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珊闭着眼沉默着,过了会才缓缓说:“不,我宁愿他永远都不用知道。”
一整晚没有看手机,这会车飞驰在高架上,江旷才将手机开机,微信里涌出好多消息,公司群的,唐兆的,剧组的,他把这些全都略了过去,剩下的都是梁迟的。
林宝珊让他近期离开本市,他连理由都不需要找,去跟剧组,去见梁迟,他一天都不想等。
开车不方便回信息,到家已经快四点,江旷洗完澡,直接定了几个小时后飞宛丘市的机票,而后一一仔细看梁迟的信息。
一如既往地发了很多剧组的花絮照片,语音文字混杂在一起。
“哥,今天一个镜头我拍了三十条……一直找不到感觉,喻导不满意,我感觉我要死了。”
“我觉得,人要一直保持初心是很难的,现实中蓝星会一直找陈陌吗,也许最开始会,找一找找不到渐渐就算了。”
“过了好多年,一直没找到陈陌,他也跟萧京在一起过,你能说对萧京就不是爱?爱有很多种,有的会消失,有的不会,你说是不是?”
梁迟陷在一种纠结的情绪里,导致拍摄进展不顺。
江旷想着太晚了,要不先别回复,再过几个小时就能见到他了,却终于还是没忍住,发给他:“对,有些爱不会消失。”
没想到梁迟秒回:“哥,你怎么醒这么早?”
??这话应该我问才对吧,江旷直接问他:“昨晚有事情,还没睡,你怎么回事,失眠?”
“没有,前面那场戏我一直卡着,喻导干脆先拍后面的,今天有一场清晨的戏,才早点起来准备,已经在片场了。”
原来如此。
江旷想了想,心里的期待和雀跃就要按捺不住,发消息的语气却看起来十分平静,像随口说一件平常事:“我订了今天上午飞宛丘的机票,一会来看探你的班。”
“真的??????!!!!”梁迟一连无数个感叹号问号,隔着几百公里和手机屏幕,江旷都感受到了他的开心。
他们的开心和雀跃是一样的。
“嗯,我先去收拾行李,说不定一会还能眯上个把小时。”江旷说。
“好好好,你几点的飞机?我定好闹钟一会叫你起床。”
“不用,你好好待在片场,一会小蒋会来接我,不会误机。”
“嗯嗯嗯好!等你来啊,哥。”
去机场的路上江旷跟唐兆通了个电话,他犹豫了下要不要说江家昨夜发生的变故,想了想还是简单说了个结果,唐兆在电话那头也愣怔了几秒,而后的反应跟林宝珊一样,也叮嘱江旷最近别进江帆,最好离开本市。
江旷跟他交代了下公司事务,让他最近多费心,唐兆一口应允,同时也不要面皮地提出交换,让江旷去了剧组照顾小梁直男的时候,顺带也照顾下他的小白兔。
……小白兔,啧,江旷听得牙疼,赶紧挂了电话。
宛丘是南方的一座大城市,是故事里萧京生活的地方。
蓝星遇到萧京的时候,已经找遍了他能找到的,可以治疗自闭症的医院,疗养院,都没有陈陌这个人。
但他还是一直在路上,直到在火车上遇到萧京。
对方对他手里正在画的速写很感兴趣,主动坐过来聊天,然后看了蓝星在寻找陈陌的路途中画过的画,一个很厚的速写本,里面有记忆中的陈陌,有路上的风景,有医院和见到的陌生人。
萧京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是一个画廊的主理人,他想给蓝星做一次特别的展览。
蓝星直觉想拒绝,他还想继续在路上,但萧京只用一句话就说服了他,他说:“也许通过这个展览,更多人知道这个故事,那些见过陈陌,认识他的人会告诉你他的消息。”
于是蓝星同意了,跟着萧京去了他的城市,宛丘。
画展在短暂的筹备过后就开始了,规模不大,但萧京很上心,给出去的宣传,做的招贴海报都简单阐述了展览背后的故事。
蓝星是感激他的,萍水相逢,为自己跑前跑后。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萧京在火车上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他了。
而直到很久以后,他已经和萧京在一起生活了好几年后,才知道当年的画展,真的有认识陈陌的人看过这场展览,并试图联系过他,但一切消息被当时的萧京从中拦截斩断。
为了留住蓝星,萧京是自私的,他的爱浓烈,自私,强横,却在最初给了蓝星温柔的错觉。
这是他们注定走不到最后的根源。
画展的主题是“我寻找你的那些年”,没有人不喜欢有故事的人和事,这场展览也真的吸引到了许多人来观看。
只可惜那个认识陈陌的人只是偶尔出差来到这个城市,偶然间看到展览,留下联系方式后便又从此离开了。
蓝星不知道这一切,展览成功但他没有获得他期待的信息,这几年这样的失望他经历得太多,只是再多了一次而已。
他终于也觉得有些累了,萧京一再请求他,于是他留在了这个城市。
画画,也协助萧京做策展,但没有再办过自己的展览,有人要买他的作品,他也没有卖过。
萧京是他现在的爱人,他们住在一起,这场感情对他来说,更像是时间久了之后自然而然的一种陪伴,他对萧京有一种感激在里面。
对方帮助他,在他最疲倦的时候给了他一个港湾。
这是爱吗,他爱身边这个人吗,夜深人静的时候,蓝星偶尔会想到这个问题,他已经有过三段感情,从何曦,到陈陌,到萧京,然而他觉得还是弄不懂爱是什么。
何曦的利落和飒爽曾吸引过他,陈陌纯真而脆弱,很快催生了他的保护欲,他们之间有一个跟现实隔离开的乌托邦小世界,都是因陈陌的病情带来的,蓝星知道这不正常,他是个正常的成年人,不应该沉溺在某种不现实的虚幻里。
他觉得自己在某种程度上,跟陈陌有一样的病情,只是他可以表面上做一个正常人而已。
渐渐地,这表面也维持得非常痛苦。
剧组的拍摄到了他频繁跟萧京爆发冲突,争吵的时刻,梁迟跟蓝星合为一体,感同身受,他也每天陷在痛苦中。
第73章 身边人的热意
关平山派了程澈来机场接江旷,连续出外景,程澈都比之前瘦了一圈,江旷看一眼:“怎么,剧组伙食不好?”
程澈摸摸头,启动车:“没没,吃得挺好的,瘦点儿也正常,以前每次跟组也都瘦,拍完就能长回来。”
梁迟也瘦了,江旷每天看他发给自己的照片,瘦得肉眼可见,电影开拍前住在一起时每天规律生活,江旷经常给他做好吃的,拽着一起健身,养起来的一点肉全都没了。
但瘦了之后上镜的确是更好看,小梁很好看,眉眼,鼻梁,嘴唇,下颌线,无一不好看,不过分阳刚也不娘,平衡得刚刚好的中性,江旷当着梁迟的面并没夸过他的皮囊,但他常常把这张脸放在心里摩挲。
一路上江旷没怎么说话,一方面昨晚几乎没睡,就飞机上混混沌沌眯了半个多小时,睡不着,另一方面心里乱七八糟压着事,心绪难宁。
程澈却似乎没觉察到他的情绪,他们之间早就冰释前嫌,程澈觉得现在的小江总跟几年前认识的黎春很不一样,他都归结为是身份改变和人生境遇所带来的气场转变。
他很少跟江旷单独待在一个空间,看着一旁的江旷,想的却是跟江旷走得很近的另一个人,一想到却又莫名心虚紧张,虽然唐兆并没刻意隐瞒,但他们毕竟没对外公开,连梁迟他都没说。
似乎觉察到了程澈的紧张,江旷主动开口:“兆哥让我转达他的关心问候,让你不要太想他。”
这……程澈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滑了下,脸刷地就红了。
江旷看着忍不住笑,这人面皮薄,比梁迟还薄。
“那……谢谢,兆哥。”几个字程澈越说声音越低。
江旷不逗他了:“小梁还好吗?”
说起别人,程澈脸上的红晕渐渐褪下去:“最近的戏都需要比较饱满的情绪,一直在这种高昂的情绪里人会比较累,他有些出不了戏,不拍片的时候整个人也很暴躁易怒。”
故事是江旷写的,他自然知道这种情绪。
他太了解了。
被一种密不透风的爱包裹着,让人根本无法喘息。
逃不走,躲不掉,无法申诉,甚至身在其间根本意识不到出了大问题,只以为是自己不好,为什么对方这么爱你,你却始终无法接受。
因为这逃不开却又无法接受而产生愤怒,对自己的愤怒。
这段戏应该快到尾声,江旷说:“他再坚持下吧,拍完这部片我带他出去散心。”
没去酒店,江旷直接到了片场,在宛丘的一个现代艺术画廊,这是故事里萧京和蓝星工作的地方。
刚刚拍过蓝星和萧京争吵的一场戏,拍完喻也不满意,觉得演员的状态不对,刚刚午饭过后正让所有人原地候场,他自己对着监视器一遍遍看刚才的表演。
画廊内很安静,整个片场都处在一种莫名的低气压中,这是持续拍摄不顺导致的反应。
江旷跟程澈悄声走过去,梁迟正背对他坐着,对面的顾明颂却是隔着老远就看到了江旷,正要站起来提醒梁迟,江旷隔空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顾明颂又坐了回去,什么都没说。
江旷在隔着一段距离找了张椅子坐下,剧组人来来去去,大家莫名地很默契地没有去告诉梁迟。
只看这背影,江旷就感觉到了梁迟烦躁的内心,一种发泄无门的烦闷,对表演来说,这种状态是对的,出问题是因为,在这部戏里梁迟一直用拼命入戏的方式来表演,靠的是直觉,到了这里,无法表现出更丰富有层次的人物内心,他无法收放自如,无法把感受到的一切都表达出来。
过了会,梁迟起身去倒水喝,一转身看到不远处的江旷,他楞了半秒,快步跨过来:“哥,什么时候到的?”
“才刚到,五分钟。”
梁迟看着四周:“你们真是的,都不告诉我。”
“我让他们别说的,看你在想事情。”
江旷也站起来,看着面前愁眉不展的人:“我们出去走走吧,一会就回来。”
“嗯,好。”
江旷跟喻也和关平山打了声招呼,喻也原本也想让大家休息两个小时,调整调整状态再开始,这场戏从前天一直拍到现在都没过,卡得所有人都难受。
宛丘的气候比登虹要热,梁迟只穿一件白衬衫,戴上帽子和墨镜跟江旷一起走出去。
画廊外是宛丘的艺术区,有很多家老厂房改成的展览馆和咖啡馆,走道上绿树成荫,倒不热。
“哥,你眼睛好红,是不是很累?”
“还行,一会你拍片的时候我可以休息。”
两人走到附近的一间咖啡屋,外面院子树荫下有露天座位,江旷去买了两杯咖啡出来,看到梁迟敞开的衬衫领口里锁骨凸出,“才离开一个多月,怎么瘦成这样了?”
梁迟低头看了下自己薄薄的胸腹:“咳,导演要求的,跟萧京一起生活,蓝星的精神压力其实一直很大,在身形上最能直观体现出来,要瘦,常年神经衰弱的样子。”
“你是不是最近真的也没睡好?我看你的精神衰弱不像是演的,像真的。”
梁迟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墨镜后的视线却转移开,抿了口咖啡。
江旷把咖啡杯夺下来:“别喝了,我给你换牛奶。”
“不用不用,这会又不睡觉,等会还拍片呢。”梁迟攥着杯子。
江旷没跟他争,直接起身进去重新买了杯牛奶拿出来,梁迟哭笑不得,换了手。
虽然江旷看起来一切正常,除了没睡好眼睛有些红之外,梁迟还是敏感地觉察到一丝不可捉摸的异常,“哥,你最近好吗?”
“还行,挺好的。”
“公司都好?”
“都好。”
“那……”梁迟揣摩着,总觉得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江家呢?”
江旷犹豫了一瞬,而后淡然又肯定地点头:“老样子。”
江令辉和江令玮的事情都不会上新闻,梁迟无从得知,但他从江旷一闪而过的犹豫中读出来,江家有事情,并且事涉江旷。
但江旷不想说。
梁迟一直觉得江旷不适合在那个复杂的大家族里,但这些也由不得他哥选择,他的血缘如此,而且如果江旷没有回江家,也不会有现在他正在拍的电影。
一切都很矛盾,梁迟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评论江旷应该如何,不应该如何,他只是看到对方差到极点的气色很心疼。
“哥,你先回酒店休息吧?我让小澈送你过去,我这边还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梁迟直接打给程澈,让他把江旷的行李带好车开过来接人。
电话却抢先响了,程澈打给他,喻也临时放假,说今天先不拍了,卡在这里好几天大家的状态都很差,他要好好想想怎么解决。
正好,梁迟直接让他叫司机把开车过来,一起回酒店。
南方城市的午后让人慵懒,剧组的酒店在另一个区,开过去40分钟。
司机开了辆商务车,程澈、顾明颂和其他几个演员都在里面,梁迟和江旷坐在最后,车子走走停停,他们很自然地靠着彼此。
不知道为什么,江旷觉得梁迟身上有一股能量,自己只要在他周围,视线可及的方圆内,就能汲取到他身上那股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