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想在这里和您讨论这些。”尹陌的神色比路荣超更冷,“您将人还给我,我们立刻就走。”
“还给你?笑话,我路荣超的儿子,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了?”
“您这是非法拘禁。”
尹陌深知路荣超心意已决,多说无益,拿出手机打算报警。
路荣超没想到尹陌堂堂一个大公司的总裁,竟一点也不怕将事情闹大,微愣了愣后指着屋内道:“人就在这个别墅里,尹总有能耐就上楼把他带走,可你连这也做不到,凭什么让我相信你能照顾好他?”
路烨熠赶到后院时恰好听到了这句。
路家别墅不像尹陌自己家,并没有安装电梯,尹陌坐着轮椅没办法上楼,这话说出来,摆明了就是在羞辱尹陌。
尹陌或许不明白路荣超为何特意带他到院子里谈话,路烨熠却是立刻懂了。
石桌别墅外的廊下,正上方便是和路程程房间相连的露台,他们在这里说话,楼上的路程程能听得一清二楚,这些话路荣超不仅是说给尹陌听的,更是说给路程程听的。
让路烨熠不明白的是,这个距离,既然路荣超和尹陌的对话路程程能听到,那只要路程程在露台对下头喊,尹陌也能听到他的声音,他为何不出声告诉尹陌自己所在的位置?
他正想着,就听路荣超又继续说:“假如今天不是我将他困在屋里,而是遇到什么意外,如果是家里着火了,尹总能为程程做什么?”
“尹总年轻有为,想找个人照顾你不是难事,若你是真心喜欢程程,更应该替他考虑。”
尹陌不知在想什么,沉着脸一直未开口。
路烨熠之前从路程程口中听说过一些两人之前分开的原因,正是因为尹陌觉得自己无法照顾好他,这时听路荣超这么说,他生怕尹陌又想到这一层,钻了牛角尖,到时伤心难过的还是他那个傻弟弟,
他几步走上前:“爸,你——”
话还未说完,伴随着“咚”的一声,一个人影直直从二楼露台落了下来,砸在不远处的地上。
“程程!”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尹陌大喊一声,声音里满是惊恐,仔细听还能听出其中的颤抖。
他迅速操控轮椅上前,轮椅停在路程程身旁,他却忽然不敢伸手,脑中一片空白,耳边响起尖锐又刺耳的声响。
路荣超与路烨熠也好不到哪去,几乎是浑身发软,缓了一会儿才冲到路程程跟前。
听到动静的吴凌这时也跑了出来,见此情景,吓得尖叫出声。
这时路程程却自己伸手扶住尹陌的轮椅,从地上站了起来,只是重心全放在右脚上。
刚刚落地那一下,左脚腕一阵钻心的疼,疼得他缓了几秒才找回力气,他看也没看父母,直接低头对尹陌道:“我没事。”
这一低头他才发现,男人脸上竟闪着水光。
尹陌如梦初醒,一把抱住眼前的人,他张了张口,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将青年抱得更紧了一些。
别墅的二楼并不算高,路程程没想到尹陌会吓成这样,指了指身后有些语无伦次道:“我不是……那个,我是绑了床单,其实就一点点距离。 ”
同样被吓坏的路烨熠也是这时才发现,二楼露台栏杆边缘悬着一小节床单,路程程大概是将床单被套等系在一块儿,绑在屋内什么地方,再抓着床单往下跳,加上身高,最后悬空的距离也就一米出头。
“胡闹!”路荣超呵斥一声,指着路程程怒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路程程猛地抬头,声音比路荣超还大,冲着对方吼:“我当然知道!不就是跳了个楼吗?要不是你关着我,我会做这么危险的事吗?我倒想问问你,以前你和妈出差,把还在上小学的我和哥扔在家里的时候,想过家里着火我们怎么逃生吗?想过家里要是进贼了我们会如何吗?想过我们在家发生意外的可能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配问这个问题的人,该管的时候你们不管,现在我都这么大了,有手有脚,还要你管个屁啊!”
“我不是你们的所有物,不是你们炫耀教育成果的资本,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我有思想有喜怒,会伤心会难过会绝望,这些你们想过吗?”
“我找的男朋友,如果他对我不好,我走就是了,可是父母呢?我有权选择吗?你们不就仗着我不能重新投胎到别人家,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吗?”
“从小到大除了给钱,你们还做过什么?对,你们在外辛苦是为了赚钱给我们花,但你们觉得全世界都稀罕你们几个臭钱吗!现在你们有什么资格在这指手画脚?哦,对了,你们大概不知道,从小我就想,投胎到乞丐家也比做你们孩子好,至少我可以跟着父母一起乞讨,也好过跟你们一年见不了几次面。最可笑的是,你们还自我感动,以为自己做得很好,企图继续干预我的人生,所以当初你们到底为什么生我,为了多一个任你们摆布的傀儡吗?”
也不知是因为喊得太大声还是别的什么,到后来,路程程的声音完全哑了,但没有人插话,所有人都安静地听着他的宣泄情绪,路荣超脸上的愤怒也已经不再,剩下的只有震惊和沉痛。
他说完急促地喘着气,尹陌将他抱到腿上,也不再去看身后几人的反应,柔声问:“我们回家吧?”
“嗯。”路程程深吸了一口气,因为气愤而加快的心跳逐渐平缓下来。
尹陌带着他穿过屋子,一路回到车边,路程程用右腿支撑站到地上,正为难该如何开车,路烨熠匆匆追上他们,果断拉开驾驶座的门:“我送你们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程程发泄完了,其实还是挺爽的~
第60章 扭伤
车子驶出小区, 车内三人一时谁都没有开口,尹陌抱着路程程,脸色阴沉。
路程程已经许久没见他这样, 转头去拉他的手, 尹陌看了他一眼,神色稍缓,开口道:“脚让我看看。”
路程程下意识地朝前排开车的路烨熠看了一眼,虽然他哥早就知道他们的关系,但在亲人面前和男朋友亲昵还是不好意思。
倒是路烨熠像是完全听不到他们对话似的,全程目不斜视, 专心做个称职的滴滴司机。
路程程这才向旁边坐了些,调整好位置, 把扭到的左脚搁到尹陌腿上。
他在屋里时有认真算过距离, 落地时脚距离地面并不远,是完全可以安全落地的距离,但他因为太过心急, 没找好重心,踩下去的一瞬间才疼得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当时的情况又顾不上这些, 他满心只想跟他爸吵架,等吵完那阵子最疼的时候也已经过去, 这时只能感觉到脚踝上一阵阵发热。
尹陌将路程程的鞋袜褪去, 裤腿也向上卷了卷, 已经肿成拳头大小的脚踝立刻出现在两人眼前,他动作一顿,路程程猜到他在想什么,马上解释道:“只是看起来比较夸张而已。”
车内气压又低了几分, 尹陌抬手脱掉路程程刚刚蹭了一身灰的外套,把自己的外套披到他身上,路程程瞬间感觉自己被尹陌的气息包围。
又过了几秒,尹陌想起什么,抬头对正开着车的路烨熠说:“哥,麻烦先去一趟医院。”
路烨熠手一抖,差点没握稳方向盘,过了好一会儿才应了声。
尹陌比路烨熠大了六岁,虽说按辈分,他与路程程在一起,喊路烨熠一声“哥”再正常不过,但路烨熠就是觉得别扭,但因为刚刚家里的那一出,害怕自己这时表现出不乐意,两人会多想,只好忍了忍,默默接受了这个“十分显老”的称呼。
路程程在一旁极小声说:“不,不用了吧……没那么严重。”
“程程。”尹陌喊了一声,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顾及到前头开车的路烨熠,最终什么也没说。
路程程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后头的话,有些疑惑地抬头看着他。
尹陌也只是轻摇了摇头,没再开口。
“你们当我不存在就行,我就是一个没感情的开车机器,哈哈哈。”路烨熠注意到两人的互动,尬笑道。
天知道他多努力减小存在感,并且试图改变车内奇怪的氛围,但当他说完这句话,从后视镜里看到路程程捂了一下脸时,就立刻意识到,气氛更加尴尬了。
车辆经过一个减速带,微微颠簸了一下,路程程动了动,想将腿从尹陌那儿挪开,尹陌却握住他的小腿,不让他动,他只好暂时就着这个姿势继续坐着,只是扭过头,去看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
可尹陌一直不开口,他心里总有些忐忑不安,看了一会便又回过头,凑过去以路烨熠很难听清的音量在尹陌耳边问:“你是在生气吗?”
“我没生你的气。”尹陌轻叹,注视着路程程的眼神中有许多情绪,但路程程看不明白,是怕路程程担心,他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转开话题问,“还有没有哪里伤到了?”
路程程犹豫了几秒,把手伸到尹陌面前摊开,只见他两只手的手掌都有几处轻微破皮,是抓着床单往下跳时太用力被床单磨破的。
“疼吗?”尹陌小心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掌拉到自己嘴边吹了吹。
路程程摇头,乖巧听话的模样,哪还有刚刚在家跟父母叫板时的半分强势。
扭伤算不上什么大病,路烨熠就在去往清城壹号的路上找了家医院。
停好车,他先学着路程程以前做的那样,将尹陌的轮椅从后备箱拿出来,放到尹陌那侧的车门外,又绕到路程程那边,将路程程扶下车。
这家医院建成有些年头了,没有地下停车场,从院内的停车位走到骨科门诊还有些距离,路烨熠想了想,背对路程程在他面前蹲下身:“上来吧。”
路程程犹豫了片刻,没动,对他哥说:“你扶我一下就行。”
“现在还不清楚你的脚是什么情况,万一一不小心弄得更严重怎么办?”路烨熠不懂他忽然在自己面前矜持个什么劲儿,催促:“行了,又不是没背过。”
刚刚路程程在家里说的那一席话,虽然是在气头上说的,但其实许多事说的都没错。
父母常年不在家,从小到大,他们遇上什么问题都只能自己解决,路程程生病时,也都是路烨熠送他去医院。
所以路烨熠是背过路程程的,次数还不少,只不过那时候的路程程还小,体重自然也比现在轻不少。
路程程听他说完,仍是没有立刻动作,而是转头看向已经坐着轮椅到他们身边等候的尹陌。
尹陌心里又是一疼,很快道:“让你哥背你吧,先看伤要紧。”
路程程这才趴到路烨熠背上,由着路烨熠托着他,慢慢站起身。
这时四点刚过,门诊的医生还未下班,路烨熠赶着时间带路程程拍了片,好在医生看过片子后确认只是普通的扭伤,没伤到骨骼和韧带,几人安心下来,重新上车往清城壹号去。
说起来,这还是路烨熠第一次到尹陌与路程程的住处。
原本在厨房忙活的许菡听到外头的动静出来查看,见路程程被路烨熠背着进门吓坏了,连手中的锅铲也来不及放下,快步上前询问:“程程这是怎么了?”
“就是扭了一下脚。”路程程冲许菡笑了笑,又给她介绍,“许姨,这是我哥路烨熠。”
路烨熠猜到眼前这位阿姨就是尹陌家请的家政,他跟着打了个招呼,心里却有些诧异路程程对她的态度。
路烨熠把路程被放到客厅沙发上,许菡也跟着走到沙发边,忧心忡忡道:“不是回家吗,怎么还扭到脚了?去医院看过没有,医生怎么说的?”
“回来的路上去看过了,没什么大碍。”
“真的吗?扭伤也不能轻视,万一没养好,将来成习惯性扭伤了,那可就麻烦了。”许菡听路程程说完,仍是不放心,又去向尹陌确认。
尹陌跟着道:“已经让医生开了病假条,放完假再多在家休息几日,完全养好再去学校,”
“那就好。”许菡应完,还是免不了有些心疼,又回厨房取了冰箱里的冰袋,让路程程敷一敷伤处,忙完了这些她想起问道,“小熠在这吃晚饭吗?”
路烨熠还没开口,路程程抢先一步开口:“哥,许姨的手艺可好了,你留下来尝尝吧,反正之后几天我应该也不出门了,你一会儿直接把你借我的车开去酒吧就行。”
清城壹号与他们自己家的别墅恰好一南一北,位于S市的两端,路烨熠晚上还要去酒吧,加上刚刚路程程走前的那一番话,可想而知现在家是什么样的气氛,他原本就没打算现在回去,听路程程这样说便顺势应下。
许菡重新回厨房忙活,路烨熠扭头四处看了看。
严格算起来,路程程真正住进这里不过短短几个月,但别墅里到处都是他生活的痕迹,客厅茶几上摆着的小零食,沙发上可爱的小鹿抱枕,还有与两人脚上同款的熊猫头拖鞋,若非亲眼看到,路烨熠实在很难想到这些东西会出现在尹陌这样一个男人的家中。
他又转头去看尹陌,对方正拿着冰袋小心翼翼地往路程程脚踝处敷,刚放上去时,或许是因为太冰了,路程程本能地向后缩了缩脚,尹陌立刻停下动作,低声哄道:“忍一下,医生也说了冰敷有助于消肿。”
“嗯。”路程程偷瞄了他哥一眼,又把脚放回尹陌大腿上。
路烨熠心情有些复杂,倒不是因为被喂了满嘴的狗粮,而是他十分清楚,父母今日的一番举动,只会将路程程推得更远,可同时,他又真心为自己的弟弟感到高兴,因为他清楚,在尹陌给营造的这样的环境下,父母带给路程程的阴霾不会停留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