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邈怔疑地看向傅英:“傅老师……?”
傅英推开亭邈后,急促喘息着,声音在安静的夜晚很清晰。他看也不看亭邈一眼,低下头,双手按在轮椅上,疯狂地毫无章法地转动轮椅,试图逃离开亭邈的视线。
亭邈怔了,疾步上前。
在靠近傅老师时,他忽然僵愣在原地,脸色发了白。
他看见傅老师即便转着轮椅,即便心潮汹涌,即便满脸的阴戾煞气,但嘴巴开开合合,一直在喊着他的名字。
“阿邈,不行,不行,不能伤害阿邈,不行,不能伤害他,阿邈,阿邈……别吓着他,别让他不高兴,别伤他……”
亭邈眼圈倏地红了。
这个人在自己发病的时候,还记得他。
明明思绪混乱不堪,明明被精神上的病痛折磨,却还记得不伤害他。
“傅老师……”他不由得溢起哭腔。
傅英脑子里轰地一声,停下。
亭邈哭腔越来越重,可心里突然狠狠一涨,他以为傅老师的病真的要等一两年才会好,可现在看起来,明明所有都在朝最好的情况发展。至少傅老师没有被精神上的疼痛打败,他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不会伤害自己,他的病,或许很快就要好了。
亭邈心底狂喜,慌忙擦掉眼泪,跑到傅英身边。
“傅老师,你不会伤害我,别怕,别怕。”他伏在傅英腿上,像最初的样子,抬起头,恋慕的眼神湿漉漉地看向他。
傅英眼神晦暗,浓稠的黑色把他的思绪吞没。
他颤着手碰上亭邈的脸,却像触电似的,猛然移开。亭邈却立刻拉住他的手,尽管手里冰凉,仍带着他在自己脸上不停移动。
傅英全身上下每一根血管都在爆涨,他开始哆哆嗦嗦,说些没头没尾的事。
——四十多年前的燕城,金塘山傅氏是这里的豪门。
傅家家主子嗣凋零,只有一儿一女,在当时的年代,可谓众名流世家里的异类。不过傅家家大业大,纵然只有傅先生一人撑起这家,可还是将兄弟姐妹接来,同住在金塘山老宅,各家孩子也是一起养大,感情甚好。
傅起鹤从出生起,就知道自己将来是VEJ国际的接班人。
他二十岁那年,结婚了,娶的是傅老爷子故友的孤女白思南,结婚后还算和睦。次年,他去外读书,又结识了叶柔。叶柔家里穷,可越穷却非要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她有五个姐姐,一个弟弟,从小被父母压榨着长大,好不容易得到机会去城里,便立刻找了份会所的工作。
她长得漂亮,会所里所有的女孩子都比不过她,很快和傅起鹤谈到一起,也知道傅起鹤结婚了,仍旧选择成为第三者。
从此,傅家开始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阿邈,昨天在医院里,我接到了傅起鹤和叶柔的电话……”傅英断断续续说:“我其实还有姑姑,你知道吗?”
亭邈认真听,听到姑姑时,蓦地愣住,摇头:“不知道,我、从没听说过。”
傅英嘲讽地笑了,回忆遥远过往里的那人,摇头说:“她叫傅起曼,温柔,善良,是我五岁前见过最美的人。”
“五岁前?”
“是,她死了,那年我五岁。”
亭邈下意识抓紧了傅英的手。
傅起鹤和白思南婚后和睦,可没多久,表面的平静就被叶柔打破了。
叶柔抱着孩子来到傅家,还没见到傅家主,就被傅起鹤赶走。说是赶走,其实是傅起鹤哄她的,哄她别着急,总有一天会让叶柔堂堂正正成为傅家媳妇。
安抚好叶柔后,傅起鹤狂喜。
他有孩子了。
他没必要再和白思南演举案齐眉的戏。
原来,傅起鹤婚后,才发现妻子白思南有很严重的精神疾病,似乎是从她父母离世时爆发的。当年没有婚检,白思南平日也演得好,他们傅家没一人发觉。如今傅起鹤既然发现了,就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人成为自己的妻子。
可还没有和父亲说离婚的事,他和叶柔的关系就被白思南察觉了。
白思南疯了似的要去杀叶柔,扇了傅起鹤巴掌,要他也去死,他怎能肯?
他开始日复一日地折磨白思南。
这年傅老爷子身体欠安,去外地修养,正巧给了傅起鹤为非作歹的机会。
精神上的折磨,辱骂,嘲讽,打压,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半死不活的行尸走肉。可傅起鹤居然在折磨她的同时,见她脆弱时露出的漂亮模样,实行了婚内强jian。
白思南怀孕了。
生下了傅英。
一直到傅英五岁,傅起鹤对她的折磨都没有停过,似乎从里面发觉了快意,越发嚣张。对外只说妻子身体不好,从不出门,而父亲忙于公司的事,无暇管他,家里几乎是傅起鹤的一言堂。
白思南本来就有心理疾病,她越来越疯癫,将傅起鹤给他的折磨,全部加诸在五岁的小孩身上。
就在这种情况下,留学的傅起曼回家了。
她待小傅英很好,也是她,偶然发现了嫂子对傅英做的那些事。
这简直不能为母亲,如此的洗脑和摧残,傅起曼无法接受,直接将此事告诉了哥哥傅起鹤。
她期望哥哥能为小侄子撑腰,却没想到,她求助的人,才是最大的恶魔。
傅英的嗓音逐渐嘶哑,他茫然地瞪大眼睛,抱住亭邈,无数次摇头,说:“我接到傅起鹤的电话,我去了墓园,才知道,原来姑姑不是死于车祸,而是,被那三个恶魔折磨至死。”
亭邈倒吸了一口气。
那年,一腔怒火的傅起曼,将事情告知哥哥后,就想带小侄子去外面住几天。
谁知路遇叶柔,抱着一个比傅英还要大一岁的孩子,两个孩子长得很像,叶柔没有隐瞒,甚至把傅起曼认成了白思南,心想难怪傅起鹤迟迟不接她进门,原来家里的这位,如此年轻漂亮。
叶柔嫉妒作祟,将傅起曼单独约走。
傅起曼何其单纯,又想弄清楚那孩子究竟怎么回事,想知道哥哥是否真的背叛了嫂子。她将小侄子送到了爸爸那里,就去赴约了,可迎接她的,不止叶柔,还有三个高壮大汉。
叶柔紧接着得知傅起曼是妹妹,不是那女人,却并没有打算放过她。
这些年苦养孩子,被傅起鹤忽略,嫉妒白思南的心思已经扭曲,她让那三个大汉将傅起曼围住,其余的,就和她想象中的一样。
她恨傅起鹤,可又求着他要进门,只能从他妹妹身上着手。
她笃定才刚刚大学毕业的傅起曼羞于开口。
此事只会如沙尘掩埋。
可傅起曼不是一般女孩子,她不怕流言蜚语,有罪的、肮脏的是叶柔和那三人。傅起曼果断报警,可就在她等警察来的时候,被傅起鹤和百思南撞见了。
傅起鹤早早就以为妹妹发现了自己折磨百思南的事,本就心虚,见此情形,立刻骂她丢脸,羞耻,辱骂贬低她行为不检点,百思南也在旁边趁乱加火看戏。
傅起曼万万没想到自家的哥嫂是这样的人,她失望地要去找警察和父亲做主,傅起鹤不让,将她拦住。
寂静的卧室里。
傅英语气危险,看着亭邈,眼角不自觉落下泪,他凄然一笑,又是嘲讽,又是不可置信:“你知道吗,阿邈。姑姑直接踹废了傅起鹤的命根子,所以他后来才不得不接傅淮进门,毕竟,傅淮是他‘唯一’正常的儿子!……姑姑没能等到警察,也没有找到爷爷,他死在了傅起鹤的车下,一辆车就这么直接撞死了她,那是她的亲哥啊——”
傅英怒吼,满心都是压不住的怒吼,眼泪一串串落下来,他眼神漆黑不见底,满脸阴狠,“阿邈,是我,都是我害了姑姑,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
“去燕郊墓园后,傅起鹤要我放了傅淮,我不放,他气得要杀我,可他觉得杀我不如让我成为和白思南一样的疯子,所以他告诉我了,告诉我姑姑是因为我才死的!”
“阿邈,阿邈,我……是我,是我害了她。”
“阿邈,二十多年了,我才知道姑姑的死因,我对不起她,我……”他急促喘息着,满脸泪痕险些喘不过气来。
亭邈心疼得要命,连忙抱紧他,不断在他后背安抚:“傅老师,傅老师别这样,不是你,这不是你的错。”亭邈气息越来越沉,一双眼狠厉无比,他安抚着傅英,嘴里吐出冰凉的字:“是傅起鹤,是叶柔,他们不该活到现在。”
“为什么,为什么……”傅英胸膛汹涌着恨意,脸色阴戾:“他们就不怕遭报应吗!”
亭邈忙替他揩泪:“傅老师,你打算怎么做?”
傅英眼神一凉:“杀人,就该偿命。”
*
傅英断断续续说完那些往事,颓丧,落寞,面无血色。
亭邈不停地在旁边安抚。
他希望所有的一切,在傅起鹤和叶柔判刑后就能结束。
傅老师发泄后,情绪稍微稳定了下来,他坐在轮椅里,把自己归在一处黑暗的角落。
暗得连亭邈都看不清他的神情。
“阿邈。”傅英突然喊。
亭邈蓦地抓住他的手,“我在。”
“刚刚吓到你了……”
亭邈忙摇头:“没有。”
他没有被吓到,只是心疼,心疼傅老师小小年纪遭的罪,也心疼傅老师的姑姑,那么美好的人,却被几个疯子折磨,足足二十年过去,她的死因才被始作俑者以威胁之名说出。
何其讽刺。
“傅老师,你放心,傅起鹤和叶柔一定会被判刑的,姑姑会在天上帮助你惩恶罪人。”
傅英揽住亭邈的腰,脸贴在他的胸膛:“从今以后,我就是孤身一人了。”
亭邈捧住他的脸,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你还有我。”
那些不是你的亲人,我会成为你的亲人。
傅英深深吸了一口气:“对,还有你。阿邈,刚才对不起,我不会不治病,我要马上治好,还有腿,加紧复建,我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你担忧惊吓。”
“嗯,我希望傅老师越来越好。”亭邈在他干涩的嘴唇上亲了亲:“傅老师,明天带我去祭拜姑姑好吗?”
傅英眼神一动,加深了这个吻:“好。”
她会喜欢你。
次日清早。
傅英才刚刚醒,就接到了警方的电话。
昨天他就报警了,兹事体大,警方今天逮捕了傅起鹤和叶柔,已经定案。
网络因为这场案件掀起惊天波澜。
谁也没想到,二十年前的车祸背后,竟牵连了这么多。
网友除了讨伐傅起鹤和叶柔外,对傅英杀伐决断的行事风格有了更深的认识。
傅英靠在床上翻阅微博。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软的哼咛:“唔……傅哥哥……”
被褥被掀开,亭邈迷蒙着眼睛醒来,还没睁开眼,就要找傅英。
亭邈刚睡醒的样子软萌可爱,还努了努嘴唇,揉揉眼睛,嗓子眼的嘤咛轻软柔媚,傅英垂眸看向他,不觉心都痒了。
“阿邈。”他俯身把亭邈捞起来,低低一笑:“尘埃落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7是个让我厌恶的数字 3瓶;花生配稀饭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进组新剧
亭邈黏糊糊地亲了下傅英,然后捂住嘴巴,猛地从床上跳起来,直奔浴室:“我、还没刷牙……”他砰地关门,刚进去就对上浴室诺大的洗漱镜。
镜子里的人脸颊红扑扑的,满眼的湿意,明明什么过分的都没做,可眼角的红晕愣是不消失。
亭邈抿抿嘴,拍了两下脸,赶紧洗漱好出来。
傅老师也穿好衣服坐在了轮椅上,等他洗漱的时候,亭邈先出去,准备早餐。
他来到客厅,刚巧瞧见唐莱一脸忐忑地出房门。
“糖糖。”亭邈招招手,和他打招呼:“我来做早饭,你想吃什么?”
唐莱却像见了鬼似的,蓦地睁大眼睛,忙朝他窜来:“我都可以……邈邈,你,那个我……”他悄悄瞥了眼紧闭的隔壁房门,踟躇地说:“我还是搬回去住吧。”
“啊?”亭邈正撑着懒腰朝厨房走,闻言一怔,“为什么?”
他不赞同地摇摇头:“你那边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别回去。”
一天不抓到那粉丝,亭邈是绝对不放心的。
他又想了想,安慰地拍拍唐莱的肩膀:“你是怕打扰我吗,没事的放心啦,再说过几天咱俩就要去第四期综艺录制,录制后还得进新剧组,我们刚好顺路一起去。”
唐莱心道也是,可……
他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提昨晚听到的那些,点点头。
说完,他和亭邈一起去厨房做早餐。
“啊,对了,我差点忘记跟你说,傅老师昨晚来了,你还不知道吧?”亭邈忽然想起来。
唐莱脸上的表情一顿:“我……”
他低下头,小声说:“知道。”
亭邈惊讶:“你知道?听到声音了是吧,不过傅老师等会儿还要去医院的。”他自顾自说,熟练地煮牛奶,煎蛋。
旁边的唐莱脑袋都要低到胸前了。
就很尴尬。
灯泡瓦数太大。
不过吃饭时,唐莱才是真切感受到自己作为电灯泡是有多多余。一边是好朋友,一边是公司老总,他都不敢吭声,闷头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