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晚自习开始,宋怀舒就带着班委们拎着大包小包,从校外满载而归,拍着胸脯说方阵表演的形式已经决定好了。
“什么,我来举班牌?”
毕梓云本来还在死磕数学卷子上的最后一道大题,听到大家这么说,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瞪着怀叔。
“那天方南又不在学校,咱们班的门面就只有你了。”
宋怀舒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毕梓云的肩:“人家其他班都是身高腿长的女生举牌,我们班都是娘子军,一点特色都没有。你穿上我们给你准备好的衣服,往那一站,啧啧啧,完爆十七班的那个什么哈利波特。”
宋怀舒把在服装店拍的照片递给毕梓云看。
毕梓云看着照片上站在镜子前各种摆拍的宋怀舒,忍不住扯了下唇角:“叔,你这cos的是……鳌拜?”
“什么鳌拜,”宋怀舒一把拿过自己的手机,又翻了另一张照片给他看,“这件才是给你穿的,比我小一号,大内总管至尊专属。”
毕梓云看着照片里的深蓝色花翎蟒袍,被狠狠的雷到了。
“怎么样,霸气不?”宋怀舒看起来十分满意,“你是大内总管毕公公,我们剩下几个男生都是您的小侍卫,负责在您身后举班旗。女生们都穿着宫女服装,跟着毕公公您入大内觐见。”
“你们的意思是……想让我扮成太监?”
毕梓云试探性地问道。
“太监有什么不好的,男同胞们都陪着你呢。”宋怀舒乐呵呵地说,“咱们班的口号我都想好了,A班兴亡,匹夫有责,又刚好取了匹哥的名字,简直完美。”
常年历史单科第一的毕同学想要开口吐槽,最后还是硬生生的给忍住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最初出自明末清初的思想家顾炎武,背景是清军入关,国家将亡时对天下局势的感叹。
这下倒好,他当了清朝的大内总管,直接站到人家对立阵营里面去了。
竞赛班今晚举行考前最后一次模拟测,方南不用上晚自习。他收起课桌上的资料,背著书包准备往外走。
方南在心里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和毕梓云说声再见。
毕竟自从那天摔门而出后,毕梓云就再也没去过他的宿舍,两人也再没单独讲过话。
走过教室过道时,他看到毕梓云桌前围了好几个班委,一群人凑在一起又吵又闹,笑得不亦乐乎。
毕梓云像是根本无视了他的存在,在他经过的时候压根就没抬头。
一直到出了十八班教室,他都没像往常一样,听到身后传来毕梓云熟悉的呼喊声。
“要我说啊,咱们就给毕大总管找个拂尘,特大款的那种,甩起来特别有气势,”宋怀舒一边说一边在空中比划,惹得周围一群人哈哈大笑,“你说是不是,内务府毕大总管?”
“大总管?毕梓云?”
宋怀舒这才发现,毕梓云的注意力早就不在这边了。他的眼睛一直在死死盯着班门口,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被怀叔用胳膊肘杵了两下,毕梓云这才回过神来:“噢噢,不好意思,刚才不小心走了会儿神。”
“大总管看什么呢,那么专心?”一名女生笑嘻嘻地问。
“……刚才教室外面飞过个东西,眼睛花没太看清。”毕梓云笑了笑,“你们继续说,别管我。”
听毕梓云这么说,一行人好奇地转过了头。
奇怪,班门口明明就空空荡荡的,什么东西也没有。
三天后的十一月十一日,沽南一中2012年秋季运动会正式开幕。
学校广播里播放着运动员进行曲,各个班级的方阵纷纷在操场边列队站好,准备接受校领导的检阅。
高二十八班的方阵就在十七班的旁边,身穿长袍手拿魔杖的巫师军团和清朝大内的宫女侍卫们站在一起,两个班的人站在一起面面相觑,怎么看对方怎么滑稽。
毕梓云今天穿上了宋怀舒从服装店租来的大内总管服,他原本以为扮成太监肯定会被人嘲笑。
没想到从卫生间换了行头回来,方南的同桌兔子眼睛都直了。
“毕梓云,你怎么穿成个公公还人模狗样的?”兔子满脸啧啧称奇,看着面前眉目清秀的毕大总管,“我要是古代宫里的公主,肯定一见到你就想跟你私奔出宫。”
“兄弟,你这身打扮不错啊。”
十七班的领队是个和宋怀舒一样高高壮壮的男生,他打量了一番身边的毕梓云,举起了大拇指,“跟拍电视剧似的,一个字,帅。”
“你……你也很有想法。”毕梓云看着身边的十七班领队,赞美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这人全身用黑袍裹得密不透风,要是再举个大镰刀,活脱脱就是一部死神来了。
“踏着黎明的朝阳,迈着矫健的步伐,接下来朝我们走来的,是高二十八班!”看台上的播音同学激情地念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十七班的魔法师们结束了方阵表演,毕梓云举起十八班的班牌,开始带着十八班的后宫三千佳丽朝看台走。
走到检阅台前,只听宋怀舒一声大喝:“三,二,一,向右转——”
“A班兴亡,匹夫有责!A班兴亡,匹夫有责!”全班同学齐声喊道。
校领导的目光全都汇集到了十八班的方阵上,站在队首的毕梓云将班牌转朝看台,跟着同学们一起大喊,感觉自己羞耻得快炸了。
看台上正在拿着手机录像的匹尤手猛地一抖,差点把手机给扔地上。
旁边站着的女老师捂着嘴笑了:“匹老师,你们班的学生还挺有创意的。”
“没有没有,就是群小屁崽子——”匹尤连忙摆了摆手,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对着女老师微笑。
什么“A班兴亡,匹夫有责”,到底是谁想出来的馊主意??
“好了,时间到。请各位参赛选手稍安勿躁,留在座位上等待监考员前来收卷。”
等监考员收完了答题卡,方南扭开桌上的矿泉水,仰头灌了一大口。
三小时的竞赛考试,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除了最后一道题的第三小问,其他题对他来说难度都不算大。
今年参加“知行杯”的学生来自五所省重点,总共有八十多人,能够获得名次的应该有十六位。
不出意外的话,获奖名单里应该会有自己的名字。
方南拎着笔袋走出考场,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考场门口的陈倪然。学校大巴中午一点过来接人,陈倪然站在门口,应该也是在等着大巴来。
陈倪然站在原地徘徊了好久,见方南走出了考场,她立马迈出步子,朝方南走了过来。
她的双手背在身后,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拘谨:“方南,今天考得怎么样?”
“最后两题有点难,其他还好。”方南说,“学姐呢?”
“还,还可以,应该至少能拿个三等奖。”陈倪然摸了下鼻子,耳根微微有些发烫,“那个……今天校运会,学校放假,你有什么安排吗?”
还没等方南开口,陈倪然马上接着说:“宏荣商场有个新开的网红咖啡馆,我看在网上评价还不错。你如果今天有空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吃个晚饭。”
“学姐,不好意思了。”方南指了指身后的长椅,示意陈倪然坐着等,“今天下午我们班还有比赛项目,我想回去一趟。”
大巴还有十五分钟到,两人并肩坐在考场外的长凳上。方南靠着椅背,低头盯着手中的矿泉水瓶。陈倪然则紧紧攥着手中的零钱包,满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方南,你有看到学校贴吧里的那个帖子吗?”
方南转头看着她:“学姐是说,有我们俩照片的那个?”
陈倪然低头看着手上的零钱包,整张脸涨得通红:“我们班同学之前在贴吧里看到,马上就告诉我了。”
方南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沽南一中的校车从大门口驶了进来,陈倪然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但看到方南一直在低着头沉默,一时间又说不出口。
过了几分钟,她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缓缓抬眼看着身边的人:“学弟,你有女朋友吗?”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如果你有,那就当我没问。”
方南终于抬起了头:“我没有女朋友。”
陈倪然松了一口气:“那我们——”
“谢谢学姐的好意。”他目视着前方,脸上的神情变得认真了起来,“不过,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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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雨骤
“啊……原来是这样。”
虽然心里感到有些失落,陈倪然仍对着方南扬起了笑涡,“其实也没什么,和学弟交个朋友也不错。我也已经高三,接下来要全力备战高考了,咱们一直保持联系,说不定以后还能做大学同学呢。”
“听说今年入选冬令营的女生很少,学姐是我们市的唯一一个。”方南说,“学姐是我的榜样,以后有竞赛上的问题,还要来请教学姐。”
“好啊好啊,当然没问题了。”陈倪然连忙点头,“你平时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
校车停在了考场门口,陈倪然背起双肩包,先一步上了大巴。她在理A班同学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方南上车的时候,她偷偷抬头瞄了方南一眼,又匆忙移开了目光。
大巴慢慢开动,方南在最后一排的窗边坐了下来,盯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坐在前排的陈倪然仰头靠在椅背上,身边的同班同学揽过她的肩,像是在低声安慰着她什么。陈倪然侧头看同学的时候,方南发现她的眼角微微有些泛红。
方南做题的时候脑子转得飞快,却在处理这样的事上手足无措。
从上初中开始,时不时就会有其他班的女生组队来班门口,聚在一起像看大熊猫似的看着他。刚步入青春期的少女们心里总会有些浮想联翩,而在她们这个年纪遐想的对象,就是方南。
因为遗传了老爸的身高基因,在班里男孩都还没长个的时候,他就因为个子高挑的缘故,每次做操都被安排在最后一排。渐渐地,年级上的女孩子们都知道,他们班有名个子高,长得帅的男生。
曹藩宇那时候也还没长个,胖墩墩的像个矮土豆似的。因为方南平日里一本正经,看起来就不太容易接近的样子,所以替女生们传达心意的任务,就全部落在了曹藩宇的身上。
一开始,只要有女生递礼物或者小纸条,方南便会毫不犹豫的回绝。直到有一次曹藩宇对他打趣,说有个女孩因为他没接受她DIY的巧克力,正站在班门口掉眼泪呢,还不快去哄哄。
方南问曹藩宇,她们都说喜欢我,可她们又不认识我,那她们喜欢我什么?
曹藩宇语塞了半天,试探般地说,可能因为你学习好?长得帅?
十四岁的方南摇了摇头,没再吭声。
那个年纪时的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可以在毫不了解一个人的前提下,就对对方说喜欢?
他从没有喜欢过谁,未来也不知道会不会有。
不过,如果他真的喜欢上了谁,他会想去了解那个人身上的全部。不止是那些外放而耀眼的闪光之处,还有那些内心深处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和美中不足的瑕疵。
十七岁的方南,仍然和往日一样的木讷,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倪然的感情,以至于又伤害到了一个对他怀揣着心意的女孩。
然而在陈倪然问出话的那一刻,他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他总算明白了,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毕梓云其人,性格阳光开朗,待人处事温和而且有礼貌,是父母眼中的小棉袄,老师眼中的乖小孩。他也非常有艺术天赋,小提琴拉得很好,是校管弦乐团的首席乐手。
可他眼中所看到的毕梓云,却远远不止这些。
毕梓云对学习不上心,听几分钟课就能走神。有时候还有点嫉妒心,看到别人考得比自己好就会不高兴。做事的时候马马虎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既没恒心又没毅力。
他被家里人宠着惯着长大,生活上不是很自立,床单铺得歪歪扭扭,倒个热水瓶都能烫到手。有时候甚至还不太自觉,抱着手机玩半天停不下来。
他其实还有点表里不一,看起来对什么事都不在乎,其实特别斤斤计较。周艺欺负他,他马上去找老师告状。自己有什么事惹他不开心了,他像个小地雷似的,根本不听解释,直接就爆炸了。
毕梓云身上的优点,他全看在眼里,身上的缺点也那么的多,用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可他还是喜欢他。
他喜欢那块白玉,也喜欢白玉上的微瑕。
校车驶上高速公路,坐在前排的陈倪然看起来也渐渐恢复如常,开始和旁边的同学讲话聊天。
手机“叮”地发出一声提示音,方南划开屏幕,发现陈倪然给自己发了一条短信。
高三陈倪然学姐:
“我想通了,马上就要高考,现在确实不是谈恋爱的时候。所以接下来的这半年,我会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