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成抬手按住那个文件袋,五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微微发抖。
这个文件袋里,装的是撞死他妈妈的司机的生平简历,以及他这一个月来所有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吃过的饭、做过的事……
这个中年男子姓陈,是宫成现在唯一的心腹蒋叔替他找来办事的人。蒋叔从宫晟,也就是宫成外公创建JY集团的时候,就加入了公司,为公司的兴盛发展立下汗马功劳,是JY集团最具威望的元老之一。也是宫成现在唯一信任的人。
说来好笑,宫成小时候几乎都是妈妈宫幼南一手带大的,父亲贺翔反倒是天天应酬忙生意,从小父子感情就一般。宫成16岁出国上学之后,父子俩更是几乎一年到头也说不上几句话。母亲去世后,宫成还无意间听到他要和贺子怀联手把自己挤出JY集团的阴谋,这让本就如履薄冰的父子关系更加蒙上了一层阴影。宫成现在是一句话都不想跟这个父亲多说。
小陈的饺子上桌了,他拿了双筷子搓了搓手,看着面色阴郁的宫成,说:“宫大少,您要不要再吃点?”
“不了,你吃吧。”宫成说着,把文件袋拿在手里,站起了身,“我回酒店看一下,你的人继续跟着,看完后我跟你联系。”
“宫大少!”小陈叫住准备离开的宫成,“那个……蒋叔让我劝你一句,宫女士的车祸,希望你能想开一点,也许不再继续追查你就能轻松很多。还有,JY集团现在急需要你露面,蒋叔说了,无论如何他都会保你的,让你放心大胆地回去。”
宫成修长的手指紧紧握着文件袋,听完了小陈说的每一个字,然后淡淡了说句:“JY集团现在最需要的,是快点签下物流航线的合同。告诉蒋叔,合同签好之后,我自会回去。”
说完,迈开大步走了。
宫幼南刚跟贺翔认识那会儿,两个人都还是校园里的大学生。宫幼南年轻、貌美、富有、温良,几乎所有美好的词汇用在她身上都恰如其分。当然,这样瞩目耀眼的宫幼南自然追求者一波接一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宫幼南却爱上了几乎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的贺翔。
于是,富家女爱上穷小子的狗血故事在真实空间里上演。
贺翔身高183,上大学时容貌俊朗、成绩优秀,因为父母都过世的早、家世很一般,所以有点不太爱说话、性格酷酷的,还带着点腼腆的害羞,是很招女孩子喜欢的那一型。
宫幼南跟贺翔大学谈了一年多,毕业的时候,宫幼南就铁了心地要跟贺翔结婚,可是这门亲事最开始是遭到宫晟反对的。原因也并不新鲜,门不当户不对,双方家庭背影、生活习惯、人生态度都存在着天差地别的差异。谈恋爱可以,但结婚,却很难幸福。
宫晟认为女强男弱的婚姻很难幸福,因为在这样的婚姻中,男方要承受比正常男性大得多的心理压力。而据他看来,贺翔心思太重、自尊心太强,且野心太大,跟宫幼南结合,会给他难以承受的压力。
可是没办法,自己的女儿非他不嫁。宫晟妻子走得早,他对这个独生女百般宠爱,恨不得天天捧在掌心、含在舌尖。他拗不过自己闺女,只能给贺翔出难题,宫晟当时提出,如果贺翔同意入赘到他们宫家,自己就同意这门亲事。这样提,是因为宫晟认为,贺翔这般心高气傲的男人是绝不会同意入赘的,可是万没想到,贺翔在考虑了近一个月之后,竟然真的答应了宫晟的要求。
结婚之后,贺翔就进入JY集团工作,他本身工作能力就很强,再加上有宫家女婿的身份作保,在集团内部混的风生水起、如鱼得水。而且自从宫幼南怀孕之后,渐渐退居了JY集团的幕后,由宫晟跟贺翔共同执掌JY集团。
宫成自记事起,就难得在睡前见上父亲一面,周末假日的时候也是,所以父母一起带他出去玩的记忆真是少之又少、珍之又重。他小的时候一直都搞不懂,为什么贺翔的事业心那么重,那么在意工作,直到长大后,他才渐渐明白,也许贺翔跟宫幼南结婚之后,就没有真正地快乐过。贺翔要用全部的时间和精力去证明自己的能力、去证明宫幼南的选择和眼光,让宫晟、让整个JY集团背后戳他脊梁骨笑话他的人,无话可说。
宫成坐在酒店的床上,耷拉着脑袋,额前灰紫色的发梢垂下来挡住小半张脸。他面无表情地打开文件袋,去看这个司机的简历和照片。
杨胜,36岁,长途货运司机,离异,无子女。快2个月前,夜班长途开车疲劳驾驶,在高速上跟宫幼南的车正面相撞,宫幼南当场身亡。而宫成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回国,是在宫幼南去世的2天之后,他没有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为这件事,宫成能记恨贺翔一辈子。
宫成把杨胜的简历、照片和最近的生活轨迹看了几遍之后,给小陈打了个电话。
“喂,宫大少。”
“小陈,让你的人继续跟着杨胜,”宫成盘腿坐在床上,眯起眼睛盯着杨胜的照片,“查查他的钱从哪儿来的。”
杨胜只是一个普通的司机,收入有限,天天打牌赌博找小姐,这样的高消费能持续多久?是谁在给他资金支持?难道……
“明白!放心吧,宫大少,有事情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我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有事儿见面说。”
挂断电话,宫成躺倒在床上,疲惫地揉揉眉心,有些心烦地打开手机,点开了那个给他打了5、6回越洋电话的人名。
“Gong!Finally!”电话那头一个好听的男声操着一口纯正的M式英语激动地说。
“Alan.”宫成冷淡地叫了一声。
第29章 怨妇的怨
宫成在小县城待了足足18天,这期间小陈每天给他打电话汇报杨胜的踪迹,还是牌庄、赌场、按摩店几点一线,活的好不逍遥快活。
为什么一场车祸,宫幼男惨死,而杨胜却毫发未伤、还活的如此自在洒脱,天天花天酒地、打牌玩乐。疲劳驾驶导致车祸,致使他人死亡,杨胜的心里就没有一点点的愧疚和难受吗?
这个问题困扰着宫成,让他几乎不敢多想分毫,他怕自己一旦陷入困扰的怪圈,就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宫成其实最开始也没想要来追查杨胜,可是宫幼男死后贺翔主张迅速火化、连多一天都不想等,甚至连自己亲儿子最后一面都不让见。
而且在宫幼男的葬礼上,贺翔就迫不及待地跟贺子怀商量如何挤走自己、正式入主JY集团,简直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此外,这个司机也很是奇怪,根据小陈的调查,他本身是Z市人,虽然离异,但是有家里留下的房产,出了事故之后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边境小县城?而且他身为长途司机收入并没有太过丰厚的资产,又是如何能在牌桌上玩一把就是成百上千,一天到头手气不好的时候甚至大几千几万的往里赔。这是一个普通的长途司机正常的消费水平吗?显然不是。
这种种的疑点在宫成心里生根、发芽,一点点长大,让他不得不派人跟着杨胜,带着既期盼又矛盾的心情,想从他身上查到一丝一缕的线索。
等待的时间,宫成在酒店也没闲着,他一边跟蒋叔联系着,随时掌握JY集团内部的各种情况。另一边,他在跟M国那边推进着物流航线合同签订的具体细节。于是,Alan成了他避无可避的、每天都要联系的人。
宫成有点头疼,忍不住想要早点回Z市,去见文冬就。每天发信息、打电话已经越来越无法满足他想要早点见到文冬就的心情了。
宫成走后,文冬就又恢复了之前波澜不惊而又忙碌纷乱的日子,每天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所有自那场雪夜之后的一切就好像全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除了每一天的,宫成发来的信息,和电话。文冬就觉得两个人的关系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说是朋友吧,好像也没有哪一对儿朋友是天天都要发信息联系的。尤其是男生与男生之间,见面了天天插科打诨、混在一起,不见面了可能十天半月也不会想起联络一下,除非是有事,否则绝不骚扰对方。
可是跟宫成,文冬就总觉得每天要是不说两句话就好像少点什么似的。虽然文冬就自己也搞不清楚原因,但其实他总感觉自己心里似乎是有点怨气的。
对,没错,就是怨气!是那个怨妇的怨!
文冬就觉得,宫成这个人肯定是个情场老手,不然怎么这么会搞?前头刚刚真情告白过,后面立马玩消失不见,好让他这个几乎毫无经验的小白天天相思、日日怀念……
这套路玩儿挺溜啊!
每每念及此,文冬就心里就特别烦躁,他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像个怨妇一样整天去纠结这些事情。
宫成舍命救了自己,也在医院里告了白,这些都没错,可是那个着急撇清关系,明确地说要跟人家做普通朋友的人,是自己啊!然后现在宫成一走大半个月,自己又心急火燎地想见人家,这不是贱是什么!
文冬就活了25年,这点面子还是要的!
这样想着,文冬就好像跟自己怄气似的,当天晚上就拿着许久未用的健身卡跑到电视台附近的健身房里游泳去了。
文冬就工作忙,已经好久没来游泳了,他换上黑色泳裤,露出线条清晰的腹肌,挺翘的臀部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寒冬腊月,即使是恒温室内泳池,来游泳的人也少,文冬就跳入水中快快活活地游了3个来回。
然后他浮在水里,两条又长又精壮的手臂扶着岸边喘气,心道:时间长不游,果然体力有所下降。与其天天在家里想着宫成,不如来健身房游泳,锻炼身体又消耗时间,一举两得!
那一天晚上,文冬就一直在泳池里泡到10点多才上岸冲澡。当他冲完澡、收完衣服,拎着健身包回家的时候,已经11点多了。
刚下电梯,文冬就趁着走廊上的灯光,隐约看见自己家门口的方向坐了一个人。
文冬就租住的这间房是那种公寓形式的,有长长的走廊。他拎着健身包走到一半的时候,才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坐在自己家门口的那个人,不是宫成,又是谁!?
宫成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短款羽绒服,曲腿坐在地上,两条大长腿对折起来,看上去更显得异常修长。宫成把头仰靠在墙上,灰紫色的卷发贴在雪白的墙壁之上,柔柔软软的让人看着就很想摸上一把。
宫成听见了这边的脚步声,他靠着墙转头,眼角都流露出笑意。
“文哥哥,你回来了!”宫成说着,单手扶地起身,许是坐在地上太久,他站起来的时候,双腿都有点打颤。
文冬就看见宫成的第一反应是激动,但随即,他便用强大的意志力控制住了自己的声音和面部表情,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咳咳……你怎么来了?回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嗯,不错,文冬就觉得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挺正常的。
宫成眼角垂着,看上去有点可怜兮兮的:“文哥哥,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我以为你在忙,就在你家门口等你了。”
文冬就游泳的时候把手机锁在了小柜子里,游完出来又直接拎着包走了,压根就没看手机。
“地上挺凉的,我穿着棉裤、羽绒服,都有点冷。”宫成说着,举起手里的袋子让文冬就看,“我还给你带了好吃的,想着晚上和你吃点肉、喝点酒,还有莴笋,本来准备给你做个凉拌笋片的,不过这么晚了,你应该吃过饭了吧……”
文冬就最看不得宫成这幅惨兮兮的样子,本来宫成就长得眉眼立体、英气逼人,而且身高马大,配上这种表情非但不违和,反倒有种说不上的可爱。
果然,人都是看脸的吗?
“你等了多久了?”文冬就态度柔和了许多,一边开门一边问。
“我刚到Z市买了东西就来找你了,大概晚上8点多吧。”宫成说着,搓着手跟在文冬就身后进了屋。
一想到宫成在门外的地上坐了3个小时等自己,文冬就心里既温暖又有点过意不去。他伸手去接宫成手里的袋子,说:“刚又饿了,我去把吃的做一下,你去客厅坐着喝点热水吧,暖暖身子。”
猝不及防地,文冬就刚运动完温热的手指触到了宫成微凉的手,两个人皆是一愣。
宫成率先收回了手,他把袋子往自己怀里一带,笑着说:“没事儿,你去歇着呗,我来弄,很快的。”
说完,迅速轻车熟路地钻进了厨房。
文冬就把掌心握起,感受着上面残存着的宫成的温度和气息,心中警铃大作。他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去多想,拎着健身包去阳台晾衣服去了。
不出十分钟,宫成就把牛肉、鸭脖、鸡爪、笋片全部盛盘端上了桌。
文冬就爱吃肉,素菜只爱吃莴笋。宫成记得。
“文哥哥,要喝酒吗?”宫成举着一罐啤酒,摇了摇问。
“开一罐!”
文冬就其实晚上在单位食堂吃过晚饭,只是他一晚上都在游泳,体力消耗大,这会儿确实又饿了。而宫成是晚上压根没吃饭,就等着跟文冬就一起吃。
于是,两个饥肠辘辘的人边吃边喝,不一会儿身上就暖了。
宫成瞥了一眼阳台上挂着的泳裤,脑海里不可遏制地幻想起文冬就穿上它的样子,不由咽了咽口水。
“你晚上……去游泳了?”宫成问。
“嗯。”文冬就虽然心疼宫成坐门口等他3个小时,但内心深处还是有点怨气,所以说话态度就有点拧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