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麟也很烦恼。
他无奈地瞪着夏熠:“你为什么老看着我?”他眼底闪过一丝尴尬,把“的泳裤”三个字咽了下去。
夏某人的笑容夸张得有些过分了:“就是觉得你腰上这条、这条十厘米宽的玩意儿挺新奇呗。我就想到女孩子的高腰牛仔裤。怎么,现在泳裤也流行这么穿啦?哈哈哈哈哈!”
邵麟:“……”
他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才答应夏熠来参加这劳什子活动。作孽。
就这样,邵麟不动声色地把自己挪到了郁敏身边,特意和夏某人隔了半个池子。郁敏这人话少,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社交。果然,面无表情的法医抬眼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算是问过了好。
与此同时,夏熠在心底打着小鼓——邵麟远比平时看起来“脱衣有肉”,背上很多练不到的地方,肌肉都很结实,完全不像每天伏案工作的白领。所以,他的怀疑更深了。然而,邵麟泳裤上那条见鬼的宽带子,都快系到人肚脐了,把他整个腰部都藏了起来,根本看不到!
邵麟在汤池里杵了会儿,渐渐开始觉得煎熬。
水让他觉得焦虑。
特别是水深之后,所泛起的幽蓝色泽。
邵麟深吸一口气,在心底默默安慰自己:就当脱敏练习了。
放松。
你很安全,放松。
然而,焦虑就是一种古怪的情绪,人越想着,往往就不受控制地越发焦虑。邵麟觉得自己呼吸越来越快,但这燥热的空气里,氧气好像就不够用……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与此同时,夏熠把自己整个人埋进水下,在水中睁开眼睛。
他依然在偷看邵麟。
池子里所有人都很放松,从水里看,什么样姿势都有。唯独邵麟像一座假山似的站着,全身都绷紧了……所以,夏熠这会儿更怀疑了——邵麟为什么这么紧张?他是担心什么被发现么?
大概泡了二十几分钟,是郁敏率先起身,说太热了,先走了。邵麟顿时在心底谢天谢地,忙不迭地跟上,说这么巧,郁主任咱们一起。
夏熠一见邵麟走了,连忙起身,也追了过去。
公共浴室!他最后的机会!
然而,等他一阵风似的杀进浴室的时候,邵麟刚好抱着卫生用品走进为数不多的单人隔间。他用“你有病吗”的目光狠狠瞪了夏熠一眼,然后“嘭”的一声关上门。
可怜夏熠手里握了一块肥皂,站在门口,被溅了一脸水。
夏某人是个心底藏不住事的。
那个黑衣人一直没找到。艺术馆位置偏僻,地处新区。那个区是最近几年才开发出来的,大量地皮还空着,监控网络也不完善。再加上派出所的人很不上心,跟丢了摩托就不管了,理由是涉案金额不超过500,遭到破坏的东西也不太值钱。最后,那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可就凭那黑衣人的身手,夏熠就知道这事绝没那么简单。
到底……会不会是邵麟呢?
换衣服的时候,恰好郁敏的存物柜就在他身边,夏熠忍不住凑过脑袋,神神秘秘的:“郁主任,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郁敏抬了抬眼皮,示意他问。
“我盯着一个人的泳裤看了很久,”夏熠压低声音,“先说明啊我不是猥琐男我看的也是男的。反正我就盯着人泳裤看,结果他就突然紧张了,好像还有点怕我!这个反应……正常吗?”
郁敏带上自己的玫瑰金边眼镜,看了夏熠一眼,仿佛在看什么发瘟的小动物。
夏某人浑然不觉,像是急于求证什么似的追问:“比如我盯着你的泳裤看半天,你肯定就不会紧张的,对吧?”
“紧张确实不至于。”郁敏转过身,慢悠悠地吐出一句,“但我会担心,你是不是想gay我。”
夏熠惊了:“卧槽!”
所以说,邵麟紧张……也可能……是因为这个???
“那、那、那我是不是要和人解释一下啊?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啊啊啊?”
“倒是不必。”
郁敏重重合上存物柜门。
#
正当赵春花一案整理完毕,即将上交检察院的时候,东区分局的人突然上门,还带着一个案子来。
幻灯片里,一张大头照蹦了出来。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瓜子脸,烟熏妆,夸张的假睫毛,烈焰红唇,一脸“哥特社会姐”的模样。
“王妮妮,26岁,工作说好听点,是夜店特殊服务人员,花名Linda。两年前因为沾叶子进过拘留所。昨天上午,王妮妮室友前来报案,说王妮妮于前天晚上失联,可能已经出事了。”
夏熠一听便觉得奇怪——首先,成年人失踪不到48个小时大多不予受理,更何况是小姐这种比较特殊的职业。大部分人隔几天又会自己回来,但跨区联动,一定是大事。
“她室友非常笃定王妮妮出事了,原因有二。”东区的警员介绍道,“首先,王妮妮家里很穷,平时日常吃土,但就在过去一周,大手大脚买了许多名贵化妆品与鞋包,却不肯告诉她室友这钱的来源。其二,王妮妮在失踪前,与她手上最有钱的金主大吵一架,甚至撕破脸恶言相向。她和室友说,自己再也不需要这些脏钱了,并且坦言自己手上有一笔‘生意’,事成回来就请她吃大餐。然而,王妮妮离开后就彻底失联了,手机打不通,别提大餐了,直到第二天也不见人影,所以,她室友才报了警。”
“因为王妮妮有吸毒前科,我们起初怀疑是她卷入了某桩毒品交易,所以十分重视,但摸排下来,并没有发现她与毒贩网络的联系,却发现了一条很奇怪的线索,可能和你们西城华锦的案子有关。”东区的警察顿了顿,又切了一张幻灯片,“我们检查了王妮妮笔记本电脑的搜索记录。她可以说是一个从来不看新闻的人,但最近格外关注福润集团一家三口的案子,其中,搜索词条频率最高的是‘季彤’。”
“我们问了报案人,王妮妮最近是否有奇怪的行为。她室友提到一点——上周,向来走哥特女王路线的王妮妮把她头发染回了深栗色,还单独漂了两根金色小辫,但王妮妮就这么搞了两天,又把头发给剪了,让她觉得有点奇怪。室友当时还问了,王妮妮说是金主喜欢。但是,我们碰巧看到季彤参加活动照片……”
夏熠一拍大腿。深栗色大波浪披肩,两根金色小辫,这不就是季彤的日常发型吗?
“我——”阎晶晶猛然站起,只觉得背后一片冰凉,“美格里商场的录像是我去调取的!当时我拿季彤的照片去问收银员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她一口咬定见过,就是因为对那金色两小辫印象深刻!因为收银员正确地描述了季彤那天穿的衣服,所以我完全没起疑!”
可现在看来,季彤却很有可能伪造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假设,季彤给了王妮妮一大笔钱,找她打扮成自己,在徐华浩一家出事当晚,拿着自己的手机去美格里绕了一圈,至于季彤本人……
极有可能就在案发现场!
第19章 深海
“王妮妮起初不知道自己去美格里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但后来,她必然看了新闻,反应过来之后, 决定向季彤再诈一笔……这笔金额估计不小,所以, 她才能对室友夸下海口‘干完这一票再也不用赚脏钱’……”
会议室里大伙儿们面面相觑。
东区的警察说道:“最后一次有人见到王妮妮是4月30日上午十一点。在那之后, 就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到现在,都快48小时了。”
这不是一个好迹象。
所有人都知道, 王妮妮一趟凶多吉少, 运气好点只是被囚禁, 运气差可能人都已经没了。
但是,人囚禁需要地方,人死了需要抛尸——
无论如何, 不法分子都会留下痕迹。
“那季彤呢?”
“也已经联系不上了。”
夏熠喃喃:“今天是五月二日了……”
阎晶晶反应过来:“五月三号季彤的艺术展就要开展了!”
警方立马兵分几路,开始找人。
东区分局的同志已经通过交通监控排查了王妮妮失踪那天的行程。室友给了王妮妮离家的时间,她们小区门口的监控拍到王妮妮打了一辆出租车。警方根据车牌定位到司机, 恰好司机记得这个小姑娘,因为那笔赚了近一百块。他说, 小姑娘打车一路去了燕安最东边的和平港, 他是在海鲜市场门口把人给放下的。
王妮妮大概率是去那里赴约的。
然而,海鲜市场这个地方密密麻麻摆了许多无证摊位, 人口流动度大,管控设施又不到位——想要调监控来找王妮妮无异于大海捞针。
目前,东区警员已经带着王妮妮的照片,在海鲜市场的摊位开始挨个摸排, 同时,西区警员兵分两路, 开始寻找季彤。
根据目前燕安市铁路、飞机的记录,季彤的身份证暂时没有出行,所以,人大概率还在燕安市及其周边。然而,季彤名下只有一辆车,现在正安安静静地停在她公寓小区的停车场里。全市范围内查询了她、以及身份证租车记录,也一无所获。
姜沫带人去了“i回忆”艺术馆,而夏熠一组去了季彤的工作室。
“彤彤姐?”艺术馆的小助理眨眨眼,声音脆生生的,“因为明天要开展,她两天前就去寿山福临寺祈福了,听说要在那边吃三天斋饭呢。”
姜沫:“……”
她打发手下去摸了这条线。下手回来报告,说季彤确实预定了这段时间的寿山福临寺斋房,但她既没有取消,也没有出现。
同时,夏熠却发现——季彤的个人工作室,也就是她自己在艺术馆边租的Loft公寓——没有上锁。屋里没有人,没有翻捣、打斗的痕迹,整体装饰清爽而精致,书籍摆放的方式能让强迫症也感到舒适。
桌上一台电脑,插着数位板,边上还有一摞手绘的草图。
夏熠随手翻了翻,发现了一系列彩铅建筑作品:明信片大的素描纸,四周一圈半厘米宽的留白,正中建筑迷你而写实,线条流畅,色彩饱满。
第一张是爬满常春藤的白色别墅,右下角写了一段日期,黑字标注“家”。第二张是一座浅棕色的哥特式建筑,右下角又是一段时期,黑字标注“M城艺术学院”。再然后是‘i回忆’艺术馆,到“蓬莱公主号”游轮,是去年的5月03日……而最后一张图,是一座黄昏下的跨江斜拉桥。
或许是因为季彤没来得及完成这副作品,又或许是什么其它的原因,只有这张桥没有角标。
夏熠盯着桥,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如果邵麟也在这里,他想,那邵麟一定会说违和。
这一系列建筑都非常写实,唯独这这张——斜拉桥横跨于江面之上,背景里橙红渐变至暖黄,长河尽头,太阳只剩下薄薄一条曲线,在水上洒下万丈金光,显然是落日时分。然而,天空又是深蓝色的,点缀着一片星幕,其中北斗七星的位置尤为显眼。
落日与星河同时出现在了同一个画面里。
夏熠挠头,这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同样,在大桥后的背景里,可以看到一个高耸云霄的塔状剪影——夏熠认得这个标志性建筑,是燕安电视台。
可是,他不眼熟那座大桥。
最起码,燕安电视台附近,绝没有这样的大桥。
夏熠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他放下那副画,又在手绘堆里翻了翻。
很快,夏熠又发现了一张奇怪的水彩。
画面背景是一片深海,而海底挣扎着四个人……人影细节清晰,甚至可以看到手指上的关节,唯独脸部一片模糊,仿佛被人摘去了脸。
刹一看这画似乎没什么问题,但夏熠心中突然“咯噔”一下——这三个人影,不正是徐家三口倒在厨房里的模样?
特别是徐赫光,蜷着身子伸长了手,似乎挣扎着指向天空……
简直一模一样!
如果说这三个人影确实就是徐家三口,那么这第四个人影又是谁?难不成季彤这画的意思,是还要死第四个人?
是王妮妮吗?
另一边,阎晶晶终于破进了季彤的电脑。她快速扫过无数PS文档,最后鼠标落在一张图上,手忍不住在抖:“组长……”
夏熠扭头一看,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
……
正当对王妮妮、季彤的搜捕陷入胶着。那天下午5点13分,燕安市110指挥中心接到了一个求救电话……
“救命,我、我被人绑架了,救救我!”女人声音颤抖,带着哭腔,语无伦次,“我,我叫王妮妮,快来救我,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怎么办,我不知道这是哪里——”
“女士,请不要挂机,我们正在定位你的手机。你现在是否行动受限?能描述一下周围有什么吗?是否有窗?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气味?”
“我在——呜啊嗯嗯呜——啊!!!”
求助者的声音突然被掐断了,也不知是不是受到了什么人的胁迫。随后,“啪嗒”一声,手机似乎掉到了地上。但幸运的是,那个手机可能掉进了什么缝隙里,电话持续了三十五秒才被人掐断,以至于警方成功定位到了这个手机——不足以定位到准确的经纬度,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个电话来自燕安城东区和平港海滨仓库。
离王妮妮失踪的海鲜市场,只有20分钟左右的步行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