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林邵冬可真的被余声惹毛了。他恶狠狠地瞧着余声,额角的青筋也跟着显露出来。
眼瞧着林邵冬的情绪已然来到了爆发边缘,一旁临时被公司安排来照看余声的女助理赶忙上前劝阻。
她拽了拽林邵冬的七分袖,小声向他提议到,“邵冬哥,还是我去买吧,这附近不就有家馄饨店嘛,很快就能买回来的。而且他这都一天没吃过东西了,肚子肯定饿了,外卖的话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见女助理给自己搭了台阶,林邵冬的脾气也稍稍下去了些。左右不用他自己跑腿,这女助理爱去就让她去呗。
“那你去吧,”林邵冬朝女助理撇了撇嘴,“早去早回啊。”
“行。”女助理点点头,随即便转身出了门。
而女助理一走,这屋子里就只剩下林邵冬与余声两个人了。
但林邵冬是不愿去理会余声的,在朝着沙发上的人冷哼一声后,他愤愤地坐到了餐台边的木凳上。
事到如今,哪怕是坐个座位,林邵冬都要离余声远远的。
只是,一直以来都忙着把自己撇干净的林邵冬哪里会注意到,此刻,余声的一双眼睛正盯着他呢。
女助理离开后没多久,余声就起身进了卫生间。
一开始,林邵冬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忘了上头“莫让余声脱离视线”的嘱咐,哪知几分钟后卫生间里竟传出来了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
这会儿,林邵东可算是慌了。
他急急忙忙地跑到卫生间门口,想开门却又发现这门被人从里头锁住了,无奈只得用力地叩起门来,“余声,你还好吗?可别想不开啊!你可别吓唬你邵冬哥啊!”
林邵冬在外头大声嚷嚷着,却听不见里头有半点回应,这可把他吓坏了。
现在余声要是出了什么事,他这个经纪人可是要负责的啊!
情急之下,林邵冬只能选择撞门,可他这如竹竿般的小身板哪里撞得动门啊。
在撞了两、三回无果后,林邵冬向后退了好几步,借着助跑,他可算卯足了劲。怎料,在他的身子撞上门的前一秒,门竟被人打开了,来不及“刹车”的他就这么直直扑倒在了浴缸边沿上。
“哎呦!”林邵冬扶着被撞的肋骨条大叫一声。
堪堪熬过那阵痛,林邵冬就瞥见了站在一旁、右手淌血的余声,看样子是他用拳头砸碎洗手台上的梳妆镜。
这扫把星还活得好好呢,敢情刚才那一下就是逗自己玩的吗?
觉得自己被余声耍了,林邵冬气不打一处来,他拧着眉头朝余声怒吼道:“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是不是存心想……”
只是那骂娘的话还没说完呢,林邵冬又被余声瞧着自己的一双眼睛给怔住了。
那双眼睛里没有喜怒,也没有光,却将他丑陋的脸孔真真切切地倒映了出来。
见林邵冬不说话了,余声这才淡漠地开了口,“当时你也在对吧?”
原来,那天晚上白子谦为了羞辱余声,为了彻底击垮他的心理防线,提及的可不止赵倾墨之死这一件事情。
从郑书言到李胜男,白子谦拼了命地在余声的伤口上撒盐,但最让他难过的还是庆功宴当晚林邵冬不作为的事实。
为什么自己曾真心相待过的人都能毫无负罪感地捅下伤害他的刀?
这个问题余声永远都想不明白啊。
“这……”听见余声道出了事情的真相,林邵冬的第一反应还是为自己找借口开脱,可他想了半天都找不到一个说辞,便索性别过脸去,不再看余声。
许是早就想到了林邵冬哑口无言的模样,对于林邵冬现在的所作所为,余声面上没有浮现出半点的失落,他只弯下腰,像是要从地上捡起些什么。
但这可把林邵冬吓得直打激灵,看着满地的玻璃碎片,余声恨自己、要伤害自己的念头瞬间占满了他的脑子。
“你别过来!伤人可是犯法的!”边叫唤着,林邵冬边飞快地捡起一块尖利的玻璃碎片,又拿着它朝余声所在的方向胡乱挥舞起来。
可余声哪里想着要伤他呢,他只是捡起了林邵冬掉在地上的手机,而后便一句话也不说地离开了。
直到听见那门从外被落锁的声音,林邵冬才恍然大悟——余声是想把他关起来啊!
从说要吃东西,到故意打坏镜子,原都是余声算好了的!
可现在自己的手机也没了,这屋子外头也没人,余声再要做些什么,可就真没人看着了啊!
林邵冬发了狂似地敲门,又口口声声说自己错了,求余声不要做傻事,可门外的余声却无动于衷。
林邵冬的心思,他也算看透了。
不顾林邵冬的叫喊,余声直直走进了卧室,没多久又拿着个皮卡丘的U盘出来了。
那是在京海时江亥从娃娃机里给他夹出来的,以前他一直舍不得用。
重新回到沙发前坐下,余声熟练地打开了林邵冬放在手提包中的电脑。将U盘与电脑接口连接后,余声又登陆了自己邮箱与社交平台,那里头有他早已编辑好的文字与收件人。
将U盘中的视频文件拖入附件,看着上传的小蓝条走到百分之百,余声知道,只要再敲下一个回车键,他的复仇计划就将得以实现。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白子谦对自己做的一切、对赵倾墨做的一切,那群恶魔终要跟着他一起下地狱。
事情走到这一步,余声不能也不会回头了,可他悬在回车键上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到底是有挂念的人啊。
只要想起他,余声就瞬间红了眼眶。
也不知道江亥在国外怎么样了,他应该已经知晓自己那见不得光的丑事了吧。
他会为此难过?还是会感叹自己原来是这般的不堪?
余声能抬手抹去夺眶而出的眼泪,却不能抹去心中对江亥的思念。
明明已经下定过决心,明明已经无数次地告诫过自己,但他还是好想江亥啊……
从决定保护江亥的那一天起,余声就再没害怕过什么,可这会儿他的心还是颤动了呀。
他所要奔赴的地方是地狱,那里没有江亥的影子。
许是内心的贪念作怪,余声竟鬼使神差地拿出了手机,给那个熟悉的号码拨去了最后的一通电话。
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只是想听一听江亥的声音。
通往地狱的路那么长,他心里总得留个念想。
千里之外的P国,风雨未曾停歇。
狭小阴暗的储物间里,江亥倚门而坐。他的眼睛哭肿了,泪水流干了,就连那曾如微风般轻柔透彻的嗓子也已沙哑不堪。此刻,他恨透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却仍不忘虔诚地祈求苍天,佑护余声安稳。
等风雨过去,等他回国,他定要不顾一切地去到余声身边,任由那小傻瓜骂自己也好,推开自己也罢,自己都不要再离开他半步。
如此,当听见门外响起《皮卡丘之歌》的震铃声时,江亥即意外又害怕。
这首歌是以前余声偷偷拿着他手机设定的专属铃声,说是要与别人的不一样,江亥才能第一时间接到自己的电话。
现在江亥听到这样的声音,便知晓是余声联络他了,可被反锁在储物间内的他根本没办法接通电话。
江亥了解余声的性子,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不连累自己,余声根本不会给自己打电话。若他打了,那必定是无助极了。
余声难过无助,自己又接不到他的电话,江亥怎么能不害怕。他可是和余声约定过的,只要听到这个铃声就一定要接电话的呀!
更让江亥不安的是,在铃声响起的同时,他的心中隐约冒出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幽幽告诉他,如果错过这个电话,他就将永远地失去他的小傻瓜。
他不能失去余声啊!
惊慌中,江亥竭力支起身子,边拍着门,边扯着嗓子向门外的人恳求道:“妈,君珵姐,我不会再胡闹了,求你们开门好不好!就让我接这一个电话吧,我求你们了!”
“余声他现在肯定很害怕,求你们不要让他一个人好不好?”
“我求你们了,开门啊……”
门内的江亥声嘶力竭,但他悲伤却无法浸染黄明娟的心。
憎恶地瞧着茶几上还在震动的手机,黄明娟接下来的举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只见她拿起手机,狠狠地砸向了一旁储物室的门。
而那手机在与门板撞击发出一声闷响后便落在地上,彻底没了声。
“对不起,您拨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在漫长的拨号音后,电话那头传来的终不是江亥的声音。
眼中闪过一丝惘然,余声缓缓放下手机,嘴角跟着泛起一阵苦涩的笑。
也好,这电话没接通也好。
若是江亥回避他,他至少不用再担心往后的日子江亥会因为自己而停滞不前。
世间的因果不多,江亥,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啊。
再无留恋,余声抬手摁下了面前电脑的回车键。
“您的邮件已送达”
“您的动态已更新”
当上头这两行字跳入面前的电脑屏幕,余声起身走到了餐台边,在随手拖了个木凳后,他转身踏入了阳台。
互联网是没有记忆的,要唤醒麻木的看客,光是一条视频哪里够呢。
如今他的身子、他的名誉都毁了,那就让他用这条烂命来换得诸君的片刻清醒吧。
当余声踩着圆凳攀上护栏时,夜风吹得他的衣摆呼啦作响。他张开双臂,就像只破茧展翼的蝴蝶。
说起来,眼前的一切可真美啊,万家灯火,星月争辉,被高射灯照得透亮的天际线就和他初遇江亥时一样。
那时的日子多好啊……
夜风吹过无人的阳台,卷起遗落满地的悲伤,却又穿透了雨幕,吹入了江亥的心。
蝴蝶飞走的刹那,一阵剧烈的心悸直袭江亥。
他垂下还在拍门的手,喉咙里也再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整个人如离了魂一般愣在原地。
久久之后,一颗泪珠悄然从眼角滑落,江亥终于意识到,他的小傻瓜不在了啊。
余声不在了啊……
脚下向后踉跄两步,巨大的悲恸让江亥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二十三层,七十米,自由落体需约3.87秒。
直到一声闷响入耳,楼下因传入自个儿手机中的内容而震惊不已的记者们这才回过了神。
看着躺在不远处道路上的余声,看着他身下积成滩的鲜血,记者们的表情从讶异到欣喜,随即他们就如草原上空盘旋着的秃鹫一般,举着相机一拥而上。
围绕在余声身边,他们互相推搡着、叫骂着,唯独摁快门的手没有停下。
这些记者们从未想过余声会如此慷慨,给他们送上了足矣改变整个娱乐圈格局的消息不说,现在又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短短一天,余声身上就集齐了人们想要看到的一切,那他们可一定要借着余声的故事好生做一番文章啊!
或许是无法忍受记者们眼中肆意的贪婪,又或许是因为一个生命的逝去而悲哀,寻江城突然下起了雨。
那雨点之大,砸得记者们都缩进了一旁的屋檐下,只留下余声孤零零地躺在雨中。
不多久,雨水就将余声身边的血迹冲了个干净。到那会儿,他就像个被人扔在雨里的陶瓷娃娃,美丽而苍白。
数十分钟后,姗姗来迟的医护人员如走过场般检查了余声的生命体征,随即便将他的遗.体放上担架,抬上了等候在一旁的救护车。
随着救护车鸣笛远去,那雨也停了。
记者们又随意找了块空地聚作一团,再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若看得仔细些,他们里头有不少人都在因为撞见到了大新闻而眉梢带喜。
而那乱糟糟的人群里也无一人注意到,他们身边有一只蝴蝶从还挂着雨滴的矮树丛中扇翅而起,直奔着那明月飞去。
第104章
满城风雨,天翻地覆,从余声纵身一跃的那一刻起,寻江这座古城便注定要不得安宁。
视频发布的当晚,愤怒而悲痛的粉丝们就将企图逃离出境的白子谦围堵在了泗水机场,并不顾机场安保人员的阻拦对其进行了拉扯与围殴。
到被捕时,白子谦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已,但他仍旧拒绝承认警方对自己一切指控。只是,无论白家的辩护律师再怎样巧舌如簧,余声上传的视频也已成了让白子谦百口莫辩犯罪的铁证,等待他的必将是法律的严惩与舆论的拷问。
紧接着,赵倾墨的原版尸检报告曝光。该报告指出赵倾墨死前曾遭受极其猛烈的外力打击,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皮肤撕裂,根本不是先前对外公布的报告中所说的“体表无明显外伤”。
在群众寻求正义的呼声中,与白子谦勾结的相关人员悉数落网,而这拔出萝卜带出泥的事态也再难停下了。
事发数天后,白家掌控的京华资本被曝以非法手段获得经营便利,并存在巨额漏税行为。隔日,京华资本董事长白耀华被董事会罢免。
随着骇人听闻的事一件件被揭露,基于调查需要,余声的遗体就这么被扣在市局的法医解剖室,直到昨日傍晚才被转运到了市殡仪馆。
那会儿,距他离世已有近一个月了。
七月末的午后,寻江上空的太阳烧得猛烈,热浪将城内万物都烫得变了形,唯独走在市殡仪馆走廊内的江亥感觉不到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