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国安很少见到他这样不喜欢一个人,脸上明晃晃写满了嫌弃。他还有些诧异,道:“你不记得了么?宋闻星小时候很喜欢你的,后来出国才少了联系。你房间里的铁艺摆件还是他送的。”
苏乔皱眉,心想等等我就去把乱七八糟的摆件全部换掉。
苏国安又说:“宋闻星跟你年纪差不多,家世也相当。宋伯伯很喜欢你……”
苏家经营食材调味品起家,靠着祖辈传下来的秘制酱料,在食品行业站稳了脚跟。发展到苏国安这一代,主营罐头食品,佐餐酱料等,在国内占有部分固定市场,算是值得信赖的老品牌。
宋家实力与苏家差不了多少,甚至稍弱一些,原本经营连锁餐厅,近年来有往速食行业进军的打算。
所以两家如果联姻,也算相得益彰。
不过苏国安看重宋家,并不是因为这些。他主要觉得小儿子性格绵软,离了父母的看顾恐怕不行,假如是宋家,两家合作之后,苏乔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大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
宋闻星也是一表人才,又高又帅,刚从国外留学回来。青年才俊,苏国安是很看好他的。
苏国安还想说服小儿子,至少去看一看,见过对方一面再说。
苏乔却坚定地说:“不去!”
他这么执拗,老父亲当然没有办法,只好说算了。又道:“那骆家的大儿子你要不要考虑?”
苏乔:“……嗯?”
他茫然地想:骆家大儿子是谁?
前世的时候,爸爸只跟他提过宋闻星,也没说还有别人啊?
苏国安道:“骆家大儿子骆云深,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就是……年纪大了点。骆家前几天来信儿,说骆云深对你有意。”
在苏国安心里,宝贝儿子千好万好,不论骆云深还是宋闻星,其实他都没有特别满意。
宋闻星还没接手家里的产业,家里还有一个异母弟弟争家产;骆云深倒是什么都好,就是已经快三十了,比苏乔整整大了九岁,性格又十分冷淡。
并且苏家相比,骆家才是真正的豪门,二者之间差距有些大。
苏乔这种软乎乎的性格,跟宋闻星在一起的话,宋家比苏家还差一点,基本不会受什么委屈。骆家就不一样了,本来势力就强,骆云深又冷淡,说起来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骆家递过来的话是说骆云深对苏乔有意,但苏国安听说了,骆家老太太身体不好,走之前想看到骆云深结婚。
这个关头提起的“有意”,苏国安其实没当真。
如果苏乔答应去见宋闻星的话,苏国安其实是不准备说骆云深的事情的。
现如今喜欢同性在大多数人眼里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法律上早就允许同性配偶享有和异性配偶一样的权利,社会风气也大都理解。苏父自从知道小儿子不喜欢女孩,就开始为他的另一半人选做打算。
他们这种家世,择偶范围大多只在同层次之间,联姻更是十分常见。
苏国安深知小儿子性格不强势,颇有点随遇而安的感觉,只能为他多考虑一些。因此这时候略有些忧愁地叹了口气,心里很为宋闻星惋惜。
苏乔就不一样了,他在认真思考:如果不选宋闻星的话,那么跟骆云深结婚可不可行。
他性格软,从来没想过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对婚姻的想法就是:找个人一起生活,平平淡淡过日子。
家世相差不大的这群人里,适龄的本就不多。排除直男,排除已经有婚约的,再排除无所事事的纨绔……剩下的人就没几个了。而骆云深,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苏乔是知道骆云深的,在晋城,骆家首屈一指,骆云深个人能力极强,但是性格冷淡,喜怒不定,跟苏乔同辈的玩伴们都拿他当长辈看。
所有人小时候都有过被父母嘴里“骆云深”三个字支配的绝望,活脱脱别人家的孩子。
但是除了性格冷淡,喜怒不定之外,似乎也没有听说过骆云深有什么别的毛病。他私生活干净,家世良好,长相英俊……加分项尤其多。
最主要的是,骆家实力强,两家联姻之后,宋闻星和苏羽再要做什么小动作,也会困难许多。
苏乔不想再重蹈覆辙,面对父母跳楼的悲惨结局。除了自己努力阻止苏羽之外,有外力的帮助,让苏家发展更稳固,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苏乔想了半天,不是宋闻星,就是骆云深,再往后就要等下面一茬的孩子长起来,小韭菜们对他说:叔叔,你想跟我结婚吗?
这场景太令人震撼了。
苏乔不由得抿了抿嘴,说:“我觉得骆云深比宋闻星要好。”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引得苏国安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不过还是说:“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苏乔摇摇头。
旁边,苏羽全程微笑着听父子俩说话,提到宋闻星时,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掌不由得收紧。直到苏乔拒绝见宋闻星,才放松下来。
他定了定神,温声劝道:“骆总年轻有为,除了比啾啾大几岁,也没有别的缺点。再说了,啾啾自己也比较喜欢骆总,总要顾及他的意见吧?”
两个儿子都这么说,苏国安只能叹气表示妥协。
换作从前,听苏羽这么为他说话,苏乔肯定觉得哥哥既善解人意又为他着想。这时候窥见了苏羽的心思,苏乔就只觉得讽刺了。
不过他也没反驳,只抱着苏母的腰,小声说:“不喜欢宋闻星。”
鼻子一皱,板着张脸,看起来格外嫌弃。
他从小就喜欢这样撒娇,看人的目光和幼崽一样。苏母尤其喜欢他这个样子,一颗心都要化成水滴滴答答,也不管别的了,立即说:“不喜欢宋闻星就不喜欢,我看谁有意见?”
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对苏父说的了。
苏国安心里苦,只好答应把宋家拒了,再去跟骆家通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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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量完了正事,早餐也做好了。
苏家从事食品行业,养叼了舌头,对自家餐点的要求自然不低。厨师是特聘的,薪水不菲,每天换着花样做吃的,冰箱里塞了满满的食材。这时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碟,随着热气腾出一阵诱人的香味。
苏乔闻着这味道,腹部“咕噜咕噜”一阵响。不过比身体饥饿更难挨的,是他心理上对食物的渴望。
被囚禁的那些日子里,苏乔很少能有吃饱的机会。因此,面对满桌的美食,他几乎毫无抵抗之力。
皮蛋瘦肉粥被盛在白瓷碗里,灰褐色,富有弹性的皮蛋与瘦肉、青菜一同下进砂锅,随着小火慢煮,米粒滚开,熬出浓厚的米浆。厨师显然深谙食材原本的鲜才最美味,只在出锅前撒了盐,搅拌开,便翻腾出一股特殊的香味。
苏乔顾不上烫,喝了小半碗粥,肚子里有了点东西打底,才终于觉得自己心里平静下来。
他面前摆着一笼虾饺,半透明的皮,透出内里淡粉色的虾肉,筷子戳上去微微一颤,十足动人。
苏乔夹起一个,没蘸调料,一口咬下去,微弹的面皮包裹着内里丰富的馅料。虾肉的鲜甜与荸荠的爽脆同时绽开,白胡椒融入进去,带来些微辛辣,刺激着味觉。丰富的汁水尚且带着灼人的温度,使虾肉尝不出一丝腥气,只有河鲜的甘美。
一笼虾饺有四个,两个空口吃,两个蘸姜汁醋,很快就只剩下空蒸笼。
苏乔太久没有吃到好吃的食物了,一顿早餐,吃了两笼共八个虾饺,三块桂花糖糕,两个叉烧包,两碗皮蛋瘦肉粥。
他还要伸手去拿蟹黄烧卖,被苏母阻止了。
苏母嗔怪地看着他,埋怨道:“早点吃这些,肚子不撑啊?你平时哪里吃这么多?”
苏乔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确实有种难受的饱足感。他的饭量不算大,只是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对食物的渴望而已。
被苏母这么一说,苏乔顿时有些讪讪。他不舍地看着那笼冒着热气,收口处填满诱人蟹黄的烧卖,懊恼地动了动嘴唇。
失策了。苏乔心想。应该只吃一笼虾饺才对。
第3章 鸡汁馄饨和鲜蔬鱼饼
苏国安与骆家联系过后,收到答复,邀请苏家参加一个商业晚宴,届时骆云深会与苏乔见一面,然后再谈其他的事情。
这意思就是借着宴会的名头,双方都看看合不合意。假如觉得不合适,也不至于大张旗鼓,被其他人议论。
宴会安排在周末,还有好几天。
苏乔并未太放在心上,对于他来说,骆云深三个字还只是一个符号,远不如每天吃什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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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苏母起夜去卫生间,习惯性走出房间去看看两个儿子有没有在睡梦中掀被子。
轻手轻脚把苏乔的房门推开一条缝,里面灯光倾泻出来,落在长廊地毯上。
苏母一愣:怎么还开着灯,难道现在还没睡?在熬夜打游戏吗?
她摇了摇头,半个身子探进去,没看到戴着耳机左摇右摆激情赛车的小儿子,只看到卧室床上一个跟被子缠在一起,团成团的球。
被子团露出纤细的四肢,活像气球忽然长出了手足。
苏乔睡着了还皱着眉头,睫毛颤动,仿佛睡得很不安稳。
苏母走近,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发,竟然一手潮意,让她不由得忧心地想:是生病了吗?
但是却又没有发烧。
苏母只好给小儿子扯了扯被子,站在床边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关掉灯,在心里说好梦,便离开了房间。
一片黑暗中,苏乔没有做美梦,反倒沉浸在噩梦里。
他梦见自己仍旧被困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小房间。苏羽后来为了阻止他逃跑,把窗户封了起来,连外面的风景都看不到。
不论白天黑夜,房间里都是一片昏暗。
他只能在苏羽来嘲笑讽刺他的那一小会,看到从门外打进来的亮堂的光线。有时候苏乔看着黑漆漆的窗户,觉得自己连一只虫豸都比不上。
终日的黑暗和失去锚点的时间,最能消磨人的意志。
苏乔浑身冒汗,眼睑颤动,在梦境里痛苦地蜷缩起来。
他背后一片冷汗,难受地挣扎两下,猛然惊醒。
睁眼又是无边的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苏乔一时间竟然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的回到了两年前。
他靠在床头,两腿无力地蹬了蹬,试探着伸手去摸墙壁,找到开关,用力摁下。
“啪嗒”一声,灯亮了。
一瞬间,他看清了眼前所有的事物,这里还是自己的房间。
苏乔呆呆地望着顶灯,看了好几分钟,直到眼睛酸涩,快要流出泪来,才伸手挡住刺目的灯光。但他还舍不得,张开五指,让光线从指缝间落下,仍旧那么看着。
这寻常的、毫无特殊之处的灯光,在他被关起来的那些日子里,是一种奇异的奢侈。
对于现在的苏乔来说,黑暗是难以忍受的。每当眼前一片漆黑的时候,他就觉得回到了那个狭窄的地方,努力张大双眼却仍旧什么都看不到,有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他翻了个身,看时间,才凌晨两点。
这个时间适合酣眠,但苏乔惊醒之后毫无困意,他有些害怕闭上眼,只好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玩手机。
过了没多久,苏乔腹部突然“咕噜”一下。
苏乔:“……”
几乎每个人都有深夜失眠,忽然觉得肚子空空,饥饿难挨的时候。对于苏乔而言,饥饿和黑暗并列,都令他难以忍受。
苏乔立刻决定去找点吃的东西。
他静悄悄地下楼,来到厨房里。苏家做食品行业起家,苏国安对日常饮食多少有些挑剔,饭菜从不过夜,因此苏乔打开冰箱时,只看到塞得满满的食材。
苏乔打开分门别类的保鲜盒,挨个看了看,决定自己动手做点吃的。往常苏国安也偶尔会下厨给自家人做饭,苏乔有时打打下手,对食材和做法并不陌生。
冰箱里有老母鸡,剥好的鲜虾,苏乔掂量了一下,打算做个鸡汁虾仁馄饨。
做这个得先炖鸡汤,没有两三个小时不成。苏乔饿着,却又不愿意随便弄点什么填肚子,便先从待客的茶盘里摸了几块饼干垫一垫,洗过手之后去处理食材。
卧房都在楼上,隔音也好,苏乔一点不担心自己在厨房弄出什么动静来吵醒家人。
他从锅具里拣出一个大小适中的砂锅,洗干净了摆在一边。老母鸡从冰箱里拿出来,去掉部分鸡油,往腹中塞入葱段、姜片,内外抹盐,再用长葱绕一圈,打结固定。
苏乔不喜欢鸡汤过于油腻,香料味重,又会压住老母鸡本身的鲜甜,他就琢磨出这么个办法。下的辅料只有葱姜,去腥之余提味,又不会喧宾夺主。炖好后把葱结拿掉,葱姜挑出来,汤色又清又亮,不至于混浊。
老母鸡处理好,丢进砂锅,盖好盖子,就不用去管了。
苏乔从冰箱里拿出鲜虾,选了十来只不太完整的,剁成馅,加盐调味。整虾一切两段,也用盐和姜拌匀腌制。
虾仁馄饨如果馅料只有虾,鲜香足够,却难免有些腻味,尤其是配上老母鸡汤,两样都是重鲜,不够清爽。
他想了想,剥了半个玉米,择出瘪粒的。
白瓷碗里,金黄的玉米粒圆滚滚地挤在一起,一晃便滚动起来,饱满可爱。
冰箱里还有现成的木耳,苏乔也拿了点,为保持口感,切得比玉米粒稍大。虾茸馅跟两样蔬菜混合在一起,搅拌均匀,颜色霎时丰富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