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意 完结+番外[现代耽美]——BY:顾言丶

作者:顾言丶  录入:06-07

  刑应烛人看着没什么耐心,讲起故事来倒是娓娓道来,一字一句都清晰明白,盛钊几乎不用多琢磨,就能明白刑应烛的意思。
  据刑应烛所说,在极其遥远的上古时代,既没有神仙、人类和妖怪之分,也没有什么天上人间之类的分别。
  那时候天地之间一片混沌,初生的神明以天地灵气化作血肉生于大地之上,在贫瘠而荒凉的大地上落下第一缕生机。
  上古时期,种族的划分简单粗暴,无非分为人和兽两种,彼时的人族衍生成了神族和巫族,而兽族便像刑应烛这样,衍生出了有灵智神通的妖兽和普通的凡俗之兽两种。
  “那时候天地间一片混沌,没有秩序,没有道德……什么都没有。”刑应烛说:“这种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大约有个几百年。”
  作为一个从小接受科学教育的人来说,盛钊一时间没法真的理解刑应烛口中的“很久之前”。
  他脑子里有一个清晰明白的历史脉络,从元谋人到鸦片战争,这漫长的几千年来,中间似乎并没有几个随随便便的“几百年”空挡可供挥霍。
  而且按照刑应烛所说的,他口中的这些“人族”从出生起就是现在的人模样,仿佛完全没经历过生物演化一样。
  虽然盛钊自己明白,在神话过程中找科学依据是件很蠢的事情,但二十多年的认知不是那么容易能完全推翻的。
  于是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好在刑应烛对此很宽容,既没嘲讽他问傻话,也没有不耐烦。
  “那是之后的事情了。”刑应烛淡淡地说:“那个时候说的‘人’,跟你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盛钊问。
  “女娲,伏羲,神农……还有昆仑之丘的西王母。”刑应烛用一种在菜市场里挑拣大白菜般的随意语气说:“这些都叫人。”
  盛钊诡异地沉默了两秒钟,诚恳地说:“老板,在我们这种普通人的认知里,这些应该叫神。”
  “有了你们之后,为了区分,确实是这么叫。”刑应烛没有否认,只是说:“不过你们其实并不是真正的‘人’,因为你们没有血肉。”
  盛钊:“……”
  他默默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然后伸出手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背——他用劲儿不小,确实很疼。
  盛钊的手背泛起了一点红痕,刑应烛无语地看着他,然后在他手背上轻轻拂了一下。
  一股清凉的柔风带走了盛钊手背上火辣辣的刺痛感,连那点红痕也消失不见了。
  盛钊眨了眨眼,盯着自己的手背,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我们是什么?”盛钊问。
  “是土。”刑应烛说。
  “你是说,女娲以土捏人这个故事,是真的?”盛钊反应很快:“所以现在的人类祖先都是土变的?”
  “你确实能这么理解。”刑应烛说:“人族塑土为躯,却以灵气引魂塑生血肉,所以初生就有了灵智,只是因为土身不稳固,所以年岁才不过区区百年。魂消之后身死化土,说到底都是一脉之物。”
  “我懂了。”盛钊也意外他怎么轻而易举地就接受了这个说法,但还是下意识地翻译了一下,说道:“是身体有保质期。”
  “对。”刑应烛笑了笑:“所以人族身躯自生既死,魂灵却生生轮回,永世不灭。”
  盛钊搓了搓自己恢复如初的手背,心里没怎么挣扎,就下意识接受了这个全新的世界观。
  “那后来呢?”盛钊问。
  “后来——”刑应烛顿了顿,显然是有意省略了一部分内容,只草草地带了过去:“后来混沌渐分,天和地之间有了距离,神族移居灵气更足的天上,地下就留给了你们这些小土娃。”
  盛钊不知道他是不是对刑应烛产生了什么微妙的男友滤镜,以至于他居然有一瞬间觉得,刑应烛说“小土娃”的时候还有点可爱。
  “后来人族自己衍生出了秩序和道德,逐渐形成了社会群族,就脱离了原本神族‘玩具’的地位,开始自成一道。”刑应烛说:“天地间距离越拉越大,拉出了更多更复杂的阶层,于是又有了仙,有了妖,有了鬼——最后就成为了你知道的样子,各族整合间有了秩序,彼此互不打扰。”
  “那原本上古时期的阶层呢。”盛钊说:“神,或者妖兽之类的?”
  “大部分死绝了。”刑应烛淡淡地说:“少部分还活着的隐居,比如麒麟白泽之流,千八百年地也不出现一次,鬼知道他们住哪。”
  盛钊看了刑应烛一眼,心说您老人家还有脸说别人,你自己不也是大隐隐于市的稀缺物种么。
  但这种话显然不能真的说出口,否则刑老板能当机立断地结束讲故事小课堂,徒留盛钊抓心挠肝地想听后续。
  “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盛钊终于忍不住问。
  刑应烛看了一眼盛钊脖子上新多出来的那个挂坠,缓缓道:“所以,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比如你。”
  “比如我?”盛钊懵了。
  “就像张简的祖先张道陵能得道成仙一样,有人天生灵气更足,就离玄学之路更近一点。”刑应烛淡淡地说:“张简那种是家学传承,但还有一部分人,这辈子注定要跟妖鬼神魔打交道,哪怕他们什么都不会,当一辈子唯物主义者,也会在某天突然灵光一闪,就点了什么奇怪的技能点,转而走向玄学之路——通常来说,这俗称天赋。”
  盛钊:“……”
  有被内涵到,盛钊想,你这还说什么“有一部分人”,你直接报我身份证号得了。
  但盛同学转头一想,刑老板日理万机,也压根不记得他身份证号。
  盛钊听明白刑应烛的意思了,他回忆了一下天雷下他的反应,发现确实如刑应烛所说,一切都是出自于本能。甚至于他自己做完了,却连自己做了什么,又达成了什么后果都稀里糊涂的。
  “是么。”盛钊尴尬地挠了挠脸,干笑着说:“我还以为我被天雷辐射了,然后突然变异了。”
  刑应烛:“……”
  他果然不能指望盛钊的脑回路有什么靠谱的合理猜测。
  “不过……”盛钊显然很快就自娱自乐地抓住了另一个重点,眼睛冒光地说:“你的意思是,我能得道成仙?”
  “不能。”刑应烛冷酷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天梯早在宋朝的时候就崩塌了。”
  “什么是天梯?”盛·十万个为什么·钊下意识问道。
  “这是另一个故事了。”刑应烛歪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说:“要收费了。”
  “你这讲故事怎么能讲一半!”盛钊觉得十分冤枉,甚至想要就地退票,他不满地坐直了身体,试图以肢体语言提出抗议:“所以你这等于什么都没讲啊!”
  “我是要告诉你,这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儿。”刑应烛淡淡地说:“你做好心理准备。”
  盛钊整个人顿时警惕起来,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当你的能力不足以匹配天赋的时候,这就是一场灾难。”刑应烛吓唬他道:“不然你以为,那条蛟龙当初为什么单单要把你钓过去。”
  盛钊:“……”
  他后背嗖嗖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觉得自己被刑老板说得就像块红烧肉,谁碰见了谁都能吃一口似的。
  “当然,这种天赋也有可能会让你对这些妖鬼之事更加敏感。”刑应烛对盛钊的僵硬浑然不觉,自顾自地说:“最开始你可以凭直觉找到刁乐语,现在你可以凭肉眼看到我的真身,说不定等之后有什么契机又让你开了天眼,让你走在路上都能见鬼——”
  “老板你别说了。”盛钊痛苦地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苦着脸说:“这太吓人了我宁可不要这个天赋求求你帮我把这个天赋转卖给张简吧——”
  刑应烛见真的吓到了盛钊,如愿以偿地享受了一下恶作剧的快感,然后心满意足地轻轻地拍了一把盛钊的脑门,轻斥了一声没出息。
  “有我在,你怕什么?”刑应烛幽幽地说:“我能让你在大街上吓哭?不许丢我的人。”
  盛钊发誓,这三个字绝对是他从刑应烛嘴里听过最美妙的三个字儿,宛若天籁,如一根定海神针,登时把盛钊心里的惶恐砸没了大半。
  他半搂着刑应烛的腰身,脑子里心思活络了一瞬,于是抬起头来眨了眨眼,试探地问道:“对了,说起以前的故事……刑应烛是你的真名吗?”
  “嗯?”刑应烛垂眼瞥了他一眼,将他心里那点小九九看得一清二楚。
  “你查我了?”刑应烛问。
  盛钊也没否认,点了点头,迟疑道:“《山海经》里说,天地间只有一条应龙。”
  “假的。”刑应烛说:“别信,这种流传神话或多或少有水分。”
  他没否认种族来历的事儿,盛钊心里大概就有了数。
  刑老板今天可称得上是予取予求,有问必答,于是连带盛钊说话都比平日里随意了许多,他想了想,玩笑似地问:“那你是哪一条?”
  “这也是又一个故事了。”刑应烛又拍了一下他的脑门,轻笑道:“——不告诉你。”


第48章 “毕竟神话故事里都说,人和妖是不能恋爱的。”
  张简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十一点半了。
  跟人打交道显然比跟妖怪打交道更让他心累,张简抹黑进了门,满身疲惫地将把随身的铜钱剑和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往沙发上一丢,转头去吧台上灌了整整一杯凉水。
  “才回来?”
  他后背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大半夜的,张简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手里的玻璃杯差点掉地上。
  张简回过头,才发现胡欢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半倚在门框边上,正定定地看着他。
  卧室的灯光从门缝里露出窄窄的一条,正好映亮了胡欢白皙的脚踝骨。
  张简咕咚一声咽下剩下的半口水,脸噌地就红了。
  “你你你……走路没声吗?”张简撇开目光,小声说道:“怎么还不穿鞋?”
  胡欢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扯了扯自己的睡袍下摆,说道:“我是狐狸,狐狸走路当然没声音。”
  张简:“……”
  ——好像说得也有道理。
  “你怎么去这么久?”胡欢懒洋洋地打了哈欠,说道:“那条龙不好处理?”
  张简扯了扯自己的衣服下摆,他一跟胡欢单独说话就紧张,这么多天过去,也顶多是从“磕磕巴巴”到“能完整说完一句话”,总体来说没什么太大的进步。
  “也不是。”张简说:“毕竟要跟官方打交道,审批来审批去,层层上报,麻烦。”
  “哦。”胡欢无非就是想要挑起个话头,对答案倒不大在意,他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用轻松的语气问道:“不过这件事结束了,之后应该没什么要用我的地方了吧?”
  “应该——啊?”张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问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胡欢弯着眼睛,笑得极其乖巧:“我的意思是,要是没什么其他的事儿,我就该回商都去了。我这个月的直播时长还没混够呢,得回去工作交房租。”
  “我给你开工资。”张简的反应终于快了一次,立马说:“这些天你按出差工时算吧。”
  胡欢扑哧一笑。
  胡欢也不知道这年轻的准当家人是不是之前没怎么下过山,对人情世故还有待修炼的缘故,居然完全没听明白他委婉的托词,还真以为他是缺钱了。
  “你怎么直接跳过上一句话呢。”胡欢笑着说:“你看,你最开始找我是为了要个搭手的,但现在我们大佬来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在这呆着也挺多余。”
  话说到这个地步,张简再傻也明白了。
  “你要走?”张简问。
  胡欢冲他又眨了眨眼,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你——”
  不知道为什么,张简忽然变得委屈起来,他转过身愤愤地看了胡欢两眼,气得说不出话来。
  少年轻薄的帽衫贴在身上,领口处还沾着一点没干透的水痕,胡欢困惑地歪了歪头,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你要是想回去,你就走吧。”张简说:“问我干什么,你又没卖给我。”
  生气了,胡欢笃定地想。
  这个语气实在太经典了,简直可以入选口是心非第一名,字里行间都写满了“我不高兴”,凭胡欢的情商,用膝盖都听得出来。
  胡欢年轻,扔在妖族里还是个幼崽狐狸,性情里还没有奸诈的世俗气,现在一见自己把人惹生气了,虽然不明白缘由,但还是感觉到了一点微妙的亏心。
  他想了想,笑眯眯地走到张简身边,一手按上台面,微微弯下腰,凑近了张简的脸。
  “生气了?”胡欢小声问。
  “没有。”张简转过头,硬邦邦地说:“我生什么气。”
  胡欢吃吃地笑了笑,不依不饶地追着他的正脸,拧着身子非要跟他对视。
  “骗人。”胡欢小声说:“你们修道之人骗妖怪,有没有天理?”
  狐狸本就是温和柔媚的物种,更何况胡欢年幼漂亮,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哄人时,实在很有杀伤力。
  何况他把自己的姿态放得颇低,由下而上地仰视着张简的脸,看起来别的不说,起码诚意十足。
  “不如你告诉我,你生什么气?”胡欢乖乖巧巧地说:“……是不想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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