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旷手机微信上那个人还在不断发着消息。
“看过了吗?是不是震碎三观?父子相残,兄弟相残,啧啧,狗血剧都不敢这么写。”
“那段视频,你现在看到的是完整的,那可是我拼了命换回来的料,够我花一辈子,你父亲江如故只看过前半部分,你二哥江令辉看过后半部分,我拆分了卖给他们两个人,每人五千万,我这人很讲信用,收了钱绝对不会再对他们开口,但我没说不能对别人开口啊,江旷,这事儿跟你母亲有关,同时伺候过豪门父子俩,现代杨贵妃,还让父子相残,爱人当场身死,这新闻够不够劲爆?我这儿还有些边角料,随便凑合凑合就能让你和你母亲一起被钉在耻辱柱上。”
“你考虑下,听说现在江氏大震荡,集团以后都是你的,我开价很公道,一个亿,对你来说九牛一毛,买你后半生寝食无忧。”
“哦对了,你不用想着报警,我不在国内,现在在的地方跟国内没有引渡条约,报警没用的,乖乖听话是正道。”
梁迟扫了眼江旷的手机,直接按了关机。
江旷从梁迟身上抬起头:”我没事。”
事情超出他的预料,与其说对这件事本身震惊,更多的是对黎思的追悔,他从来没有好好觉察过,母亲一直以来过的什么样的日子。
他想去见林宝珊,黎思去世之前提到她,说是“江家唯一可以信赖的人”,林宝珊自己也说“与你母亲是旧识”,以前江旷不懂为什么,现在明白了。
关于这件事他还有些疑问,林宝珊应该是所剩不多的,了解内情的人。
第二天梁迟跟剧组请了假,跟江旷一起去了禅院。
林宝珊已经在禅院住了好几个月,没提过要回江宅,那边一直空着,江如故算是长住在二房那了,周彤折进去一个儿子,换来了老头子对她的原谅和陪伴。
江旷想得到这些,但他认为林宝珊根本不在乎,甚至连江如故还能安然无恙到几时,全看林宝珊能留他到几时。
林宝珊在禅院的独门小院靠近湖边,这里清净明朗,还有一群师太可以修佛作伴,林宝珊住得很舒适,气色都明显比在江宅时好多了。
陈川不方便住在禅院,白天他会过来帮忙打理杂事,午后林宝珊午睡时再离开,日子每天这样重复,平平静静,到了这个年纪也丝毫不觉得无聊。
每一次江旷带着梁迟去见林宝珊时她都很开心,看得出来是打从心底里的高兴,这趟过去江旷特意带了小金像奖杯,拿了奖还没给老太太看过呢。
江旷和梁迟两人默契地都没一开始就提匿名勒索的事情,林宝珊捧着小金像,戴着老花镜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才摘下眼镜笑眯眯地看着梁迟,牵着他的手说:“就得你拿奖,颁奖的直播我跟你们川叔都看了,特别好,虽然就播了那么几个镜头,你演得就是好。”
这话太宠溺了,那种长辈对晚辈不讲道理的疼爱,江旷都忍不住笑了,老太太喜欢小梁都摆在明面上。
天气好,几个人坐在院子里聊天喝茶,陈川又去禅院后厨端了些茶点过来,湘云湖波光粼粼,几朵云倒映在湖心,江旷都犹豫了,这么好的天实在不适合提起那么阴暗的话题。
梁迟拐着弯替他开了口,他说:“这次得奖我和旷哥一起上了热搜,结果有些居心叵测的人扒旷哥的身世,说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后来还有个狗仔,拿旷哥的亲生母亲说事儿……”
话说一半,林宝珊已经微微皱起了眉,她看一眼江旷,神色严肃又担忧:“小旷,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江旷跟梁迟对视一眼,梁迟点了点头,江旷说:“妈,有些事我想问你。”
“你说。”林宝珊拍了拍江旷的手背,神情虽严肃,语气仍然是温和的。
“您是怎么认识我母亲的?”
林宝珊闻言眼皮微动,目光在江旷脸上停留了一会,而后越过他看向湖面,像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很多年前,还没有你的时候,我第一次看见她,是在一家餐厅吃饭,她在那里弹钢琴。”
“有人说我母亲曾是大哥的恋人,是这样吗?妈,你知道这些?”石破天惊的消息,江旷就这么直接问了。
而林宝珊像是毫不意外,她点头:“是的,我见到她的那天,是阿绍第一次正式向我和他父亲介绍你母亲,他说,阿思就在那里,一会她弹完琴工作结束就会过来。”
“那是什么时候?”
“二十多年了,那时阿绍在英国念书,他暑假没回来,我跟他父亲过去看他。”
江旷怔住,这么说黎思当时也在英国?他从来没听母亲提过这一段。
林宝珊看着他:“其实我知道你母亲还更早一点,阿绍出国念书前就跟我说,他认识了一个姑娘,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学音乐的,他们已经在恋爱,想一起出去念书。”
“我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带姑娘来家里吃饭,带给我看看?阿绍说还不是时候,说父亲一定会反对,不想这么早就面临压力。”
“他只偷偷告诉了我,给我看过照片,很美,很爱笑,后来他们就一起去了英国,这些他父亲都不知道,阿绍写给我的每封信都带着两人一起的问好,过了一年,他写信说女朋友考上了皇家音乐学院,想正式介绍给家里人,准备等她毕业就结婚。”
“于是那年暑假我跟他父亲一起去了伦敦,见到了他念叨了一整年的阿思,那个暑假我们在一起待了半个月,你母亲性情温和,又开朗,阿绍比较忙,没那么多时间陪我们,基本都是她在陪,我很喜欢她,阿绍父亲也没表现出明显的反对,当时大家都很高兴。”
“暑期结束,我先回了国,他父亲还留在伦敦要处理一些工作上跨国业务的事情,多留了一个月。”
林宝珊讲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他看着江旷:“小旷,如果我知道后来会发生的事,一定不会先离开,或者让他父亲跟着一起走,但是,当时谁都想不到,有些人无耻起来,会那么没有下限。”
作者有话说:
晚7点还有一章,今天双更,把陈年旧事讲完。
其实前面铺垫的线索比较明显,很多读者也已经猜出来了,看到这里或已经猜到的朋友们咱们不在评论里剧透好不?(虽然其实也算不上多大的秘密哈~)
感恩~
第109章 他是一只鹿
江旷知道她说的是江如故,无耻到没有下限,以往听林宝珊私下提起江如故,大多以“老狗”来代称,此前还以为是做夫妻太久用不着留情面,现在看来,是真心觉得此人肮脏到只能以这么个词来做代称。
“妈,这不怪你。”江旷说。
林宝珊顿了顿,继续说道:“一个月后,阿绍父亲也回了国,又过了三个月,阿绍突然打电话跟我说,半个月前,阿思突然要跟他分手,而后她就不见了,阿绍找不到人,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分手,他不得不报了警,然而警方找了半个月,什么都查不到。”
“他打给我的时候精神状态很差,我很担心他,第二天就去了英国,之后的半年一直在英国陪他,学业已经暂停了,每天除了去警局,就是不断去阿思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四处寻找,这样过了半年,警察宣布将阿思定义为失踪人口,案子就这么潦草地结束了。”
“但阿绍不相信一个人好好的会凭空消失,那时候他的精神过了最开始的崩溃期,已经渐渐稳定了下来,他让我回了国,自己恢复了学业,说会一边念书一边继续找阿思,但是直到他毕业也没有找到。”
“他回国后,按他父亲的安排进入江氏企业,几年时间就做到总裁,工作上的成绩人人可见,但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是他的性情几乎变了一个人,不工作的时候越来越沉默寡言。”
“又过了好多年,他有天突然跟我说,有人卖给他一个消息,阿思还活着,而且就在本市,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在生活,他很激动,说要去见她。”
“然而后来……他还是没能带走你母亲,阿绍,我的孩子,他死了。”
江旷的手攥成拳头,收在桌子下,现在他知道阿绍是怎么死的,林宝珊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些话,却仍然字字句句如一柄小刀,每说一次,就在一个母亲的心上剜上一刀。
谁都没再说话,静默片刻,只有风和云仍然缓缓地吹动,江旷握住林宝珊的一只手,她抬眼看着江旷,眼眶湿润。
轻轻叹出一口气,林宝珊说:“阿绍死后,我派人去找过你母亲,但是找不到,这时我想到,她一定是被人藏起来了,什么样的人会这么做,又为什么?联想到她失踪的时间点,我很怀疑江如故,但没有证据。”
“很多事情我都知道,却没有证据,包括阿绍的死。”
江旷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我有证据,然而飞快想到,那样的证据又如何让林宝珊亲眼见证?他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如果有证据,林宝珊也不必苦等这么多年,“于是我只能用我的方式来替阿绍复仇。”她说。
“至于阿思,我后来一直没再见过她,但是她托人送过一封信给我,后来才知道,这是她能做到的最极限的自由了。”
江旷眼皮跳了下,他已经猜到那是封什么信。
是黎思临死前写下的信,就是在那封信里,她预计到她死后会出现的情况,把江旷托付给了林宝珊。
不知什么时候梁迟一直握着江旷的手,江旷哑着声音问:“信里说了什么?”
“她告诉我当年为什么突然跟阿绍分手,又为什么’失踪’,一切都是人为。”
“我的直觉没有错,背后的人就是江如故,他用了最卑劣的手段,逼迫她做了自己的情妇,让她跟阿绍分手,而后阿思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江如故给她买了假身份,悄悄把她送回了国,于是阿绍再也找不到她,回国后她也只有一个假身份,哪里都去不了,江如故多年来一直软禁着她,直到她再也受不了这一切,自杀了。”
后来的事情,江旷自己就是亲历者,不用他人描述,他也知道黎思过得是什么日子,只是此前他只知道结果,却不知道原因。
这就是关于黎思背后的一切了,一个被人渣掌控逃不开的半生。
所谓最卑劣的手段,林宝珊用词留了尊严,但江旷知道,是江如故qiang暴了他的母亲,否则,还有什么其他的方式可以逼迫一个根本不爱他的女人,与他发生关系。
江旷难以接受,自己竟然是这样一个人渣的儿子,而自己的出生,竟然是这么卑劣的方式。
“小旷。”林宝珊叫他。
江旷抬头,双眼通红。
“你一定很怨恨,为什么自己会有一个这样的父亲。”林宝珊猜到了此刻他正在想什么。
江旷抿了抿唇,林宝珊却轻轻摇了摇头,说:“不要这样想,江如故,并不是你的父亲。”
江旷和梁迟皆是一怔,什么?
一直没开过口的陈川在一旁叹了口气:“这种人,根本不配做父亲,谁的父亲都不配!”
江旷红着眼看着林宝珊:“妈,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那条老狗的儿子,小旷,你是阿绍的孩子。”林宝珊说。
江旷仿佛听到了一道雷在头顶炸开,头晕目涨,然而心中电光火石,许多云遮雾罩的谜团随之散开。
林宝珊朝陈川示意了下,陈川进屋去拿了一个纸袋出来,递给江旷。
江旷打开,拿出来一张泛黄的血缘验证结果单,是他自己和江如故的,验证结果是,并无父子关系。
林宝珊说:“这份证明是跟那封信一同送过来的,你母亲说,她一生只有两个男人,她没办法证明你是阿绍的儿子,但可以证明你跟江如故并不是父子,我想她是在被江如故胁迫之前就已经有了身孕,但自己并不知道。”
“小旷,你知道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是什么感觉吗?我在你身上同时看到了你母亲和阿绍的影子,你的轮廓,嘴唇都像极了你母亲,然而你这双眼睛,跟阿绍长得一模一样,我在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就是阿绍的孩子。”
是了,长大后黎思常常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神志不清地说:“你为什么不爱我了,为什么……”
当时他只觉得黎思疯了,这样的举动令他觉得反胃,恶心,怎么也想不到是醉酒的母亲错把他当成了另一个人。
就连江如故也常常说他,你的脾性像另一个人,文人习气。
他是江令绍的儿子,他的眼睛像他,脾性像他,而他的亲生父亲,死在了他刚刚亲眼见证过的一场惨爆谋杀里。
想到此,江旷浑身发抖。
那个在知道了事情真相后,仍然用最冷静克制的语调,对禽兽一样的父亲用着尊称“您”的江令绍,是个骨子里真正的君子,他是自己的父亲。
然而这样的谦逊和文雅,被至亲之人碾成了污泥,在这个全是豺狼的家里,江令绍是一只通体发光的鹿,优雅,风度翩翩,注定被人撕得粉碎。
江旷脑子里不受控地涌入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关于突如其来的亲生父亲,关于黎思,关于林宝珊,还有根本遏制不住的愤怒与复仇之火。
他抬起头,嘴唇抿成一条发白的薄线,此刻看着林宝珊,他才真正明白为什么她能如此轻易地就接受自己,给予庇佑,不是因为她需要一个名义上的“义子”让她在大家族里以保晚年有所倚仗,而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奶奶,从第一天起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