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简意咒骂了一声,来到走廊上拨了沈沉的电话,“申时行在拍戏吗?赶紧把他叫下来接电话!”
“他......他就在我旁边......”
张简意愣了一下。
沈沉又道:“他不敢接。”-H- |”
张简意挂了电话回过头来,合欢坐在病床边翻白眼,“他是忙到脚不沾地了吧,这么久都没麻烦过他,现在连接个 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
“我生气了。”鱼有苏皱着眉头道:“我真的生气了,我要惩罚他!”
李助搓着手往前凑,“恶作剧那种吗?怎么玩? ”
“帮我录个视频,等我进仓之后,就发给申哥哥。”
鱼有苏对着镜头清了清嗓子,又戳了戳合欢,“姐,帮我把凯撒抱过来,我要和它一起录。”
合欢愣了下神,到活动室把小狗崽抱了过来,“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在医院里养狗。”
鱼有苏抱着狗狗坐在病床上,“这是我留给申哥哥的遗言,因为......”
李助手腕一抖,手机掉在了地上。
张简意跟合欢都没表态,鱼有苏也自顾自地说下去,李助只好捡起手机,重新把鱼有苏框进镜头里。
“因为你不来见我,也不跟我说话,所以我也不要见你,也不要跟你说话,这是、是.....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讲话。” 鱼有苏忽然看见李莫生抱着游游站在走廊外,游游的小脸正贴在玻璃上,拼命朝屋里张望。
接下来的话说出来似乎有些费力,鱼有苏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但大都是一些没什么意义的闲谈,直到护士过来通 知,该进净化仓了。
那个八岁的小姑娘已经被带到移植中心做准备了,走之前鱼有苏还跟她说不用怕,可轮到自己这里,还是怕。
“有苏。”
将要离开的时候,李莫生叫住了他,“净化仓也不是全封闭的,我们可以通电话,想吃什么就告诉姐姐,我帮你准 备。”
“嗯。”鱼有苏把魔方递给游游,笑道:“等你拼完六个面,就能见到舅舅啦,不能让妈妈帮忙哦。”
护士按下电梯下行键,“叮”的一声,电梯开门,护士率先走了进去。
鱼有苏忽然回头,“李助,别忘了恶作剧。”
秋风有些凉了。
《极夜》整个剧组的氛围都被申时行带的紧张起来,沈沉因为两次站位不合适,被申时行训斥了一次,后一次几乎 动起手来。
沈沉有些憋屈,但忍下了,倒不如说整个剧组包括导演都在忍,申时行已经对拍摄苛刻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导演说这条过了,申时行说要再来一遍。
跟闲依依正常对戏,斥责对方不专业。
总之就是鸡蛋里挑骨头。
排不上戏的时候,他就盯着手机发呆,有时会毫无预兆地流下泪来,然后眨眨眼,后知后觉地擦掉,这种情况被拍 花絮的摄影师拍到好几次。
国庆节那天剧组放假一天,但大家都清楚才不是因为法定节假日,只是导演想让大家都松口气。
那晚大家就近寻了个饭馆,因为剧组在深山取景,吃饭的地方是个农家乐。
菜肴口味不错,但造型粗犷,缺了口的瓷碗盛着山民自酿的米酒,后劲颇大。
饭桌上导演几次开口劝说,虽然心理疏导不是他的强项,但是向来以严厉和高要求著称的导演,他也受不住了。
假期之后申时行确实消停了不少,只是导演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申时行就在片场发生了意外。
火灾的拍摄现场。
因为是山中木屋,为避免引起山火,租了一辆水车开到片场。
整个木屋已经用钢筋承重,下落的房梁也都是事先计划好的,点火之前动作指导带着申时行熟悉路线,什么时候, 哪里会落下木头,都记得清清楚楚。
打板不到两分钟,本没有戏份的沈沉突然冲了进来,在火场里横冲直撞地喊申时行。
导演被迫叫停。
申时行道:“别在这个时候闯进来啊。”
不远处,火苗舔舐着墙壁,浓烟完全挡住了申时行的身影,只听得见他的声音,伴随着呛咳。
“鱼有苏。”沈沉攥着手机,声音都在发抖,“李助说有苏死了!”
四周全是木料燃烧的吓啪声,申时行走出浓烟,双眼赤红,“你......”
“别站在那个位置! ”动作指导忽然喊道。
上方火星四溅,碗口粗的横梁按照预定轨迹落下,申时行本不该出现在那里。
第63章 庆功宴
山脚下,小县城的人民医院里,申时行坐在病床边,面无表情地扭了一下右肩。
从胸前缠绕至脖颈的绷带似乎格外惹他厌烦。
走廊外,导演正闷头训斥莽撞的沈沉。
“沈沉他确实太冲动了。”那个向来嘴贱的新助理本想挖苦一下,可好歹看懂了申时行的两分眼色,又道:“他也是 情急之下失了分寸......”
“回片场吧。”申时行站了起来,在病号服和烧了一半的衣服之间难以选择,沈沉的新助理急忙从小行李箱里拿出一 套休闲装。
“我给沈沉准备的,你先应急。”
一些执着于路透的小媒体被拦在楼下,申时行换好衣服走出病房,伸手截住了敲向沈沉脑袋的一本书。
“别训他了,这小子很情绪化的,小心之后拍戏找不到状态,到时候有你哭的。”
导演只能叹气:“你们算是一个师门的师兄弟,我知道你也舍不得骂,但是要让他长记性!”
“就跟媒体说我站错位了,别的不要多解释。”申时行扯了扯衬衫领口,顶头的一颗扣子系不上,绷带露了出来。
申时行伸手去摘沈沉的围巾,却被沈沉阻止。
“借我挡一下,这样出去影响不好。”申时行失笑:“我知道是张简意送你的,不跟你抢。”
沈沉眼中满是不解和愤怒,“你还笑得出来?我拉你那一把不是为了让你在这儿逞英雄的!”
意外发生之时,沈沉反应迅速,冲上去拉住了申时行,横梁落在背上,好歹没有伤到头部要害。
“你是不是根本没听见我在火场说了什么? ”
申时行松开围巾,垂下眼道:“听见了。”
“你要是听见了就不该是这种反应! ”沈沉烦躁地松了松领口,“李助说有苏他一一”
申时行出手很快,直接掐着沈沉的脖子把人按在墙上,这几个月的动作特训几乎让申时行懂了一点拳脚功夫。
而沈沉也没想到一直没什么精气神的申时行会骤然发难,他躲不过,也没想躲。
申时行欺身上前把沈沉逼在墙角,身高上的优势让他微微低头就能跟沈沉耳语,两个人的姿势看起来是一种极力克 制的对抗。
导演和新助理都很紧张,生怕两个人当场打起来。
“沈沉,这话我听不了第二遍,所以,别说了。”
沈沉出了一身冷汗,直到申时行松开了他,还帮他整理好了衣领和围巾,沈沉都还沉浸在那句话的感情中。
原来没有什么人如沈沉想象的一般强大,即便是当初那个一身傲气的演艺界新星,说什么只要够强就能改写规则, 可豪言壮语都只够来衬托如今的无力感。
谁也不会强大到忽视草木枯荣、人间生死。
人非草木,啊.....好羡慕草木啊。
《极夜》的拍摄进度并未因这场意外而耽误,申时行带伤拍戏的消息还为正在播出的剧集狠狠地拉了一把热度。
有了前车之鉴,剧组在安全方面的措施更为妥当,直到全员杀青,大家总算是松了一 口气。
最终季的庆功宴比以往几次都要热闹,前几部里杀青的演员也都受邀前来,庆功宴以及拍戏期间的花絮,被剪成纪 录片,留在《极夜》大结局之后播放。
张简意和李助来到了庆功宴现场。
各色演员在努力进行人脉交际的时候,作为本剧主演的申时行已经跟两瓶威士忌交流完了感情,并决定接下来要宠 幸调酒师的十杯AMFO难得他还能认出迎面走来的那个人是张简意。
李助带着沈沉去谈合作,张简意走到吧台前,伸手在申时行面前晃了晃,“喂,还活着吗? ”
申时行干掉第二杯酒,并且大方地给了张简意一杯。
“我不能喝,今晚李助和沈沉免不了喝酒,要留一个人开车回酒店。”
“嗯。”
张简意要了一杯热牛奶,靠在吧台上看着申时行,“你就.....没有什么要问的,比如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申时行扫过来的眼神格外清明,一句话没说,立马灌了自己一杯,于是意识又重新混沌下去。
“没准儿有什么天降奇迹呢。”张简意道:“要不要回去看看?反正工作都结束了。”
“帮我接几个通告吧,最好是国外的。”申时行笑了一下,“我想公费,出国游。”
“您一个快解约的影帝,还想跟公司要这么好的资源? ”
张简意开口嘲讽:“国外的合作有一个算一个,全是沈沉的,您就老老实实回去,把解约合同签了,然后两个人养 养狗溜溜弯儿,提前几十年把老年生活过了吧。”
“我、养不了狗,不会。”申时行坐在高脚凳上,侧过身来跟张简意说话,像是后面有椅背似的往后仰,结果直接栽 了下去。
“我不知道狗不能吃葡萄干,我看见白宗政的小动作了,但是我没想到.....”
张简意看着申时行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把真实情况告诉他,可转念一想,说不说其实没有 什么区别。
就算说了,申时行也没有勇气直接奔到鱼有苏面前,索性就这么瞒着,等情况稳定下来再解释。
只不过到时候可能少不了申时行的一顿毒打。
算了,非要追究的话,就说这是鱼有苏的主意,李助是帮凶,我就打个酱油,沈沉直接被蒙在鼓里呢。
“张简意,我妈那个画室,你找个中介卖了吧。”
“当时那栋小楼买到你名下了,现在想卖,自己回去办手续。”
正说着话,张简意忽然看见李助和沈沉两个人拉拉扯扯地往这边走来,李助疯狂跟张简意使眼色,夸张地做出口型:“露馅啦!”
张简意穿过人群,挽住沈沉的小臂把人带了出来。
这是取景地所能找到的最有排面儿的宴厅,但跟大城市比起来还是略显寒酸。
山脚之下气候阴湿,加上刚刚入冬,俩人刚出门口就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老柳树下阴影幢幢。
“这种事是能拿来开玩笑的吗? ”沈沉捉摸不透这群人的脑回路,但更多的是自己也被骗了的懊恼。
张简意看着沈沉上蹿下跳,心里开始反问自己当初在床上怎么就从了这么一个毛头小子。
“消息是我亲口告诉他的,这下让我怎么面对申时行? ”沈沉越想越觉得自己承担不了申时行的愤怒,扭头就往大厅 走:“我要去告诉他,鱼有苏根本没死!”
“你先冷静一下。”
张简意拦在沈沉面前,摸兜拿出一盒烟,还没抽出一根来就被沈沉抢走了,转手就换成一个彩虹棒棒糖。
“别抽了,烟瘾上来就忍着,不想吃棒棒糖,靠这个也行。”沈沉塞给他一盒巧克力棒。
“这件事,是有苏自己的主意。毕竟也没人敢这样开玩笑,岂不是平白无故咒人死? ”张简意手里捻着棒棒糖的包装 纸,再往下说,话里明显带了犹豫。
“至于为什么这样做.....我也是猜的啊,我觉得有苏是被病友刺激了,移植手术之前,同住的楼层里死了一位白血 病患者。”
沈沉依旧不能理解:“你们处理事情的方式也太复杂了吧,人死就死了,没死就没死,那趁着人还在的时候弥补一 下遗憾不好吗,非要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
张简意笑了一下,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让沈沉有设身处地的感觉,只好拿自己作比方:“沈沉,比如有一天我 要死了 _”
“不用比如,你又不是神仙,还能死不了了? ”沈沉顶了他一句。
张简意苦笑:“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但是直到那一天之前.....”沈沉忽然拉过张简意抱在怀里,“不,直到那一秒到来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
张简意后退不得,他的背抵在树干上,头顶是细细的柳枝和干枯的柳叶兀自晃荡。
他忽然明白这事跟沈沉解释不清。
像沈沉这样一往无前的人,不会懂别人为何退缩。
因为失去重要之人的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痛了,人会本能地避免自己再次经受那种痛苦,张简意都能猜出此刻申时行 的心理活动。
只要我不回去,不火化不下葬,不设灵堂也不祭奠,小鱼就没有死。
陈子鞠的葬礼,甚至次年清明节的祭奠都是张简意压着他去的,申时行不管逃避是否可耻,他只在乎是不是有效。
而张简意明白,鱼有苏会这样做,大抵也是猜透了申时行,进组拍戏都是借口,申时行是怕了,才会想走。
这个谎言,或许是有恶作剧和赌气的成分在里面,毕竟申时行的做法确实够气人的,但鱼有苏并非不知轻重,他不 会拿这种事跟申时行开玩笑,因为申时行也不是没有殉情的可能。
“我猜有苏是怕自己出不了净化仓吧,若是移植成功,那就算是送申时行一个大惊喜,若是失败,也不过是通知早 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