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种糖的颜色顺序是固定的。谢时煜走后的两年,即使糖吃完了,楚枫也会买新的,也一直没有换过这个顺序。谢时煜曾经爱吃的柠檬味,就由楚枫来替他吃掉。
“你要吃吗?糖。”
楚枫打了个方向盘转弯,马上就要到X住的金兰星大酒店了。
X淡淡地摇摇头。楚枫却意外的很坚持:
“吃一个吧,没事,旅途劳累应该你也没怎么吃东西。我开车,你自己拿一下。”
楚枫将车缓缓停在金兰星大酒店门口。
他装作在认真停车的样子,其实余光一直在观察X的动作。
只是一颗小糖果,X也没跟他客气,身体向前倾,长臂一伸,伸向副驾驶座门把下的凹槽处。
面对三种口味的曼妥思糖,X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黄色的柠檬味。
X从竖条管里倒出了一粒,说了声谢谢,又将这管糖放回了原处。
楚枫静静地观察他整个动作,拿糖、倒糖、吃糖的动作,简直跟谢时煜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但这个“相似”只是他个人的感觉,没有真正的证据。
曼妥思这个品牌的糖果,薄荷味是经典口味,许多人即使不怎么特别喜欢吃这个糖,也大概率会选薄荷味。
但失忆的X却毫不犹豫选择了柠檬味。
楚枫更加仔细地打量X的一举一动。他表面不动声色地将X的行李拿下来,推着轮椅,向酒店大堂走去,帮X办理入住手续。
“先生,您好,需要支付一下押金。”
X目前是外籍身份人员,还没有中国的身份证和手机号,不能办理微信和支付宝支付、也没有办理中国的银行卡。
X拿出国际visa信用卡:”刷卡。”
“您好,请在这边签字一下。”
刷卡机打印出一张小纸条,X提笔,签字。
前台人员将签好字的信用卡小票一式两份交还给X,楚枫多了个心眼,率先将这张小票和房卡替X收好。
“走吧,我送你上去。”
楚枫尽地主之谊,表现得很热心。他一边推着X的轮椅,另一手推着X的行李,口袋里装着X刚刚签过的小票,以及收到的房卡,一路护送X进入电梯。
108层的酒店,电梯没有按键,直接刷卡,楚枫对着电梯电子器刷了一下:
滴——
电梯显示屏上跳出房间楼层数:88楼。
坐完电梯,走到房间号:8878
楚枫划开房门,将房卡插在电源板上。
接着把行李推进来,再把轮椅推进来,至于口袋里那张签名小票就不拿出来还给X了,楚枫嘴上若无其事地问: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待会一起去吃饭。”
X摇摇头表示不用休息。
“去一趟洗手间。”他道。
X自己转动着轮椅,滑进五星级豪华酒店的洗手间,磨砂玻璃自动门缓缓合上。
楚枫站在外面,站了两秒,确定X真的在里面,短时间内不会出来后,他立刻从口袋里掏出那张信用卡签名账单。
X现在是境外人员,只有中国的暂居证,人又失忆了,也不知道自己的中文名,信用卡账单上签的是他的英文名:
Xerxes
泽克西斯
楚枫看着眼熟的笔迹,心脏顿时像惊蛰的春雷,一声接着一声地轰隆着。
谢时煜没有给自己取英文名,直接就叫Shiyu Xie,很多英文合同上签的也是这个。
“Xerxes”和“Shiyu Xie”,这两个单词上共同的字母是X、e和s,楚枫特别观察了这三个字母的写法。
X是英文26个字母中打头单词最少的一个字母,一般很少有人会以X开头作为英文名,除非,这个字母对X有什么特别的寓意。
谢时煜的谢,打头字母也是X
楚枫重点观察着这个字母X,一般来说在签名时第1个打头字母会写的特别大、特别飘逸,后面的字母会跟随地连在一起。
谢时煜的Xie,,泽克西斯Xerxes,楚枫仔细比对着这两个X,他们飘逸的角度,连笔的位置……
对于见过成千上百次谢时煜签名的楚枫而言,已经不能说是有些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
楚枫郑重地将这张签名单收进口袋里,准备跟X吃完饭后立马移交笔迹鉴定所,让他们出具科学鉴定报告。
咔哒——
洗手间磨砂玻璃自动门缓缓打开,X从洗手间里出来。
楚枫已经先行一步收好了签名单,神态若无其事。
他看了一眼X,发现X进洗手间可能并不是真的在上厕所,而是在换绷带。
脸上的绷带像新雪一样白,楚枫想,可能是因为自己在这里,X不想让他看到绷带下的毁容皮肤,才进洗手间换的。
楚枫也没有多说什么,他推着轮椅去坐电梯下楼,出门时顺手拔掉房卡,并将卡交还给X,账单签名依然藏在自己口袋里,假装忘记给X了。
想来,X应该也没有注意到这么微小的细节。
、
电梯在逐步下降。
X并不像楚枫想的那样没有注意到细节,他从签名的时候就观察到楚枫将他签过字的账单收到口袋里去了,并且一直没有还给他。
楚枫的经济条件非常优越,必然不可能想从他的账单里套出什么金钱信息。
那么,楚枫保留这个账单的原因只有一个:他的签名。
更准确地说,是他的字迹。
X开始敏锐地感觉到,楚枫其实对他也是有疑虑的,所以不惜亲自过来伤心地的机场接他,甚至偷走了他的签名。
笔迹比对也是确定一个人的佐证。
电梯的数字快要降到一楼。
楚枫隐隐压下自己难以抑制的雀跃和喜悦。
他在X身上观察笔迹、观察吃糖果的喜好、各种言行举止,越看越觉得像。
但这可能是因为他心里已经做出了期待的预设,所以越来越倒向于有利于这种期待的结论。
真正最后一锤定音的是DNA,必须采集到X的DNA,是或者不是,都要交给科学依据来证明。如果真的不是。那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像是无用的试探。
即使知道无用,心里却还雀跃的想去做。楚枫已经在心里设想好接下来如何试探X,谢时煜有多少种小习惯和偏好,看看X有没有类似的。
叮铃——
电梯停留在1层,他们走向停车场。
楚枫准备带X去谢时煜最喜欢吃的酒楼吃饭。
刚才X从三个曼陀斯糖果中一下就挑中了谢时煜最爱吃的口味。除了签名,笔迹,一个人对食物的偏好也是定位的标准。
“你先坐进去。”
楚枫将X的轮椅推进后座位,接着再坐回驾驶座,启动车子。
出于某一种试探的心理,楚枫看了一眼副驾驶座的曼陀斯糖果。
那个糖果放在副驾驶座车门把手下方凹槽里,以他现在坐在驾驶座的位置,手伸过去,稍微有一点够不到。
楚枫看了眼后座的X,他一边开车驶出停车场,一边十分随意道:
“可以帮我拿一下糖果吗?”
楚枫故意没有说自己想要什么口味。
车子离开停车场前,需要缴停车费,出口处横着拉杆,明晃晃写着:一车一杆。
车停在横杆前,驾驶座车窗打开,外边就是自动缴费机,弹出一个二维码,楚枫打开手机,扫码付款,假装忙着缴费的模样,没有功夫去拿糖果。
后座的X也没有询问楚枫想要什么糖果,他伸手,长臂一够,拿了一颗糖,递给楚枫。
楚枫侧头来看,X给他拿的是薄荷味曼妥思糖果。
正是他最爱吃的口味。
第94章 去老婆家里
窗外下着小雨。
烟雨映着古色古香的小楼,雕花窗里透着两个人影。
几碟精致的菜品摆满了红木桌。
不远处有一个有姑娘坐在屏风后,弹着古筝。这是一个仿古韵的小酒楼,菜品价格还算公道,味道也很符合H城的经典韵味。
“尝尝吧,这是这儿的招牌菜。”楚枫道。
X看着琳琅满目一桌的菜:“会不会有一点太多了?”
“没事。”楚枫:“吃不完可以打包。”
以前他跟谢时煜来的时候,只点几样他们俩互相爱吃的菜,但这次为了试探X,他特意把这酒楼里,好吃的、不好吃的、经典的、不经典的,全都点了一遍。
其中有一些是谢时煜特别爱吃的,还有一些是谢时煜吃了一口就绝对不再吃第二口的菜。
楚枫像重回大学做理科实验似的,准备观察X吃菜的顺序和频次,在心里做一个记录。
啤酒鸭是这家店的招牌菜,但谢时煜不吃大蒜爆过的鸭肉。他们第一次来这家店的时候,谢时煜吃了一口这招牌菜,眉头直皱。
反而是没什么人推荐的葱爆牛肉,谢时煜很喜欢。
X的筷子在众多菜品游走……
“尝尝这个。”
楚枫故意把啤酒鸭往X那边推了一点:“挺多人推荐的。”
他自己对这道菜观感还可以,每次和谢时煜来他都会点,谢时煜一边吃着葱爆牛肉,蹙着眉头看这盘啤酒鸭里的蒜头。
“好。”X不明所以,他依照着楚枫的推荐,伸筷子夹了一块啤酒鸭。
楚枫紧紧盯着X的面部表情,眼睛都不眨……
下一秒,X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动作非常微小,在眉头皱起来的前一瞬,X就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很有社交礼仪地没有显示出自己对这道推荐菜的厌恶。
这一微小的细节被楚枫一丝不落地看在眼里,他故意问:
“好吃吗。”
X抿唇假笑了一下,他一点不喜欢这道啤酒鸭里蒜头味道,但楚枫说这是招牌菜,X便很有礼貌地回答:
“还不错。”
楚枫嘴角微微翘了翘,X虽然嘴上说不错,但他观察到,X的筷子再也没有靠近那盘啤酒鸭。
反而伸向了曾经谢时煜最喜欢吃的葱爆牛肉。
窗外扑来雨后湿漉漉的气息,和着新鲜的花草泥土香,与古色古香小楼里的筝弦乐合奏着。
楚枫一边装作云淡风轻地品着菜肴,一边在心里统计X对每道菜夹筷子的次数,以及夹菜的“回头率”。
谢时煜最讨厌的啤酒鸭,回头率是0,尝过一口之后就不吃了。
葱爆牛肉的回头率逼近100%,尝过一口后,找准空挡就会吃。
蘑蘑菇炒蛋,楚枫喜欢吃这道蘑菇,谢时煜不喜欢吃蘑菇,但喜欢吃炒蛋。每次他们都点这道菜,分工吃完。
楚枫观察着,X舀了一勺尝过蘑蘑菇炒蛋后,基本勺勺都尽量舀蛋,后来,似乎是看盘子里剩下的蘑菇逐渐变多,有些不好意思,勉为其难舀一些蘑菇吃。
玫瑰鱼奶汤,这个菜品谢时煜觉得不错,每次吃完主食都会多喝一碗。
X目前喝了两碗,还在装第三碗。
……
统计到目前,X几乎每一道菜品的喜好,都和谢时煜一模一样。
楚枫望着眼前人的模样。心像沉在冰冷的海洋,太平洋的暖流冲过来,将这颗心脏冲的七上八下。
要么,两年前他在机场没接回来的人,现在就坐在他面前。
要么,这世界几十亿人口,真的有这么相似的人,出现在他未来的人生中。
如果不是X看起来跟谢时煜差不多大的年纪,楚枫就要迷信相信轮回转转世说了。
“你……”
楚枫一边夹菜,一边佯作不经意随口聊聊地发问:
“回国感觉怎么样?”
X:“还可以。”
楚枫:“有没有……想起什么?”
X淡淡地摇了摇头:“但是,感觉很熟悉。”
楚枫:“之前一直待在太平洋附近?是…叫格里尼亚的国家?”
X:“新喀里多尼亚。”
楚枫:“那里环境不错吧。”
X:“到处都是海,海鸥…有点烦。”
楚枫:“会抢人东西吃吗?”
X点点头,他有一次在海边转着轮椅,吃汉堡,一只大海鸥扑棱着落在他肩上,啄了一口他的汉堡肉,X手一松,海鸥就叼着汉堡飞走了,欺负X坐轮椅也没法来追着打它。
楚枫笑了笑,他还没去过这个小小的岛国,以前跟谢时煜去海边度假,都去的马尔代夫、斐济、澳洲大堡礁之类的地方,新喀里多尼亚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真的没听过。
他问X这些也并不是真的想了解新喀里多尼亚的风土人情,楚枫主要是想引申到下一个话题:
“你从船难后就一直待在那?”
X点点头。他看出来楚枫想问他船难的事情,于是多说了几句:
“待了两年左右。”
两年。
时间是符合的。
楚枫心跳在渐渐加快,他低着头,没有直视X,嘴角牵扯出聊天时友善的笑,装作毫不在意地说:
“那也蛮久的。那个船难……也是现在这时候发生的?我听说五月这时候海上容易起风。”
楚枫随口胡诌着。
他小时候跟谢时煜柯南的时候看到过,比起直接问“船难是什么时候的?”,不如随口诌一个时间:“船难是五月份吧”,等着对方纠错或者奇怪你怎么知道?
因为大多数人不会随意对另一个人敞开心扉地坦白,但人会下意识否定对方的错误。据说是福尔摩斯的用过的问话小技巧。
谢时煜的航班失事是6.26,他们的结婚纪念日,距现在还有一个多月。X出事的年份是对得上的,他想比对X发生船难的具体月份。如果在谢时煜飞机失事之前,那就……没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