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才刚数了个一二三就顶不住了,文颂无奈地妥协,“那好吧。但是我不想坐公交,坐地铁去绕点路也行。”
重新规划路线这种事,秦覃甚至不需要地图和导航,大街小巷都在脑子里。
“好。”
不用跟那几个上课时才见面的同学一起,反倒也轻松一些。
地铁里人不太满,文颂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座位对面是一个背书包的小男孩儿。书包上的彩色印花琳琅满目,披萨汉堡三明治薯条,好家伙全是吃的。
颜色鲜艳造型逼真,他看了一阵子都快闻出香味来了,这才想起自己为了赶集合时间,起床到现在都还没顾上吃什么东西。
饿的时候也要理直气壮:“我想吃早餐。”
“下一站就有条地下商业街。”
秦覃有求必应,“去吃汤包?地方有点旧,但味道还行。”
他说的早餐店甚至不用出地铁站,出了闸机往旁边一拐,下台阶就是。地方确实是有年头,店里五颜六色的桌椅漆皮都已经掉得斑驳了。
是包场待遇,整个小店都是空的,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秦覃问想坐哪。
文颂说,“坐那张红色的桌子吧。”看起来比别的稍微顺眼一些。
但这么说完,问他的人反而没再动了。文颂没注意,饿得脑袋发昏,走进去先坐着再说。
等他在桌边坐下,秦覃才过去点单。
店子虽然旧了点,好在鲜肉汤包味道是真的行,配豆浆南瓜小米粥,能把人一整天的精气神都给香醒。
文颂填饱肚子满意得直叹气,趁秦覃说去洗手间的时候,自己在这片商业街里转了转消食。
这块区域规划得挺早,过了好些年头,店铺装修整体看起来都是陈旧的。干什么的店都有,大部分都跟吃有关,也有卖土特产纪念品的,还有美容美发美甲的小店。地方虽小样样俱全。
文颂忽然停下脚步,站在一家美容店门前。
店还没开门,他对这地方本身也并不感兴趣。只是美容店橱窗里贴的广告宣传照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副很旧的照片。从拍摄手法到背景道具都看得出是许多年前的商业风格,唯独照片正中央,为广告产品代言的美人姿态婀娜地撩动长发,最是吸引眼球。
明明身处那一堆过时的元素里,属于她的美丽却分毫未减。文颂靠近了,几乎贴在玻璃上看,横看竖看都觉得她跟秦覃有点像。
他蓦地想起不久前自己曾问蓝岚,是从哪得到的秦覃底细。
蓝岚说,“他以前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在c市上的,土生土长本地人。这一个市总共才多大点地方,能有几间学校啊。稍微一打听不就知道了。”
“对了,他妈好像还是个女明星,据说特别漂亮,是当地有名的美人,不过几年前因为什么事自//杀了,闹得动静不小。应该是秦覃高一的时候吧……估计他当年在学校里日子也不好过。”
广告照里的女人有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文颂上下左右地观察,终于在右下角找到了一截小小的签名,字迹娟秀不难辨认——
覃云。
秦覃的电话随即打来。他不好再停留,快步走回原地会合,没提自己看到那张照片的事。那张美丽的脸却印在他脑海里,地铁上回想了一路。
那就是秦覃的妈妈吗?
如果秦覃是个女孩子,会不会也长成那样,漂亮得不太像个凡人?
可他现在就已经够帅了,再好看点还能得了?
文颂真情实感地操心着跟自己没半毛钱关系的事,望着身边沉默的帅哥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叹气。
秦覃:“……”
不明觉厉本厉。
到达离目的地最近的地铁站,出站之前,秦覃带他去站内的小商店里买了两把雨伞。
文颂觉得用不上,今天出门前看天气预报,明明降雨的概率只有20%,“如果下雨,我们还跟上次一样找个屋檐躲躲不就好了。”
这地方在郊区。出站还要走一公里才到,沿途都没什么店铺。
要去参观的名人故居是个挺大的园子,里面的房屋建筑基本都封了,只能站在园子里欣赏,不能入内参观或躲雨。没那么多屋檐。
秦覃心里列出许多条基于现实的原因。说起来有理有据,他却一条都没有说出口。
只是用手里的伞柄,轻轻敲了一下文颂的脑袋。
“不能淋雨,会长蘑菇。”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明天就要见家长了嘤
大家晚安安
mua!
第26章
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
颂里颂气。
这话太故意了, 文颂想,一听就是为了讨人欢心。可对他而言,这种不着调的废话偏偏就比条理清晰的事实论据更有说服力。
即使知道是故意, 萌点也被戳得死死的。
他还是接过了伞,走出地铁站时, 振振有词地嫌弃, “连乌云都没有, 天也没有黑啊, 一定不会下雨的。”
秦覃没有辩驳,只说,“会下的。”
离园区入口还有一公里路程, 迈开脚还没走到一半, 雨丝就从空中飘了下来。
文颂:“……”
不得了,连老天爷都听他的。
路边都是树丛, 只有栏杆和垃圾桶, 挑来比去, 还有什么东西能挡雨已经不用多想。文颂服气地撑开手里的伞, “你怎么比天气预报还准啊。”
雨伞在头顶绽开一朵透明的花。秦覃自然道, “我就在这里长大。”
他对这座城市的天气再熟悉不过, 就像蜻蜓不需要天气预报也会低飞。C市的秋天是多雨的。但跟上次去灵松寺遇到的疾风骤雨不同,今天雨势不大。细密的雨丝连绵不断, 温柔地落在伞面上几乎没有声响, 也不太影响散步。
雨中游园颇有意境。文颂原本是带着任务来的,进来逛了一圈,也被精心打理的园景吸引,拍了不少照片。
园中绿荫交叠,曲径通幽, 环境安静雅致。来之前没想到,这处名人故居是座小型庄园。园子的主人是位爱国人士,战争时期为国出力,实绩显著。园中各处房屋门口或告示牌上都有他的生平事迹。
文颂把这些拍下来发到作业群里完成任务,还另外拍了很多盆景和花树。一只手举着雨伞一只手举着手机,忙得不亦乐乎。
就是不怎么顾得上旁边的人。
进来园子以后,秦覃安静地待在他身边,存在感还不如一棵树。跟了一会儿,总这么干看着他拍照好像也不对,蹩脚地找话,“思修课……做ppt需要这么多花的素材吗?”
“不需要,但是我喜欢花。”文颂睨他一眼,理直气壮道,“有问题吗?”
“没问题。”秦覃立刻接话,“我也喜欢花。”
骗谁呢。文颂不为所动地哼了一声,旧账记得门清,“别人送的花你明明都丢掉了。”
秦覃愣了一下,停顿数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又倔强地打补丁:“我只是不喜欢别人送的花,地里长的还行。”
“……”
文颂想再哼他一声以示冷漠,可惜忍了又忍也没能绷住,还是被逗笑了。
帅哥的示好真是让人把持不住。
看到他笑,秦覃表情轻松了些,“你今天一直不开心。”
不知道是因为忽然爽约的小组成员,还是因为上周的意外。事实应该是两者都有,但在秦覃的心里,内疚感被无限放大,看到他皱眉或叹气,都觉得是自己的原因。怀着几近赎罪般的心思陪在他身边,很有些煎熬。
文颂不得而知,骄傲道,“你连花都肯喜欢了,我要是再不配合你笑一笑,显得我情商很低。”
拍照十分钟,来回三小时,一上午的时间都在路上浪费了。
回学校的路上,文颂总觉得自己落了点什么事情没有干,苦思冥想到最后,终于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停车!”
“……”
地铁上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望向他,像在看不太聪明的孩子。
“我忘记要买iPad了。”
“……什么?”秦覃摘了耳机。
“去买iPad!乘十老师推荐我用procreate,说画画很方便。”文颂认真地宣布,“从今天开始,我决定坚持画画。”
自从跟程识在网上私信聊天,被鼓励过后,他画画的热情空前高涨。好在学校附近就有直营店,现在下车步行过去也不远。
上手试过设备选了Pro,逛一圈配件买了pencil,再把procreate下载安装完毕,整套设备提在手里,文颂信心增长,自觉踏上了一条崭新的道路,“我会努力画画的!”
秦覃不禁莞尔,“加油,小画家。”
对面就是学校了。两人走到路口,刚好赶上红绿灯变换。指示灯一闪,路口的老伯大步出发。他下意识地跟着往前走,被文颂一把拉住,“等一下……是红灯啊。”
前方老伯无所畏惧地横穿人行道,恰好遇上值班的交警巡视过来,吹哨警示,把他叫停在路边批评教育。
秦覃看向指示灯,“啊……是吗。”原来最上面的灯亮着。
文颂发觉他不太对劲:“你今天怪怪的。”
秦覃却说,“我有哪天是不奇怪的?”
很明显是搪塞。文颂没有停止探究的思路,较起真来能从眼下回想到早晨在公交站见面的第一眼,直到走进学校食堂,都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秦覃催促,“先看看吃什么。”
按照以往的经验,他的注意力转移得很快,一给到吃的就会忘了上个话题是什么。
但显然今天是不同的。刚到饭点,食堂里还不用排队,文颂要了一碗牛肉面,在离窗口最近的位置坐下,继续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
秦覃目光回避,拿起手机心不在焉地划。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以往思路跳跃是因为没聊什么重要的话题,注意力过就过去了。今天遇到个大问题,文颂抬手蹭蹭鼻尖,执着地思考,另一只手还搭在新买的iPad上。
包装盒上的样机屏幕图案是色彩斑斓的几何花纹,他无心地瞥了几眼,不知怎地,想起某一天课上,秦覃在草稿纸上画了那副灰色的铅笔画。
牛肉面很快做好了,窗口阿姨热情地叫号。
文颂起身去端,等回来放下面碗,郑重道,“秦覃,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秦覃抬起头,听见他问,“你看那个做牛肉面的阿姨,告诉我,她穿的围裙是什么颜色?”
“……”
秦覃哑口无言,既没有去看阿姨,也没有看他,目光又落到手机上,假装什么都没听见逃避事实。
装模作样地浪费了一分钟,再看回去,文颂依然站在桌边气势汹汹地盯着他。大有站到日落天黑也非要等到他回答的气势。
躲也躲不开,瞒也瞒不住。秦覃抿直了嘴唇,心底挫败感滋生,不安疯长,“你真是……”
太聪明了。
“是你郁期的症状吗?”
猜测得到了肯定的反应,文颂顿时紧张起来,推开那碗碍事的面靠近他,连桌子没擦过都忘了,在他面前晃动手指,“那你今天干嘛还跑出来!会有其他的症状吗?这是几?”
“……”
秦覃低垂着视线,藏在桌下的指尖不安地颤动,像个第一次逃课就被抓现行的好学生,耳朵红了半边。
有的人可以下次再见。有的人却是恨不得一睁开眼睛就去他面前。
要怎么说出口,“我只是很想见你”?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勇气抬眼回应文颂的视线。
“我只是……很想出来看看。”
文颂眉毛纠结成一团。
他不喜欢秦覃这时看他的眼神,灰蒙蒙的,又带着小心翼翼,就好像他不是个大活人,而是什么虚无缥缈难以得到的东西。
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秦覃的手机响了。接起来只嗯嗯好好地回答几句就挂了电话,“……我得走了。”
“去哪?”
“有个朋友临时有事出差,托我去便利店照应半天。”
文颂眉毛拧得更紧,不满道,“生病的时候不应该工作,应该好好休息。”
“那我不就要常年休息了吗。”秦覃无奈道,“现实世界里大部分人都是要工作的,小少爷。”
文颂从小到大都过的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思路常不接地气。闻言迅速反思了一下,又说,“那我跟你一起去。反正我下午没什么事可做。”
“不用了……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我可能很晚才会下班。”
“我不回宿舍住,没有门禁。”
文颂望着他摸起筷子,“但我得先把面吃完,我会吃快一点的。”
“……”
秦覃刚站起身,僵立几秒,又妥协般坐了回去。
“慢点吃也可以。”
文颂含糊地应了一声,仍旧吃得飞快。
早上看到他的时候以为已经在间歇期里,还奇怪这次怎么结束得这么快。
这时候才想得通了。原来根本就没有结束。
文颂知道躁期之后常常紧邻的就是郁期,按理说是他不愿意出门的时候。
在这样的状态里还一个人出来晃悠,会不会是在家里闷坏了?
文颂不太确定,每个病人的状态都有巨大的差别。他小时候见过文晴会在郁期躺在床上谁都不理,不吃不喝两三天独自垂泪;也见过她不言不语地走出家门,徒步去家门外十公里的超市买一颗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