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知用剑指向夏札:“你先让那个臭小子给我过——”
“锵!”
是剑刃相接的声音。
陈明知话还没有说完,手中指向夏札脸庞的剑就忽然被挑开。下一秒,沈衮便手执桃木剑向他攻了过来。
沈衮运剑的动作极快极简,手腕转动之间,看起来游刃有余却招招致命。陈明知挡招式挡得匆忙,几次拿不稳手中的灵剑,被他打的节节败退。
情急之下,陈明知掏出几张烈火符和惊雷符,输入灵力抛了出去。
本以为几张符箓能拖一拖沈衮的动作,没想到他没有拿剑的那只手轻轻一握,那些符箓便倏而化成了飞灰。
大概是为了牌面,这会议室建造得极大,和宴会厅似的,打架时倒是不显得拥挤。只不过打斗的时候,武器碰撞灵气乱走,难免会碰到桌椅墙柜,不知不觉之间,有不少物件毁于一旦。
眼见沈衮轻而易举就把陈明知逼到了绝境,其他陈家人站不住了。没有受伤的那几个纷纷抄起了武器,就算背负上以多欺少的名头,也要上前帮自己家主一把。
然而他们刚提着武器,还没出手,就突然发觉自己双脚灌了铅一样沉重,竟是一步都迈不开。他们心中惊骇,立刻看向四周,想知道是什么拦住了他们。
就在这时,夏札缓步走到他们跟前。他的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尖萦绕的至纯阴气化为了一道黑色长绳,绕过那几个人的脚腕,限制了他们的动作。
他动作极其文雅赏心悦目,冲那几个陈家人笑了笑:“既然陈家主动不动便举剑相向,一心想找我们‘切磋’一番,我们做客人的自然要满足他的愿望。诸位还是稍安勿躁,不要插手的好,不然就会显得陈家人仗势欺人太不公平,你们觉得呢?”
他们还能怎么觉得……他们现在连动都动不了!
一众陈家的长辈,只能站在那里,干看着陈明知和沈衮公平地单挑……不,单方面被碾压。
陈明行见这阵仗,赶紧在夏札耳边求饶:“手下留情!我爸他就是这个脾气,他没有恶意的!”
夏札态度温文,陈述事实:“他没有恶意,只是屡次想要灭掉我罢了。”
陈明行:“……”
陈明行都快急哭了,这和他想要的和平相处完全不一样,他连劝和的能力都没有。
包括他小叔在内的陈家长辈,一个个都是身不由己。就算他们能动也是靠不上的,因为他们别说劝架了,不立刻加入战局就是好事了。
刀光剑影金鼓齐鸣。
“砰”的一声闷响后,陈明知被沈衮一个飞踢踹向了墙边。
因为震动的缘故,墙壁上陈列的古籍和法器哗啦啦掉了一地,不少都砸在了陈明知的头上。他没有力气躲避,靠坐在墙边,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站都站不起来。
沈衮走过去,桃木剑抵上了他的喉咙。剑尖锋利,划出一道伤口,血液顺着他的脖颈滴到了地上。
陈明行瞪大了眼睛,大喊一声:“别!千万别!沈天师您冷静,我替我爸给您道歉!”
沈衮看都不看他一眼,只俯视狼狈坐在地上的陈明知,冷声道:“懂什么叫尊重了吗?”
陈明知咽下了喉咙涌上了的血,忽然仰天笑了几声,用认命的语气说:“我输了,输得彻底。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起。”
沈衮:“道歉。”
在一众陈家人面前,陈家家主陈明知低下了头:“对不起。”
沈衮冷漠:“不是向我。”
沈衮之前就说过,再听他说一句贬低夏札的话,就让他尝尝做孤魂野鬼的滋味。一番警告之后,陈明知居然还敢用剑指着夏札。
当上位者被人捧惯了,今天就好好教他如何做人。
陈明知将目光转向夏札,半晌,才憋出一句:“抱歉。”
他的语气称得上忍辱负重,夏札未恼,收了束缚其他陈家人的术法,说:“我们求同存异吧。”
说完,他拉了拉沈衮的手。
沈衮便收了剑。
陈明行赶紧扑倒了陈明知身边,担忧道:“爸您没事儿吧?”
陈明知抹去嘴角的血:“没事。”
不是什么大伤,只是需要将养一段时间。
玄门向来强者为尊,天师和道者都会臣服于法力强过自己的人,经过这么一遭,陈明知对沈衮算是心悦诚服,彻底服气了。至于夏札,只要他不做伤天害理的事,自己就不会再去刻意招惹。
陈明行虽然不同意他爸的观点,屡屡顶撞他,却也不想看见他受伤,忍不住说:“切磋不是点到为止吗,这下手也太重了……”
沈衮:“话不投机就打服了再解释,有问题吗?”
陈明行:“……”不敢有问题。
他怀疑沈衮是想下手很久了。
陈明知在陈明行的搀扶下站起身,碍于对手的强大,他主动问说:“你们来陈家想谈什么?”
绕了这么一大圈子,终于说到了重头戏。
夏札:“请坐。”
沈衮坐到了主位上,又搬了一把椅子,向夏札招手,让他和自己坐在一起。
陈家众人见状只能各自找位置坐下,把副座的位置留给了陈明知。
众人落座后,就听沈衮说:“认识陈和泽和陈德建吗?”
几人面面相觑。
陈明知沉声道:“是我陈家的长辈,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就是因为这两人是你们的祖宗,我们才找了过来。”沈衮拿出一个照影石,上面映出了陈和泽的样貌和陈德建的背影,“来,认认人。”
照影石上的形象,是沈衮依照自己记忆的内容照映上去的,都是今天所见。
陈德建只有一个乌黑的背影,陈和泽则有完整的身形和面容。
陈明知年轻的时候见过陈和泽,对他还有印象,陈和泽照影石上的影像比死时还要更苍老憔悴一些,但是能认出是他本人:“和泽叔是这个人。至于另一位长辈,他过世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你这个影像又太模糊,我认不出来。”
其他陈家人也摇头。
陈德建是辈分极高的老祖宗,在他们这一辈出生的时候,就已经逝去了。
沈衮勾唇:“我们今天刚打过照面。”
陈明知拧眉:“这不可能,他们都过世多年了,牌位就在祠堂里供着。”
“为什么不可能?”沈衮指了指陈和泽的影像,“他是我亲手杀的。”
第160章 壹陆零
沈衮这话一出,如惊雷炸开,让会议室里静默了许久。
一时间,陈家人不知道该诧异于陈和泽居然死而复生,还是该愤怒于沈衮杀了他这件事。
寂静只持续了一会儿,众人就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这不可能!”
“你还记得和泽叔过世多久了吗?”
“得有十年了……”
“……”
从他们的窃窃私语中,可以发现,他们都不相信陈和泽仍活着这个事实。
陈明知还算冷静,他看向沈衮,说:“当年和泽叔过世后,是我们亲眼看着他入土为安的,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他还活着?”
沈衮:“也不算活着,半死人而已。”
夏札则拿出一个玻璃瓶,推到陈明知面前:“这是他的血。”
陈和泽身上被下了禁制,被摄取记忆的时候,化成了一滩腥臭的脓水,尸骨无存。这黑红的血是沈衮和他打斗时,桃木剑上沾染的。
夏札猜到陈家人肯定不会相信他们的说辞,所以在收拾打斗现场的时候,顺手把血收集了起来。
陈明知:“什么意思?”
夏札解释:“你们血脉相连,想必陈家肯定有自己的法子,卜卦一算就知晓。”
他记得沈衮说过,有血缘关系的人互相占卜,能够得知对方的生死。
沈衮接着说:“如果你们能力不足,卦我可以帮忙卜。”
“不用了,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陈明知更相信自己人,他拿过了玻璃瓶,嘱咐一旁的陈明义说,“明义,去把定坤八卦鼎拿过来。”
陈明义起身:“好。”
定坤八卦鼎是他们陈家的传家法器之一,主要的用途是镇宅和占卜,遇上大事的时候,也会用来预知祸福。
沈衮:“还有一个办法可以验证我的说法,这个办法简单快捷,就看你们愿不愿意。”
陈家人一听,就知道他指的是掘坟验尸。
要想知道陈和泽究竟有没有死而复生,只要看看他的身体还在不在棺木里,就可以确定。陈家人都是土葬,最快的验证方法其实就是开棺验尸。
但以陈家人的固执,不可能做出破坏先辈墓葬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果不其然,陈明知立时拒绝了他的提议:“不行。”
陈明义将定坤八卦鼎放在桌子上,冷着脸,语气生硬地说了一句:“我们陈家祖训向来尊重死者,你的说辞还没有被证实真伪,我们不可能开棺验尸。”
在真相大白之前,他们宁愿费功夫用别的方法验证,也不会挖墓开棺。
“祖训……”沈衮好像想起了好笑的事,嗤笑一声,“你们也知道动人身后之地不是好事?”
陈明义反问:“什么意思?”
沈衮不答,怠于理他,只看了一眼陈家的定坤八卦鼎。
夏札明白了沈衮话里的深意——看来他还对自己的棺椁被动一事耿耿于怀。
陈和泽和陈德建长途跋涉把他的棺木、尸首,甚至一小部分陪葬品挖出来的时候,想必根本不记得陈家还有什么祖训。
夏札碰了碰沈衮的手,冲他笑了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也让他别太放在心上。
陈明知接过定坤八卦鼎之后,将它放在自己面前,然后拿过装着血的玻璃瓶,将里面的黑色血液滴在一张符箓上。接下来,他燃了一根白烛,用烛火将符箓点燃,随后又拔下自己的一根头发,将燃烧的符箓和头发一起扔进了鼎中。
鼎上方窜起一道蓝色的火焰。
陈明知闭眼掐了个手决,口中念念有词,火焰随着他的动作摇曳。
其余陈家人都紧张地等候结果。
过了许久,蓝色火焰逐渐熄灭,陈明知睁开眼,眼底神情莫测:“瓶子里的确是和泽叔的血。根据我卜算的结果,他是……今晚才咽气的。”
这个靖城来的年轻天师,说的竟然是真的。
陈家人一片哗然,有那性子急的,甚至挽了挽袖口就要去陈家祖坟辩辩真伪。
陈明知看向沈衮,面色沉重:“既然他还活着,你为什么……要杀他?”
沈衮拿出的那一瓶黑血,阴气森森怨气缭绕,血的主人明显是修炼了歪门邪道之人。现在,这血是陈家人的……意义就大为不同。
他已经隐约察觉到,陈家这个死而复生的长辈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会让他们陈家数百年来建立的威信一落千丈。
一想到陈家的一些先辈可能利用阴私的手段,让自己获得了更长久的生命,陈明知便生出一阵恼怒和羞愧之感。
沈衮说:“因为他动了靖城的灵眼。”
陈家人向来将守护灵眼看作是自己的责任和荣耀,一听到这个字眼,就生出了十二万分的慎重。
灵眼、已死之人、阴气森森的黑血……种种线索联系在一起,都指向了最令他们难以接受的结果——陈家先祖诈死后对灵眼图谋不轨。
陈明义仍是不敢相信,他问说:“和泽叔为什么要动靖城灵眼?总要有个动机吧。”
沈衮冷声说:“你猜。”
陈明义:“……”
夏札开口说:“这就是我们来的目的,希望你们能将楠城灵眼的事告知我们。”
陈明知问:“你们想知道什么?”
“近况。比如封印大阵到底什么时候出的问题?”夏札说,“刚刚进来的时候,我隐约听到是一年前。”
陈明知这才想起,沈衮和夏札两人刚刚过来的时候,他们正在讨论楠城阵法无法修复的事。忽然想起什么,他面色变得不太好:“……你、你是怀疑?”
他的话没有说全,但在场的人都能明白,他怀疑的是楠城的封印阵法被破坏的事,是否也和陈和泽有关。
如果真是这样……众人心底浮出一丝莫名的心酸。
夏札点头:“没错。”
沈衮则似笑非笑说:“如果你是想动灵眼的那个人,你认为自己会先对五城中的哪一个下手?”
哪一个?自然是自己最熟悉的那个。
监守自盗最是简单。
陈明知态度越发慎重起来:“就像你们所听见的,楠城的阵法至少被人破坏了一年以上,只不过我们最近才发现。发现之后,陈家立刻派人去修补,但是破坏的人手段了得,我们没有办法把阵法恢复如初。”
本来他们还想瞒着不报,绝不能让这个消息被外人知道,不然只会显得陈家人很无能。今天召开会议,就是为了叮嘱自家人对此事守口如瓶,顺便再商讨商讨应对的方法。
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就被其他城市的守阵人逮了个正着。
沈衮和夏札也明白他们的意图,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沈衮问:“阵法被破坏到了什么程度?”
“……看不出来。”要当着外人的面承认自己的无能,陈明知回答得十分艰难,“你是靖城的守阵人,应该也知道,封印大阵是一层层交错叠加的。破坏阵法的人阵法精湛,层层寻找破坏的点,破坏后又覆盖了一层假阵纹,将漏洞都掩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