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位是他三天前遇到的,当时他出门办事儿,途径此地时,莫名脚下被绊了一下,许久走不动一步路,后来略微一查探,才发现是这位仁兄干的好事儿。
他当时也不知道拿对方怎么办,只能先匆匆回家,过问了刑应烛的意见,从他那学了点突击实用手段。
这次之前,他大多只是给些孤魂野鬼烧些纸钱供奉,从来没真刀真枪地渡过他们,一路都紧张得不行,到现在手心还在冒汗。
刑应烛从禁海之渊渡劫之后煞气更重,为免把那位魂魄脆弱的仁兄吓得不敢出来,于是没陪他来干这档子事儿,只叫了刚回来不久的胡欢护法。
胡欢跳下绿化带的台阶,几步走到盛钊身边,弯下腰捻了捻地下的纸灰,夸奖了一句:“很利索了小钊哥,你天赋很好。”
“我觉得大佬过分紧张了,这完全不需要护法嘛。”胡欢背着手,晃晃悠悠地说:“你一个人完全搞得定。”
“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件事。”盛钊诚恳地说:“我一个人来干这种事儿,应烛肯定在那边听着动静。”
胡欢:“……”
你不早说!
胡欢一把捂住嘴,惊恐地左右看了看,生怕刑应烛从哪个地方突然冒出来要把他扒皮做地毯。
偏偏这时候盛钊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盛钊摸出来看了看屏幕上的通讯人,忽然觉得人果然经不起念叨,说什么来什么。
他随手划开通话键,说了声喂。
“结束了?”刑应烛的声音从电话另一边传来,听起来有点懒散:“好玩吗?”
“好玩什么啊。”盛钊小声抱怨道:“我紧张死了——你在哪?”
刑应烛也没问他怎么知道自己来了,只在电话对面低低地笑了一声,报了个地址给他,然后挂断了电话。
盛钊挂了电话一抬眼,才发现胡欢已经窜出了八丈远,正搂着路边一棵行道树,警惕地看着他。
盛钊:“……”
“不至于,他又不是暴君,顶多就挂几天窗外而已。”盛钊和颜悦色地说:“不要怕。”
胡欢:“……”
完蛋了,他单纯善良的小钊哥已经被同化了。
盛钊逗完一嘴,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于是摆了摆手,说道:“张简不是今晚的飞机到吗,你还不去接他?我这边不用你看着了,你去吧。”
盛钊说完,又忍不住吐槽道:“讲道理,你俩都在一起了,还搞什么分居情趣——应烛又免了你的门禁,你跟他住在龙虎山算了,反正山上又不是没有狐仙庙。”
“小钊哥,你不懂,恋爱就是要距离,距离产生美。”胡欢挺了挺胸,理直气壮地说:“不然天长日久,看腻了怎么办,就是要时刻保持新鲜感!”
盛钊心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去龙虎山半年,张简来商都半年,到底有个鬼的距离产生美,纯粹浪费机票钱。
他懒得跟这对小学生恋爱讨论情侣保鲜度的问题,他把胡欢轰走之后,自己揣起手机,转头往大路的方向去了。
正如盛钊猜测得那样,刑应烛离得并不远——他就在离盛钊一条马路之外的一家甜品店里等着他。
盛钊捏着兜里的手机,数着红灯上的倒计时,眼神在马路对面的玻璃橱窗里来回扫视,想要早一点看见刑应烛。
他扫了一圈一无所获,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自己这个行为其实也挺小学生恋爱。
红绿灯的倒计时结束,显示屏上的小人由红转绿,盛钊脚步轻快地踩着秒数过了马路,然后在路口第二家的甜品店里逮到了刑老板。
能让刑应烛主动往人群里扎的,除了盛钊就只剩下红豆椰果奶绿,盛钊到的时候他老人家的奶茶已经喝了一半,正在用吸管扒拉下面的椰果。
“哎,紧张死了。”盛钊往他对面一坐,自顾自地伸手拿过旁边的橙汁杯子嘬了一口,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好在他不是面目狰狞的那种——不过这三天生化危机的白看了。”
“就算是,他也不会像游戏电影一样突然扑到你脸上。”刑应烛一针见血地说。
盛钊:“……”
“那不是!准备充分点总没坏处嘛!”盛钊铿锵有力地说。
刑应烛心累地叹了口气,心说他总有理。
“不过这次不太难办,之前张简跟我说,地缚灵可能好多都是有深仇大恨,或者很深的执念没了才不肯走的。”盛钊念念叨叨地说:“这位倒还好,只是一时间不能接受自己已经不在了的事实——当初他拦住我,八成也是想让我救救他。”
刑应烛嗯了一声。
哪怕他俩几乎天天在一起,盛钊好像在他面前也还是有说不完的话。只是出去半个小时而已,盛钊也恨不得把这半个小时都掰开揉碎了讲给他听。
刑应烛搅了搅奶茶,耐心地听他讲。
其实按他的性格,教盛钊术法修行是为了让他自保,而不是让他出去当老好人的。
但话说回来,这好像是刻在盛钊骨子里的东西,在跟自身在乎的东西并不冲突的情况下,他很难对这些求助视而不见。
正如上辈子他在龙虎山,对那些妖也颇为友善一样。
换句话说,若不如此,他也没有那些积攒的妖族缘分了,可见世上许多事,都是早就命定好的。
盛钊双手捧着杯子,还在絮絮叨叨地吐槽个没完,说完了自己的“头战”,又转过去吐槽胡欢和张简俩人,刑应烛不动声色地吞下一口红豆,伸手过去,抹掉了他嘴角一点橙子果粒。
也挺好,刑应烛想,傻人有傻福。
第153章 【主线番外】化龙
大兴安岭南峰无人区的原始森林里,有个隐秘的身影正在林中穿梭着。
他的目标似乎非常坚定,在漆黑的夜色里一路向上,踩着厚实的林地向上攀爬着。
原始森林里人迹罕至,山上连一条像样的山路都没有,但那身影却异常敏捷,好像压根没受到奇怪路况的影响一样,上山的速度非常可观。
天上最后一丝月色也在五分钟前被乌云层层遮盖住了,丝丝缕缕的紫色亮光在厚实的云层中翻涌出现,摩擦出不详的雷云嗡鸣声。
紧接着,一道紫色的光柱猝不及防地从雷云中落下,正劈在山巅之上。
脚下的土地不免摇晃了一瞬,盛钊踉跄了一步,下意识扶住了身边一颗粗壮的大树,才勉勉强强站稳了。
雷声滚滚而来,盛钊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天上的雷云,心情简直愁到极点。
他就知道!盛钊磨着牙想,但凡刑应烛没正面答应的,那都是心里还有别的主意。
自从龙骨给了他之后,刑应烛就不得不从蛇身修炼化龙,但好在他的修为不减,修行起来要比其他勤勤恳恳的妖简单多了。
人家要用千八百年才能进化,他五六年就行了。
一个月前,刑应烛的雷劫就快到了,在闹市区渡劫显然不太靠谱,盛钊最后在整个华夏大地上翻了三遍,刑老板才自己选了这么个地方。
也挺好,起码是熊向松他们老家,背靠熟人好办事。
只是盛钊没想到,他几乎一天三遍耳提面命“你渡劫的时候一定要叫我一起去啊”地说,刑应烛还是耳边风一样,非但没叫他,还临走的时候把他放倒了!
要不是他自己精神敏锐,八成现在还在暴富的美梦里数钱呢。
盛钊一想起这事儿就气得磨牙,然而他心里恨恨地念叨了一万遍“我就不该来接他”,身体还是依旧诚实地在往山上爬。
大妖渡劫,雷劫里头都带着火气,这满山有灵的精怪妖兽早跑了个一干二净,盛钊一路过来,连个活物都没看见。
天上的雷一道接一道,盛钊粗略地数了数,光听见的就何止四十九道。
他心里着急,时不时就往山巅上瞄一眼,可惜这山上的树都长得跟楼一样高,他使了个大劲,也没看出个四五六来。
直到他人爬上了半山腰,他才猛然间听见山巅上传来一声龙吟。
盛钊被那一声叫得心里一颤,下意识往天上看去,才发现雷云里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个硕大的影子。
刑应烛修长的龙身隐没在刺眼的雷光之中,大半都看不真切,但盛钊一晃眼间,似乎看到了龙角的影子。
天雷对大妖一点手下留情的意思都没有,一道接一道,连眨眼的功夫都不给。等到盛钊爬上山巅的时候,最后一道雷恰好落下,乌云裂开了一点缝隙,露出后头皎明的一点月色。
刑应烛有些狼狈地摔落下来,正落在柔软的林叶草叶上。
盛钊吃痛似地嘶了一声,手忙脚乱地跑过去查看他的情况。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刑应烛已经生出了龙角和龙爪,眼瞅着除了没有翅膀之外,跟传统意义上的“龙”也没什么两样了。
但他的状态看起来很不怎么样,雷劫把他浑身上下劈得没有一块好地方,到处是大片大片的焦糊痕迹,血丝从伤口缝隙里流出来,将身下的草地染红了一大片。
哪怕见盛钊来了,他也只是动了动眼珠,依旧躺在地上喘粗气。
盛钊当年在申城看他被雷劈过一次,那次只伤了一点尾巴他就心疼的不行,更妄论这么狼狈的模样。
他上山时候满肚子气,然而现在一见刑应烛,那些打好的腹稿就没出息地忘了个干净,只剩下心疼来。
盛钊跑过去半跪在刑应烛身边,小心地摸了摸他脖颈下新生的鬃毛,然后席地而坐,小心地搂着刑应烛的脖子把他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
“不是一次只能长一点吗?”盛钊皱着眉,着急地问:“你怎么角和爪子一起生出来了?”
刑应烛半合着眼睛,他硕大的龙身没骨头似地顺在地上,只有脑袋枕在盛钊腿上,闻言勉强睁开眼睛,看了盛钊一眼。
“太丑。”刑应烛现在浑身疼,说话力求简洁精准:“没有爪跟蛟一样。”
盛钊:“……”
都这个时候了就别顾及颜值了,盛钊在心里叹了口气,心说反正你平时也都是人身出去转悠,谁知道你有爪子没爪子。
盛钊又好笑又生气,心说怪不得雷劫数量不对,合着他老人家是跳级了。
刑应烛说完这句话就不理人了,他垂着眼睛,目光有些涣散,呼吸很重,听起来也不怎么规律,盛钊听着都替他疼。
虽然刑老板总说“三分熟”和“五分熟”没什么差别,但到底不会好受。
盛钊搂着他的脖子把他抬高了一点,安抚似地顺着他的脖子轻轻拍了拍,小声说:“难受吗?我给你吹一段?”
白黎送盛钊的那个“礼物”,他其实很少拿出来用。他总觉得那东西毕竟是“神器”,光看着都有心理压力,更别说亲自吹。
但自从知道刑应烛要渡劫之后,他就干脆把那玩意翻出来,随身携带了。
刑应烛懒懒地嗯了一声,显然是接受了这个提议。
于是盛钊把他重新放下,从腰后抽出了那支玉笛。
这几年来,他的术法学得勉强过得去,但那首残缺的曲子却练得不错,虽然只有一半,但也聊胜于无了。
盛钊一曲吹完,刑应烛精神好了一点,语气凉凉地说:“你这一曲,这山里不知道有多少精怪跟我沾光。”
这语气一听就不大高兴,盛钊把笛子重新收起来,哄他道:“反正我是吹给你听的,他们是捡漏的——而且周围也没什么别的东西,都被雷吓跑了。”
刑老板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不知道接没接受这个说法。
“你好一点没有?”盛钊小声问:“你是变小一点,还是变成人,我背你下山——熊向松他们在底下等了。”
刑老板要渡劫,这毕竟是件大事儿,盛钊怕自己搞不定突发状况,于是干脆把大兴安岭三人组一起逮过来了,在山下偷偷摸摸变出了个三间的小木屋,等着刑老板大驾光临。
但刑应烛不知道是依旧难受得厉害,还是脱力不愿意动,闻言合上眼睛,没理他。
盛钊一看他这个不合作的样子,就知道这个意见暂时被否决了。
于是他绞尽脑汁地想琢磨个话题出来,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你突然跑路,吓我一跳。”盛钊说:“不过别说,这大半夜的,山里居然一只鬼都没有,我都快不习惯了。”
刑应烛没说话,但眼睛还没完全闭上,显然是还在听。
“啊对,我还没说呢,我昨天上午还收到了社保提醒缴费的短信。”盛钊小声说:“你说,我这种长生不老的,退休工资是不是可以领到一百二十岁——不过这算不算薅那啥羊毛。”
刑应烛:“……”
好大出息,刑老板心想,人家长生不老之后都怀揣雄心壮志,就只有盛小刀同志在想自己的社保能不能回本。
刑应烛被他逗得想乐,从喉咙里溢出一点笑意,盛钊一听他出声紧张得不行,生怕他扯到伤口,连忙说:“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别笑——”
他看起来过于紧张,那个语气好像下一秒刑应烛就要咽气一样。刑老板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睁开眼睛,偏过头舔了舔他的手腕。
刑应烛难得主动展现出这种示弱一样的态度,盛钊呼吸一滞,之前满肚子委屈顿时重新找上门了。
“你到底什么包袱啊?”盛钊小声抱怨道:“你怎么还带放倒我的——我一睁眼看你不在吓死了好不好,你这样太大男子主义了不利于家庭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