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慕隐烦闷道:“我没有,你也没有那最好,我们都没负担。”
“从没觉得你会有负担,断绝来往断得那么爽快,谁也找不到你。”祝荧意有所指,“我为谁生过孩子,这能让你好奇多久?八卦欲过了两周就该散了。”
裴慕隐蹙了下眉头,没意会到前半句的深意。
他难得没有装作淡然,否认:“这不是好奇。”
身形修长的Alpha比祝荧高了半个头,祝荧微微抬了点下巴,才能与他对视。
裴慕隐道:“那时候我怕你怀孕,很谨慎,比你自己更上心。”
这点无可辩驳,验孕出两条杠时,真是比中彩票的几率还小的事情被自己赶上了。
祝荧抿了下嘴唇,沉默地听他继续讲下去。
“那个人呢?他就这么消耗你,不负责任地抛下你,要不是他玩消失,我看到他一定会揍他,揍到他知道自己招惹了一个不该碰的Omega再停下。”
“什么?”
一旦开了个头就无法收拾,裴慕隐感觉胸腔内有嫉妒和仇恨,还有求而不得的酸楚,快要满溢出来了。
他再也撒不了谎,遮掩不了自己。
在迷雾般的祝荧面前选择赤裸,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可是、可是——
他还是喜欢着祝荧,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会手足无措的。
裴慕隐脑子里一团乱,道:“也没什么,我就是还会心疼会吃醋,会想知道这些年有谁抱过你,你心里又放过谁。”
“你明明心里很清楚,就是不承认。”他道,“耍我是不是很好玩?”
这个单纯如白纸的Omega,有时候却恶劣又狡黠。
重逢的第一眼,就在引诱自己步步靠近,祝荧的眼里全是自己,继而昭告着他并不属于任何人。
即便再次见过他的风情,感受过他的体温,都无缘他灵魂的每一寸。
祝荧道:“不好玩,你越线了。”
“你不就等着我越线吗?哪句话你不想听?”
祝荧的睫毛颤了颤,说:“除了骂他是人渣,别的都不是很想听。”
裴慕隐:“……”
“偶尔我就想做点不聪明,但自己下意识想努力的事情。查出来肚子里有孩子,我舍不得流掉,我希望能把他好好养大。每次别人给我分析利弊,追问我原因,我都嫌烦。”
祝荧顿了顿,道:“可能在你们眼里,我该过得小心翼翼。其实不是,我也会约束不住自己,有想冒着风险去争取一下的东西。难道很难理解?”
裴慕隐不免情绪恶劣,尖锐地说:“听你这么讲,是还喜欢他。”
“至少怀孕的时候,我做梦都在想他哪天回来,发现自己当了爸爸,以及我有多么爱他。”
“别说了。”
祝荧歪过脑袋,轻轻地笑了下:“有时候我就是很傻的,能把自己弄到很糟糕。”
裴慕隐听不下去他对别人的真情流露,不禁后退了半步,却被抓住了手腕。
祝荧继续说:“你想知道我心里都放过谁,我不是在给你解答?”
裴慕隐问:“那你喜欢他多一点,还是我多一点?”
说完他就觉得不自量力,祝荧为那个Alpha做了那么多,而自己只不过得到了短暂的留意。
他不想听到答案,抢先道:“算了,当我没问过。”
祝荧道:“你总是很任性,私奔的时候没想过家里有意报复怎么办,和我爸私下联系的时候,也没把我的感受摆在第一位,好像这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他用的力气很轻,松松地握着裴慕隐,却让裴慕隐仿佛卸下了浑身的力气,没有一点反抗。
大概被裴慕隐所感染,祝荧正想说,即便对方的浪漫随时会超出自己的承受范围,他当时依旧很沉醉。
不管是被保护还是被伤害,去天堂还是去地狱。
他的感情从没有多一点或少一点,唯有“只喜欢”和“最喜欢”。
就这样,他被怀疑被逃离,到头来还被问这种可笑的问题?!
但祝荧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那扇移门被侍者忽地拉开。
唰啦——
祝荧忽地收回手,和裴慕隐保持距离,再看向闯入的人。
其他宾客已然聚在一起,侍者以为这里面没人,琢磨着尽早打扫收拾,却不想居然有一对Alpha和Omega?!
他被裴慕隐的阴沉神色吓到,道歉后匆匆退了出去。
裴慕隐望着移门被重新关上,却没回头再去看向祝荧。
他道:“给你添过那么多烦恼,难为你有心包容了。”
祝荧面无表情,指甲掐了掐掌心。
裴慕隐缓缓道:“那时候我经常想,我那么爱你,你是不是同样喜欢我,哪天也要做选择的时候,可以和我一样放不下。”
说到这里,他勾起嘴角,自嘲地讲:“原来我带给你的是麻烦。”
“不用这么说,也不用再说了,这次是我麻烦你。”祝荧道。
裴慕隐迟疑地转过头,祝荧又客气道:“麻烦你让一让,我该走了。”
话音落下,他故意盯着地板,与裴慕隐错开了视线,接着毫无停顿地擦肩而过。
这家酒店祝荧之前没来过,设计得弯弯绕绕,没走多久他就有些后悔。
……早知道该和裴慕隐一起出去的。
祝荧在里面迷路了,东拐西拐,走到了一处庭院附近。
穿过回廊的时候,他听到前面有窸窸窣窣的争执声,于是要调转方向折返,却分辨出了许砚的声音。
“他是你爸,你非要他这么大年纪做全麻手术,我没有权利拦着。”许砚气道,“但哪天轮到你躺在CU里,我也不希望你全身插满管子。”
“要我说多少遍?绝对不会有风险!我是最不希望我爸出事的人,万一要输血,全市血型匹配的名单已经整理出来了。”
江锡不以为意地说完,哄道:“与其操心这个,不如管管你的小儿子,和他说一下……”
“我不会和他说的,他当时和顾临阑闹得不愉快,那个Alpha现在提出来要和楼心联姻,摆明了没安好心。”
江锡冷笑:“他当初逃婚,丢尽了我们家和裴家的脸,哪个Alpha还敢娶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真纠结他到底是不是我儿子。”
“无论他成不成器,都是我亲生的,我看不得他被欺负。”许砚认真道,“虽然现在家里有点乱,但没沦落到孩子要被别人拿捏的份上。”
祝荧躲在假山后面,惊讶,顾临阑居然要娶江楼心?!
其实前段时间,顾临阑和他联系过。
这位多年没见的好友先问了父母近期的情况,得知他们安然无恙后,告知自己做完交接就能回来了。
祝荧只知道项目推进得很顺利,不久就会公布结果,但不清楚对方的具体情况。
单以聊天的感受来讲,顾临阑还是很温柔。他以前就比同龄人沉稳,现在该更加成熟,怎么会故意捉弄前男友?
不过,自己和裴慕隐都走到了今天这步,物是人非,谁也说不准走向。
祝荧无意再听他们谈话,放轻了脚步离开。
绕了很久,他终于换下衣服,兜兜转转找到了出口,再看同学捧着没送出去的礼物发呆。
“他没来。”同学道,“虽然蛮可惜的,但他来了,估计我也不好意思凑过去。”
祝荧问:“为什么?”
同学感叹:“他姓江啊,这种出现在新闻头版的权贵人家,感觉和我们吃的米饭都不一样。唉,太羡慕了。”
祝荧没有接话,手插在口袋里,默默将半张脸埋进围巾,教人琢磨不清表情。
事实上,他也羡慕江楼心。
但不是因为江楼心背景优越,衣食住行都与自己差距悬殊。
而是许砚刚才设身处地为江楼心着想,那么疼爱小儿子。
祝母在世时,因为能力低微,或性格软弱,祝荧并没被这么护着过。
祝荧垂着漂亮的眼睛,走神了半晌,见到裴慕隐的车停在远处,突然笑了出来。
同学诧异:“你笑什么?!”
“真想高中的时候能私奔,被家里人拦着,被骂几句,我就爽快地抛下全部,只要自己喜欢的人。向那个人证明我也能付出很多,投入的感情并不比他少。”
同学道:“唔,这是什么心态啊?你的叛逆期推迟了好几年,终于来了?”
“随便做个白日梦。”祝荧道,“没人绊住我,我也没东西能丢下。”
他以为今天无意撞破的谈话,是近期最后一次见到江锡,在顾临阑和江楼心结婚前,自己应该不会再看到位高权重的Alpha了。
但在一周后,他正在去学校,准备进行期末论文的答辩,却接到了江家助理的电话。
助理文质彬彬,礼貌地向他介绍了江家老爷子的状况,老人在抢救室里陷入昏迷,需要同血型的人输血。
好巧不巧,自己与老人都是极其罕见的血型。
祝荧抱歉道:“不好意思,我的身体状况没办法帮忙。”
本以为拒绝就没事了,天知道有钱人的事情有多么横行霸道,他在校门口被强行带上了一辆商务车。
两个保镖的胳膊比祝荧的大腿还粗,分别站在两侧,生怕虚弱清瘦的血袋会逃走。
祝荧再三强调自己有严重的信息素紊乱症,没办法失血太多,输血要求的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
然而没人听他的,别说会加重病情、有巨大的副作用了,就算是以命换命,说不定那群人也不当回事。
他被押到了采血室,沾了酒精的棉签涂过皮肤。
他太瘦了,血管很细,不是很好找。
护士紧张得额头冒汗,将几袋血放进仪器之余,说:“给他买点饼干吧,他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走廊上人来人往,祝荧脸色苍白地趴在桌前,感觉浑身都在痛。
手边放着一张数额不低的支票,作为江家的感谢金,他没有拿,整个人已经疼得没什么意识了。
祝荧没懂自己怎么这么倒霉,这事也能从天而降般砸到身上。
保镖给他买了甜味饼干,他捂了一会后颈,继而艰难地硬塞下去半块,随即去水池里吐到几近虚脱。
信息素紊乱使得各个器官跟着难受,至少有三分钟,他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一片漆黑混着剧烈的耳鸣,等到祝荧缓过来,自己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心口发闷喘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几位医生焦头烂额,和姗姗来迟的江锡讲话。
医生说:“您怎么让小公子过来顶上了?!”
他没见过江楼心,只知道江锡除了最小的儿子是Omega,其他都是Alpha。
江锡一头雾水,在为手术结果而纠结,敷衍地摇了摇头:“没有,他不是。”
医生道:“但您父亲与他发生输血反应了。”
移植物抗宿主病,发生在直系亲属之间,极有可能造成严重后果。
在这个冬天,江家意外送走了上一任当家人,却阴差阳错地揭开了二十多年的秘密。
第31章
患上信息素紊乱症的几率很低,几万人里难有一个,但大众都对此略有了解。
Alpha和Omega的生理课本中,它被列为滥交容易引起的风险之一。得病后很难痊愈,且恶化迅速,对日常生活造成很大影响。
中晚期的患者常被并发症困扰,又负担着巨额开支。他们在漫长的治疗中看不到尽头,很多会态度消极。
近期的调研结果显示,放弃治疗的比例高达68%。
祝荧是68%中的其中一个。
他的情况太差,有能力接手的专家一面难求,诊金不是普通人能够负担得起的。
再说他从没怀疑过身世,检查出病症后一头雾水,和医生讲述时对方也觉得自己病得没道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么倒霉?!
时至今日,祝荧才发现这不是运气太差,而是一种提醒。
他当时没发现,自己的病因、治疗乃至人生,原来走在一条岔路上。
“他和您的鉴定出结果了,你们真的是父子关系啊。”
“通知许先生了吗?”
“家属陆续来了,要不要联系律师……”
“同学,小同学?你听得清我们讲话吗,是哪里不舒服?”
腺体相关上至手术,下至抑制剂,都极其复杂。紊乱症是医学难题,有许多种分型,解决途径各不相同,先天遗传和后天所得的方案完全是两码事。
怪不得他尝试着求医的时候,吃了那么多药却完全没效果。
祝荧闭了闭眼睛,耳边回荡着刺耳的轰鸣声,教他听不清周围的嘈杂。
他勉强仰起头,看了看熄灭后的手术室,再茫然地转向江锡,以及身后战战兢兢的助理。
“我看过他的体检表,确认过没有传染病。因为时间紧急,所以想要快一点……”助理向江锡说道。
江锡道:“这些你和律师去说吧。”
“是您催我一刻钟内必须把血型匹配的人送到医院的!”
祝荧无视了助理的解释,辩解的话语声渐渐成了求情,继而吵得他想要立马离开。
他在一群人的注视下站了起来,继而天旋地转,重重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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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砚接到秘书室的电话时,正在帮江楼心叠衣服。
江楼心在逃婚前被江锡逼得很紧,那时候父子关系已经很恶劣,逃婚后更是鲜少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