了爱人和爹妈翻脸再也不回家,连孙子都带走了不给看。
从爸脑袋上闪过一个问号:“乱想什么!”
从妈:“那你让你儿子拖家带口回来住啊!”
从爸想了想:“等早上,早上我给小陆打个电话说说。”
从妈不干了:“打什么电话?去小陆家!他们肯定在!”
次日,老宅大门敞开着透气,从爸一边喊着小陆小煦一边走进,抬眼,院子里,陆慎非一条大裤衩,从煦一条大裤衩,两人各持一个连着水龙头的塑料软管,流着水的管头捏起,滋水对喷,边喷边笑闹。
大金毛湿得毛尾巴都细了三分之二,抖着水跟着两个爹左奔右冲,兴奋异常。
从爸看到,没吭声,默默退了。
半个小时后,从煦接到了从妈的电话:“旅游?”
从妈笑说:“是啊,早就定了,旅行社的钱都交了,肯定要去的。”
又说:“这样么,反正我们不在,随便你们住哪儿,想住家里住家里,想住哪个房间住哪个房间,只要记得把小慎照顾好就行了。”
挂了电话,浑身湿透的从煦冲同样湿透的陆慎非、金毛看了眼。
陆慎非抬手捋头发:“怎么了?”
从煦:“我爸妈去旅游了。”
自由啦!哈哈哈哈!
从煦光着脚,一边踩水一边往屋内走:“我要回去,躺在床上吃薯片!”
第61章
从煦回家后的头几天简直爽翻了——
坐在地上看电视、躺在床上刷手机, 陆慎非煮饭、陆慎非打扫卫生、陆慎非给他拿充电宝充电。
都说男人致死是少年,这不用上班、不用写稿,父母管不着, 还什么都不愁的男人,可不就是个大男孩儿。
心态上的男孩儿。
连带着陆慎非也惬意放松到恢复了“本性”——
从煦:“你今天煮饭的时候, 是不是水放多了?”
陆慎非:“爱吃不吃。”
从煦:“……”
这要从爸从妈看见, 得嘀咕这两人怎么越过越回去了。
只有从煦和陆慎非心里明白,这其实是他们最好的关系和状态——亲密但没有牵扯:可以一起打球, 可以光了膀子躺在一起, 说说笑笑, 你损我怼。
连忆起过往, 都能没有顾虑地说自己说对方。
而从煦和陆慎非,他们的曾经很值得回忆, 一点一滴都伴随着学生时代的单纯和欢乐。
从煦每每聊起那些, 都会纳闷地问陆慎非:“我们以前都那么幼稚的?”
谁敢相信,他们以前同喝一罐可乐, 就因为陆慎非多喝了几口,从煦六个小时没理他。
青春期男生的脑子, 可能真的没进化全。
正因此,从煦这趟回老家为新书采风搜集的灵感非常充沛:确认写校园文, 有了点大致的思路, 敲定了基本的文风。
闲聊起来,陆慎非随口道:“又写我?”
从煦没有不承认, 反而道:“是啊, 你就是那十全大补猪,从头到脚浑身都是宝。哪儿哪儿都能被我采撷了写点东西赚大钱。”
陆慎非冲他手一摊,分钱。
从煦一巴掌拍开, 想得美。
这日,从煦和陆慎非回了趟母校,还是高三班主任老徐主动联系的他们——一起打球的那拨男生里刚好有老徐的学生,特意问老徐,历届学生里有没有个姓从的大帅比。
姓从,长得帅?
有啊,不就从煦么。
大帅比身边的冰块脸?
陆慎非吧。
联系上,果然是!
听说从煦想回学校看看,老徐果断道:“来啊!母校不就跟自己家一样,想回来就回来,还用问?”
从煦笑说他回家也是要敲门的,还被他妈堵在门口审了至少五分钟。
老徐“哦”道:“你妈么,是要审你的,你们前段时间不都上热搜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