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杜让老板给陈林果拿了瓶果汁,小声对江初说:“这妞儿挺懂事儿,可以考虑。”
“没谱的事儿。”江初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陈林果无感。
他上段谈恋爱都能支到小两年前了,可能人单身一阵子,就懒得认真琢磨感情的事儿。
“别说我,你自己呢?”他把话题扔回给老杜。
老杜耷着眼皮笑笑,朝杜苗苗看了眼,说:“跟养了个儿子似的,脾气还大,姑娘来一个被他气跑一个。”
江初突然笑了,拍了下老杜的肩,本来想说仿佛看到了未来的我自己,想想覃最在他这儿也住不了那么些年,性格那么稳的小孩儿,更不可能把别人往外赶。
他们这些人聚在一块儿就没别的事儿,主要就是聊天,喝酒。
这回能把人凑这么齐不容易,后面没正事儿也要忙,也不用顾及早晚,两圈酒一提,杯子碰来碰去就是喝。
不过中午这场都还有点儿节制,尤其是江初。
他心里有数,这顿只是预热,等晚上状态都来了,小氛围也起了,那会儿才真是主场,不喝懵几个不带散场的。
覃最中午没喝酒,跟一群不认识的人新来到不认识的地方,他习惯保持绝对的清醒。
江初也不想让他喝,他知道覃最能喝,但大奔他们不知道。
这群人真灌上酒没个数,他直接给覃最拿了瓶雪碧,让他跟杜苗苗喝着玩儿。
杜苗苗不爱跟这一群人呆一块儿,吃得差不多就想走,还问覃最要不要去他那儿打游戏。
江初嚼着条炸小鱼,不由地支了支耳朵,覃最说了个“不”。
“那你吃完了我再找你。”杜苗苗也没坚持,端着盘西瓜溜了。
一顿饭喝到下午一点半,方子先站起来晃晃脑袋,说:“不行,回去歇歇,我等会儿还得去钓鱼,晚上再干。”
“钓鸡毛,”大奔笑他,“鱼竿耍得二杆子似的。”
“二杆子是什么意思?”陈林果听乐了。
“谁知道从哪瞎抓来的词儿,晚上得比这还能扯,到时候咱们就搓麻,别管他们。”宝丽吃着牙西瓜笑着说。
江初脑子也有点儿木,吃饱喝足,还有点儿热,他现在就想回房间开上空调睡一觉,感觉能踏踏实实睡上一下午不带睁眼的。
这种感觉还挺舒服,他站起来跟方子一块儿撤退,在覃最后脖子上捏了捏,又刮刮他的耳朵,问:“我回去睡觉,你再吃会儿?”
覃最耳后根一麻,腰背瞬间板得笔笔直直的,站起来送江初回去。
江初勾着他的肩挺开心地哼哼着不知道什么调儿,覃最听了半天才听出来是“让我们荡起双桨”,他觉得江初虽然控制了,但对他那点儿猫尿似的量来说还是多。
回到房间,覃最这边还没想给江初开一瓶水,扭头再看,江初已经脸朝下趴着,迷迷糊糊地要睡着了。
覃最就自己喝了一口,决定去给他翻个身,好歹让脑袋挨在枕头上,睡舒服点儿。
江初被拨动着眯了眯眼,掀过身子时“嗯?”了声,对上覃最的视线,他踏实地把手往脑袋上一扬,冲他笑笑,放任覃最托着他的脖子,偏过脑袋翘着下巴颏,闭上眼睡了。
就这迷迷瞪瞪的一笑,不知道为什么,覃最看在眼里,倏然从后脑勺顺着脊椎骨蹿起一串麻意。
他手一撤,江初的脑袋砸到枕头上,皱着眉毛“哎”了声,闭着眼抓了抓后背。
睡到中间不知道几点的时候,江初被叽叽咕咕的声音给吵醒了一下,又是杜苗苗,扒着门缝问覃最去不去干嘛。
江初没听清,昏昏沉沉地翻了个身,心想那边一个梁小佳一天“小最哥”“小最哥”的还没弄明白,这又来个杜苗苗,看着也是个熟悉了就挺能起腻,拽上人不撒手的主儿……
覃最也太招“小孩儿”了。
还都是男“小孩儿”。
等那两人静下来,江初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还做了个颠三倒四的梦。
顺着刚才杜苗苗的声音,他一会儿梦见覃最又在接梁小佳的电话,一会儿梦见梁小佳就是杜苗苗,一会儿梦见覃最跟不知道杜苗苗还是梁小佳搂在一块儿,腻腻歪歪的。
等到再睁眼,房间黑得像个鬼。
江初以为自己是睡到了七八点,胀着脑袋摸出手机看看,00:37。
“操。”他皱皱眉坐起来,摸了摸床头没找着灯,屋里只有他自己,除了外面慢坡上隐隐的虫鸣,什么动静也没有。
覃最呢?还跟杜苗苗在一块儿?
怎么也没人喊他吃饭?
床头有半瓶水,江初摸过来一口气闷了。
大奔他们估计还在嗨,他正准备出去找人,外面走廊上有人说着话走过来,是覃最,他又在打电话,没有直接进门,停在房间门口低声说着什么。
江初本来想直接站起来把门拉开,屁股已经从床沿上抬起来了,听覃最喊了声“小佳”,他顿了顿,又悄悄坐了回去。
“如果你要说这些,以后就不要再联系了。”
覃最的语气没有起伏,低沉地说。
“不管我是不是,跟你都没有关系,也不可能跟你有关系,懂了么?”
话尾巴刚落,门一响,覃最穿着个大裤衩和拖鞋,带着身刚冲完澡的水汽推门进来了。
见黑咕隆咚的床头坐个人,覃最吓一跳,抬手把灯拍开。
江初在骤亮的光线里抬手遮了一下,望着覃最。
“你是什么?”他眯着眼睛问。
第22章
江初听着这话从嘴里秃噜出来,自己都愣了愣。
可能因为他还记得下午那个乱七八糟的梦,也可能是他这两天心里确实一直隐隐在往“那个”方向揣度覃最的……取向。
总之乍一听覃最“不管我是不是”的话,他脑子里自动接上的词儿,让他直觉得不现实。
不过江初只是在脑子里琢磨,没成想嘴皮子一动就带出来了。
显得跟他故意偷听覃最打电话似的……好吧,虽然确实有这么个意思,但这么直不隆通地上来就问一句,也太愣了。
那灯的开关连他嘴上了吧!
江初有些纠结地停顿了一下,本能地想再说句什么把话题渡得自然点儿,跟覃最对视一会儿,还是没开口。
他想听覃最怎么说。
即便是一边想听,一边又有种很莫名的“避嫌”心态——担心覃最真的说出那个他心里在犯嘀咕的答案。
覃最听着江初这个问题,确切地说,是一推门发现江初醒着,心里就实打实地突了一下。
慢坡上的虫鸣很配合地降低到稀释,两人的目光在安静中短暂地停留了会儿,覃最眼皮一耷,先挪开了视线。
他手上还拎着刚才洗完澡顺手拧了两把的t恤,把湿衣服抖开挂到椅背上,没接江初的话,说了句:“他们还在院里喝酒,奔哥说你醒了就喊你一声。”
江初这下是真想皱眉了。
他本来对这个话题还有点儿打鼓,结果覃最这么个态度,他立马非想问个明白不可。
张张嘴正想说话,外面又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杜苗苗伸了个脑袋进门,欢快地冲覃最招手:“走啊!老板说后边坡上能抓萤火虫!”
江初与覃最又一同扭脸看向他,杜苗苗喊了声“江叔”,江初被打断对话有些无奈,冲杜苗苗“嗯”了声,心想这傻小子简直就是在搞中午的场景重现。
“哦你都洗完澡了。”杜苗苗吃完午饭睡了一觉,在后山上野了一下午,刚又吃了一盘烤羊恢复体力,正是夜猫子瘾头上来的时候,还想抓着覃最去陪他玩儿,见覃最身上带着水汽,就很体谅地摆摆手,“那算了,再叮一身蚊子包。”
江初也以为覃最不会去,想等杜苗苗走了,再套套覃最的话。
结果覃最竟然“嗯”了声,去包里随便拽出件衬衫套上,眼神也没给江初一个,跟杜苗苗抓萤火虫去了。
“走走!”杜苗苗立马嗨了,他自己平时总被他小叔管着,这会儿看着江初的眼神儿,生怕江初不让覃最去,忙拉着覃最的胳膊往外拽,还体贴地给江初带上房门,喊了声:“抓两只我们就回来!”
江初在床边瞪着被杜苗苗摔上的门,愣了会儿,起身去桌上点了根烟皱眉咬着。
覃最不愿意说这个话题,这不对劲。
为了不被他追着问,干脆还直接躲了。
在县城没去过农家乐是不是,杜苗苗一来喊就跟着走,一喊就跟着走!
江初莫名地感到些许火大,咬着烟往床上一砸,冲着天花板仰成半个“大”字,一只小飞虫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绕着房顶的灯泡正“扑棱棱”地飞着。
就跟他现在的脑子一样,绕来绕去就是绕不出“覃最可能是个同性恋”这一茬。
不管我是不是……不管我是不是……
他反复回想着这句话,回想这两天串起来的种种疑惑,再配合刚才覃最的态度,“是不是”同性恋,“是不是”喜欢男的,后面没说出来的话简直就没跑了。
江初眯眼盯了会儿小飞虫,又忍无可忍地坐起来,揣上手机去找大奔他们喝酒。
他这会儿的心情真是可以去给覃最当爹了:这么会儿功夫,他已经从“覃最可能是个同性恋”,想象到覃最如果跟杜苗苗搞一块儿去,那是杜苗苗随着覃最喊他哥,还是覃最跟着杜苗苗管他叫叔?
辈儿都差到姥姥家了,操!
到了大院,大奔他们已经先联手喝晕了一个华子。
他们这圈人里喝酒有个小鄙视链,江初是链底的那一个,不掺白的话,啤酒他还能凑合拼几瓶,上白的就一杯的量;他上面是华子,华子比他强点儿,顶天了也就四五两;最能喝的是老杜。
见江初终于睡醒过来,一群人立马招呼他去吃烤羊,同步就开始灌酒。
江初睡得浑身发懒,感觉中午的劲儿都没过去,本来不想喝,但是一想覃最那模棱两可的话就心里发烦,都不用他们灌,自觉地开了瓶啤酒过去。
一口肉一口酒,一群人说说醉话,聊聊过去扯扯皮,享受着缓慢上头,还不用惦记着明天该干嘛的状态,也挺舒服。
只是都到了这儿了,大奔他们不可能让他只抱个啤酒瓶子吹,招呼着老杜就给他把白的也倒上。
老杜没大奔那么能撩贱,把一瓶底子给几个人匀匀,点了根烟站起来,要去看看杜苗苗睡没睡。
江初刚想说睡个屁,跟覃最抓虫去了,杜苗苗就跟耍猴拳似的,抓着一脖子一胳膊的蚊子包从旁边转悠过来。
“虫呢?”他从江初身边过去,江初闻见他身上有股淡淡的烟味儿。
“没有,老板骗我。”杜苗苗拿了听饮料“吨吨”灌两口。
没有虫还抓那么久?
“那覃最呢?”江初又问。
“他回去睡了,我也准备回去了。”杜苗苗跟个地主家的傻小子一样,晃晃还剩大半听饮料喝不下,就跟塞垃圾似的往他小叔手里一塞,还抓着小腿问:“花露水带了么?”
老杜不知道从哪儿变了只小风油精给他。
江初在院子里又待了会儿,把一杯子底儿的白酒抿完,看看时间快两点半了,他惦记着覃最那点儿事,也没心思跟他们打牌,去撒了个尿,从大院拿了支电蚊香回房间。
灯已经灭了,覃最躺在靠外的那一边,看着像是睡熟了。
江初摸着黑把蚊香插上,旁边挂着覃最刚才穿出去的衬衫,他抓着领口闻闻,带着烟气。
“闻什么。”黑暗里,覃最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来。
“你没睡啊。”江初把衣服扔回椅子挂背上。
“你动静太大了。”覃最翻了个身面朝墙,像是防着江初再接着问他之前的话题。
江初心里跟猫挠一样,怕覃最再爬起来去抓虫,他也没打算今天再多问。
抬手把身上带着烤肉味儿的衣服抹掉,他在覃最屁股上蹬了一脚:“往里滚。”
覃最曲着条腿坐起来,让江初去里面睡。
“不洗澡?”江初从他腿上跨过去时,覃最问了句。
“晕,不洗了。”这双人床实在是大得有限,江初翻进去就贴着墙,还得欠着屁股把小薄被拽出来。
覃最没再说话,抄过空调遥控器又把温度降了点儿,朝床沿让了让,尽量不跟江初碰着。
江初虽然最后那杯白酒串得有点儿晕,但是他下午睡太多了,这会儿闭着眼脑仁乱转,却怎么也转不出个睡意。
覃最估计也是睡不着。
江初听他的呼吸,很稳很平,就是太轻了,真睡着的人不会是这么个节奏。
“覃最?”江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想跟覃最说点儿什么,不说什么同不同性恋的事儿,说别的也行。
“没睡呢吧?”他撑着小臂支起来点儿上身,在覃最脑袋后面问他。
说着他突然想起来杜苗苗一身的蚊子包,又掀掀被朝覃最后背胳膊上扫一圈,说:“你倒不招蚊子,全叮那傻小子身上了。”
覃最没睡,但是没有反应,也不想回头搭理江初。
他的后背能感到从江初胸口散过来的体温,屋里空调打得低也防不住酒精从内而外挥发升腾带起来的热度。
似有似无的接触,再加上江初说话时喷在他后颈和耳后的气息,与他酒后又压低,显得有些醺然的嗓音,让覃最心里很烦。
尽管有之前那两次的经验,他知道江初这人喝了酒就是爱嘟嘟囔囔的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