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转头看看在床上兀自睡得平稳的诺雷,东耸耸肩道:「我可不想诺雷再有什么误会。」
罗伦斯顺着东的眼光也转到诺雷身上,见他脸色苍白,呼吸低浅,那一吸一呼间都重重的牵动着自己的心,心里顿时清明了。还是不同的,如果东是他要细细呵护周全的人,诺雷就是他要怜惜宠爱一生的人。眼神渐转柔和,再没有怀疑,轻轻颔首,扶起东坐在椅上,罗伦斯微笑的离了房间而去。
东的眼睛没有离开诺雷,眼底有着淡淡的羡慕或者...还有些妒忌吧! 羡慕也妒忌他自幼就享有原该属於自己的幸福─母亲的爱、家人的疼惜、所有一切的一切。如果诺雷自私点东还能恨他一点,但...这呆子...不但不敢享受这好运,还罪恶的苦苦折磨自己...罢了...东苦笑着摇摇头,自己不也偷走了属於他的二年幸福?!
诺雷眉目微颤,鼻里哼着浅浅呻吟,东知道他要醒来,见他张开眼睛,对着他微微一笑。
诺雷却没料到醒来竟会看到东。带点讶异:「是你?!」
「不能是我吗?!」东黠笑道:「不是罗伦斯,诺雷很失望吗?!」
提到罗伦斯,诺雷的脸瞬间暗了下来,想起昏死前那一幕,心犹自揪疼,罗伦斯再不是以前的爱他的罗伦斯了,他爱的是东,是真正的诺雷法贝瑞尔,不是他这个贋品。本尊和替身终究是有差别的,当真王子出场原该属於王子的荣耀和关爱自然就落在真王子身上,而他这个穿着王子衣裳的小丑自然也该识相的谢幕离开,竟还痴心妄想能取真王子而代之?!
诺雷心中凄惶灰暗无比,见到东的明灿笑容只觉刺目,再想到东之前假意作弄要让把诺雷.法贝瑞尔这个身份让给他更觉讽刺至极。
「你来看我笑话吗?!」诺雷扭过了头,口气淡漠:「证明了罗伦斯爱的是你还不够?!一定要来把我的心再撕得粉碎?!」
东皱起了眉头,看来诺雷对他误会颇深,他一向伶牙利齿但对这情形也不知如何是好,一会儿才道:「戏没看到最后就下断语可不是个好习惯!」
淡然一笑,诺雷轻声说道:「原来伊斯少爷当是看戏吗?!是啊...我这种人又怎值得你大少爷真心对待,从头到尾你就拿我当傻子耍,可笑我还真以为...」说到最后伤心处竟再说不下去。
东实在不知如何劝解,只得讪讪道:「诺雷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有什么资格生气?!」诺雷转头看着窗外,轻悠悠的说:「东只是拿回属於自己的东西。而我...本就不属於这里...」说罢扯出一个极为苦涩的笑容。
那一切都无所谓、一切都要放弃的笑看得东有些心惊,不禁惶急起来:「诺雷,我昨天不是故意...」
「你不必对我解释。」诺雷对着东释然一笑:「所有的一切本来就都是你的,是我占用太多年,这就全还你了。」
经过一夜休息体力早也恢复,诺雷下床迳自要走。
「你要去哪儿?!」东忍着痛站了起来。
「放心,我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诺雷没有迟疑、没有留恋的开门出去。
东知道诺雷是认真的,他这一去再不会回来,心里一急连忙起身追去,才跨歩就重重跌在地上,刚扭了的脚踝又是一阵剧痛传来,这才想起自己伤了的脚。
诺雷自然听到身后重物落地的声音,但他给东捉弄过几次,直觉又是东在玩花样,连头也没回仍是走了。
东怕诺雷走得不见人影,咬牙撑起身体,一步一拐的走着,一面喊道:「诺雷,你别走,听我解释...」
诺雷听到东跟了出来走得愈发急了。
见追他不上,东实在急了,心想要是罗伦斯回来见不到他,不知要有多伤心失望,又想诺雷再气自己,总也还挂虑着罗伦斯吧?!
於是开声喊道:「你至少等罗伦斯回来...」
东不提罗伦斯还罢,一听到他的名字,诺雷愈加心酸,等他回来做什么?!再证明一次他爱的是你吗?!再来重重伤我一次吗?!心下愤恨,脚步愈加快了。
东见诺雷不但不停还愈走愈快,心里实在发急,无奈扭了的脚怎么也追不上人。他不再叫喊诺雷,只喊着下人拦着他。但东一向胡闹惯了,此刻气急败坏的喊来,众人以为他又在玩闹,竟没人理他,况且也没人有那么大胆子敢冒犯法贝瑞尔家的少爷。
东跟着诺雷穿过了长廊,好不容易到了楼梯口却见他已经拉了厅堂大门要出,心下一急,那里还顾得脚伤,急急忙忙奔下,不料脚歩一窒竟自楼梯上滚了下来,几个下人见了大声惊呼,诺雷发觉有异转头一看东已躺在楼梯边上。他急忙奔近一看,只见东脸色发白,身上挂彩多处,一时间也看不出伤是轻是重。
东见诺雷终於转回身,也顾不得头上发昏,全身疼痛不堪,挣扎着就要起来,才一动就觉浑身处处传来阵阵剧痛,不由痛哼出声。
「别动!」看出东的伤不只一处,诺雷轻压着东不让他再乱动。
「你...别走...」东忍着痛,断断续续只能说出这句。
诺雷心地善良,见东摔得如此严重那里还去计较走不走的问题,拍拍东的脸,要他放心,随即指挥下人联络医生,去找罗伦斯和锦。
东犹是不放心,勉力动了下手紧抓着诺雷不放,就怕他趁自己不注意时逃跑。
叹了口气,诺雷轻声安抚着东:「你醒来前我都不走,你放手,这样我没法看你的伤。」
「保证?!」
「保证。」
随着诺雷的一声保证,东口气一松,人也昏了过去。
见东又是一身伤,锦真是心疼到了极点,昨晚与他缱绻缠绵的人如今却缠得一身密密紧紧的绷带,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
东的脚踝严重扭伤,怕是有一、二个月不能自由行动。也亏他命大,自楼梯摔下身上竟没什么大伤,但擦伤、挫伤、瘀伤却是少不了的,回日本的计画也得暂时打消。
虽是伤的不重,但锦仍是不舍极了,不由时时责怪自己,要是片刻不离东身边就好。明知他心里极挂念这事,更加为了这事心神不宁,怎么还是这么大意放他一个人。这小笨蛋从来没有照顾自己的能耐,直到现在还是一个样。
「别动!」见东张开眼睛,怕他妄动再伤了扭得严重的脚,锦先制止道。
东正迷迷蒙蒙间,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别动",再定睛一看是锦,不由笑闹道:「我可没钱给你,你抢错人了。」
听东这样玩闹,锦不禁摇头:「才刚醒来就有力气调皮了?!你知道自己伤的多重吗?!」
这才想起自己因何而伤,东不由问道:「诺雷呢?!没走吧?!他和罗伦斯合好了吗?!」
轻轻拨了拨东散在额前的细发,锦微叹了口气:「你不先问自己的伤势反倒问起别人!?」
「那有什么好问,看你的脸也能明白七、八分,这一下摔得也没什么大碍吧!」东嘻嘻笑道。
「你说的轻巧,那里知道别人担心?!我的大少爷,拜托你小心点了!」锦又是怜惜,又是不舍,又忍不住埋怨。
「我一时急了,怕诺雷真的一去不回。」知道锦真的担心,东不由解释道。
嗔瞪东一眼,锦又要责备:「还说自己聪明,我看你也只有看起来聪明而已,诺雷要真走了,难道凭罗伦斯和法贝瑞尔家的势力还找不到他吗?!要你这么用命留下他来。」
东嘻嘻笑了二声,不再分辩,大大方方认错:「我那时急呆了,倒真没想到,还是锦聪明。」最后顺势捧了锦一下。
锦却不吃他这套,在东额上轻戳一下:「想我少骂你几句是吗?!」
「呵呵...」东一下笑开了脸:「锦能想到这点,那可是真聪明了。」
对东的无赖锦也只能无奈摇头:「你啊...」
看锦还不放松,这一训不知又要训到何时,东不禁皱起眉头,半耍赖道:「我都已经够疼的疼了,你还舍得唠叨我?!」
「你也知道疼?!」轻轻捏了东的鼻子一把,锦又是宠溺又有点看好戏的意味:「这次我也不说你了,脚扭得这么严重,怕有一、两个月不能动,看你还淘不淘气!」
果然,东闻言哀叫了一声:「一、两个月?!真有这么严重?!」
锦被东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
「你尽管幸灾乐祸去吧!」东气得哼声:「我动不了还能回日本吗?!」
揉揉东的头,锦还要逗他:「能每天见你这付悔恨模样,就是晚点回去也值得。」
「我又有什么好悔恨?!」撇过了头,东赌着气道:「倒是你,吃定了我现在没地方去非得靠你吗?!你也太小看人了。」
扳过东的头,见他仍是气恼的故意闭上眼睛,锦轻轻吻上东的眼皮,柔声说道:「傻子,我又怎么舍得你受半点委屈。见你受伤我真恨不得代你受苦。」顿了顿,声音竟咽了起来。抵着东的额头,语调更加轻柔:「你千万记得一件事,我也只要求你记得这件事...天底下没什么事、没什么人及得上你,只有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不论什么状况,你只要顾全自己就好...」
话里的关怀呵护东就算再迟顿也能感受得到,心里像沾了蜜似的,漫开的甜延伸到眼角,盪盪漾漾出满眼盛不住的风情:「说我傻,你自己不更傻?!」
「你这么傻,我又怎舍得聪明?!」锦笑意盈盈的说道。
「自己傻可别赖我身上!」东呵呵笑道:「比起你,我可聪明多了。」
「聪明人会把自己摔成这样?!」想到东的一身伤,锦忍不住又要责难:「你为诺雷做的还不够?!有必要连命也舍给他?!」
「连医生都说不准能活到何时的命又值什么了?!如果...能替他们做件事也是好的...」
东笑得淡然却听得锦一阵心惊。锦知道东身体不好,也知道东对自己的孱弱的体质多有不满,却没料到他把生死看得这般轻乎。此刻见他笑容浅淡,既不难过也无埋怨更无伤感,竟真是对自己毫不在乎。
「别胡说!」锦急急说道:「不许你轻贱自己,你好好听话,好好休养,不任性,别淘气,自然活的长长久久。」
「又傻了!?你这样骗自己又能骗到何时?!」东怜惜的看着锦,抚上锦的脸颊,话语是从未有的婉转柔情:「我真不知我这么做是对是错!?我要是真爱你,就该离你远远的;我要真爱你,又怎舍得你日后受那伤心之苦?!但我...实在舍不得你对我的好...我...真自私...」
锦听着听着泪已掉了下来,咽声道:「你要真有点舍不得我就好好保重自己,命是由天,我也认了,但你不好好珍惜自己,我却不能不怪你...」
抹去锦脸上的泪,东轻声笑道:「知道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就算旁人拿你的命威胁我,我也不理。」
听东这么一提,锦突然想起前二日的事,那时情势变化太快,不及细想,今日细细想来,东那时手上拿着刀,莫不是早有准备?!东外表看来儒雅俊秀,性子却倔强不过,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更是谁也劝不回。当时诺雷要真开枪,东指着自己的刀子必然也插进胸口...想到这里锦不由冒了一身冷汗。
突然搂紧了东,锦颤声道:「你千万记得自己的话,要再随便轻贱自己的性命,否则就算追到地狱我也要狠狠训你一顿。」
东不知锦心里诸多想法,只觉锦霸道的好笑,嘴里一点不让:「死都死了,你训得再狠还能强过阎罗王?!你这威胁连三岁小孩也吓不了。」
见东态度轻率,对自己的性命那里有半点认真模样,锦又气又急又舍不得,憋了半天才说道:「你说的对,死都死了我还能对你怎样?!就算能怎样难道我还真能舍得吗?!你老说我吃定你了,你才真把我吃得死死的...」话到最后愈见沈重哀伤。
「锦在怕什么?!」这话一出,莫说是锦,连东自己都觉奇怪,怎会脱口说出这句?!
一向以来东只见锦对他的诸多呵护疼宠,对於他的任性甚或无理取闹又或是故意刁难,也是宽容忍让,如此沈重恐惧的样子实在前所未见,或许是锦话里不安深深感染了东,才会让他突然问出。
二人对看半响,锦才轻叹口气道:「你心软,对谁都好,唯独对我...却是残酷至极...」
「是吗?!」东皱着眉,不甚了解锦话里含意:「我何曾对你残酷了?!」莫不是以前曾做过什么伤害锦的事...
锦知道东不懂,就像他永远不明白自己对他的爱有多深一般,他无奈摇头:「为了旁人你是丝毫不在乎自己,可你想过你要是怎么了,最受伤害的却是谁?!最最心疼的又是谁?!」
是...锦?!是锦! 东无波的眼倏然起了一阵波澜。
抵着东的额头,看进他那双清澈无私的眸子深处,锦低声呢喃:「每次见你受到伤害,我的心就像被撕裂一般。你不爱护自己跟刻意伤害我又有什么二样?!我自认是坚强了,可每次见你这样,我都觉好像自地狱走了一遭回来...东...你就不能自私点吗?!就算不为自己也为...我...」
锦的话震得东半响不能应声,想不到在不自觉中竟伤锦伤的这样重! 又怎么会有一个人爱别人爱到这种地歩?!好痴心啊...而这痴心竟属於自己...望向锦深情幽幽的眼瞳,一时间,东只觉心也要被吸了进去...
「我...答应过你了。」
「嗳?!」对於东突然回的一句,锦一时反应不过来。
东却不理他,迳又接道:「答应过你的事我自会做到。」
见锦还是反应不过来,东不禁莞尔:「你看来也不像七老八十的老公公,怎么记性恁差,才刚对你说过的话就忘了?!」
锦这才想起东刚刚说的"以后就算旁人拿你的命威胁我,我也不理",心知东是答应他会好好珍惜自己,不会再轻忽自己性命,心头一放,捧着东的脸在他唇上轻轻吮了起来。
待他的唇离开,东又捉起狭来,笑道:「不过要是拿旁人的性命威胁我,我可不能不理。」
睇了东一眼,锦也自笑道:「难道还有人的命比我重要吗?!」
「自然有的...」东一脸认真,举起手指竟似要一个个算出来。
锦看了好气又好笑,眉头一皱:「你要算出一个我杀一个,要算出二个我斩一双。」拉下东的手,好似山大王般,恶狠狠的说道。
「嘻嘻...」东诘笑道:「这么好?!那我把我讨厌的人统统算一遍得了。要不然缺钱用的时侯,算算有赏金的通缉犯也行。」
「啊...你把我三合会会长当成什么了?!」锦眼里含笑用着胡渣在东脸上蹭来蹭去。
「好希罕吗?!」东被掻得连声轻笑:「听都没听过,只有你自己当宝。」
「没听过?!」锦索兴伸出手来在东身上乱掻:「真没听过?!那今天可得让你记得牢牢紧紧了。」
又是躲,又是笑,东最后实在耐不住痒只得讨饶:「记住了,记住了,别再掻了。」
锦停下手来,含笑问道:「真记住了?!」
东被掻得难受已极,纵使锦已住手,他那里犹自收不住笑,时而窜出几声笑声,伸手抹去脸上笑出的泪,低哑着声音道:「真记住了。眼前的不就是最爱欺负人的三合会会长嘛!」
「三合会会长说对了,可前面的形容词有点不太对...」瞄着东,动动手指,锦笑得贼贼狡狡。
东就怕锦又挨上来乱掻一通,连忙又道:「是英俊潇洒、聪明睿智、气势慑人、勇武强猛的三和会会长。」
锦笑着点点头,不住赞道:「这还差不多。」
正当锦得意万分时,东突然天真澜漫问道:「锦,三合会的会长什么时候换人做了啊?!」
一时不能明白东的话,锦看着东,见他笑得诡异,才知道东在做弄自己,他问会长何时换人做了,不正明白说道他刚才赞了半天的人不是自己,伸出手便打算教训他一顿。
东见锦靠近自己也明白他想干嘛,连忙缩身要躲,不料动得太急却踢到自己的伤脚,顿时痛得他呲牙裂嘴,半响发不出声来。
「怎么了?!」锦见东脸色骤变,一张脸瞬时惨白,连忙问道。
东只摇摇头,皱紧了眉却不答话。
看样子锦也知是牵动了伤势,既心疼又不免埋怨:「真不小心,你这样让人怎么放心?!」
东痛得作不得声,咬紧牙嗔瞪锦一眼,一会儿喘过气来才道:「是谁先闹的?!这会儿又怪我。」
知道自己理亏,刚才一闹确实忘了东身上带伤,否则不会故意掻他。此刻见他痛成这样,锦更是后悔,轻拭去东额上的冷汗,锦低声顺气道:「不怪你,不怪你,怪我,都是我不好。」
「自然是你不好。」东仍是怒目以视,脾气乱发一顿:「问你诺雷呢! 你扯的倒远,一句正经话也没说,还累我撞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