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瞳————似真非真

也许是老天看不惯我这置身事外的态度，所以才开了这样的玩笑。
我--这个被收养的孤儿，竟然被霍青指定为所有遗产的继承人。最为戏剧性的是，我竟然是霍家走失了很久的孩子，霍青的弟弟，霍家正统的继承人。
真是笑话，天大的笑话。
既然如此，我还是无法相信我刚刚听到的一切，不由睁大了双眼注视着这个自称姓张的律师。
张乾缨似乎看到我目光中的疑惑，他一笑说"看来我当事人遗嘱的意思各位都还没明白，我再读一遍给大家听如何？"
刚刚同样陷入震惊的众人，也有些回过神来，不满之声立刻涌出，反应最大的还要数那位霍老先生。
不过，吵来吵去无非是说，我这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跟来的小孩，凭什么可以继承霍家这么庞大的遗产，我究竟是不是霍家的孩子还弄不清楚，就得了这么大笔钱，他们这些正统的霍家人或是霍家的亲戚们反而什么都得不到。
"好吵。"我环视他们说，嗡嗡地就像一群闻到肉味的苍蝇，我现在想听的是我最想知道的事，而不是他们无意义的争吵。
也许是呆在霍青身边久了，什么没学会，气势倒学了八成。总之，他们倒是听话的安静下来。
而张律师仿佛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般，笑了起来。
安静的环境里，响着他的笑声，显得实在很突兀。
"笑够了吗？张律师，可以开始再读一遍了吗？"我说，讨厌的男人。
看着一群苍蝇围着一块臭味四逸的肉，嗡嗡叫着不停真的有那么好笑吗？
"对......对不......对不起，我失职了，请稍等，我继续。"他稳定情绪般深吸了两口气："这份遗嘱是我的当事人，也就是霍青先生去世前2天才立下来的，这里这份材料可以证明他当时的情况是完全清醒，可以为自己所说所做负责的公民。"他再次摊出那份不算薄的资料，亮了亮："如果有什么不妥，各位可以要求将资料送往司法部门鉴定。"
"好，接下来我再宣读一次霍青先生的遗嘱：
我，霍青，已经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在立此遗嘱时，我请我的主治医师对我进行了一次检查，检查结果证明我的精神完全处于正常状态。
为了防止在我死后，霍家的财产落入那些心怀不轨、贪婪、无用的霍家人手中，我决定将霍家的一切留给霍瞳。虽然他是我名义上的养子，但实际他却是我养父丢失了十二年的亲生儿子--霍家正统的继承人。我费尽心思才找到他。为了让他避免受到一些不必要的伤害，我一直以来隐瞒了他的身份。如今可以证实他身份的DNA鉴定报告现由我的律师代为保管，必要的时候可以用来证明他的身份。
我去世后，霍家全部财产均由霍瞳继承。但由于他的年龄尚未达到法定继承年龄，因此这份财产将由霍家管家霍刚和张乾樱律师共同代为管理，并由他们出任霍瞳的监护人。同时出于安全的考量，如果霍瞳在正式继承霍家财产之前因遭受意外而丧生的话，那么霍家的一切将无条件全数捐献给慈善机构，用于慈善事业，一丝一毫也不留下。
至于霍家的其他成员，直系亲属每人可获得霍氏企业1%的股份；二叔公霍福祥是霍家最年长的长辈，他可获得霍氏企业2%的股份。虽然分得不多，但这些份额足够你们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
最后，我所要说的只有--霍瞳，我希望你能快乐！忘记过去，好好的重新开始生活吧！
以上是我--霍青所立之遗嘱，其内容是真实合法，不容置疑！"
事实证明，在场的每一位耳朵都没有问题，我真的是这霍家的继承人，可是......
好好生活？他是不是在痴人说梦？要不是他已经入土为安，我倒不介意狠狠地敲他一棒，打醒他。
姑且不论以前地事，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好好的生活怕只是一句空话，难以做到啊！
不过，他们倒真的瞒了我不少的事。我回头看着霍刚，他低垂眼帘不敢直视我。好，这笔帐等打发这群霍家的亲戚走后再算。
"这么说来，我将继承霍青，也就是我哥留下来的财产。那么，刚叔你是不是该向我介绍一下我的亲戚们，怎么说我也是小辈，虽然是霍家的继承人，但也应该向他们问声好。以后在我未正式继承前还要靠这些亲戚提点我，毕竟这是霍家的遗产，需要霍家自己人管理的。"
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既吹捧了那些不服气的霍家亲戚们，也提醒众人他的身份地位。不看别的就看那老狐狸手臂上暴出的青筋，张乾樱明白，这场帐霍瞳算是赢了一半。没有想到，他年纪小却已经显露不凡之才，不愧是霍家的后代。
"瞳少爷，坐在你右手沙发的是你的二叔公--霍福祥老先生，他是霍家最年长的长辈。坐在他右手边的是他的大儿子--霍家仁先生，他是你的堂兄。霍家仁先生旁边的是他的夫人--宋雪兰女士，你要称呼她大堂婶。坐在张律师左手边的是霍老先生的小儿子--霍家孝先生，你的二堂兄，旁边的是她的妻子--刘珍女士，你的二堂婶。他们的身后分别是他们各自的儿女......"
在我觉得自己的头快要点掉，脸要笑抽筋的时候，霍刚总算介绍完毕。
"各位长辈，哥哥姐姐们，我是小孩子，什么也不懂，今天又是第一次和大家见面，我想难免会觉得不自在。大家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我和张律师以及刚叔商量，尽量满足，算是我给你们的见面礼吧！"看到霍福祥儿子媳妇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我接着说："二叔公，你是家中的长辈，您先说说看，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算是我这做侄孙的一点心意。"
我心里清楚，如果霍福祥是个聪明人就不会提出任何要求，这时候表明他的野心太不明智，要一些杂七八拉的动心又太损他的身份。我在赌，赌他会不会和我所想一样，自己离开。
至于其他人，我倒不担心。他大儿子一看就是个怕老婆的人，懦弱胆小，老婆眼睛一瞪，就吓得像个龟孙子。小儿子则一脸花花公子的样子，一看就没有什么头脑。难怪，他们老爸这么大年纪，还要想着如何争权夺利，只怕就是为了儿子。
也许该说，我押对了宝，霍福祥撑着拐杖站了起来，眼中愤怒的火气不减，怎么说他就差了这么一步就与这巨额财富失之交臂。但开口说话时的语气倒轻柔多了："算了，小瞳你的心意二叔公心领了。既然你哥哥留了不少的财产给我们这一家子，又怎么能向你这小辈讨礼物呢？我只希望你在张律师和霍刚的帮助下管理好霍家这一大片产业，让我这老头子在有生之年能衣食无忧就好。家仁，家孝，我们该回去了。"
看他们准备离去，我站起来说："二叔公，你们不留下来吃饭吗？难得我们相聚。"说这话自然是中国人的客套，我知道今天这一战我算赢了。
张乾缨也在这旁说："霍老先生，请你过几天去我的律师事务所签署一下文件，领取你应继承的财产。"
"我会去的。"他回头对着我语重心长地说："小瞳，不要让你哥哥霍蓝地血白流。你忧什么问题可以请教张律师，他可是霍青和霍蓝的好朋友，有些事情一定很清楚。"说完，他似乎很满意丢给我难题，诡异一笑，就领着他的一大家子离开。
霍蓝，总算知道他的全名了。原来他也是我的哥哥。好玩，这件事越来越好玩了。
知道这个老狐狸不过是想挑起我心中的疑惑，可关于霍青和霍蓝的事，本来就是我想要查清楚的。现在霍青是无法告诉我了，但至少我成为了这个家的主人。那些过去的事怕是想瞒也瞒不住了吧！
"张律师，我们好象还有好多事没有解决吧！你这是想去哪呢？"我半眯着眼睛看着那个蹑手蹑脚准备潜逃的张大律师。
他身形一顿，足足过了好几秒才挤着不自然的笑，转身面对我这个只到他胸口的少年。
"是哦！有好几个关于遗产的文件要签署。不过，这些都是大事。啊！王妈煮的汤好香啊！"不愧是律师，转移话题倒是转得挺快。
看他要向厨房方向移动，我在他身前一堵："你说不重要就不重要，凭什么我要相信你呢？"
他的表情明显一僵，也许没有想到会被我驳斥地无话可说。
信任的最基本要相识，既然我和他从未见过面又怎么会有信任存在呢？这个道理我不相信他这个大律师不明白。
何况我相信他更清楚的是，我想知道的并非有关遗产之类的问题。
他就这样盯着我，我则双手抱胸也盯着他看。好几分钟后，他挫败地低叹着："为什么我总是败到你们手上呢？"说完，他往沙发上一坐说："我知道，你所谓没有解决的事事另有所指。你想要的是真相对吗？"
"对，我想要知道的是所有的真相，而这个真相只有你们可以给我答案。刚叔，你也坐。"我指着我下手的沙发，示意霍刚坐下。他待在霍家几十年了，又是霍青的亲信，所有事情不是知道全部也至少晓得八分。
"我究竟是不是真的是霍家的孩子？"我直接开门见山的问。对于这个问题我还是保有相当大的疑问的，难保这是霍青死到临头为了庞大家业不落入别人之手，所以随便抓个替罪羊，所制造的烟雾弹，好让我死心塌地的为他保护他辛苦打下的江山。
"您是。"霍刚挺直了腰杆，恭敬地回答道："当年我按照少爷的指示继续寻找失踪的小少爷，结果让我在圣心孤儿院找到您。还记得接您回来之前，我们替您做了个全身检查，那时抽取您的DNA，和你二哥霍青也就是二少爷的DNA做了基因鉴定，证明您的确是霍家的小少爷。"
"可据我所知，我的二哥应该在我被接回霍家之前就去世了，如何鉴定我们的亲属关系。"
"是由少爷保管的一束二少爷的头发中提取的DNA。"
"这么说来，霍蓝我的二哥就是霍青念念不忘的小蓝了？"我问，满意地看霍刚错愕的脸。
他们是不是以为14岁还是个孩子，所以连分析的能力都没有。待在霍青身边四年，再加上今天所听所看到的，如果我再不知道小蓝是谁，我就是天下第一白痴。
张乾缨无奈地摇头，轻叹："刚叔，你也太小瞧你们家小少爷了。"
"霍瞳，我想你不需要套我和霍刚的话，你想知道霍青和霍蓝之间的故事吗？"他问我，却没有等我回答继续说："不过，这个故事只有霍青自己才可以告诉你。"
"让霍青自己告诉我？"我哈哈大笑，让一个死人把他的故事说给我听，这不是天方夜潭是什么？"你疯了吗？霍青现在是个死人，他的坟墓现在就埋着他的骨灰，难不成让他从骨灰中跳出来说故事给我听？"
"不，他当然无法亲口告诉你。你也知道，如果他不死的话，这个秘密也许永远都揭不开。他在临终前猜到你会想到揭开这些秘密，所以给了我这个......"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这是他书房的钥匙，秘密就在里面。他拜托我，这辈子这个男人第一次求我，当你想知道秘密的时候，把这个钥匙交给你，希望在你知道一切后，原谅他对你犯的错。"
他把那把钥匙递到我的面前，我沉默的看着他，最终接过了他手中的钥匙，把它握在手里，直到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我才开口："霍青不愧是霍青啊！他一死，一劳永逸，即使我在知晓所有秘密后，不原谅他，我想我也是拿他没辙的。"
站起身，我决定上楼打开那个书房--霍青的禁地，霍家唯一不许任何人进出的地方，连清扫的工作也是霍青自己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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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咚"霍刚却在我身边跪下："小少爷，请你原谅大少爷吧！我直到他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可是，可是他也非常可怜。自从蓝少爷割脉自杀后，少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吃不喝的守着蓝少爷的尸体，二太爷他们用最恶毒的话骂他，打他，他都不反抗，只是呆呆地抱着蓝少爷，只要是要分开他们，少爷就发狂似的攻击所有人，我当时差点以为少爷就这样跟着蓝少爷去了。我直到他在自责没有保护自己最爱的人，可他怎么会想到蓝少爷是被世俗的阳光逼死的，他那么好的一个人，是因为受不了二太爷以及外面的冷嘲热讽，才想不开自杀的。后来，要不是张先生打晕了少爷，少爷真的会随蓝少爷而去。醒了后的少爷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疯狂地搜集和蓝少爷由一点相象的少年，包括您也成为蓝少爷的代替品。但，如果蓝少爷没有死的话，少爷也不会变成这样，害了你们的是这些世俗之人，并不是少爷一个人的罪过啊！"
"你说完了？"我看着他："你这么急着替你以前的主子辩护什么？所有的事情等我全部了解之后自然会有定论，原不原谅霍青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倒是那些收集品，我想刚叔你是不是应该关心一下他们的出路，我觉得这些无辜的少年们似乎更应该得到你这个身为霍青的你的关心。"
说完，我转身上楼，身后幽幽传来张乾缨的声音："你何必执着与此呢？弄清他们之间的事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所承受的苦与痛，霍青已经从另一个方面补偿给你，你还有什么非要弄清楚这些前尘往事的原因吗？"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我心神一惧,几乎连手中钥匙都快握不住了.
如果现在非要我说个理由不可,只怕我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的.追绪霍青和霍蓝之间的事,只不过是我的执念,根本构不成什么理由,也许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爱情可以让霍青成为我所见到的样子,这样的话说出来,只怕也是不被采用的.
他接着说:"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况且逝者以哀，你为什么非要把别人极欲隐瞒的事情摊在阳光下做什么呢？我想，有些时候人活的单纯点反而好一些。"
我没有回头，虽然我明白他说的很对，既然都走到这一步，我已经不想回头。
"刚叔，送张律师出去，我改天再去拜访，做遗产过户手续。"
"是，张律师，请......"
"唉！......"听到他在我身后的叹息，我却将之抛之脑后，但上楼的脚步却显得异常沉重。

电话响了又响，我始终没有伸手去接。
从昨天走进霍青的书房，我一直坐到现在。
霍青有写日记的习惯，他的书桌就放着几本日记，里面有所有我想追寻的答案。
看完所有的日记，包括写个我的那篇，我发也许刚叔说的很对，霍青其实真是个可怜人，只不过这个可怜人却凭着自己的私欲，制造了更多的可怜人，包括我和那些少年们。
霍蓝的死是他人格变异的致命一击，想想看霍蓝从小大一直被众人娇宠，尤其是他，就像温室里的花朵，本来就是不堪一击的，更何况与自己的哥哥发生这种不伦的爱情，怎么承受得了来自外界的压力，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也许选择死亡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大的决定。
可这个决定却害苦了所有人，连我这个亲弟弟也成了他的代替品。
但，我却很羡慕他，他所得到这一切是我想求也求不到的，明明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却有两种不同的命运，和他比起来我就像是悬崖边逆风而长的野草，所作所为包括出卖身体只为生存下去。明明我也是霍家人啊！难道只因为我的出生吸引了霍蓝的注意力，所以就活该被丢掉吗？如果霍蓝没有自杀，我是不是要在那所圣心孤儿院过一辈子。
霍蓝，霍蓝，霍蓝，是不是这个名字有什么魔力，让所有人的思绪都被他所占据。
连死了，都让霍青忘不了，到处搜集和他有一点相象的男孩；连死了，都让张乾缨心甘情愿为他留在霍家与情敌共事。
而我霍瞳呢？在他们眼中究竟又是怎样？

入夜，霍家家族墓园，迎来一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