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清楚这一点,他总算是明白了。
这是两个疯子凑到了一起。
不仅碰上了,还摩擦出了只属于他们疯子之间的火花!
自己这个做精神科医生的,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加以干涉,那他可以直接上交执照了!
在心里沉思了片刻,他决定先把大疯子的毛捊平了,再来对付小疯子。
拉起刑珹的手腕,握在手中轻轻捏了捏,路当归转过头,用非常严肃的语气问沙发前的小女孩:
“你的提议是什么,你要先说出来,所有事情才有商量的余地。”
被小医生放轻力度抓住手,刑珹眼中的杀意总算稍稍淡下了些许。
“刑先生,我可以将当年的真相都告诉你。”
确认刑珹不会出手伤害自己,邓可欣动了动喉咙,语调再次有了变化,总算带上了一丝恳求的意味,“林家的手伸得太长,警局和我住的地方都有他们的人。我要你给我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保证他们不会伤害到我。”
“这里不行,”看到刑珹眯起眼睛,她急匆匆地继续道,“哪怕你派人二十四小时蹲守,他们也肯定能找到我。当年,他们就是这样杀了——”
将说到一半的话突然收了回去,邓可欣默默缄口,不再多言了。
“世界上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片刻后,刑珹缓缓开口,“我帮不了你。”
女孩眼里渐渐盈满泪水,仰起脖颈,固执地看着他。
“那个……”
在一旁举起手,路当归默默岔了句嘴,“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应该挺安全的。”
两双漆黑的瞳孔转过来,齐齐望着他。
路当归轻咳了一声:“如果你在七院住过院,应该也有印象。住院区顶楼的封闭病区,要有门卡才能上楼,门口有密码锁和两道铁丝网,窗外也有保护措施。一般人都无法进入,包括医院里的医生也不行。”
至于他为什么会了解的那么清楚。
或许要问问站在自己身边这位,被关在铁丝网里被电了上百个日夜的人。
路当归正准备对女孩解释,自己是七院的医生,如果她所谓的真相,真的对于刑珹而言那么重要,他可以利用女孩的精神病史,帮忙将女孩安排进七院的封闭病房里。
像是已经猜到了自己想做什么,从自己的身上移开视线,刑珹俯视着沙发上的女孩,一字一顿道:
“我不信任你。”
客厅里的老旧吊灯已经被拆下,只剩一盏白炽灯孤零零地挂在天花板上。
怔怔仰着头,看了眼一旁面色和善的医生,又转过头看着面前目光阴冷的男人,邓可欣在惨白灯光下缓声开口:
“刑先生,你不是想要我的诚意吗?”
“有一件事,”她说,“我没和任何人提起过,但我今天可以告诉你。”
刑珹没有说话。
“你不想知道,事发那天,我为什么特意要穿白色的裙子吗?”
邓可欣直直望着他:
“那天现场有个女孩,坐的位置离舞台特别近。背着个洋娃娃书包,也穿着白色裙子。”
“他们给我安排了一模一样的衣服,让我装成粉丝,去后台见你。”
她转过头,对着一旁的路当归笑了:“一旦我成功了,那她就是我的替死鬼。”
邓可欣的话还没说完,刑珹已经往前走了一步。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手机铃声在客厅里突兀地回响,刑珹却对耳边刺耳的噪音完全置若罔闻。
离女孩只有咫尺之隔,他并没有开口说什么。而是回过头,一双眼死死盯着身旁面色茫然的小医生。
他呼吸粗重,眼底染上了一丝血色。
听了女孩的话,路当归脑海中没什么头绪,一时半会还没消化她所说的内容。
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
替死鬼……
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等他张口问出声,刑珹的手机突然停止了响铃。几秒后,自己兜里的电话也紧接着响了起来。
思绪还在有些乱,路当归从裤兜里拿出手机,和往常一样,下意识地滑开了接通键。
手机的免提声自动打开,电话那头传来庭田大树急切的声音:
“路医生,阿珹在不在你旁边?我打他电话他怎么不接!”
“……”
看着刑珹缓缓俯下身,张开五指,朝着女孩的领口狠狠抓去。路当归扔下手机,立马冲上前,想要制住那只青筋暴起的手臂。
客厅里的气氛剑拔弩张,庭田大树欢快的语调在空荡的室内回响:
“你帮我转告阿珹,今晚的饭局上,田导看了他今天的录制片段,来找我问他的档期了!”
大树在电话那头嚷嚷,兴奋地快要吼出来:“你知道田导是谁吗?”
“就是《最后一餐》的田从,刚在欧洲拿了Gold Award的大导演,阿珹他这回走运了——”
伸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刑珹掐断了庭田大树的电话。
“你接这个活,是为了拿到两千万酬劳,治好你哥的尘肺病,对吗?”
盯着面前满脸无谓的女孩,他红着眼,音色里带上了难以察觉的嘶哑:
“邓可欣,你知不知道。给你当替死鬼的那个女孩,她也有一个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姐妹们我来了,这章昨晚就写完了今早打疫苗打傻了(つД`)ノ
这周末还有两更,我会信守承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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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刑珹疯了。
路当归意识到这一点, 是面前人不顾自己的阻拦,仍然试图挣脱开紧紧抓着他的手,朝眼前瘦弱的女孩扑去的时候。
看到面前的男人眼睛发红, 伸手就朝自己的脖颈袭来, 原本还在从容不迫, 等着和刑珹谈条件的邓可欣也刹那间变了脸色。
箍住刑珹的双臂, 路当归匆匆扬高音调,对着呆住的女孩喊出声:
“拿我的手机, 按03,快!”
那是平时用来联系刑十及其手下保镖团的快捷键, 是刑珹非要让他设置的。一旦遇到什么突发情况,随时都能和刑十他们联络。
女孩怔了一瞬,随即从沙发前站了起来。她躬着腰,一把抓过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用颤抖的指尖按下了屏幕上的快捷键。
听到电话被人接通,路当归立马转过头, 对着手机急促说道:
“刑十, 他发病了, 你们带着车里的备用药——”
短暂地犹豫了一秒,他紧接着补充:“再看看路边有没有卖盐的, 买一袋上来!”
盐……?
虽然有些疑惑, 但刑十并没有多想, 很快就应了下来。
毕竟路医生是专业人士, 他让买的东西,一定有特别的用处。
挂断电话,女孩扶着沙发角直起身,缓缓往后退, 挪到了沙发背后的死角处。
她不敢离开这里,担心外面有人在等着带走自己。却又不敢和刑珹独处一室,唯恐他对自己下死手,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眼前的男人面色潮红,一双浸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像是想把自己给生吞活剥。
比起发起病来的刑先生,那群在背后跟踪自己的凶恶壮汉,似乎都没有那么可怖了。
从背后紧紧抱住刑珹,路当归凑近他的耳朵,嘴里一直重复着同样的一句话:
“刑珹,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和平时不同,刑珹双眼失神地盯着客厅洁白的墙壁,好像完全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
火。
入目之处全是一片红。
被挂在头顶的吊灯砸中后背,他的喉头涌上一股浓浓的血腥气。
伸出沾满血的手,用手肘撑住地面,刑珹忍着脊梁处撕心裂肺的剧痛,试图往前爬。
漫天都是呛人的灰尘,那个女孩在火海中弱弱地呼喊着:“哥,哥——”
浑沌脑海中,女孩的声音渐渐变了调,被无限地放大,拉长。凄惨的叫声充斥在他的耳畔,几乎快要震破他的耳膜。
压在墙体下的那道身影一变再变,一会是姓邓的女孩,一会是小医生的妹妹。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裙子,趴在一片刺眼的血泊中,抬起头看着自己笑。
场景一转,变成了顶层公寓的餐厅。
小医生的妹妹坐在轮椅上,正在对着自己认真地说话。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却都化作利刃,从四面八方齐齐插入了自己的心脏。
“我出事那年,哥本来要跟着导师出国深造的。他为了留下来照顾我,才放弃了那个机会……”
“刚工作的时候,为了支付我的治疗费,他把工资都省下来,连吃了一个月的泡面——”
“我真的很愧疚,一直觉得拖累了哥哥,耽误了他的前途,没能让他完成自己的梦想。”
“他这几年过得挺苦的,根本不懂怎么对自己好一点。”那天,小医生的妹妹眼眶通红,却对着自己扬起了笑颜,“珹珹,谢谢,谢谢你替我照顾他。”
杀人。
好想杀人。
他想杀了自己,杀了肇事者,杀了整个林家。
他想让面前的女孩还小医生妹妹的腿,更想让她背后的罪魁祸首付出血的代价。
一个声音拼命地想要挣脱内心的束缚,从喉咙深处嘶吼出声。
他想告诉小医生的妹妹,他压根就没有照顾好路当归。
事故的后遗症,让过往的一切都被深深压抑在他的心底,一直无法回想起来。明明有愧的人该是自己,最后背负着所有记忆,远走异国他乡的,却是路当归。
一切都是他欠他的。
他欠小医生人人都能拥有的热烈爱意,也欠他一个曾经期冀的美好未来。
然而,哪怕是这样。小医生却仍然选择站在自己身后,抱紧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刑珹,一切都过去了。
察觉到身前的人垂下头,渐渐放松了紧绷的臂膀,路当归稍微松了口气。
女孩走出视线范围后,这人发病的症状也逐渐有所好转。起码能够听得进人话,不再拼命地试图挣脱自己了。
正准备放轻些力道,扶着刑珹到沙发前坐下,他突然察觉到,自己的手背上多了一滴温热的液体。
眼泪从刑珹的脸上滑落,一滴滴往下流,连成串的水珠渐渐打湿了他的半节手腕。
路当归突地一怔。
这人……怎么又哭了?
以前的每一次落泪,他都当作是这人发病时的正常反应,也算是一种释放情绪的有效方式,因此并没有多加干涉。
自从述情障碍的症状有所突破后,刑珹的话慢慢变多了起来,也很少再哭了。
太长时间没有处理过类似的情况,路当归突然间有些手足无措。
幸好这时,刑十带着人马抵达了公寓门口。
听到公寓外有人敲门,站在角落里的女孩吓得在角落里缩成了一团。
刑珹则抬起头,通红的眼眶死死盯着房门的方向。直到看清了进门的人是谁,他才渐渐停止了全身的战栗。
走到保镖们的面前,接过刑十递来的袋装食盐,路当归二话不说,转头去了厨房。
撕开食盐的包装封口,抖了点白色粉末在水杯里,又拿起筷子搅拌了几下,他回到客厅,将水杯递给了刑珹。
“全喝完。”路当归说,“你下午拍摄的时候中暑了,要补充血量。”
否则为什么身上会出那么多的汗,四肢无力,体温滚烫,那么容易就被自己给制住。
盐水的味道很咸,带着种淡淡的苦涩。
坐在沙发前,将杯中温水一饮而尽,刑珹放下水杯,转头望着缩在角落里的女孩。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突然感觉上下眼皮渐渐开始打架。
眨了眨被泪水打湿的睫毛,刑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望着站在面前的小医生:
“路——”
汹涌的困意席卷而来,顷刻间便侵蚀了他的整个大脑。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刑珹便微微偏过头,身体往前倾,闭眼倒进了面前人的臂弯里。
一手揽住刑珹的脑袋,路当归转过头,对站在门口满脸目瞪口呆的保镖们说:“先把你们主子送回公寓,让私人医生过去给他输上葡萄糖。”
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刑十张了张口,有些支支吾吾地发问:“那,那路医生你——”
路医生这是......受到主子的影响黑化了??
他从没想过,路医生那么纯良无害的性子,有一天会突然在暗中下手,就这么把卸下防备心的主子给放倒了......
将倒在臂弯里的人轻轻放回沙发,让他靠着沙发背休息。路当归在原地转身,朝着角落靠在墙角,面露惊慌的女孩走去。
“邓可欣是吧?”
拿出裤兜里的工作证,他递过去给女孩看,“我是七院的医生,和刑珹是一起的。如果你信任我,我现在就让保镖护送,带你一起回医院。”
看着面前神色不明的年轻医生,邓可欣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有些迟疑地开口:
“你……你为什么要弄晕刑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