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初,你好。”
“秦夫人晚上好。”宁初扯出一个笑容。
秦婉看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顿时蹙起眉头:“是哪里不舒服吗?我听燕淮说过你身体不好。”
她说得大方,丝毫不避讳跟燕淮的关系,宁初一时无力招架:“他跟你说起过我?”
“……当然。”秦婉意味深长地眨眨眼——这个公司都是为你而开的。
秦婉不清楚这两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即使燕淮之前再三跟她强调过,不可以操之过急,但她还是忍不住,一是对能让她外甥转性变深情的人感到十分好奇,二是——
这人实在长得太好看了!简直天生就是当明星的料!
“这是我的名片,你不妨收下,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聊些合作,如果你有意向换个公司,违约金当然也不成问题。”
她一向直截了当,却不曾想,面前漂亮得像碎玉一般的男生目光落在她助理手中的名片上,没多久便移开,表情不为所动。
“抱歉,秦夫人。”
31 校友
“抱歉,秦夫人。”
“我暂时没有换公司的打算。”宁初低垂着眼睛。
秦婉作为这次酒会的绝对主角,走到哪里无疑都是最受瞩目的,周围或明或暗投过来的视线不少,一开始讶异于能让她主动递名片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这会儿更是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居然有人直接拒绝了秦婉的示好,那不就是直接拒绝了燕氏的势力和资源吗?真的是没脑子啊……
好好一个飞升的机会不要,而且还是当众不给面子。
秦婉显然也没有想到宁初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两秒,身后助理手中的名片也在半空中僵了两秒。
幸好王玄反应快,远远看到这边的情况之后就快步走了过来,接过那张鎏金的名片,笑道:“鄙人替宁初多谢秦夫人的厚爱了,他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态度不好,您见谅。”
看着面前人避开的眼神和冷淡的神情,秦婉算是知道她外甥说的那句‘他还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了。
人家是真不愿意,不是故意吊着人的那种。
得了,前路坎坷,秦婉在心里为燕淮默哀了三秒钟,微笑:“就算不愿意换公司,也可以谈合作嘛,秦楚各方面的项目都挺多的,不过工作都没有身体重要,你们年轻人呐,就是不太注意身体。”
“……谢谢秦夫人关心,”宁初不愿意在这里再多呆,也不愿意再听她状似熟稔的口吻,朝王玄示意一下之后就对秦婉微微颔首:“时候不早了,我就不多待了,预祝贵公司发展红火,先走一步。”
发展红不红火那不得看你吗?秦婉默默腹诽,随即潇洒挥手:“行,你先回去休息,你这脸色太差了,我让我司机送你吧。”
宁初心头一跳,刚要开口说什么,秦婉又加了一句:“再拒绝就是不给我面子了啊。”
紧接着,看似高贵优雅的秦董又捂着嘴,用只有他们这圈几个人才能听到的细微声音说:“这是姐的场子呐,这么多人看着,你要有什么事儿回去冲着燕淮撒气啊,别让我下不来台,乖。”
这语气和信息量?王玄的眼睛倏地睁大了一圈,古怪地瞥着宁初。
后者的表情也是一言难尽,他没想到燕淮的舅妈是这种性格,斟酌一番,还是答应:“那就麻烦秦夫人了……”
“不客气!”秦婉弯着眼睛笑。
周围看见这一段发展的人神色各异,投过来的目光也多少有些微妙。
宁初通通不予理会,跟着侍者快步走出大厅。
……
坐秦婉的车便直接从四合院的车库里开出去,一丝风也吹不着。
司机不是爱说话的人,宁初自己也一句话不愿意说。
再见苏启然着实对他的冲击有点大,平淡生活过惯了,就算是跟燕淮重逢也没让他心里起什么波澜,这会儿被强制唤醒那些阴暗可怖的记忆,他才恍然间觉得自己宛如又走到了悬崖边。
安静的车厢里,连手机震动的声音都格外明显。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是收到一封邮件的提示。
他想起白星澜似乎说过会给他发剧本,将文件点开,文字慢慢加载出来,粗略地看下去。
这应该不是完整的剧本,但仅仅只是前半段,就足够吸引人了。
故事在一个小镇上展开,讲述二十岁的颓丧小混混沈落与被人退婚的三十五岁女画家之间,从互相蔑视、攻击,再到相爱的过程。
姐弟恋,爱欲交织。
剧本非常细腻,质量比宁初这些年接到的所有剧本质量都好,而且角色可供发挥的地方特别多,颠覆、极致、安静、歇斯底里,相依为命……明明是个爱情故事,却硬生生被他看出了一种末日逃亡的感觉。
他丝毫不怀疑这个角色有得奖的可能性,而饰演各种角色磨炼了这么多年,他也相信自己能够演好这个人物。
是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汽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握着手机的掌心已经开始出汗了。
车窗外的雨丝飘在单向玻璃上挂着,细密朦胧,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外面的灯红酒绿浮光掠影都与他无关,心慢慢变得很静。
宁初突然就觉得自己有些搞笑,明明接都还没接,拍都还没拍呢,就开始担心冒头之后会不会又被人挖出所谓的‘黑料’来攻击了,不知道该说自己自信还是多虑。
他又举起手机看了遍剧本的前几页,随即关掉,把这封邮件直接转发给了王玄,并且加问一句:这个本子你觉得如何?
点击发送后立刻把手机丢在一边,整个过程操作得飞快,生怕自己又生出什么反悔的心思。
他当演员这么久,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想要过一个角色了。
而至于那些顾忌着的黑暗痛苦的记忆,既然今天都已经又被挖过一次了,再挖一次的话,他想他也可以勉强接受了。
思绪凌乱,手机蓦地在座椅上震动起来,惊了他一瞬,正想着王总怎么这么快就看了,屏幕上燕淮的名字却让他蹙起了眉头。
苏启然的身影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他下意识地按了挂断键,然后怔怔地松了一口气。
但手机没让他如愿地安静下来,第二个第三个电话又相继打进来,都被他一一摁断。
司机的车到了小区门口缓缓停下,正要跟保安交涉将人送进去,宁初直接撂下一句:“就在这儿吧,谢谢你了。”
接着打开车门,淋着小雨走进去,没理会司机在后面的呼喊。
四周都静悄悄的,他点了根烟,站在楼梯间的角落里慢慢抽着,黑色西装里的白衬衫解了颗扣子,露出瓷白的颈项。
昏暗的灯光在他头顶投下阴影,白色的缭缭烟雾轻飘飘地悬浮向上,将他的眉眼模糊,透出一股不似真人的、冰刃般清透锋利的美,仿佛那白烟都是凉丝丝的冷雾。
燕淮慢慢走近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他那颗鼓噪不安的心脏倏而便奇异地安定下来,黑沉沉的眸子似是透不进光,缓缓走过去:“上次说好的会接我的电话,看来还是做不到。”
他靠得很近,烟雾直接就能喷到脸上。
宁初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夹出香烟,呼出的缭绕烟雾在他和燕淮之间像是隔了一道无形的墙。
他在这种朦胧中静静地看了对方片刻,开口道:“燕淮,我这段时间想好了,我们不合适。”
他的声音很冷静,很平淡,落在燕淮的耳朵里,就像是一个漠然的刽子手,在宣判属于他的死刑。
燕淮在那一刻变得更冷静,像是全身被泼下一池冰水,冷得心跳声都听不见,他抽走宁初手里的烟,声音有些哑了:“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指缝间顿时空了一块儿,两人之间的烟雾散了,这样的距离便让宁初觉得不适应。
他的背脊抵在楼梯间的白墙上,不去看燕淮的眼睛,低声道:“你管不着。”
燕淮盯着他,都快气笑了,漆黑的眼睛里仿佛有一簇暗火:“你他妈烧还没退!”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放低了声音:“是不是我舅妈今天跟你说什么了?你不用在意她的话……”
“没有。”宁初打断他,“秦夫人没说什么,她只是跟我约合作而已。”
燕淮眸色微闪:“那你……”
“我不想,”宁初撩起眼皮,“不想合作,也希望你能尽快搬走。”
“凭什么?”燕淮的眼底浮起一丝血色,香烟落到地上弹起火星,“你明明是喜欢我的。”
那又怎么样?
宁初的眼神里赤裸裸地透露出这样的讯息,他又一字一顿地重复:“我们不合适。”
“谁说的?谁告诉的你我们不合适?你都没有真正和我相处过多久,怎么知道我们不合适?你不要用这种理由来搪塞我!”燕淮的问题劈头盖脸地袭来,冷戾地像是一只受伤的豹子。
阴雨渗进的寒气开始在体内游蹿,脑袋一阵晕眩,宁初手指指节抵了抵眉心,喉咙发痒地轻咳了两声。
再暗的灯光在这一刻都变得刺眼。
燕淮猛然攥紧拳头,满身的火气散得一干二净,心脏酸涩着泛疼。
没有办法。
他在面对宁初的时候,似乎总是拿他没有办法。
“你需要休息。”他对宁初说,也对自己说。
“但你刚才的话,我会当作没听见。”他退了一步。
宁初抬眼看他几秒,推开他的身体往电梯走,声音跟脚步一样,像是漂浮着的。
他说:“不管你听没听见,我都已经说出口了。”
……
电梯门开了又合上,燕淮站在原地阴鸷地盯着脚边的烟头,空气静得可怕,静得似乎能听见他心底里蛰伏着的那只野兽的呼吸声。
衣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他冷着脸顿了顿,摸出来看,是徐薇给他发的——白星澜的资料。
资料页数不少,挺全面的,还列出了大学期间得过的几个短片剪辑奖,他手指滑动,看得飞快,突然在某一句话上面停下来。
——高中曾在名诚私立学校就读一年。
32 助攻球球
名诚……
是他高中的学校。
燕淮脑子里一瞬间似乎有道亮光闪过,他之前在网上搜宁初的名字时,没有看到有关他学校的具体信息,他就没有多想。
但他清楚地记得,宁初说过,这个姓白的导演是他的老同学。
老同学……
他看着电梯显示屏上面那个‘7’,心里有什么东西和情绪呼之欲出。
他拿起手机,又放下,来回几次,靠在墙边待了良久,随后无奈地叹息一声,回到家中,一夜无眠。
然后一大早上精神抖擞地打电话让人送早餐,跟门神似的立在宁初家门口。
等了两个小时,终于把开门的宁初吓了一跳。
“……”
要不是这人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身,宁初甚至以为他是一直守在这儿的。
这个想法一出来时,连他自己都觉得古怪别扭,就好像心里已经认定了燕淮对他的感情有这么深。
他常常提醒自己不要拿以前的燕淮与现在的燕淮混为一谈,时间已经过了七年,连他自己对‘爱’的感觉都淡了,更何况燕淮还彻底地失去了那两年的情感记忆。
他试图说服自己,这个人一定是变了的,他的感情也不会跟以前一样。
但不知道是燕淮给他的错觉还是怎么回事,他最近在面对这个人时,总觉得对方心里的某一块儿地方丝毫都没变过,一如往昔。
所以尽管他再怀疑,也不得不承认内心在被慢慢触动着。
“你有毒吗?大清早对着楼梯口子吹风?”宁初目光复杂,“我以为我昨晚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说过什么?我失过忆,可能脑子不太好吧,不记得了。”燕淮把手里的保温杯递给他,“豆浆,温的,先喝一口。”
宁初垂眸看了眼乳白色的杯子,对于燕淮这种油盐不进且无比自在的态度十分捉摸不透。
果然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吗?
只要他自己不觉得言行不对劲,就轮到听的人开始自我怀疑。
“我不喝。”他硬着脖子。
“喝,”燕淮大概吹了会儿风,脸都冷僵了,面无表情的样子瞧着让人瘆得慌,“不然等会儿低血糖又犯了。”
门被对方抵住,宁初进退两难,大喘气了两口,破罐子破摔地薅过保温杯,猛地喝了两口。
喝喝怎么了,又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