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自以为很凶、很严肃地对夏札道:“你别听他乱说,他平时没少顺我的符咒,我都没跟他算过账。你今日的要学书,都看了吗?”
闻言,夏札看着他,眨了眨眼,无比诚挚地回答:“看过了。”
以往三个月,每当沈衮要查夏札功课的时候,夏札都是这般懵懂且真诚地看着他,无论回答是还是否,都是全神贯注的好学生模样。以至于沈衮从一开始的严厉审视,慢慢变成了现在一见他这认真的小表情,就无可奈何,平日里张口就来的嘲讽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没错,沈衮也曾经在夏札面前严厉过。
但在夏札认真好学、乖巧求知的眼神攻势下,维持了不过几天,就再也硬不起来了——心里头、话尖上的那个“硬”。
这次也一样,夏札一露出这表情,沈衮瞬间不知下一句该说什么来树立威严了,只好背过身去,以掩饰自己的迅速憋下去的气势,话语简短道:“好,看过就好。”
说完,又想起员工是需要鼓励的,于是清咳了一声,补充道:“做得很好,要继续努力。”
喝醉了的老赵此刻什么话都敢说,此刻插嘴说:“嗝,兄弟你咋回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是要对我开启嘲讽模式,差别对待是违法的!千年的僵尸虽然珍稀,可我们二十多年的社畜也是需要爱与关怀的!”
话音刚落,老赵就感到一阵晕眩,恍神间,四周景色变换、时空堆叠。再回过神来,自己就已经抱着外套站在了天师博物馆的院门外。
“咣当——”
天博的大门在他面前被狠狠关上。
老赵懵逼。
五分钟后,他摸了摸口袋,掏出自己的钱包。
只见钱包里,符纸还在,所有的现金……都没了。
说好的白嫖呢?!
老赵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这下彻底清醒了。
真是后悔自己张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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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师博物馆里。
老赵离开后,沈衮和夏札一起收拾残局。
夏札问正在数钱的沈衮:“他身上分文没有了,可怎么回去?”
沈衮:“银行卡、微信和支付宝。只要手机还在,就没有回不去的流浪汉。”
说到这里,沈衮想起什么,抬头看向夏札:“差不多该让你接触网络了,明天去商场,给你买个手机。”
夏札虽然没了过往的记忆,学习和适应能力却很强,再加上沈衮因材施教编的书,包罗万象、层次分明,几个月过去,已经把现代生活的基本常识都掌握了。
近几日,他在看一些中小学的教材。
教科书之所以为教科书,就是因为它们起着引导启蒙的作用。夏札以为,只有经历过完整的教学系统,才能更加融入这个时代,便提出了想要学习现代课本的想法。
沈衮以前的课本和笔记都还留着,从箱底拉出来供他学习。夏札阅读速度极快,一目十行,语文、数学、历史、政治等顺着往下看。
至于英语和物化生,对于他而言,太科学太难懂,可以先放放,不急着去学。
在此之前,沈衮一直没让夏札接触网络。
之所以做这样的决定,是因为从夏札态度端正地用毛笔宣纸写了简历,敲响了天师博物馆的大门前来应聘开始,沈衮便被他如孩童般透明纯直的思维所触动。作为一只刚刚醒来的小僵尸,他是如此的认真又懵懂,要是在什么都不记得、三观还未成型的时候,被网上真真假假乱七八糟的信息迷惑,走上了歪路要怎么办?
要知道,网上可什么人都有。
前段时间,天师博物馆少有委托,沈衮和夏札大部分时间都在天博宅着。
屋里面放着的黑白大肚子电视机年代久远,早就报废,摆在那儿也就是为了体现氛围。近来两人少有的几次外出,也都是匆匆打车、坐地铁。
因此严格来讲,夏札一直没有正面、长时间接触这些电子科技的东西。
初时,偶尔看到沈衮手里手机的屏幕亮起,夏札还会露出惊叹好奇的目光。
每当这时,沈衮就会严肃道:“这东西花里胡哨,你现在不能玩。”
沈衮始终认真贯彻落实着“小孩子不能过早地沉迷网络”这一原则,夏札作为员工,自然对老板的决定没有异议。
而现在都出过两次外勤了,是时候给夏札配个手机了。
日后他独自处理委托时,也方便两人联系。
他是好老板,这点员工福利觉不能少。
“我们买贵的。”沈衮斩钉截铁地说,“顺便也给天博里置办点东西,比如这电视,是时候淘汰了。”
夏札虽然对那掌中发亮、还能千里传音的名为“手机”的东西很是好奇,但也觉得无功不受禄:“太破费的话,就不必了。”
“当你这两次外勤的奖金提成。”沈衮拍板,“我们是良心企业,晋升透明,赏罚有度。”
他都这么说了,夏札便笑纳了,拱手作揖:“那就谢谢老板了。”
沈衮摆手:“小事,我们不差这个钱。况且既然身处现代世界,为了日后方便联络,这东西总是要有的。”
现代社会果真因为科技,拥有了许多便利,夏札也有了更多要学的内容。
这么想着,夏札提前向沈衮认真求教:“我对‘手机’这物什一窍不通,到时还要麻烦多指教一二了。”
“简单。”沈衮心情不错,“员工培训也是公司的重要课程。”
一个成功的企业,怎么能没有成熟的培训机制?天师博物馆既然招了人,那就得在各方面做业内顶尖,才不负他本城战力天花板的名头。
夏札笑笑,放下作揖的双手,想到自己作为外勤奖金的手机,眼中溢满喜悦,期待又赞许地看着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老板。”
沈衮瞧见,突然骄傲,不自觉直起了腰背,炫耀般说道:“对了,我们天师博物馆的WiFi,也是方圆几里最快的。”
第19章 拾玖
夏札只知道WiFi可以上网,却还不清楚其还有速度快慢的差别,既然能令沈衮如此骄傲,想必是十分了不得的事情,于是他真诚称赞说:“厉害。”
沈衮:“到时候你可以恣意在网络上纵横。”
虽然不知道在网络上怎么纵横,但夏札依旧道:“我很期待。”
聊了这么多,沈衮言归正传:“最近身体怎么样?”
经过这些日子的修炼吐纳,再加上之前解决李伊委托时,吸收的灵气,本就不像一般鬼怪那样惧怕白日的夏札,越发和人类相似了。若说还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脸色依旧苍白,却更像是久病的面色,而非惨然的青白。
平日里穿着沈衮买来的休闲便服,简单将乌发束在脑后,他越发像一位颇具魏晋风骨的古典学者,举手投足间都是难以言说的韵致。
在人群中,是如此的与众不同,撩人心弦。
同时,他也不用再刻意限制自己外出的时间,哪怕室外是艳阳高照的日头,直接晒在身上也不会觉得不适。
夏札将这事告诉了沈衮。
“既然如此,我们明天白天去逛商场吧。”沈衮道,“主要目标是给你买手机、办理手机卡,次要目标是购置家电。正好,孙警官带人来查案的时候,把我托他给你办理的身份证也带了过来,可以直接以你的身份办理手机卡。”
“身份证?”
“对。”
孙警官人脉广,有办理身份证明的渠道,沈衮早有了为夏札办理身份信息的想法,于是就拜托了他。
沈衮在口袋了摸出一张卡片状的东西,旋掷给夏札。
两人十分默契,夏札两指并拢,轻而易举地便潇洒接过了沈衮扔过来的身份证。
夏札低头仔细观察起了自己的身份证明。
看到上面照片中穿着灰黑衬衫、听从指挥露出微笑的自己,夏札恍然大悟,抬头对沈衮笑说:“你那天让我穿深色衣服拍照,原是为了这个?”
沈衮点头:“嗯。”
照片中的夏札格外清爽俊秀。
“谢谢你。”
说着,夏札的笑容越发真挚,眉目弯弯,眼里映射着细碎的璀璨灯光。
沈衮避开夏札的双眸,目不斜视地盯着天花的方向,摸了下耳垂,状似不在意道:“……应该的,别放在心上。”
“年龄是……”夏札看着身份证上的出生年岁,算了算,说道,“……二十。这年纪听起来总觉着亲切,说不定前世我也正当及冠。”
“因为你不记得生前事的缘故,身份证上的年龄是我推测的,具体生日日期写的是你从墓中醒来的那一天。”
沈衮自认像每一个受员工爱戴的领导一样,拍着夏札的肩膀,语重心长寄托祝语:“好好生活,从今天起,你也是有身份证的人了。”
夏札将身份证收起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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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两人清晨洗漱后,乘地铁外出,去了附近最近的商城。
夏札问:“先做什么?”
沈衮:“办电话卡,然后先买手机。”
办理完SIM卡,沈衮带着夏札来到了一个专卖店,挑了一款最新的手机,痛快买下。插入买好的电话卡,将自己的号码存进去,简单备注“a沈老板”,然后将手机递给夏札。
夏札道过谢,接过手机,想的却是刚刚沈衮扫码付钱的时候:“几千……是不是有些贵?”
比他昨天想的价格要高许多。
“不会,为什么这么想?”
沈衮十分不解。
正常来讲,沈衮卖符纸,很多时候都是几万起步的。若是帮权贵解决灵异事件,报酬报价都是六七位数或更多,具体起步价看当时的心情。多的时候,卡里几个亿也是有的。
只不过维护天师博物馆内那些灵能媒介的灵气,以及靖城几处风水中心的运转,往往需要许多材料,耗费巨大,所以常常把自己弄得入不敷出,穷困潦倒。
无论如何,几千块钱绝对算不上多。
夏札斟酌措辞:“之前解决的两桩事件,收入微薄,我们乘坐交通工具时,老板总是,嗯,让对方支付几或几十元的出行费用。除此之外,我们平日开支也不多。可这次,却花了几千……”
两桩事件,他最多算是实习,未帮上什么忙,几个月来还承蒙沈衮收留教导,收下这么昂贵的手机,他心里难安。
想到这里,夏札又说:“这毕竟是一笔巨款。”
沈衮:“……”
“不,我们有钱的。”沈衮试图解释。
“有几何?”
沈衮:“……还是有,有一点的。”
其实算算,各种卡和软件中的余额,余款还真不多。
夏札看出了他的窘迫,笑说:“没关系,日后我会努力工作的,存款会殷实起来。”
沈衮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只好说:“手机已经买下了,你就拿着用,我们去采购别的东西。不用担心,这点钱,我还拿的出来。”
夏札没再推辞。
接下来,他们买了新的液晶电视,超薄大屏幕替换了原来的大肚子电视机。
跟商家敲定好运送目的地后,沈衮手掌一翻,一张符纸贴在了电视上,转眼没了踪影。要是没有这张符文,天博的地址写的再清楚,送货员也找不到博物馆的大门口。
再添置了些其他七七八八小小不言的东西,一一委托店家送货到家后,沈衮突然说道:“我们也该买辆车了。”
“我们,可有钱”
又是这个致命又实际的问题。
买车比不上添置这些东西,顶多几百几千,那是动辄少说几十万的数额。
“……”
沈衮默默掏出手机,解锁后一顿操作,快速查阅计算存款余额,然后抬头,目光深沉地说:“没有。”
他的神情严肃语气冷静,说完还自我肯定地点了下头。
这样的沈衮看着镇定自若,没什么不对。可夏札和他相处了三个月,一眼便看出他在跟自己生闷气。
于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说:“没钱可以挣,只要努力工作,什么都会有的。”
沈衮:“没错。”
他这么强大的天师,世上目之所及鲜有敌手。不过是钱而已,多捉几只厉鬼、多卖几张符咒,积极开发客户捆绑销售,总是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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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之一字,说赚就赚。
当天,把买的那些东西都规整好后,沈衮就琢磨起了赚钱计划。
往常赚钱他都是随缘,若是碰上有难缠诡事,委托方又是个有钱有权的,则能轻松开张吃三年。尽管三年的份,也常常不够他维持一时的收支平衡。
沈衮没有记账的习惯,但是几项大的收入和支出还是记着的。
他花了些时间,把从自己正式接手天师博物馆四年以来,有印象的大项收支捋了一遍,写下来,递给夏札看。
夏札接过这简陋的账本,翻了翻,放下叹息道:“你原来是真有钱的。”
昨天在商场,他还以为是沈衮为了劝自己收下手机,才说自己不缺钱。
如今看来,他是真的不缺。
只说今年年初,帮他省某城一张姓老板的除了一次厄运,卖出几张平安符和好运符,便入账六位数。去年,为一贵人除了身上附身的低级精怪,后续为他炼丹几炉,治疗固本,入账七位数。前年,卖出一鼎低阶镇宅钟,又是八位数……
这样的大收入,仔细一数,四年来竟有十余次。
其他售丹卖符的价格,单价也都是数万起。偶尔也有像李伊那样的情况,会收取灵力、法器,不收钱财,与人消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