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秒,他问路当归。
跟着车流往外环走,将小电驴驶上了海滨大道的非机动车道,路当归咽了咽口水:
“停在保安室门口,我看没上锁,情急之下就直接开出来了……”
“路医生,”刑珹淡淡开口,声音顺着风传到了路当归的耳朵里,“大厦二十八层楼高,员工几千人。加上报警赔偿和业务损失,你猜疏散一次,我会损失多少个亿?”
“多……多少?”
路当归这下真慌了。
时间已近黄昏,落日余晖洒满海滨大道,海鸥低低飞过波光粼粼的海面,停在道路两侧的棕榈树上。
身前那人戴着小黄鸭的头盔,身下小电驴发出“突突”的沉闷声响,带他沿着海岸往地平线的方向驶去。
三年前,他曾开着超跑冲出城外。沿着夕阳下的海滨大道奔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燃油耗尽,仍旧突破不了那道横亘在体内的枷锁。
他也想体会普通人的快乐悲伤。他想明白,当一个人喜欢着另一个人,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感觉。
刑珹并没有回答路当归的问题。
日光洒了身前人满身,头盔顶上倒映出半边落日的虚影。
他弯着眼睛,眸子里全是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我更得晚,但是我加更了(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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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路当归万万没想到, 只是出趟门去开科研汇报会的功夫,自己就把湾海集团的总裁捡回了家。
停车场的保安估计忘了给小电驴充电,刚沿着海滨大道行驶到一半, “突突”往前冲的小黄鸭就宣告嗝屁。
停在路边等候出租车,他看到刑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默念记下了一串手机号,就将手中的万元机往后一抛, 径直扔进了栏杆后的海里。
“……”
盯着空中划过的优美抛物线, 路当归有点呆。
刑珹瞄了他一眼:“手机有定位追踪。”
路当归:“噢……”
他本来还想问刑珹, 这人直接把手机给扔了, 那湾海集团的那堆烂摊子怎么办。
还有保安大叔的小黄鸭, 不仅被他给顺走,还孤零零地被扔在海滩边, 到底要怎么善后……
看着刑珹脸上再次写满了“关我屁事”四个大字, 路当归只好讪讪闭上了嘴。
带着刑珹从湾海集团逃出来的那一刻,他压根没想过之后要怎么办。
现在,两人并肩站在沙滩乐园的公交站台上,傍晚的清凉海风吹拂过脸颊, 把路当归彻底给吹清醒了。
两人所在的地方已经出了城, 位置比较偏僻。站在原地等了很久, 才终于有一辆空着的出租车经过。
一起上了车,司机问后座的两人:“两位去哪?”
路当归原本想征求征求刑珹的意见, 转过头准备问他一下。没想到刑珹刚一上车就闭上了眼, 放松双肩靠上汽车座椅, 很快就进入了休憩状态。
他的右手臂垂落在大腿一侧,与路当归的胳膊肘紧贴在一起,散发着滚烫的温度。
体温升高, 易困嗜睡,这是服用的药物已经开始在体内起作用的表现。
这样看来,刚才在电瓶车上的时候,刑珹其实一直都是在强撑,直到上了出租车,他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缓缓叹了口气,路当归凑上前,对驾驶座上的司机说:“……去理工大南江校区职工宿舍楼,麻烦了。”
司机点了点头,接着便启动发动机,沿海滨大道往跨江大桥的方向驶去。
夕阳西下,夜幕渐渐降临了这座沿海城市。车厢内的冷气开得挺大,给闷热的午后带来了几分凉意。
身旁,宽敞的后车座上,刑珹微微皱起眉,无意识地蜷缩起双肩,往自己的身边靠了靠。
下一秒,刑珹就在睡梦中打了一个短促的喷嚏。由于呼吸有些不畅,他抽了抽鼻尖,又抬起指背轻轻蹭了两下。
挺俊的鼻梁被手指蹭得有些发红,使这人的五官染上了些许烟火气。
车窗倒映出刑珹沉睡的侧颜,路当归没忍住,转过头多看了两眼。
平时见到刑珹的时候,这人总是冷冷淡淡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活脱脱就像个逃出科技园的人工AI。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刑珹脸上出现那么灵动的神情。
“……师傅,把冷气调高一些吧,谢了。”
路当归放低声音,对前面的司机开口。
跟随着下班高峰期拥挤的车流,出租车缓缓驶入了跨江大桥。
司机扭大了车载广播的音量,开始收听每日交通之声。
“今日,湾海大厦与区消防支队合作开展紧急疏散演练,受到相关影响,西江大道,遂安大道附近部分路段拥堵,请各位市民出行时注意避让——”
长舒出一口气,路当归也靠上了座椅靠背,扭头盯着车窗外的人流发呆。
果然,根本不用刑珹亲自出面,已经有人摆平了这件事情。
大桥两侧的灯光透过玻璃窗照进车厢,虽然上坡的路有些颠簸,坐在他身边的人却缩成一团,睡得却很踏实。
路当归再一次侧过头看着刑珹。
金峰影帝,刑家大少,湾海总裁。
即使有那么多的光环加身,他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没有三头六臂,并非刀枪不入。和每个寻常人一样,他也会觉得冷,觉得困,心里也会害怕,需要一处能够短暂休憩的安宁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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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理工大的教职工宿舍楼下。
付完车费,路当归抬手轻轻拍了拍刑珹的肩膀,想要将这人从睡梦中叫醒。
五指刚刚碰上刑珹的肩膀,刑珹便倏地紧绷住上半身,突然睁开了双眼。
初醒时的目光冰冷至极,就像一只躲在洞穴中的猛兽,发现猎人在洞口徘徊时流露出的警惕眼神。
直到看清了近在眼前的人是谁,刑珹的面上微微一怔,瞳中的那抹恐惧才渐渐消散殆尽。
差点被刑珹投来的目光吓到,路当归的双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动了动喉咙,有些不自然地出声:“到了,下车。”
说完这句话,路当归就迅速别开目光,往后转过头,弯腰钻出了车门。
两人之间的那些旧账还没完全算清呢,他才不会一直给这人好脸色看!
从座椅前缓缓直起身,刑珹才发现自己身上披了一件白色的衣服,是路当归汇报时穿的那件研究员白大褂。
骑着电瓶车出现在停车场时,他并没有看到路当归穿着这件白大褂,也不知道他将衣服藏到了什么隐蔽的地方。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公寓大楼,乘着电梯一路上到六层,一直没有人开口说话。
拿出钥匙打开公寓门,按亮玄关的灯,路当归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印着哆啦A梦图案的拖鞋,放到了刑珹的脚边。
“超市打折买的,没有其他的了。”路当归低低咕哝了一句,不看跟着自己进门的人,“你将就一下吧。”
垂下眼脸在原地站了半晌,刑珹最终还是脱下锃亮的黑皮鞋,换上了蓝色的卡通凉拖。
门口堆着几个披萨盒,挡住了两人进门的道路。路当归弯下腰,正准备将昨晚吃剩的外卖收拾好,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拖鞋踩上地板的“啪嗒”声。
修长的身影从背后压了上来,熟悉的温热气息扑上后颈。和坐在电瓶车上时一样,两只手臂从后面伸过来,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北半球的初夏星空璀璨,夜幕低垂。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玄关亮着昏暗的灯光。
刑珹从身后拥了上来,只抱着他,不说话。
路当归渐渐僵在了原地。
过了一会,他缓缓抬起手,握住刑珹的手腕,想要把这人的手臂从自己腰间扒拉开,结果没有成功。
刑珹身上的温度依旧灼热,滚烫的胸膛紧紧贴着他的后背,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缝隙。
“……”
任着身后人将头埋入自己的后颈,呼吸渐渐变得沉稳均匀,路当归沉默了很久,终于开了口。
“……刑珹,”松开紧抿着的唇,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这算什么?”
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站在身后的这个男人,对他诉说这三年间,每个难以入眠的深夜里,他独自一人的煎熬与挣扎。
在两人一开始相识时,他对刑珹只有满满的恨意。恨妹妹因为他而出了意外,失去双腿坐上轮椅。恨他没有担当,那么多年没有公开说出一句道歉。
随着两人之间的纠葛不断加深,他也渐渐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当年的那场事故,依然存在着很多蹊跷,背后或许还有其他隐情。当时一定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道的事,从而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他曾厉声质问过刑珹,没想到这人在那场事故后出现了潜抑防御机制,脑海中什么都不记得了。
后来,他也尝试着从妹妹身上入手,想找出当年事情的真相,却发现妹妹也不知情。
刑珹和雯菲,这两个事故的主要当事人,在那起事故后都不约而同地陷入昏迷,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几年过去,一个宣布退出娱乐圈,摇身一变成了财大气粗的家族企业继承人。
另一个也安上假肢,积极而又乐观地开始了新的生活,还在异国他乡收获了美好的爱情。
仿佛事到如今,那些往昔发生过的一切,背后的真相变得并不再重要。
可是路当归并不甘心。
他们都忘了,所有的记忆只剩下他一个人来背负。
这一点也不公平。
除此之外,还有他自己那一摊处理得乱七八糟的感情。
他的初吻,他的第一次,三十年人生中所有的爱恨情仇,他都给了身后的这个人。
然而,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每一场情事,他都是被下药后强行扒光衣服,被迫承受了一切。
甚至包括这个拥在一起的宁静夜晚,也是用一场黄昏落日下的盛大逃亡换来的。
那些年轻小情侣间平淡无常的日常,柴米油盐的争吵,对他而言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过去的一切还没有水落石出,他没有办法放下芥蒂,毫无顾虑地回应背后这个人的拥抱。
他的爱重负千钧,刑珹的爱病态畸形。
他们都没有正常相爱的权利。
心跳的频率渐渐趋于一致,背后人像是看穿了他的内心。
刑珹一声不吭,缓缓垂下头,将怀中人拥紧了些。
无法敞开内心,没关系。
无法直视彼此投来的目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哪怕是飞蛾扑火,他也只求将自己的翅膀烧得更烈,包裹住怀中这颗跳动着的心脏。
正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骤然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咕咕——】
路当归的肚子十分没出息地叫了起来。
从清晨出门前往湾海集团参加汇报会,到日落时分骑着电瓶车杀出重围,大半天过去了,他一直没有吃过饭。
更不要说,中途还莫名其妙被关在暗室里铐了半天。
轻扶着自己的腰,背后那人的胸膛轻轻抖动了一下。
察觉到刑珹缓缓松开了手,路当归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转头按下了客厅的大灯:
“……你要吃什么?我点外卖好了。”
“都可以。”
刑珹站在鞋柜旁淡然出声。
路当归的耳根微微有些发红。
不知为什么,虽然刑珹微抿着嘴唇,脸上也并无任何表情,他却总是感觉这人刚才好像笑了。
一起坐到了小沙发前,路当归点开外卖APP的界面,快速翻动起餐厅的菜单。
独自闷着头挑选了半天,他一直没抬头问坐在一旁的人,今晚想要吃什么。
在刚才那么暧昧不清的氛围下,他的肚子突然就叫了起来,实在是太丢脸了些。
选好一家鲁菜馆,随便点了两个菜,路当归刚点击了付款按钮,页面就跳出了“余额不足”的提示。
路当归:……
上个月的工资刚跨境转账给路雯菲当作生活费,他这个月的工资还没打上。
现在,手机上各种支付软件的钱加起来,还总共不到五十。
行吧,这回真的丢脸丢到家了。
低头社死了半天,路当归犹豫着抬头,支支吾吾地问身旁的人:
“那个,你卡里有一百块吗?”
精神还没有完全恢复,刑珹闭着眼睛,正靠在沙发上假憩。
听到路当归的话,他缓慢抬起眼皮:“我平时不用卡。”
路当归脱口而出:“……那花呗呢?”
刑珹陷入了沉默。
到最后,两人的晚饭还是路当归硬着头皮走进厨房,用冰箱里仅剩的两个鸡蛋,炒了锅蛋炒饭了事。
端着两碗卖相极其难看的蛋炒饭回到客厅,路当归看到刑珹正懒洋洋地坐在沙发前,拿着遥控器来回切换着电视机上的节目。
从冰箱里取出一罐雪碧,放到了刑珹面前,路当归开口问他:
“你有什么想看的,我给你找。”
从碗里的不明物体前抬起目光,刑珹缓缓拿起茶几前的饭勺:“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