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英将酒杯放下,似有些醉意,慵懒地靠着沙发:“怎么,许久不见傅某了,怎么全都盯着我看?”
一男人笑道:“说哪的话,傅先生啊,不知你身后这位是?”
傅英明显感觉少年浑身的气息变得僵硬。
他抬了抬眉,被醉意熏染的眼眸黑洞洞的,颇有几分瘆人:“家里的小朋友,过来见见世面,嗯?李总想认识认识?”
“几岁了,瞧着还小。”李总舔着脸,眼神露骨。
傅英随手执起酒杯晃了晃,轻轻地笑了两声:“几不几岁的有什么重要,小朋友羞怯,就敢待在我后面。”
这话一出,几人都知道傅英是什么意思了,当即断了那鬼心思。
只是他的话,在旁人耳朵里还算是威胁,但傅英的经纪人是知道全部过程的。他嘁了声,心道什么家里的小朋友,恐怕就是傅英觉得人漂亮,救来尝尝鲜。不过嘛……人确实不错,够味儿,经纪人舔了舔嘴唇,想先于傅英尝尝。
他歪在沙发上,朝少年招招手。
少年愣住,攥着傅英的衣摆越发紧了。
傅英诧异地扭头看了他一眼,对上他湿漉漉的眸子,又狐疑地瞥向旁侧的经纪人。
经纪人见少年不过来,其余的男人还盯着他看,顿时拉不下面子,想要直接动手。
傅英嘴角含笑,淡淡拦下他的手:“王哥,有事么?”
经纪人眼底闪过一丝晦暗,扯着嘴冷飕飕地笑:“我瞧他呆站在后面,问他喝不喝酒。”
傅英没驳他的面子,扭头问:“喝吗?”
少年急忙摇头。
“行。”傅英眉梢扬了扬:“不喜欢咱就不喝。”
“傅英!”经纪人怒了。
傅英拿起桌上的酒想再喝,可刚碰到他就手腕一松,酒杯落在地上,碎裂声惊动了包厢的其他人。他明显喝醉了,整个人撑在男孩身上,朝四周招招手:“诸位,傅某不胜酒力,告辞了。今晚请随意,账单都记在傅某名下。”
经纪人惊愕地盯着他:“傅英,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傅英笑笑:“小朋友累,我也喝醉了,早点回家。”他拍拍经纪人的肩膀,薄薄的嘴唇掀起来,笑得人畜无害,“王哥,明天见,啊。”
离开包厢后,傅英靠在少年身上,慢悠悠和他到Petrichor外面吹风醒神。
夜晚的凉风吹过来,傅英胃里难受,踉跄着走到垃圾桶那儿开始吐。
少年看着他的样子手足无措,怯生生守在后面。
吐完心里舒服些了,只是醉意上头,傅英眼神不清明,盯着少年,从钱夹里拿出两张钱,垂着眼睛:“难闻,帮我买瓶薄荷口喷,行吗。”
“噢,好好。”少年迈开步子朝最近的商店跑,边跑还忍不住回头看。
他回来时,看到傅英坐在地上,后脑勺靠着墙,膝盖微屈着,但并不狼狈,衣装整齐,垂落在眼皮上的碎发竟有些洒脱。
“给你。”
傅英捋了下刘海,懒洋洋地笑了。
在傅英处理身上怪味儿的时候,少年迟疑地问:“那是你的经纪人,他……?”好像怪怪的,和傅英的关系不怎么好。
傅英眼底黑漆漆:“说他干什么,无聊。”
他撑着墙壁站起来,少年见状,赶紧过去搀扶。
傅英说:“我现在要回去了。”
少年眉头蹙了蹙,咬咬嘴唇:“你是明星,会有狗仔偷拍你的,我我遮着你,送你。”
傅英却醉了过去。
少年懵了,试探地在他耳边问:“你的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傅英模模糊糊地报了串名字。
少年扶着傅英来到一幢欧式庄园别墅里。
夜晚深黑,别墅外面没有点灯。少年看不清晰,摸索着带他来到门口,却疑惑没钥匙怎么办?
他正想问傅英,却看到前面有个指纹识别。
少年眼睛微亮,拉着傅英的手指去识别,果然,别墅门开了。只是里面比外面还要黑漆漆,什么都看不清楚。唯有窗边倾泻的银色月光,将一段小道照耀得忽明忽暗。
傅英进了别墅,许是来到私人地方,他卸下警惕的心房,整个人被醉意浇得不冷静了。
少年只好勉强揽着他,跌跌撞撞跟着月光走。
谁知临近被月光照耀的落地窗栏杆时,傅英却蓦地惊起醉意,拉起身边人将他压在栏杆上。刺鼻的酒气传来,少年喝不得酒,脸颊顿时染上薄红,浑身都软了。
朦胧的月晕洒落,眼前的少年稚嫩也诱惑,傅英的眸光慢慢朝下,定格在他衣领那里若隐若现的红痣上。
傅英看得出神,喃喃地说:“你流血了……”
少年羞得不能在自抑,可傅英却蓦地凑近,咬住那红痣,似乎想让他的血流得更多。
“唔!”越过傅英的肩膀,他看到别墅中心廊柱那儿,雕饰的几个风筝,很漂亮,就连天花板上精致的吊灯,也是如风筝一样的形状。
傅英很快放开他,没再胡乱动了,昏醉过去前,他低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
不等少年回答,他却失神地笑笑:“很久前,我也被一个人逼着去死。”傅英眉眼渐深,细碎的笑意从他嘴里泄出来,自嘲着:“你刚才怕吗?”
“……怕。”
“我也怕。”傅英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所以我动手了,当年没有人救我,现在换我来救你。”
少年似乎听懵了,眨眨眼睛,低声问:“你叫傅英对吗?”
“唔。”傅英嗓音含糊。
“我会记着你的。”
“干嘛记着我。”傅英扶额,咕哝着笑出声:“难道你以后还要来救我?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少年想,他一点儿也不想救傅英,不想让这个人遇到危险,所以他强烈地摇摇头,固执地说:“不救你,就是,想找到你。”
傅英笑声更大了,嘴巴却被醉意侵染,含含糊糊说不清楚:“我在拍戏啊,我是演员,永远都会在演艺圈里,打开电视就能看见,我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少年沉默不语,兀自地点点头,眼里滑过坚毅。
傅英却沉沉睡了过去。
睡梦里,少年瘦弱的身躯,在时光的流转中慢慢变得柔韧。他勇敢地褪去青涩,脸蛋漂亮得像神仙。那张脸慢慢变成熟悉的亭邈的样子,朝他傻傻地笑,嘴里喊着:“嘿!找到你了!”
*
“亭邈——”
一声闷哼惊醒了围在病床的人。
路从急忙喊道:“云时,老傅醒了,你快过来!!”
穿着白大褂的青年急忙走来,拿着医疗设备检查傅英的情况:“之前服了药,傅哥现在没什么大碍了,具体的治疗方案等他清醒后再议。”
刚说完,傅英就慢慢睁开眼皮。
他模模糊糊看见了宋云时和路从,可是亭邈不在。傅英心里一悸,慌张地从病床惊起,“阿邈,阿邈……”
“嘘!”路从紧张地捂在傅英嘴上,眼神示意旁边。
傅英微愣,僵硬着脖子朝那看,才发现旁边的病床上正躺着一个人。
傅英惊恐地收缩瞳孔,呼吸渐渐变得急乱,他眼里的亭邈脸色苍白,睡在那儿,好像没有了丝毫生机。
路从看见他的反应,连忙解释道:“他照顾了你整整两天,刚刚才合眼,别吵他。”
傅英才松口气,只是眼睛还眨也不眨地盯着亭邈,整个人坐在病床上,像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宋云时走过来,拿药让他吃。
傅英接过,什么也没问直接吃下去,随后呆呆地说:“我怎么了。”
宋云时面色严肃:“病情复发,傅哥,你必须进行治疗。”
傅英一直偏头看着亭邈,张张嘴,哑声:“多久。”
“不确定,少则半年,我会一直待在国内。”宋云时是燕城中心医院精神科医生,前段时间去国外研究项目,得到傅英吐血的消息后,急忙赶回来。
傅英点点头,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隔壁病床的人似有动静,宋云时眼见亭邈要转醒,拉着路从离开病房。
路从皱着眉头不解:“干嘛啊,老傅怎么突然呆得很,有没有问题?”
宋云时回头看了眼病房,摇摇头解释道:“对于精神科患者来说,临床药物治疗必须伴随情绪治疗,两者同样重要,傅哥已经找到能稳定他情绪的人,还不让人好好说说话?”
路从想起他俩的相处,耸耸肩膀:“也是。”
他打算出医院透透气,就看见方舟嵂也正从走廊到外面去。
路从眼睛一亮,巴巴儿跟上去。
“方舟嵂,你去哪儿?”
“……”方舟嵂斜了他一眼:“邈邈快醒了,我去买饭。”
“我陪你我陪你!”
路从像个狗子黏上去,偏偏方舟嵂不冷不淡,两人间气氛颇怪。
看到这一幕,宋云时无奈地摇摇头。
几人离开病房后,傅英也发现亭邈要醒了。
他没有惊动亭邈,摸索着慢慢从病床下来,坐在轮椅上。转动轮椅靠近,等在病床边,希望亭邈第一眼就能看见他。
那天发生的事傅英还记得,他痛苦地捂着胸口,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亭邈。
哭喊,嘶吼,争吵,一股脑钻进他的脑子里,傅英庆幸宋云时刚刚给他服了药,以至于现在心脏砰砰直跳时,他还能勉强控制身体里的狂躁。
“傅……老师?”亭邈轻柔的嗓音唤回傅英的理智。
他眼神滑过一瞬慌乱,低头,见病床上的亭邈已经睁开眼睛。
亭邈脸上带着丝丝笑意,不管绷着脸神情晦涩的傅英在想什么,只把两条细长的胳膊伸过去,嘴角的小窝浮起甜蜜的味道,温温软软地说:“抱。”
傅英眼瞳狠狠震了下。
他不恨我吗,或者,厌弃我,不想见我,骂我是疯子,是神经病,是永远得不到人爱的废物。
傅英迷茫,但看到亭邈清润的眼眸里含着的情意时,顿时欣喜若狂。
他抱不了亭邈,犹豫着伸出手。粗粝的指腹摸索着亭邈纤细的手腕,顺着手腕慢慢再摸下去,触碰到亭邈微凉的手指时,五指缓缓张开,钻进他的指缝间,和他十指相扣。
亭邈一下子合拢手指,将他的手抓住。
傅英的眼睛幽幽滑过十指相扣的地方,哑着声,迟钝地张张嘴:“我想起四年前的事了。”
他继续说:“对,阿邈,你找到我了。”
亭邈眼睛餍足地眯起来,眼尾翘生生的上扬,臭屁道:“我很棒吧。”
傅英却看向他磨红的手腕:“痛。”
“有点点。”亭邈故意皱起脸蛋,可看到傅英紧张的脸色时,他舍不得了,手往回收了收,把傅英拉近:“我不要傅老师的道歉,你没有亏欠我,那天的事我知道不是傅老师愿意的,你生病了,所以害怕……”
“我要傅老师的承诺。”亭邈紧紧盯着他,似要看清楚他脸上所有的表情变换:“承诺我,永远都别伤害自己,宋医生说你会好起来的,我陪着你治疗。”
傅英眼里闪过一丝狰狞,但紧接着被压制,亭邈柔柔细细的软语让他趋于冷静。
亭邈没有催他回答,握着傅老师手,大拇指在傅老师的拇指上黏糊糊地蹭了蹭。
他什么都不怕,只是想让眼前人不要再受病痛的折磨。
傅英微微变了神情,张张嘴,但什么也没说出口。
亭邈甜甜地笑起来,丝毫不惧傅英神情的晦涩,翘着唇瓣,自言自语说:“我想让傅老师抱着我,带我去所有我没看过的风景,我还要傅老师陪我一起遛弯,遛狗,养小猫猫,一起打篮球,常常亲亲我,背着我……”
他自顾自说,傅英却好像没理解这话,脸色僵了僵,硬邦邦开口:“不养,不养猫。”
正畅享美好生活的亭邈怔了。
“为神莫?”
“不准养猫。”傅英勾了勾他的手指,心狠狠一跳:“养猫很烦。”
亭邈没跟上他的脑回路,努努嘴:“不会啊,我觉得猫咪很可爱。”
傅英黑漆漆的眼眸一颤,滚烫的眸光定在亭邈努起的嘴唇上,心脏如擂鼓,固执地摇摇头:“不停地叫,到时候,你会跟它一起叫。”
他无法想象,房间里除了真猫的喵喵,还有亭邈在他耳边喵。
同样亭邈也不会知道,那日综艺他戴着猫耳朵喵喵的时候,自己是强忍了多久才没能着魔地咬住他的嘴唇。
“喵,喵~”亭邈学了几声,委屈得睫毛簌簌乱颤:“不可爱吗?”
*
病房外。
路从意味深长地看着方舟嵂,咧嘴笑:“我就说你别担心吧,你看他俩,都已经聊到以后养猫养狗的话题了。”
方舟嵂:“……”
路从脑袋一灵光:“你喜欢猫还是狗?”
“我喜欢耗子。”
“啊?这么赤鸡!!”路从挠挠头,颇害羞:“不过我也可以给你抓、哦买只回来养养。”
方舟嵂弯起嘴角,转身离开:“呵呵。”
路从感觉莫名其妙,那声呵呵似乎有嫌弃他的意思。他想追着方舟嵂走,没动两步,却被笑吟吟的宋云时拦住。
“干嘛,别挡着我啊。”路从超急。
宋云时噗嗤两声,打趣地瞅着他:“他说你多管闲事呢,还跟,小心追妻不成反被嫌。”
路从僵住了:“为啥,我哪里多管闲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