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嘉颜回来看见陈潮拄着拐在地上挪,魂都快吓飞了。
“潮哥你要上哪儿啊?”苗嘉颜过去托着他另外一边胳膊,眉头皱紧了,“不让下地呢。”
“回来了?”陈潮“嘘”了声,“小点声,爷爷睡着了我才下来走走。”
苗嘉颜听他话习惯了,刚开始确实压低了声音问:“你现在就下地能行吗?”
陈潮像是不在意地说了句“没事儿”。
苗嘉颜不说话了,闷了半天转头说:“我给你告诉陈爷爷去,陈爷爷就得把拐收走。”
陈潮连忙拉住他,攥着他手腕笑着说:“哎哎,别去。”
苗嘉颜觉得他不听医生的话,不想和他说话了,只说:“一会儿陈爷爷醒了我就告诉他。”
“还会告状了?”陈潮觉得挺有意思,“我就去个厕所。”
苗嘉颜小声说:“晚上肯定要脚疼。”
现在下地还是早了,就走这么几步去个厕所的工夫,陈潮的脚踝就又肿了。苗嘉颜嫌他不听话也不理他,陈爷爷把拐收走了,说下周再拿给他。
苗嘉颜坐那用手机在不知道什么群里说话,一直在忙他自己的事。
陈潮脚疼都是自己作的,也不能说。苗嘉颜头都不抬地坐在旁边,陈潮伸手卷了他一绺头发,苗嘉颜像是聊天太认真了没反应过来,随手就给捋到了前面来。
陈潮:“……”
方方姐让苗嘉颜下周再播一场,这片基地苗嘉颜投了不少钱,这几年挣的钱一半都在这儿了。他自己不着急挣钱回本,方方姐替他愁。
群里都是方方姐团队里的人,苗嘉颜现在的客服也是她借的人,直接把售后挂她们那边了。
方方:你咋不知道愁啊?你那点儿钱再整赔了,本来也没多少。
苗嘉颜心想,我感觉挺多了啊……已经很满意了。
苗嘉颜:你别着急,姐。
方方:姐姐怕你这几年挣点钱再赔了,闹个白折腾。平时让你挣钱你也不好好挣,年纪轻轻不多挣点钱干什么。
基本上她说一句苗嘉颜内心就要反驳一句,她说完苗嘉颜心想,我已经很努力了。
苗嘉颜:我还有点钱。
方方:你可快算了。
方方:就你那点钱我还没数啊?
苗嘉颜心想,那得有多少算多啊。
陈潮脚疼,书也看不进去,手机也不想玩,平躺着累,侧躺着硌肩膀。
来回翻了几次,苗嘉颜才注意到他,转头问:“不舒服吗,潮哥?”
陈潮问:“忙完了?”
“没有呢,”苗嘉颜回答说,“还在说话。”
“哦,”陈潮躺平着看天花板,“那你忙。”
他俩平时也不是一直说话,都不是话多的人,经常就是各自待着,偶尔说一句。苗嘉颜跟方方姐她们说了很久,陈潮翻来翻去,后来陈广达也无聊了,开始找儿子唠嗑。
苗嘉颜被方方姐团队拉着上课,也没顾上听陈叔和陈潮在聊什么。
“小苗儿跟谁说话呢,头都不抬的。”陈广达往这边看了眼,问。
“不知道。”陈潮说。
“明天你小叔他们回来,说要看看咱俩。”陈广达说。
陈潮皱了下眉:“你告诉的?”
“我可没有,人家本来就要回来看你爷爷奶奶的,你奶奶才告诉的。”陈广达不像陈潮那么觉得丢人,小叔一家要回来他还挺高兴,省得无聊。
陈潮想想被小叔一家围着关切问候的场面,只觉得头疼。
苗嘉颜终于聊完,陈爷爷也过来要推那俩去洗手间收拾了,通常这个时间苗嘉颜就要回去睡觉了。
这一天下来他们俩都没说上几句话,苗嘉颜说:“那我走啦?”
陈潮不带表情地“嗯”了声。
苗嘉颜嘱咐说:“你晚上别一直翻身,脚别总是动。”
陈潮说:“知道了。”
苗嘉颜就准备回去了,陈潮抬眼看看他,又转开眼。
“明天上午去花棚吗?”陈潮问。
“不去啊,”苗嘉颜说,“明天没有事情。”
陈潮于是点点头,又说“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苗嘉颜六点就来了。陈潮睡觉睡得额头上有一层薄汗,苗嘉颜去把风扇开了。
陈潮瘦了很多,没人天天这么躺着还能看着健康,陈潮很明显比放假刚回来时瘦了两圈。这是苗嘉颜从认识陈潮到现在,看到他最没有精神的状态。
苗嘉颜坐在小板凳上,趴在陈潮床边看他,脸贴在自己胳膊上一直看着,就看得心疼了。
陈潮睡醒一睁眼,看见苗嘉颜在旁边,眼神定了下,问:“来了?”
苗嘉颜朝他笑笑,轻声说:“早上好潮哥。”
陈潮看着他说:“一早上就笑,憨。”
苗嘉颜于是收起笑出来的双下壳,问他:“你还睡吗?”
陈潮摇摇头,坐了起来。
他心情看起来不错,像是有点高兴,又表现得不是很明显。
苗嘉颜推着他去洗漱,陈潮要洗头,苗嘉颜没让他去够水龙头,而是给他围了条毛巾,打了小半盆温水放他腿上。
每次陈潮洗头都得整一身水,苗嘉颜站在他旁边说:“你别动,我给你洗。”
陈潮被他围着毛巾,这样抱着水盆坐着,就像个幼儿园小朋友。苗嘉颜在他头顶搓泡沫,他自己头发那么长,每次得用好多洗发水,一下子换到陈潮这种长度,没控制好量,泡沫越搓越多。
后来苗嘉颜自己边搓边笑,泡沫扔了一把,还能再搓出一把。
陈潮被人这样搓磨,也没见发火,带着无语的表情一直坐着。泡沫顺着额头流到眼眶,陈潮抬手用毛巾擦了一下,苗嘉颜问:“怎么啦?”
他边说话边探身过来看,弯着腰跟陈潮视线平齐,看见陈潮半个脑门都是泡沫,一下乐出了声。
苗嘉颜边笑边给陈潮擦脸,说:“对不起,我没整好。”
陈潮面无表情:“没关系。”
苗嘉颜还是笑,眼睛微微弯成两道弧,柔柔地看着陈潮。
他的双眼皮不大,都说看人七分看眼睛,苗嘉颜的眼睛长得很温柔。陈潮总是能在他柔和的视线下,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虽说泡沫产量有点失控了,但是洗头洗得相当舒服,陈潮平时都是拿水随便冲冲,今天洗漱出来只觉得神清气爽。
但还是坐着时间有点长了,脚疼。
“我听陈奶奶说今天小叔他们要来?”苗嘉颜问陈潮。
陈潮“嗯”了声:“下午。”
“家里人多,我在这儿不太方便了。”苗嘉颜想了想问,“那我下午就先回去,你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陈潮躺那儿也不知道听见没有,也不说话。
说不方便也没有,两家这么熟,也没什么不能听的。但是小叔一家都回来,一家人说话屋里坐着个邻居小孩儿,苗嘉颜确实别扭。
所以小叔他们到了苗嘉颜就回去了,走前在陈潮旁边和他说:“我就在家的,你有事儿就叫我。”
陈潮侧脸看着另一边,答应了声:“嗯。”
苗嘉颜跟陈奶奶打了声招呼,回了自己家。
他刚走小叔他们推门进来,陈潮眼睛一闭躺了回去,装睡着了。
小叔小婶加上小弟,这仨人围在陈广达床边,关切的问询之下还带着压不住的笑意,陈潮眼睛都没睁,直到这个话题全聊完又过了会儿才睁眼。
小弟过来歪在他床上,说:“哥你可不帅了啊。”
陈潮:“没那些需求了,我现在只想下地。”
小弟放肆地笑了好半天,陈潮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
—苗嘉颜。
苗嘉颜秒回:哎。
陈潮:你来。
第52章
苗嘉颜刚回来这才两个小时。
—咋了呀?
苗嘉颜问。
他把陈潮最近这种黏人和小别扭归结于卧床病人的心焦, 苗嘉颜并不讨厌陈潮现在的状态,甚至还有点喜欢。这是陈潮初中毕业后到现在他们俩相处最自然也最紧密的一段时间。
苗嘉颜笑笑,又发:你需要什么吗?
“哥, 那你能洗澡吗?去厕所怎么办啊?”小弟毫不掩饰他的笑意, 在笑声里关切问道。
陈潮低头回消息给苗嘉颜:我不想被慰问。
“你是不是从摔了到现在还没洗过澡啊?”小弟哈哈笑着, 往陈潮这边凑凑,“那你不得臭了啊?”
陈潮人早上刚洗的头, 这会儿清清爽爽的洗发水味儿。陈潮伸手把他脑袋推开,不搭理他。
“还怪香呢。”小弟闻闻说。
陈潮现在这个身体条件, 说天天洗澡的确不现实,但人咋也不至于这么多天没洗过, 前天还洗了。洗澡得借助许多外物力量,比如塑料凳子,陈潮现在看塑料凳子有阴影,每次坐下前都心里打怵。
“晚上我帮你洗洗啊?”小弟毫不吝啬地传递着自己的热情。
“不用,管好你自己就行。”陈潮说。
—小叔他们问几句就不问了。
陈潮不方便挪动的腿又往边上少让了点位置出来, 小弟往这儿一歪让人不怎么有安全感。他看着手机回复:从回来问到现在了。
苗嘉颜帮他想着办法:那你要不然睡觉呢?
陈潮:我刚睁眼。
苗嘉颜能想象到陈潮被关切问候时的表情,他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了,不管谁来了都不可能不问这父子的腿。苗嘉颜安慰着发了个系统自带的抱抱表情, 发完觉得有点不合适, 犹豫了下又撤回了。
小弟从小就比陈潮话多,一下午把陈潮烦得心都麻了。小弟盯着他的腿问起没完, 陈潮后来说:“你让我清净清净。”
“我这不是陪你呢吗?”小弟一边在手机上跟小女朋友聊微信,一边嘴不闲着, “陪你说说话。”
“我不想说话。”陈潮真诚地说, “你离我远点儿就行。”
“哥你咋这么孤僻呢, 你这不健康。”小弟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眯笑起来相当帅, “这几天我肯定好好陪你。”
陈潮不买账:“你赶紧回家。”
小弟哈哈笑着往他身上倚:“不回,我陪你。”
园子里的杏儿有熟的了,苗嘉颜搬个小梯子去摘了一小盆。这棵杏树是他小时候种着玩的,没想到还真活了。不过他们都不怎么爱吃杏,但是可以晾干了腌杏肉。
苗嘉颜在梯子上没听见消息,等他摘完看见都过了快一个小时了。
手机上陈潮孤零零的一条消息:话题还没过去。
苗嘉颜回复问:现在呢?
陈潮:现在笑累了。
苗嘉颜知道陈潮现在肯定非常无语,于是问他:你要吃杏吗?
陈潮:不吃。
他们俩这么用手机说无聊的闲话,好像还从来没有过。高中时偶尔会发发短信,但是一般有事儿了才说几句,这样你来我往的闲聊,对他们俩来说都是一种陌生的体验。
陈潮:你晚上吃什么?
苗嘉颜:拌面?太热了吃不下什么。
陈潮:那我也吃这个。
苗嘉颜一边放水洗杏子一边回:好的。
他俩隔一会儿发一条,苗嘉颜干什么的时候旁边都放着手机,他这样隔着屏幕好像比当面说话稍微放开一点儿,要更活泼一些。
小弟跟小女朋友刚谈上不久,正是黏糊糊的时候,小弟给陈潮看照片,小声显摆:“昕昕好看吧?”
陈潮看了一眼,也没怎么看清,敷衍地“嗯”了声。
“我看看你的。”小弟往他手机上瞄。
“看什么?”陈潮问。
“别装了,你不也聊着呢吗?”小弟怕被那边说话的他爸和大伯听见,压低声音,“给我看看。”
陈潮听出他什么意思,放下手机,不自在地皱了下眉:“我这不是,别乱说。”
小弟撇撇嘴,上一边接着聊他的去了。
还有二十天陈潮要开学了,他在那之前肯定得走,还不知道到时候他能恢复什么样,但不管什么样他总不能一直在家躺着。
苗嘉颜过来送面的时候陈潮正在看机票,看见是他进来,放下手机坐了起来。
小弟跟苗嘉颜打招呼,问:“什么好吃的?”
“拌面,有点清淡,你可能不爱吃。”苗嘉颜笑笑说。
他今天不用出门,在家穿得很随意。下午冲了个澡,换了件宽松的蓝色短袖,下面穿着短裤和拖鞋,透着股清清爽爽的自在。
“我有同学是你的粉丝。”小弟真心地夸他说,“你现在真的好看。”
直男夸人总那么坦荡,让人连不好意思都省了,这么熟的关系苗嘉颜也用不着说谢谢,于是老实地说了句“还行”。
陈潮问:“你吃了没?”
苗嘉颜回答说:“我晚上不吃了,不饿吃不下。”
小叔一家和陈爷爷陈奶奶去吃饭了,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仨。
苗嘉颜和陈潮发了小半天的微信,这会儿却又没了话,苗嘉颜坐在床边他那小板凳上看着陈潮吃,陈潮时不时看他一眼。
他吃完苗嘉颜就带着碗走了,走前问陈潮:“我走啦?”
陈潮嗓子哼出个声算是听见了。
小叔小婶有工作,不能一直在老家待着,待了两天他俩就走了,把还在放暑假的小弟留下了。
小弟反正在哪儿都是待,在这儿还能帮爷爷奶奶照顾两个伤员。他回来了苗嘉颜好像突然没了立场天天在陈潮床边晃悠,伤员都不下床,哪用得上那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