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帮我约他出来么?”祈铭问,“我想和他面谈。”
手里攥着的拖把杆晃了晃,夏勇辉沮丧的叹息道:“就陈队生日那天他跟我吵过一架后,再没搭理过我。”
事实上那天吵完之后,他也没给对方发过消息或者打过电话,彼此间一直保持冷战状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除非韩承业能理解他身为警务工作者的思维方式,否则真的只能到此为止了。再说韩承业确实有事瞒着他,信任是相互的,不可能只要求一方单方面给予。
看他一脸的揪心样,祈铭没再逼迫,只是要求道:“请别把我今天和你的谈话告诉他,我希望能够在他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进行询问。”
“明白。”
“去干活吧,重案组那边等尸检报告呢。”
叮嘱完夏勇辉,祈铭转身朝门口走去,打算找罗家楠商量刚刚获得的信息。
“祈老师。”夏勇辉突然出声叫住他。
祈铭回身,看对方欲言又止的,不解道:“怎么了?”
“那个你……能不能跟罗家楠嘱咐一声……就算承业是那个什么组织的人……也别……别伤害他……”夏勇辉的底气明显不足。对于罗家楠来说,祈铭有多重要不言而喻,所以他有些担心以罗家楠那样的脾气会不会对韩承业动粗。
“如果他没有伤害过任何人,罗家楠也不会伤害他。”不管平时怎么看不惯罗家楠的某些行为,但祈铭始终坚信,自己爱的不是一个混蛋,“小夏,我看的出来,你对韩承业动真心了,但是爱一个人之前,你首先要确认的是,他对你是否坦诚。”
夏勇辉没再接话,低着头盯着拖把的海绵头,看那因支撑自己身体的压力而溢出的水渍逐渐在地板上蔓延。
—
“我艹,韩承业还真是精利的人?”
听完祈铭的话,罗家楠略感吃惊。不过细想想,韩承业那人看着就属于感情不太外露、心里主意贼多的那一挂,有点不可告人的秘密似乎也很正常。
又问:“现在打算怎么弄?”
祈铭说:“我是准备找邵辰约一下韩承业,不然直截了当的上门去问,他可能不会理咱们。”
想起邵辰一失恋就跑来找祈铭吐苦水,占用了大把自己和媳妇的晚间娱乐时间,罗家楠忍不住嗤了一声:“嗯,那小子可算顶用一回。”
“有本事你以后别拿人家给的五星级酒店自助餐优惠券。”祈铭不屑挑眉。
“诶!我一共才拿过两回啊!还有一回给我师父和大伟了。”吃人家嘴短,罗家楠尴尬的搓着后脑勺,“那成,你跟他约,定好时间地点告诉我,我去谈。”
“我自己去就行,你还得忙付梅的案子。”
“不行!谁知道他到底是哪一级的?万一要是杀过人才进去的呢?不成啊!绝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那,我找林冬陪我一起?”
“那还不如找二吉呢!”
“也行,反正他应该也知道这件事。”
“还是我去吧,搁谁我也不放心。”罗家楠重重呼了口气,趁着安全通道里没别人,握住祈铭的手倾诉衷肠:“媳妇儿,不管发生什么,你就记着,有我在,没人能再伤你。”
掌心热度蔓延,抬眼发现罗家楠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祈铭立刻抽手压住他的嘴唇,斩钉截铁的:“我不会在单位里亲你的,绝对不会。”
“我没——诶诶,等会,电话电话——”罗家楠摸出手机一看,表情瞬间正经,接电话的动静听着跟刚才那腻腻呼呼的劲儿完全不是同一个人——“……是我,嗯……行,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等罗家楠挂上电话,祈铭好奇道:“谁找你?”
“庄检察长,说政法委的领导都在,让我去趟检察院给付梅那案子做简报。”
“赶紧去吧,别耽误工作。”
“那我走了啊,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罗家楠撂下话就跑。确实耽误不起,虽然不愿意伺候高层,但必要的时候还得去刷下脸,不能辜负了自家领导的提拔。话说回来,不爱伺候领导是重案组的传统,以前一有领导莅临指导工作,陈飞绝对能躲就躲,全靠赵平生往上顶。用陈飞的话来说,那就是“我一中专生,文化水平不高,当着领导面怕说错话”。然而在赵平生看来,说错话事小,别让陈飞跟领导打起来才是重点。
罗家楠前脚出安全通道,祈铭转头给邵辰打电话。
“约韩承业?”邵辰听说是想约韩承业见面,不由有些吃惊。那天饭吃到一半,祈铭撂脸子就走了,这会居然主动约人家见面?
祈铭权衡片刻说:“对,有点事情想问他,那个……你别说我约,就说你想请他吃饭,可以么?”
“行,你想约什么时候?周末?”
“越快越好,今晚或者明天?”
“这样啊……那我打个电话给他,晚点给你回信儿。”
“好,麻烦你了。”
“嗨,铭哥,咱俩之间就别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了,等着,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对于祈铭的请求,邵辰一向照办,他们之间的友谊是那种可以不问缘由的信任。当初祈铭消失了好久,突然有一天打电话给他说自己回国了,让他帮忙订酒店找公寓,他全然没有丁点被麻烦到的感觉。对于他来说,祈铭是个需要仰望的存在,能和这样的人做朋友是自己的荣幸。
再说如果没有祈铭的帮助,他可能无法从一个内向胆小、和别人说话都脸红的人转变成以拓展交际圈为工作的商务经理。对于欧美女孩来说,类似祈铭这样的外形条件在肌肉男林立的地方算不得优质,但以亚洲人的审美来看,他的俊美足以让身边的众多男性黯然失色,加之学习出色能力又强,能被祈铭重视且真心实意的与自己做朋友,对于当时的他来说简直是受宠若惊。说是崇拜对方一点都不为过,所以他心甘情愿的做对方的小跟班。
祈铭还没走回办公室,邵辰那边就把电话回了过来,说约好了,晚上七点,还是上次那家餐厅。然后祈铭又给罗家楠打电话,罗家楠一听约的时间点稍稍有点犯难。殷秀的老公白弘兵是晚上六点的动车进站,他原本打算亲自去接回来审,现在和祈铭的事儿撞车了,必得有所取舍。
工作和私事起冲突,他一向是先顾工作,可事关祈铭就得另说了。倒是可以把白弘兵甩给苗红他们,但又不好和苗红他们直说自己去办什么事,毕竟没有事能比审讯嫌疑人更重要,赶上要劲儿的案子,那真是老婆跟医院里生孩子都赶不过去。
祈铭听出他犯难,主动说:“我还是找林冬吧,他最近比较有空。”
“别别别,让我再想想辙——我艹!”罗家楠正开着车,稍一分神差点和前面急刹的追尾,幸亏临近路口车速慢,一脚刹车踩住了没顶上。
听见听筒里传来刹车声,祈铭心惊肉跳了一瞬,赶紧叮嘱道:“你好好开车,就先这么定了,我现在去找林冬。”
“啊?不是我这——”
罗家楠话还没说完那边就挂了,不由挫败的捶了把方向盘。刚还信誓旦旦说必须自己陪着,现在倒好,回头就打脸。
要么说干他们这行的离婚率高呢,家里家外跟没这人一样,要来何用?
TBC
第一百八十五章
火车站人潮汹涌, 临近春节,大批返乡人员把出入口挤得是水泄不通。进站口外搭起的遮阳棚下蜿蜒了两条长龙,工作人员举着扩音器高声维持进站秩序, 冷风呼啸, 却是喊得满头的汗。特警的专属装甲车“剑齿虎”宛如尊严的黑色雕像, 稳重的盘踞在离人群不远的地方。
为分流人群, 停车场里安置了导流带, 七拐八绕, 结果害罗家楠走错了通道, 从停车场上了进站层。出来才发现走错了地方,正要回身往下行通道去,忽觉余光处闪过个熟悉的身影。
回头一看, 果然是熟人, 立马扯着烟嗓喊对方:“淼淼!”
身穿特警制服的年轻姑娘循声站定,看清喊自己的人,和一起巡逻的同伴打了声招呼便朝罗家楠跑了过来。在他面前站定,王月淼眉眼微弯:“家楠哥, 你怎么来了?”
“过来接个家属,正好瞧见你。”
迎着风,罗家楠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头回见王月淼穿制服,果真是英气十足。要说王月淼跟家那可是百分之百的小鸟依人样,不过以罗家楠对她的了解,这丫头实则是只雕,还得是座山雕——早些年练跆拳道拿过全国比赛的大奖,后又在他爸手底下干特警,当爷们一样的训,那家伙, 空手劈砖头跟拍泡沫塑料板似的。
又问:“你怎么跑这执勤来了?”
“这不春运高峰期了么,全都得轮岗。”王月淼忽而压低声音,“上午抓了个网上通缉的逃犯,我没赶上,据说可刺激了,狗都追了三公里。”
远远看了一眼跟王月淼一起巡逻的那哥们手里牵着的黑背,罗家楠嘿嘿一乐:“可说呢,要是你在,肯定用不着三公里就追上。”
言外之意,说淼淼跑的比狗快。
王月淼刚开始还纳闷这话什么意思,反应过来照着罗家楠胸口就是一拳,紧跟着小嘴一嘟:“家楠哥你真讨厌!”
“咳——别闹别闹,你同事看着呢。”罗家楠一边搓着胸口一边苦笑,心想以后可不能再随便开她玩笑了,好么,这一拳差点凿出口血来。
往他身后张望了一眼,王月淼好奇道:“祈老师没跟你一起来啊?”
“他今天有事儿,再说他现在也不经常和我一起出外勤了,法医室的活儿都忙不过来。”
罗家楠说着也感觉身后少了个人,回头一看,欧健不知道哪去了,赶紧打电话找。欧健说自己刚跑滚梯下面去了,又被人群夹裹着涌回了停车场,这会正在出站口等他。
收起电话,罗家楠对王月淼说:“那成,你接着执勤吧,我得去接人了。”
“诶,你别走旅客通道了,怪挤的,我跟工作人员打声招呼,你从候车大厅直接去月台吧。”
“那太好了。”
罗家楠倍感欣慰——行,这妹妹没白疼。王月淼的父亲和罗卫东是同事,以前他们都住一个家属院,门对门的邻居。王月淼小时候娇气的很,被院里的坏小子举着扑棱蛾子追,要不就是往脚底下扔摔炮,老吓得哇哇大哭。罗家楠是谁敢欺负王月淼他就跟谁干架,反正院里谁家小子脸上挂了彩,找刘敏娇去告状准没错。
后来王月淼的父亲殉职了,罗家楠更是拿她当亲妹妹一样疼。那会社会闲散人员多,总有小地痞流氓拦截上下学的学生勒索零用钱,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他接送这丫头上下学,生怕她路上被人劫了。为这,没少进派出所。不过罗卫东倒是没因为这种事打过他骂过他,只要求别给人打残了就行。
再后来王月淼开始学跆拳道了,变成兄妹俩一起进派出所。罗卫东跟队上请假去管片派出所领他俩,就听所长跟自己念叨说“罗老弟,你家孩子可真出息,以前进一个,现在俩全进来了”。
回家他要揍罗家楠,谁承想罗家楠比窦娥还冤:“爸!不是我先动手的!是淼淼!她上来就给人撂那了!”
当时罗卫东就觉着,这丫头将来不进特警队可惜了。
王月淼给罗家楠领进月台,又跑去出站口接欧健进来。欧健头回和女特警姐姐说话,罗家楠看他那耳根子红的,不知道是被冷风吹的还是害羞。
“大师兄,你妹妹都这么好看么?”欧健着实有点嫉妒罗家楠——曹媛就不说了,娇花一朵,这淼淼怎么也这么好看?英姿飒爽的小姐姐,看着跟师父苗红有一拼。
“我说你小子还特么挺花心啊?看哪个都喜欢。”罗家楠兜手给了他后脑勺一下子,“这个你甭惦记,人有主了。”
欧健赶紧一缩脖子,到底没躲过去,后脑勺结结实实挨了罗家楠的铁砂掌一记,委屈的搓着:“我没……没惦记,我就说说而已……”
“甭特么废话,赶紧,车快进站了,盯好,七车厢。”
罗家楠懒得搭理他,抬眼朝火车进站的方向望去。这边月台是进站,隔着两道铁轨,对面月台出站。人头攒动,大包小包的,拖家带口,大人小孩乌压压挤了一片。站台工作人员来回走动维持秩序,要求翘首张望列车的旅客全部退到等待线内侧,以防因拥挤而跌落月台。
春运,乃是一年当中全国人口流动的最高峰。有个笑话,说某国军用卫星侦测到中国大陆地区有数亿人口在短时间内大量流动,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派间谍过来一打听,哦,原来是个叫“春运”的活动。
站台广播提醒旅客有列车要进站,于是对面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然而归心似箭的旅客们全都没注意到,有个两三岁大的孩子被挤到了警示线之外,跟前的大箱子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还在缓缓移动,不断把他往月台的边缘挤去。
巡逻的站台人员远远看见那孩子快掉下月台了,惊呼一声往过飞奔。这边罗家楠和欧健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大喊,也注意到了这危险的一幕,登时挥臂吸引随行大人的注意力。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大人低头的瞬间,孩子“咕咚”一下被箱子挤下了月台。家长给吓懵了,反应了两秒紧跟着蹦下月台去抱孩子。与此同时不远处亮起了进站列车的车头灯,站台工作人员边跑边把看热闹的人群往回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