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
怀里的人浑身颤抖,字不成句。
身体有了反应,紧贴着彼此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这是两个孤独的灵魂碰撞后产生了共鸣,在世间留下了只属于彼此的回响。
太好了。刑珹想。
原来不是梦啊。
他这辈子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渴望。
他想斩断过往的一切罪恶,与眼前的这个人,有一个完全崭新的开始。
窗外月光几尽覆辙。
客厅里静谧无声,只有微风轻缓地吹拂过泳池水面,漾起层层叠叠的涟漪。明净水纹透过阳台前的栏杆倒映在地板上,在两人脚边无声的流动着。
疯子死了,被爱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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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
距离最后通过安检的时间还剩十分钟,路雯菲等候在安检口,焦急地往机场的大厅门外张望。
“别等了,”路当归看了眼刑睿,示意他推着妹妹去走残疾人快速通道,“他今天真的有急事,来不及赶过来。”
“……”
路雯菲仍旧有些不死心。但眼看安检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她也只能摇着轮椅缓缓上前,张开双臂抱了抱自家哥哥,“那哥,三个月后见啊。”
“三个月后见。”
像小时候在学校门口送妹妹上学时一样,路当归揉了把妹妹的脑袋,“好好听阿睿的话,别再捣乱了。”
路雯菲眨了眨眼睛,对哥哥比了个鬼脸。
再过三个月,提交完毕业论文,她就能本科毕业回国了。
看着妹妹三步一回头,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安检口,路当归无声地叹了口气,转头离开出发大厅,回到了机场外的停车场。
停车场里,大高个的手下早在车里候着自己了。
回程时夜色已深。
坐上车,路当归将头靠上后座椅,准备简单地小憩一会。
脑海里浮现出那人的影子,他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
从一个星期前开始,刑珹好像突然间有了一些变化。
仔细算来,一切都是从他主动给了刑珹那个浅尝辄止的吻后开始的。
虽然那一夜,他们并没有做到最后,但也算得上一时间意乱情迷,都被欲望冲昏了头脑。
身上的衣物在不知不觉间全被刑珹褪了个干净。他双眼迷离地吻住自己的额头、眼角,再沿着鼻尖缓缓往下,一路吻到了锁骨。
对着自己喊了一遍又一遍的“宝宝”,那人缓缓俯下身,用冰冷的手臂揽住腰部,抬起了自己的腿。
要不是留守在公寓外的手下突然按响门铃,称临时有事要找他们主子,他差一点就被姓刑的摁上沙发,从里到晚吃干抹净了。
也就是从那晚开始,自己白天的时候出门上班,入夜后回到公寓,都会注意到摆放在玄关处的皮鞋挪动了位置。
刑珹每天都会外出,每次都是踩着自己回来的点提前几分钟到家。
自己曾问过他,最近怎么突然想着要出门了,他说刑十陪着自己去处理一些公司里的业务,每天都快去快回。
他还从背后抱住自己的腰,说自己每次出门前都会按时吃药,让自己放心。
今天早晨从床上醒来,自己和这人说妹妹就要回奥斯陆了,问他要不要晚上跟着自己一起去机场送妹妹。
刑珹侧转过身,将脑袋埋入自己的颈窝,轻轻蹭了蹭:“路医生,抱歉。”
“……今天晚上,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缓缓睁开眼,路当归用手机拨通了刑珹的电话。
他准备告诉刑珹自己送完妹妹,已经准备返回了,问他到家了没有。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冰冷女声:“对方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
放下手机,路当归忍不住皱起了眉。
也不知出门前吃没吃药了,到底有什么急事,能让这人大半夜的还在外面溜达?
“现在时间,是6月20日凌晨0点整。”
钟声响起,车载收音机里开始整点报时。
紧接着,广播电台女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来:
“各位听众,大家好。今天是每年一度的父亲节。”
“父爱如山,高大而巍峨。父爱如海,宽广而深远。父爱之所以伟大,在于每个父亲对于子女的默默奉献。节日来临之际,我们在这里,祝愿全天下的父亲幸福安康,家庭和睦。”
路当归眼皮一跳,从座位前坐直了身子。
“路医生?”
开车的黑衣司机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忍不住发问。
“……六月二十,今天是父亲节?”
“对啊,怎么了路医生?”
“……”
回想起刑珹最近不同于往常的诡异举动,他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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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公里外,S市监狱总医院。
停在门口的救护车不断闪烁着蓝色的灯光。几名医护人员推着多功能急救床,高高举着手中的点滴,从医院大门口匆匆走了出来。
救护车门外一左一右站着两名警察,对着跟在医务人员身后的狱警出示完证件,两人帮忙将急救床推上了救护车。签完转移文件,确认一切无误,两名警察上了车,随手关上了救护车的后门。
救护车鸣着笛驶离了监狱医院的大门,昏暗车厢中,随行的女医生正在弯着腰,用听诊器测量床上患者的心跳。两名警察面对面守在车门前,其中一名一直在不住地低头看手腕上的表。
他们今晚的任务,是护送监狱医院里一名癌症晚期的犯人前往第一人民医院。
今天临近午夜时分,这名患者的身体情况突然急剧恶化。监狱马上启动了应急预案,决定将犯人送往一院的重症抢救室进行抢救。
盯着病床上戴着呼吸机的白发男人看了半天,一名警察忍不住开了口:
“……都已经晚期了,这还救得回来吗?”
坐在对面的警察从手表前抬起头,看了自己的同事一眼,没有吭声。
救护车沿着郊外的高速公路急速行驶,不到十分钟就进入了市区的地界。
再往前行驶几百米就是入城收费站,坐在左边的警察拿起对讲机,正要通知司机走应急通道口,手上的动作倏地一顿。
“哐啷”一声闷响,他的对讲机从手中滑落,掉在了车厢内的地毯上。
瞳孔渐渐放大,他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双手。
透过救护车的玻璃墙面,他看到自己的同事掏出枪,用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后脑勺。
后背逐渐浸出了一层冷汗,年轻警察颤着声开口:
“小李,你——”
在他面前,蹲在地上低头检查病患的女医生也缓缓抬起头,用冷冷的目光望着自己。
没等他发应过来此时的处境,后脑勺便传来了一阵被重物击打的钝痛感。
年轻警察双眼一黑,垂头倒在座椅前,什么都不知道了。
击晕了现场唯一的无关人士,另一名警察将手枪塞回裤腰,对着坐在病床前的女医生点点头,意思是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救护车司机没有驾驶着车辆汇入收费站的通道,而是在临近收费站的路口处掉头转弯,驶入了一条绿树成荫,挡在土坡后的乡下国道。
救护车在路边徐徐停下,女医生关停了急救床边的输液管,拔出病人手背上的针头,又取下了一直罩在病人脸部的呼吸机。
低头靠近床上人的耳畔,她再次恭敬地低下头:
“董事长,已经到接应地点了。”
惨淡灯光下,病床上的白发男人缓缓睁开了眼。
被车内两人搀扶着坐了起来,男人低下头,用手背抵着苍白的嘴唇,重重地咳了两声。
女医生见状,连忙取过一条纸巾,双手递了上来。
用纸巾捂着口鼻,撕心裂肺地咳了好一会,白发男人的胸膛才渐渐停止了剧烈起伏。
张开掌心,盯着浸透纸背的殷红血迹,他冷肃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表情。
扶着女医生的手,从病床前双脚落地,白发男人嘶哑着嗓音开口:“……都安排好了?”
“主子,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说,“再过十五分钟,00时30分,送您前往机场的人马就会准时过来。”
“嗯。”
白发男人挥了挥手,让两人都去车外面候着。
他想一个人单独待一会。
等车内两人都关上门走了出去,刑景山将头重重靠上了身后的玻璃车窗。
仰头艰难地喘着粗气,他又伸出瘦骨嶙峋的手,在急救床前摩挲了一会,拿过了挂在床头的呼吸仪器。
将呼吸面罩扣上口鼻,他宛若一条濒临死亡的鱼,大张着嘴巴,连续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终于觉得缓过来了一些。
他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却无法忍受自己就这么死在那座漫无天日的监牢里。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最后栽在法律面前,他也认了。
只是精心布置了那么多年,付出了那么多心力,他刑景山怎么可能就这样撒手人寰?
从入狱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开始谋划今日的越狱计划。
打通监狱里的关卡,渐渐安插进自己的人马。趁着保外就医的绝佳时机,让自己的人二次接应,先成功从监狱里离开,再在半路转移出去。
自己的私人飞机已经停靠在了H市与S市交界处的民用机场。一旦离开S市,趁着警方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便能搭乘飞机离开国境,逃往东南亚。
新的临终关怀团队已经在当地准备妥当,哪怕无法挽回自己的生命,也能够最大程度的减轻痛苦,尽量延长时间,让自己能够安排好所有后续的计划。
自从元玫离开人世的那一天起,他对这个世界其实就已经没有什么留念了。
唯一的遗憾,只是——
远处传来一阵越野车引擎的声响,应该是接应的人到了。
刑景山颤抖着手,从囚服内侧缝制的暗袋里,取出了一张尺寸很小的旧照片。
将照片拿在手里,他眯起眼睛,静静看了半晌。
照片里是一名身穿洁白病号服的年轻男人。
男人一头茶棕色头发,由于很久没有修剪,头发已经长到能够揽成一束耷在腰后。
他背对着自己站在铸着铁栏杆的窗前,光裸的脚踝上戴着铁锁链。
嘴角不断地溢出血丝,沿着指尖往下滑落,一滴一滴溅在了照片里年轻男人的脸上。
眼角泪痣沾上了自己的血,漂亮的男人眉目低垂,微微侧过头,凝望着窗外的阳光。
拿着照片的手抖得厉害。
为什么偏偏就要和我对着干。
为什么要和你的母亲,和那个女人一样……
接应他的人应该已经下了车,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五指用力合拢,刑景山抬起头,对着沾满血的旧照片,贴上了自己冰凉干裂的唇。
亲爱的,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爸爸是那么的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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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门被前来接应的人朝两侧缓缓拉开,久违的清风再一次吹拂上刑景山的脸颊,
远离了城区的高楼大厦,夜空中星河明晰可见。皓月当空照耀着山野林间,竟让他一时间有些睁不开眼睛。
一只白皙而又修长的手从车外伸进来,轻柔地扶住了他干枯的手背。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放下呼吸机,刑景山从玻璃窗前缓缓站起身,有些艰难地开口,“那就动作快——”
车窗外繁星辉映,刑景山的双眼忽然因恐惧而骤然睁大,瞳孔中映出了面前人的身影。
“父亲,”他听到车外的人淡淡开口,“节日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码完滚去上班了,诸君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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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黑色跑车刺破夜幕, 行驶在回城的高速上。
车载广播里,午夜的钟声刚刚敲响。电台深夜节目仍然在继续,伴随着舒缓的背景乐, 车厢内回荡着女主持人娓娓道来的独白。
刚和前面开车的保镖说完话,路当归还没来得及静下心来细想, 就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拿出手机,看到来电人信息上显示的“钱警官”三个字, 他渐渐皱起了眉。
这位姓钱的警官, 是去年来自己公寓里, 调查自己是否受到刑珹强迫伤害的市局警察之一。现在深更半夜的, 到底有什么事, 会让这位警官专门给自己打电话?
“喂,”接通电话, 路当归率先礼貌地开口, “钱警官,你好,是找我什么事吗?”
听到钱警官在电话那头问的问题,他眸色有些微沉, 语气却没有什么变化:
“嗯, 我们是住在一起。但我也不知道他今晚去哪里了。”
开车的保镖发现路医生正在和警察打电话, 有些心虚地抬起头,从后视镜里偷偷瞥了一眼后座。
不会吧……警察那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不知道老大和主子还来不来得及——
一边听着电话里的警察说话, 路医生时不时回上两句“嗯”、“知道了”, 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挺平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