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尽管余声的心中已经上演了一出伦理剧,但在对此不知情的江亥看来,这该是自己方才不慎吹到了这个小傻瓜的眼睛,又惹得他不高兴了。
“我是说……不用吹了。”相比淡定的江亥,仍处于慌乱中的余声开始找借口隐藏那不可见光的心思,他胡乱抓了抓了自己的头发,说:“我的头发已经干了……”
“行吧。”江亥望了眼余声头顶已然蓬松的头发,弯腰拔掉了电吹风的插头。
电吹风不再“咆哮”,但余声的心却仍未平静下来,他仍对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害怕,以至于再多看上江亥一眼都会觉得心虚。
眼下的他只想静静!
为此,余声一把抓起放在床尾的外套,如脚底抹油般溜到了房门边。
“我出去走走,一会再回来。”
随着门被重重关上,房间里只剩还在收拾电吹风的江亥。
门外,如释重负的余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就像要把自己心中的“恐惧”都给吐出来。
又过了好一阵,在低头确认自己两腿间的“小帐篷”已经消失的情况下,余声才彻底从神经极度紧绷的状态下挣脱出来。
自己刚刚到底是怎么了?难不成是今天起的太早,所以太累了?一定是这样!不然脑子里怎么会出现和那个老妖怪酱酱酿酿的画面,且最不能接受的是——被压的那个居然还是他自己!
余声抬手拍了拍自己的两颊,又如在告诫自己一般自言自语道:“一定是太累了,一定是太累了……”
人在极度不安的时候总能轻易去相信一个虚假却能让自己心安的说词。
在将那话重复数十遍后,余声暂且说服了自己。
平静下来的余声望着两侧无人的走廊,却早没了四处溜达的心思,可他又不愿马上回房间去。想了想,他决定去走廊一头的露天平台吹吹风。
行至走廊尽头,推开紧闭的玻璃门,迎面扑来的冷风让余声不住打了寒颤,又走出几步后,余声才慢慢适应了楼内外的温差。
这座酒店离寻江影城不远,站在露天平台上刚好可以望见影城的宫苑影区,那些宏伟的古代宫殿于夜幕下却像匍匐着的狩猎者,怪不得那些宫斗剧里都说那红墙是会吃人的。
余声半趴在平台的互栏上,一会儿望望星光寥落的天空、一会儿看看不远处的影城,但他看得最多的还是两层楼之下的露天平台,那个平台比他这层楼的更大,上头还摆了两顶遮阳扇和几把藤编桌椅。
而他看那也不为别的,就想看看大晚上的有没有人会和他一样无聊,到平台上来吹吹风。
可这大冬天的,谁会愿意和余声一样自己跑到室外来遭罪受呢?也就他一个了吧。
又在护栏上趴了一会儿,百无聊奈的余声准备打道回府。可他刚站直了身子,就看到一个身穿黑色羽绒服的男生出现在了楼下的大平台上,再仔细些,余声认出来那人就是赵倾墨,且他正在和什么人讲着电话。
安静的冬夜,两人相距不远,余声作为赵倾墨的小迷弟虽想与他打个招呼,但若在这等着他把电话打完,余声不就等于探听了别人的隐私嘛。左右纠结了会儿,余声决定作罢。
但余声的步子还没迈开呢,赵倾墨声音就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你不是说那是最后一次了吗?”
赵倾墨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听起来愤怒至极,而字字之间却又带着哽咽与抽泣。
很显然,赵倾墨在哭。
“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不要太过分了!”
“接踵而来”的话让余声压根摸不着头脑,他也没注意到自己还在平台边站着,只要赵倾墨一抬头就会看见他。
可赵倾墨没有抬头,电话被挂断后他整个人如脱力般倒在了一旁的藤椅上,看起来就像个挂着泪的陶瓷娃娃。
赵倾墨他是怎么了?脑内如乱麻的余声挠了挠脑袋。
虽然很想下楼安慰赵倾墨几句,可是他也没有立场啊,总不能说自己刚刚在楼上偷听他打电话了吧?
余声这边还在琢磨,另一个身影却现在了赵倾墨身边,他穿着件驼色大衣,他是赵倾墨的经纪人。
经纪人好像和赵倾墨说了什么,但声音太小了,余声听不清楚,但他觉得这个讨厌的经纪人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赵倾墨在听了经纪人的话后情绪再次激动起来,他起身奋力推开面前的高个男人,却又被男人抓住了手腕。
余声看得出赵倾墨想挣脱男人的束缚,可男人抓他抓得很紧,他的挣扎显然都是徒劳。
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余声哪能忍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非得跑下楼去给那个男人一拳不可。
然而,余声转身就看见出门寻他的江亥正拉着门卡站在玻璃门后。
看着在露台上发愣的余声,江亥推开了玻璃门:“你站那干嘛?赶紧进来。”
“可是,楼下……”余声想和江亥解释缘由,再回头往下看却发现那平台上早已空无一人。
“别傻站着,过来。”许是怕衣着单薄的余声再多站一会儿就感冒了,江亥又向他招了招手。
看着楼下无人的平台,余声无奈放下了自己“英雄救美”的念头,老老实实地进了走廊。
和江亥并肩回房间的路上,余声左思右想也不明白赵倾墨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赵倾墨可是顶流明星啊,他有那么多的粉丝,还有人能为难他吗?
实在想不通也憋不住,余声用手肘怼了怼身旁的江亥,问:“亥哥,你说大明星也会有烦恼吗?”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江亥转过头,眼神中有些疑惑。
余声原想把刚刚听到看到的一切都告诉江亥,可那到底是他人的秘密与隐私,最后,他还是只摇摇头说:“我只是好奇而已。”
虽不知余声何来此好奇,但江亥仍回答道:“是人都会有烦恼吧。”
“也对……”余声点了点头。
是人都会有烦恼,只不过各不相同罢了。
而站得更高的人看到的往往不止于光明,还有栖身在人世间各个角落的黑暗。
第23章
第二天的拍摄任务比前一天要轻,群演们休息的时间也比昨天要多,而余声也计划好了,要在今日里找个空挡去与赵倾墨合影。
终于,在一上午忙碌的拍摄任务结束后,余声盼来了个二人休憩时间不交错的好机会。
“亥哥,我先去找赵倾墨合影,一会我再来找你啊。”
此时,赵倾墨正在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里补妆,见自家爱豆得了空的余声赶忙拿上手机后便兴冲冲地跑了过去,在路过江亥面前时他还不忘停下来交代一句,免得这个“老妈子”又因为一时寻不见自己而再神经叨叨地给自己上一堂“思想教育课”。
一路小跑到屋前,余声扒着门框往里张望,一是为了确认赵倾墨还在里头补妆,自己没有扑了个空;二是想看看那个讨人厌的经纪人有没有在赵倾墨身边站着,他总觉得那经纪人会坏了自己的好事。
幸运的是赵倾墨的经纪人没在屋里头守着,现在正是找偶像合影的好时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可余声刚想抬腿进屋就因为接下来看到的一幕愣在了门口。
屋内,补完面妆的赵倾墨撩起了戏服的阔袖,露出的皮肤上竟遍布青紫,一块一块的深色印记覆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就像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大窟窿。但蹲在他面前的化妆师却像见怪不怪一般,只从包里掏出一瓶粉底液,将那浓稠的液体一股一股地挤在他的手臂上。
如此伤痕唤醒了余声深藏在脑海中的灰色回忆,当年自己每每被醉酒的父亲摔打之后,身上也会留下这样成片的淤青,只要稍微触碰一下都会带来钻心的疼。再想起昨晚露台上男人对赵倾墨的拉扯和自己与赵倾墨第一次见面时从他身上闻到的跌打药水味,一个恐怖至极猜想在余声的脑中悄然成型。
那一刻,余声仿若看到了从地狱中爬出来的父亲,他浑身染血,散发着浓厚的酒气,手中握着根因外力而折断皮带,他正朝着自己走来,他想把自己也拖入地狱!
“你在这里干什么?”
忽然,一个声音如寒芒般扎进了余声的耳朵,待他回过头,一眼看到的正是赵倾墨的经纪人。
男人的目光一如昨日晨间般阴森冰冷,但这次余声还从他的眼中感受到之前没有出现过的“戒备”。
“辰阳哥!我想他应该是来找我合影的……”
忙于从潮水般涌来的回忆中脱身的余声已然没有心神再去回答男人的问题,好在屋内的赵倾墨在听到身后的动静后赶忙放下卷起的袖子又出声为其解围。
“这样啊,”垂眼看见余声手中拿着的手机,男人这才满脸轻蔑地绕过余声进了屋子,他行至赵倾墨身前,用力拍了拍赵倾墨的肩膀,“那你就赶紧过去和你的小粉丝合影吧,别让他总在门口站着,耽误我们的工作。”此话听来平常,但这绝不是一句仅停留在字面意义上的话。
而觉肩上生疼的赵倾墨仍尽力扬起了嘴角,在男人面带得意地收回钳在其肩上的手后,他走到余声面前,轻声说:“我们一起合影吧?”说着,他从余声手中抽出了手机。
“你的手怎么了?”忽觉自己手中一空,余声回过神来,见赵倾墨已走到自己跟前,心绪未宁的他便像是忘了那是他人私事一般,不受控制地抛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你不要多管闲事!”
而赵倾墨还没回答,屋内男人的训斥声就先响了起来。
为此,赵倾墨怯怯回头与那男人对视一眼,而后小声回答道:“是我……前些天拍戏时摔的。”
这话骗得了其他人,却骗不了从小挨过无数次拳打脚踢的余声,这些伤明明就是被人打出来的!
余声的喉头动了动,想说出自己心中的猜疑,但赵倾墨就像感知到的余声的心思一样,他一把抓住余声的手腕,语气迫切地重复道:“我们一起合影吧?”
抬眼对上赵倾墨泛泪的眸子,余声忽觉得鼻头一酸,虽然此刻二人的目光交汇仅数秒,但想要表达的一切却也全部融入了如此不言中。
已经十多分钟了,那小傻子怎么还不回来呢?
久久不见余声回来,身处休息区的江亥心中有些不安,他站起身子想去找余声,但刚出帐篷就看见余声揣着手机往这边来了,可奇怪的是余声竟垂着头,全无早前兴致勃勃的模样,就连与自己擦肩时都没如往常般抬起头来喊上一声“亥哥”。
心存疑惑的江亥跟在余声后边回了帐篷,待其坐定后才试探着发问道:“是没有要到合影吗?”
“不是。”余声摇了摇头。
“那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不是。”
尽管如此,江亥还是伸手摸了摸余声的额头。
余声的一反常态让江亥有些紧张,看着余声一张一合的嘴巴,他明确的知道余声想说些什么,但又不好开口。
为了解开萦绕在余声心头的事,午休时江亥拽着余声到了个拍摄点内的偏僻庭院,在确定四下无人后,江亥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不要憋在心里一个人难受。”
刚开始余声还有些犹豫,但在对上江亥坚定且温柔的目光后,他还是张开了嘴。
在这无人的庭院里,余声将昨完看到与今日撞见的事情一股脑都告诉了江亥,其中还包括他那恐怖至极的猜想——有人在对赵倾墨施加暴力!
听完余声所言的江亥沉默了,他知道这个小傻瓜不会对自己撒谎,加之其对赵倾墨神态的描述,赵倾墨被人施暴的事情十有八九也是真的,他也明白这件事无疑是揭开了余声的旧伤疤。
面对眼前焦虑不安的余声,江亥思虑一番后问道:“那赵倾墨对这件事是什么反应?”
“他不想我把这件事说出来,那时候他看我眼神就像在请我保守这个秘密,可是……”余声回想着赵倾墨抓住自己手臂时窘迫的表情,意识到自己食言的他说话声越来越小。
“如果他选择默默承受这一切的话,我们也帮不了他,想来他是有自己的苦衷。”
话已经说出口了,余声原本希望江亥能对此提出些有用的建议,哪料江亥的回答却是放任不管,再想起年幼时的自己,一股子无助与愤怒涌上了他的心头,而这般情绪的外在表现则是他愤怒地抓住了江亥戏服的前襟,激动地质问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未免也太无情了吧,你知不知道遭遇这种事情的人有多无助?”
但在喊出这些话后,余声的脑海里却又涌出无数往日里与江亥相处的画面,由此他幡然醒悟到这个世界原本就是残缺的,是不美好的,而让原本被世界遗弃的自己再一次看到人世美好一面的不正是眼前的这个人么?
二人相遇以来,自己一直都在受到来自江亥的帮助与照抚,虽然有时会挨怼,但哪一次不是他在背后默默地陪伴着自己呢?眼下,他竟对这个世界上唯一包容自己的人发起了脾气,他是有多傻啊,江亥说的明明就没有错,可自己非要把小时候受得委屈与脾气转嫁到他身上,真是无理取闹到了极致。
想起来,虽然自己成天都在说江亥是老妖怪,但从认识江亥之后他还没对自己真正发过一次脾气,如今自己这般任性,该是要挨骂了吧。
可余声脑中设想的场景没有发生,面对两眼通红的他,江亥只是用一种温柔却又极富安抚性的目光看着他,就像谈话开始前一样,江亥在用眼神告诉他:没关系,我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