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猜,唐海肯定是在心底骂人。
阿山心里莫名有一丝烦躁,见了鬼了,他居然觉得唐海这副打成猪头的模样好看。
因为阿山的沉默,气氛瞬间有些诡异,周常也迷惑地看了看这二人,真的品出来了一丝诡异的不对劲。
阿山的目光移到唐海的唇上,不得不说,这个沉默寡言的读书仔居然有着一个漂亮性感的嘴唇,轮廓分明,唇线清晰,有几分猫唇的感觉,却嘴角平直带着禁欲的冷淡。
唐海毫无察觉地微微张开了嘴,红艳的光泽让阿山喉结一动,他突然想咬一口。
于是他顺坡下驴地说:“他就是。”
唐海眼睛睁大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胡说……”
话还没说完,阿山就掐着他的下巴堵住了他的反驳,两人气息交融,不得不说,任野学习能力很强,很快复制了翁道衡教他的吻戏,一改之前的温柔,这个吻轻佻又霸道。
翁道衡颤了一下,很快以唐海的反应挣扎起来。
阿山半眯着眼睛看他,下意识地扣住唐海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轻佻的吻,动作带了几分粗暴和野蛮。
唐海被迫承受了一会,感觉到那个人强制的吻慢慢变得温柔,他放在后颈的手力度慢慢变松,可以说得上抚摸,耳边是周常调侃的口哨声,他脸涨得通红,心里骂了好几句粗。
阿山放开他,低头看他,翁道衡的胸口微微起伏着,微微张开嘴喘气,白净的脸色上是从脖颈上蔓延上去的红潮,眼角都逼出了几分生理性泪水,他湿漉漉的眼睛里全是狠劲,直接瞪了过来,有点不像当初那个忍气吞声的上班族。
被莫名轻薄了的唐海不仅敢瞪他,还敢骂人,他声音很小地骂了一句:“妈的。”
声音小得只有对面的阿山才能听到,阿山被骂了也不生气,只是瞥了一眼他,然后对旁边看傻了的周常邪气一笑:“人我带走了。”
这回没有人拦他了。
梁羽在场外喊“咔”,这遍就这样过了。
翁道衡起身顶着乱七八糟的妆效接过小唐送过来的矿泉水,喝了一口,然后回头对任野说:“你这不是会演吗?”
任野拍完坐在自己的蓝色椅子上,低着头,谁也看不清他的神情,沉默着没有说话,翁道衡见他没有反应,就没再找他搭话。
第一场戏拍吻戏就是让男演员磨合一下,有点同性片的默契,表演难度并不高。
这只算一个开胃菜。
梁羽走过来坐在任野旁边,有些担忧地看他,说:“吻戏你就咔那么多次,这不好啊,后面还有亲密戏的,要你主导的,你不要这么害羞。”
任野抬起脸,他好像平缓了片刻的情绪,然后说:“我没事的,我只是有点出戏。”
梁羽没说什么,拍了拍他,起身走了。
……
海城下了一个月的雨,雨水大得都快淹掉唐海的出租屋了,唐海的房子就在一楼。
早上他起床的时候,发现屋内的水已经淹入屋内了,自己的拖鞋飘到了门口,他于是只能沉默地赤脚踩着水去拿拖鞋,水里冰凉冰凉的,很不舒服。
他站在水里愣了一会觉得这屋子不能住人了,于是他踩着拖鞋跑到楼上敲门,楼上是包租婆的房间。
敲了一阵,包租婆没好气地打开防盗门,她穿着红色的睡衣,冷冷地在门缝里看他:“什么事?”
包租婆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卷着大波浪风韵犹存,平时喜欢把指甲涂得红艳艳的,脸也化妆化得有些假面,不知道为什么,唐海有些怕她。
唐海说了楼下进水了,自己的房子不能住人了。
包租婆的脸垮了下来,她的眼睛在门缝里有了几分恶毒的感觉,看得唐海后背发凉,这个女人说:“关我屁事。”
唐海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更严重了,他说:“我是你的租客,我要换房间,我付了钱的。”
那个眼神和鬼一样吓人的女人突然脸色柔和起来,问他:“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唐海扶了扶眼镜,想要开口,突然发现自己失声了,他摸着自己喉结有些惊恐地抬眼看着房东太太。
女房东站在门缝里笑得温柔,带着诡异的意味,这比她平时冷漠的眼神更吓人,唐海捂住嘴,马上踩着拖鞋跑了下去。
因为水淹了家,唐海出门困难,于是他想打电话给老板请假,他有一个攒钱买的座机,可是发现房间里的电器被水泡得不能用了。
无法请假的唐海只能认命地低头叹气,然后他感觉自己喉咙仿佛堵住了一截棉花一般,说不了话,我可能是感冒了,所以暂时失声了。
唐海心里想,然后掏出西装踩着胶鞋拿了一把雨伞去上班了。
虽然唐海上班迟到了,但是老板因为天气原因没有罚钱,唐海昏昏沉沉地上了一天的班。
他发现自己嗓子不疼,可是一句话也不能说出口,他越来越觉得诡异和害怕,还好,他上班人缘一般,所以同事都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
下班回家,到了家门口,他下意识抬眼看了看二楼房东的房间,这个女房东以前总是喜欢在他下班的时候开着窗缝露着一只眼睛看他,很吓人,唐海常常想换房子租,可是他因为这低廉的房租还是忍受了这诡异的女房东。
看吧看吧,反正也掉不了一块肉。
唐海心里想,然而他今天发现房东的房间灯是暗的,也没有开着窗缝看他,唐海突然觉得安心。
他掏出钥匙,打开家门,一种莫名的直觉击中了他,他的心脏莫名跳动了起来,他推开家门,因为雨水家里的电还没来,他摸着黑走了进去,房间的雨水好像排了出去,地面干了不少,他走到床前,感觉雨水可能没排干净,因为他踩到黏糊糊的东西了。
屋子里还有一股雨腥气。
他觉得这股腥气不仅像雨水,还有点别的感觉,但是他没在意,累了一天的唐海直接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是周六,唐海是被苍蝇叫醒的。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脸上有一个苍蝇,嗡嗡嗡的,唐海一把打算拍死它,然后他心里突然想到:他房间为什么会有苍蝇呢?
他突然发现自己手上全是血迹,然后他惊悚地看见地上有一滩血,鲜红的,还有他昨天摸黑踩上去的红脚印。
床底露出了一只手,是一个女人的手,指甲还涂着红色的指甲油,唐海颤抖着掀开床底,看见房东太太躺在地上,睁着眼睛恶毒地看着他……
唐海吓得一颤,睁眼的女房东身上是那件睡衣,头都磕破了,恍惚间还能看见白色的脑浆,这像是从高处跳下来的死状,可是为什么她的尸体会掉入自己的床底呢。
屋内也没有拖行的痕迹,地上的血是从她身体漏出来的,唐海看着房东苍白可怖的死状,心沉了下去,他发现自己说不清。
这时候房子外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唐海惊恐地盯着门外。
第二天翁道衡和任野的对戏就是之后的敲门剧情。
“《孤独的唐海》第八十七场次第一镜。”
任野站在门外敲门,翁道衡饰演的唐海慌慌张张地拉开门,刘海乱糟糟的,发现开门是阿山好像放了心下来。
任野饰演的阿山见多了世面,闻到了空气里的血腥气,于是一把推开翁道衡闯了进去。
唐海挡不住阿山,阿山进去看见了地上的房东尸体和血迹,有些惊讶地看向唐海。
唐海声音嗫嚅着:“我好像杀人了。”说完他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喉结,他好像又能说话了。
阿山说:“是你杀的?”
唐海和房东恶毒的眼神对视,心里一颤,说:“不是好像,我……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山低下头去检查尸体,看了一遭:“她是摔死的。”
“看她后脑勺至少是从七层楼高的高度摔下来的,而且是直接掉下来,掉在你床底的。”
唐海说:“我们这里最高才五层楼。这……这不可能……”
说着他吞了一口唾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房间……”
阿山起身,回头看他,发现唐海眼神痴痴的,于是他挡住了唐海观察尸体的视线,他声音低沉又坚定,说:“我相信你。”
“她是跳楼死的。”
唐海听到这个论断,突然有了希望,说:“那我报警吧。”
阿山的目光里带着几分考究,他说:“可是第一死亡现场就是你的房间……你报警,说得清吗?”
至少七层高的楼跳下来死的,可是第一死亡现场是他房间……唐海知道这解释不通。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他自己检查了好几遍,地上没有拖行的痕迹,房东是直接死在这里的。
他想不通,心沉了下去,他和警察怎么说?
背上一个“疑似杀人”,他工作可能就要黄,毕竟他做的是法律口的工作。
阿山高大的身影挡在眼前,然后将他抱在怀里,说:“我会帮你的,没事。”
唐海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阿山。
外面的雨声停住,整个城市突然不下雨了。
第18章 他哭了
“咔。”
梁羽坐在监视器后面喊道。
于是刚刚和任野拥抱的翁道衡松开手指,从任野的怀里挣脱出来,不带感情地离开,任野突然觉得怀里空了许久。
在地上演女房东的女演员爬了起来,但是还是很敬业地坐在原地,毕竟头上顶着非常逼真的“碎颅”妆效,跑来跑去就可能需要化妆师重新弄了。
演女房东的女演员于晓菲是个演技很好的国家一级话剧演员,大家都很尊敬她。
梁羽并没有让这条过,他说:“这条不过。”
说着他对于晓菲说:“于老师,辛苦了,待会还要你继续演一会尸体。”
于晓菲顶着吓人的妆容很温柔地笑了,说:“没事,我不累。”
梁羽拍电影十分磨人,他最疯狂的传说是拍某个男演员的垂眸镜头拍了六十多次,一遍一遍地磨,一定要磨到自己想要的镜头和感情。
翁道衡和梁羽其实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他之前也有一场哭戏在梁羽的磨洋工之下哭了十三次,哭到嗓子都哑了,梁羽还是不满意。
翁道衡那时候实在是哭到脱水了没力气了,差不多是被扶着下去的,毕竟哭戏是非常累人的活,但是那次和梁羽的合作虽然痛苦又累人,但是翁道衡最后也是靠梁羽拿了一个国内影帝和一个国际a类最佳男演员,另外带三个国内提名,彻底奠定了江湖地位。
所以听到梁羽一句“这条不过”,翁道衡悠悠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是梁羽开始磨的信号。
任野看翁道衡表情带了一丝烦躁,他有几分不明所以。
“《孤独的唐海》第八十七场第二境。”
“action!”
翁道衡拉开门,脸色发白,他的手为了洗那些血都快洗脱了皮,放在门把上的手都在哆嗦。他面带惶恐和几分脆弱,看见眼前的任野,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似的。
“cut。”
“翁道衡,这个世界是违和诡异的,只有阿山是熟悉正常的,用一句老套的话,阿山对于唐海就是灵魂之海的锚,唐海在这个世界本身也有癫狂的本质,你要有那种疯子突然安定下来的感觉。”梁羽在监视器后面说。
然后,翁道衡调整了一下,重新打开门。
这段演完导演没有喊“cut”。
翁道衡张了张嘴,试探性地发出声音:“我好像杀人了。”说完,他摸了摸自己的喉结,发现自己突然被归还了说话能力,有些犹疑地看了看眼前的阿山。
为什么我遇到阿山就突然又能说话了,他浑浑噩噩的脑子里无法思考。
阿山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只看了地上的尸体,问他:“是你杀的?”
“cut。”
……
梁羽来来回回拍了好多遍,他似乎不满意,却说不出自己哪里不满意,于是他像购物一样让翁道衡和任野按照各种预设地各拍了好几条。
……
“翁道衡你抱住任野的时候,视线上抬,对,就是红了眼眶的镜头。”
……
“不,翁道衡你这里还是哭比较好,对,就是那种突然崩溃地抱住任野落泪。”
……
“这里崩溃哭太外露了,还是内敛流泪,不要给那么多,对,最后看向镜头,一只眼睛跟定点一样滑下一滴泪……”
……
休息间隙,翁道衡有些烦躁地坐下,但是默不作声,任野觉得唐海这个中心角色真的不好演,一会要演出第一层,一会又要第五层,梁羽跟买衣服前试衣服似的来回折腾人。
他坐在翁道衡旁边,问:“师哥,你没事吧?”
翁道衡还在状态里,没有跟他刻薄梁羽,只摇了摇头,他的眼角还有点红,因为来来回回被要求哭,一会撕裂外放哭泣,一会又要内敛一只眼睛滑下泪滴。
他的专注力好像不在任野身上,身上还留有唐海的余味,眼神深沉地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漂亮的眼睛失了神似的望着远方某个点看了一阵,好像悟了什么,然后跟梁羽说:“开机,再试一条吧。”
“《孤独的唐海》第八十七场第十三次。”
……
任野挡在翁道衡眼前,看了他一会,然后突然说:“我会帮你的。”
说着,他下意识地抱住了翁道衡,声音瓮瓮地安慰他说:“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