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还是只亮着书桌上的台灯,但光调得很暗。聂川看到小侄子像个小青蛙似的弯着胳膊腿正睡得香,不由轻声问道,“怎么睡你这儿?”
杨林回头一下子看到他眼眶的青紫和裹着绷带的手腕,声音都高了起来,“川哥你怎么了!碰上混混了吗!你受伤了!”
聂川看到小侄子动了起来,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问了一遍,“怎么小飞在你这?”
杨林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甚至把灯调亮在他身上打量着,神色焦急。
聂川被这样的关心暖到,声音都温和下来,“我晚上打了场比赛,手腕有点伤,已经处理过了,没事。”
杨林怀疑地看着他。
聂川好脾气地解释,“真没事,就一点皮肉伤。”
“你不是健身教练吗,是谁身材比不过你就动手了?”
聂川听笑了,“我们俱乐部有搏击比赛。”
杨林张了张嘴,这笑太犯规了,他没有说话。
床上的小孩子被声音和光线打扰,开始哼唧。
杨林抓起手机看看时间,把孩子轻轻抱了起来走向卫生间,“飞宝乖,我们去办个小事儿再睡啊,乖啊。”
然后聂川就听到一声长长的口哨。不像他自己的口哨声那么短促嘹亮,而是绵长的,悠扬的。
随之而来就是水声。
聂川又有点想笑,这个不同一般的口哨,大概也是杨林“金牌保姆”的神技吧。
杨林没有马上回卧室,而是抱着孩子慢慢走了几圈才放回到床上,果然,小侄子神情放松,睡得很安稳。
这两三分钟里杨林已经整理好表情。
聂川一直看他忙碌,等孩子睡稳了才又开口,“怎么回事?”
杨林轻声说了下午的事,还有那天所见以及平时听到的哭声喝骂。
灯光下聂川的脸越来越冷峻,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
半晌后还是聂川先开了口,“谢谢。”
杨林摇摇头,想了想还是说,“川哥,不行你再找找人带小飞吧,吴阿姨她,不喜欢孩子。”
聂川表情难堪,“我知道了。”
杨林低头看着孩子,装作没发现,“今晚就让孩子在我这儿睡吧,川哥你也受伤了,早点休息。”
聂川进到401前还在门口缓了缓,他怕自己太过愤怒,他不愿大半夜争吵。然而进屋之后才发觉家里没人,一室狼藉。
把堆在门口的几双鞋踢整齐,再把沙发和地上的玩具收好,聂川走到厨房想找杯水喝,然后就看到了凌乱的料理台。
黄绿的污渍,干掉的脏碗筷,没洗的案板和菜刀,有菜根菜叶的水池,以及还有剩着半锅汤水的炒瓢。
这个炒锅四百多,他还记得对老妈讲过两次:这个锅有不粘材料,不能烧水。再看旁边的汤锅,里面半锅绿油油的水,大概是给小侄子做蔬菜泥用过就没洗。
聂川没再收拾,他看着黑黢黢的窗外,多少年没有变化的破败的老家属院。无论他把屋子怎么装修,今晚这个糟糕的厨房都提醒他,他还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变。
也不是,还是有变化的,哥不在了,他有了小飞。
他不该对她还有期待的,她就是那么一个得寸进尺的人,他认识她二十一年了,有什么是真不知道的?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愤怒像潮水一样退去,只余苍凉。
第19章 男人带着一种凶悍的美
19、赶走
早上八点,聂川敲开402的门,上次就是这个时间。开门依然是两张大大的笑脸,屋里漂着腻腻的肉香。
聂小飞,“乎乎”
聂川不敢置信地看向杨林,杨林很得意地转向小盆友,“是叔叔,叔”
聂小飞,“夫”
是介于“乎”和“夫”之间的音,离“叔”还远,但也足够让聂川惊喜了,他抱过孩子,“小飞乖,再叫一声”
聂小飞露出四颗小牙,“乎乎”
杨林听着他们一遍遍的“叔叔”和“乎乎”,心情也好极了,“川哥,你还没吃早饭吧,一起。”
等聂川抱着孩子进来,就看到桌上一角摆着两个小碗,看碗底一个是蛋羹,另一个是半碗汤。中间则是一大碗油亮的红烧肉,一盘馒头。
杨林又端出一碗汤放在他面前,里面是细碎的葱花,香气袅袅。然后接过小孩子,“川哥,馒头和肉我都热过了,你夹着吃,喝点排骨汤。”
说着把孩子放在自己腿上,“飞宝,我们接着喝汤汤。”
聂川有些愣住。知道杨林会带好孩子,却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尽心。
杨林看他半天没动筷子,有些赧然,“是不是太腻了,早上没来得及炒菜,川哥你去厨房上面那个纸柜里有榨菜,要不你,凑合喝点汤?那个清淡。”
聂川去洗手,回来后拿过一个馒头掰开夹进去几片肉,大口咬下,“不腻,很香。”
是真的不腻,挺香的。
杨林神色轻松起来,“其实早上凉快,多吃点肉没事,白天热起来就没胃口了。”
说完又补充,“小飞早上吃了一个蒸蛋,一块馒头,再喝碗汤就行了,等会再给他吃点菠菜泥。”
聂川看眼一直乖乖坐着等投喂的小侄子,又一次想,要是能有个这样的人照顾孩子就好了。
杨林看男神虽然一直在吃却再没说话,心中开始惴惴。
都一八年了宝宝,谁家这么丧心病狂的一大早吃五花啊,还大夏天的,你这缺肉也缺的太丢脸了。
他窘迫地找着话,“小飞早上五点多醒的,喝了点水,然后我们去逛了早市,买了馒头和菜菜,是不是啊飞宝?”
聂小飞拍着双手,“菜!菜!”
杨林笑,把勺子放好抱着他去洗手,然后又把他放回床上自己准备吃饭。
聂川看小侄子只穿着件小短袖在床上跳,“小坏蛋,你不会就这么去的早市吧?”
杨林掰着馒头正在思考,要不就少放几片?不要显得那么,欠欠的。听到这儿忙解释,“怎么会,早上还凉着呢,我给他裹了个枕巾抱出去的。”
这一打岔杨林也没了装矜持的心,已经馋好几天了,这会配着热热的馒头......他大大填进去五六片肉,然后咬了一,小口。
聂川看他一眼。
其实上次就发现了,这个臭美精站的挺拔,坐的板正,一点也不像一般年轻人习惯的那样含胸驼背,倒更像他们这些当过兵的人。
吃东西的样子也好看,咦,还挺能吃。
好胃口是有感染力的,聂川又拿起一个馒头,这次也填得满满的。两人都没嫌油腻,等吃完才发现一碗红烧肉竟下去大半。
杨林收碗的时候猜测男神可能真不是敷衍他,是能接受这种早餐的,他心情放松,不觉轻笑,“我就喜欢大块吃肉。”
“还喜欢大碗喝酒?”
“不不,吃肉就好。川哥你稍等,我给你泡杯茶解解腻。”
聂川擦着手,“不腻,肉做得很好吃。”
杨林得到表扬,得意之色又显了出来。聂川不再说话,看他愉快地去洗碗,泡茶,元气满满,心里觉得很舒服。
他坐在床上和小侄子玩,杨林的声音传过来,“川哥,要不你把小飞的牛奶和衣服拿过来吧,我下午才上班,早上可以带他玩。”
聂川拦着小侄子不让他翻到床下,“你早上不学习?”
杨林的声音很愉快,“我刚考完,休息半天。”
聂川随口问,“才休息半天,然后呢?”
杨林说得很自然,“然后接着学呗。”
聂川不再说话,学霸的世界他不懂。
他没有回去拿衣服,等杨林收拾好出来就抱着孩子离开了。一早他给许阿姨打过电话,问到了王阿姨的地址。
杨林很想问问他有什么办法,但终觉得开不了口,最后只简单说了句,“川哥我早上都在家,如果需要你就说。”
聂川点点头。
杨林的不放心全写脸上了,其实聂川也想和他说说的,但还是会感觉难堪——叔叔不给钱奶奶就不带孙子,拿了钱还依然亏待自己的亲孙子,还是她强留下的亲孙子。
小孩子走后,一早的忙乱愉快泡沫般消失。杨林感到了他熟悉的空荡荡,那种随风飘零,身边的每一面都摸不到的空茫。
盛宴过后,泪流满面?
楼下喧嚣依旧,气温渐渐升高,他觉得闷的透不过气。
拿起英语书出门。
去小公园背课文吧宝宝,你哪有那么多时间多愁善感。
十二月要考四级,他的本科是自学,没有通过培训机构,为报这个名专门交了钱。来之不易,是一定要过的。
开始学习了,杨林就敛起心神,不再去想小孩子。
他爱孩子,也知道这世上的倒霉孩子多了去了,可这个孩子是男神家的,还喜欢黏他,还特别可爱,就让他格外挂心。
可是你没有资格啊,宝宝,无论哪方面。
聂川的办法他很快就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不到八点,杨林在楼下的热烈议论中合上书。
“诶你们是没见,聂家二小子那个凶哟,把他妈一把就搡地上了,那可是他亲妈!”
“那从小就不是个好东西,谁敢惹?”
“就是,那年他才初二吧,就敢拎着钢管打混社会的,愣是追着人跑了两条街!”
“可不,吴慧不老说那就是个丧门星嘛,不定哪天就吃枪-子了!”
“老聂家这两个儿子,真是天上地下的。”
“就是,聂东见人不笑不说话,学习又好人又孝顺,才几岁就知道在家做饭带弟弟。”
“是啊,东子是个好娃,原来还老给我们小子补课呢,我们家妮子可喜欢她东子哥了。”
“东子那娃没得挑,谁不喜欢,可你看看吴慧和刘瑛妈闹的吧,以前一说关系多好多好,现在还不乌眼鸡似的。”
“是啊,东子再好我也不敢找吴慧这种亲家的。”
“你想啥呢,人东子是咱三河区的状元,在银行当大领导的,你家妮子连个大专都没考上还想找人家呢!”
“嘁,他东子名牌大学又咋的!就他那个妈,谁家姑娘眼瞎了才找他呢!”
“行了行了,东子再好也是个短命鬼,要我说还就这吴慧命太硬,先是克死男人,再克死儿子,剩下个聂川......”
这是个男声。杨林伸头看了下,楼下的一堆人几乎男女各半了,还真是闲。
“行了你快别说了,小心让聂川听见砸你门去,那小子可不像他哥。”
“诶要我说聂川也好呢,你昨儿没听他说嘛,以后不给吴慧钱了,原来吴慧领孙子还得给钱呢!”
“就说呢,两千块呢,我领孙子那是又贴辣子又贴油,儿子媳妇都一毛不拔!合着我就欠他们的!”
“聂川也真舍得掏,要说这还不是他自己儿子,说到底吴慧就不是啥好东西,聂东那儿子才一岁多她就能给领棋牌室去。”
“就是,也怨不得聂川急眼了。”
“诶你还别说,聂川虽然不是东西吧,和他哥那是打小就特别好,你这话可别让他听见了,那可是连妈都一推一跟头!”
“这算啥!老田不还想上去拉架嘛,那小子一脚就把老田踹起不来了!”
“哈哈,老田老婆昨儿骂了半夜,说谁让老田要勾搭吴慧,疼死活该......”
“诶你们说老田和吴慧好是真的那啥?”
“嗨苍蝇还不叮无缝蛋呢,我可是听了半晚上,那老田屁都没放一个,就听他老婆骂了!”
“噫!还真的呀,要说老聂家这点子事,还真是”
“话说得就是呢,老聂那么老实的人,诶,也亏着死得早,不然现在还不得”
“那吴慧年轻那会不就和老何那啥的,还有她们厂那个姓啥的?”
“姓方,诶你说她......”
话题如以往一样偏向了各种桃色传说,时不时爆出各种诡异的笑声,声音有男有女。
杨林起初还惊奇这些半老的老头子居然参与这种话题,后来才发现,在这里传是非说闲话的还真不分男女。
他听得生气,却也没什么办法,闷闷地吃掉了一碗炒米饭。
收拾厨房时楼下忽然安静起来,杨林伸头一看,是聂川回来了。
迎着光走来的男人单臂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拎着一兜青菜,怎么看都是很接地气的样子,但此刻他一身黑衣,表情冷峻,就是很毁形象的眼眶的青紫,都平添着几分煞气,一时间楼下竟是没了声音。
这男人带着一种凶悍的美,性感的要命,让他错不开眼。
等注意到楼下不同寻常的安静,杨林不觉轻笑。
二毛厂的这堆闲人,似乎永远都能从别人的故事里笑出自己的欢乐,平时一丁点事就要吵,就要起哄,就要骂着脏话评论......各种参与。这会被这煞神镇住,他都觉得快意。
第20章 聂川的眼泪差点迸出来
20、日托
聂川一上楼就看到杨林,简单的白T恤灰短裤,应该是穿久的,领口有些变型,但臭美精看着还是很清爽。
看到聂川,杨林脸上露出大大的笑,他伸出双手,“飞宝,来,抱抱。”
小孩子看到杨林,也笑出四颗小牙,探过身子要抱。杨林上前接过,又转向聂川,“川哥,小飞吃了没,我给蒸个蛋吧。”
聂川点点头,一早小坏蛋只喝了口粥,他正愁回来这饭呢。
杨林麻利地蒸上鸡蛋,又拿过一根胡萝卜切丝切碎,然后在锅中翻炒一下,只加了盐调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