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真实的你什么样?”陈双看不透这个人了,他在雾里,又没有一阵风吹散。
屈南又吸了一口烟,长长地吐出来。“我不知道。你快回去吧,一会儿你妈妈和陆水该着急了。我……”
“过两天,我们会搬家。”陈双还是仔细看着屈南,试图将他从黑暗、烟雾、隐藏中拎出来,哪怕只能看清楚他一个轮廓。可最后还是弯下腰,伸手去拎那个口袋。
“还有机会么?”屈南看他动了,“我们。”
陈双不动了,弯着腰,处在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上。
“我不知道。”陈双慢慢地站起来,“我连你到底是什么样都不清楚,我最怕别人骗我。”
“对不起……我知道了。”屈南将烟丢在地上,鞋尖拧灭,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肩膀的肌肉都被牵拉到,最后朝着楼梯的方向迈了一步。
但马上,他又不甘心地转过来,野兽一样,快速走向了陈双,走向了他现在唯一还能抓住的。他还不想放弃,不愿意最快乐的这几个月再也不见,这一次,他不管不顾地将陈双压在了墙上,不顾一切地捧起了他的脸,不顾一切地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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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的昌哥:爸妈春节又去看长颈鹿了……空穴运动员,孤单寂寞冷。
第112章 你是不是装的
陈双被屈南抱着,脸被他的棒球帽檐盖住一半,侧过头,太阳穴摩擦在帽檐硬邦邦的外沿上,止汗剂的气味消失,烟味压过了一切。
抱的力度太大,两个人像陷入了古怪的拉扯。那样子如同一起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沼泽地,一个人揪住另外一个,试图将人扯出困境。
感应灯亮了,又灭,光线的影响对陈双降到最低。他像被名为屈南的雾气罩住,脸在帽檐下方,被囚禁了似的,一起陷进了雾里。他不肯张嘴,屈南用舌尖顶开了他紧闭的牙龈,陈双将头扭开,屈南再强硬地掰过来。当他把拳头抵在屈南的心口时,推不开,身体卡在屈南和墙面当中。
当他用手抓起屈南的衣领往后拉扯,触摸到了一片紧绷的肌肉。后来,陈双推开了一瞬,但也仅仅只是一瞬,屈南又扑过来。
整个过程周而复始,再来一遍。
终于,两个人的舌头碰到了一起,颤抖着,胆怯着,互相试探着对方的心意。屈南大概已经知道了,这是他最后一次有资格接近陈双,只要自己转了身,就再也没有希望。也是,谁会爱上一个伪装到头发丝的人呢,换成自己,自己也不会原谅。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那该多好。他一定在第一次见陈双那天就走过去,而不是和自己商量着,第一句话怎么开口。
可惜没有如果,就如同他和陈双没有以后。
时间好像不多了。
那天,自己在更衣室门口看到他给自己写情书有多高兴,后来就有多失落。终于轮到自己了,尽管陈双只是为了气顾文宁才追自己,他给自己写了情书,却不知道自己是谁。很长一段时间里,屈南都在担心顾文宁将陈双又抢回去,但好在自己胜券在握,自己已经完全了解他了,只要一步步追求就能走到他们的大结局。很好,保持住,这不是很简单的事么?
很好,保持住,屈南。
现在,他不用再担心了,因为陈双也不属于自己。
陈双又一次被吻到喘不上气,这一次,他从屈南的身上和口腔里,验证到了浓浓的烟味。当自己的手接触到屈南的脸时,他很想落泪,可是他还是憋足了劲,想要挣脱这个困住他的怀抱。现在面前的人和他认识的屈南不是同一个人了,都是假的吗?
在这种拉扯中,陈双的手背不小心打落了屈南的棒球帽。
帽子掉了,凌乱的刘海下露出了两只血红血红的眼睛,像是哭了很久,哭了很多次。
现在眼白也是红的,像是随时都要掉眼泪。
屈南的动作也停了,拇指摩挲着陈双眼下的那片乌青,眉头颤抖着皱起来,毫无征兆地落了一大颗眼泪。
透明的眼泪顺着鼻梁骨滑下来,紧接着又是一大颗。屈南始终抓着陈双的手臂,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透明了,透明度一点点升高,他得抓住,他得抓住,他得要陈双,他不能不要陈双:“对不起,我……”
“你现在的哭也是计划好的吗?”陈双问,那颗眼泪刚好掉在他的胸口,仿佛打到自己心脏里去了,混进了血液里。
屈南手上的动作完全停下了,眼皮抖动了几下,眉头紧皱又松开,最后狼狈地看了一眼旁边。原来是这样,对不起,可能自己要的太多,没有人需要自己。
他的世界变出了一道刻度线,倒计时开始。手再一次变成了一把枪,子弹已经上膛。
说谎说了太多,确实不值得信任。屈南沉重地呼出几口气,闭闭眼,闭着眼放开了陈双,放任倒计时猛冲。
“是不是又计划好要骗我?”陈双又问,这一次,又有眼泪掉出来,只不过是他自己的。他好害怕,怕屈南算准自己会心软,会被蛊惑,会沉溺在他的怀里,所以哭得那么惨来骗人。因为他确实能骗自己,自己心甘情愿上当。
可屈南没有再回答,揉了揉头发,朝着陈双最后笑了一下,弯腰捡起自己的帽子。
“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屈南将帽子戴好,倒退两步,走下了楼梯。他背向陈双,没有说再见,没有再回头。
陈双想要追,又怕他连不回头都是计划好的,算准了自己的脚步。眼泪克制不住地滚出来,陈双蹲了下去。
隔着一道门,屋里的两个人在吃饺子。
“多吃几个。”王灵芝给陆水夹了一个,“吃完就回屋看漫画吧。你哥在外面有事处理,咱们别去打扰。”
陆水点点头,当作谢谢,可是眼神一直往门的方向瞟。直到门再一次响动,哥哥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纸袋。
“我回来啦。”陈双收拾好心情,“刚刚是我一个同学来了。”他说到同学这两个字,心脏都在缩紧,原来两个人的关系那么脆弱,只要放手,就从男朋友变成同学,从此再无联系。
“他知道四水喜欢小狗,今天特意送过来,也顺便祝咱们一家春节快乐。”陈双的心又抖了起来,他现在连春节两个字都不敢说了。明明屈南都答应自己春节后要见家长,现在一切都不可能再发生。
“小狗?我看看?”王灵芝故意忽视儿子的颤音,很多事,儿子不想说她就不能问。纸袋里睡着的小狗已经醒了,抬着头好奇地看着新环境。
陆水赶紧把它抱出来,贴着脸去亲它,闻到了专属于小奶狗的气味。小狗认出了他,在陆水的脸上舔了舔。
“吃饺子吧。”陈双快步走向洗手间去洗手,再慢一会儿他就要露馅了。在洗手间,他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借着水的声音,才敢吸鼻子。
守岁的热闹一直到了凌晨1点多,陈双还陪着妈妈和弟弟放了烟花棒,拍了不少延时照片。等到上床睡觉时,他嘴里好像还有屈南的味道,烟味。他不想刷牙,生怕给刷没了。
“哥?”陆水安顿好小狗,爬上了床。
“嗯?怎么了?”陈双笑了笑。
陆水压在被子上,仔细观察哥哥的眼睛,只摇摇头,躺回自己的位置,关上了床头灯。上一次,顾文宁不回哥哥的电话,哥哥忍不住哭了,这一次,没有哭,可是陆水却觉得问题更大。
搬家公司在大年初五开始工作,这一天,陈双带着弟弟搬了家。
屈南联系过房东,房东准时上门收钥匙。东西不算很多,王灵芝找了打包公司,每一样都放在带有编号的大纸箱里。
离开之前,陈双又特意把每间房看了看,依次转转,最后不舍地关上了门,把钥匙还给房东。
新租的房子他昨天看过,6层,没有电梯,但是四水很喜欢那栋楼。
好在他们没有大件家具,搬家工人没有费太大力气,屋里基本摆设都有,两室一厅,采光也不错,到处都干干净净。
门号是603,一层3户,601的门口放着两盆绣球,602看上去没人住。
“这里有些太旧了。”可王灵芝不满意,“这个楼确实太旧了,也不是公寓,住在这里……安全吗?”
“我和四水……应该不会有人觉得我俩好欺负吧?”陈双说。确实,自己和弟弟的身高去年定型,通过这几个月的训练,明显感觉到肌肉围度的变化。
自己和弟弟都属于发育晚,别人开始猛长高的年龄,他们还在积攒能量,甚至有一段时期落在中下游。可是一上高二,两个人像说好了,一起开始发育腿长。
睡觉时,小腿都疼,醒来时,两个人互相揉。骨骼抻拉肌肉是那么明显,让他们每天早上看着对方的身体都怀疑是不是又长高了几厘米。
校裤就在那一年里彻底放开裤脚,现在是两个一模一样身型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是犯罪分子的目标。
特别是陈双觉得自己打扮得很社会。
“那也不行啊,我跟你说,妈妈有经验。”王灵芝在屋里四处收拾,“你和四水现在是年龄还小,不知道社会险恶。真遇上坏人,你们两个应付不来……还有,你看这个楼,阳台就很不科学,靠得太近,万一隔壁摸过来……”
“妈。”陈双哭笑不得,“这是6层,谁会冒着生命危险摸阳台啊。”
“你还太小,你不懂。”王灵芝摇摇头,知道说什么都没用,“明天我找人重新给阳台做封闭,这段时间我先陪你们住吧。”
陈双点点头,对于一个失恋的人来说,家人的陪伴不可缺少,免得自己看到什么都想起那个人。等到下午,箱子全部拆开,物品归位,陆水帮着王灵芝打扫厨房,陈双拿起了钥匙串。
“我出去一下啊,马上就回来。”陈双说。
“别太晚,回来吃饭。”王灵芝没有拦,让儿子出去散心。
楼确实很旧,关上防盗门时,陈双闻到楼道里浓烈十足的洋灰地味,还有他最熟悉的,尘土。
601门口多了一个人,小圆寸,看样子不大,正蹲在两盆绣球面前一筹莫展。他手里有一把园艺小铁铲,正胡乱地添着土。满脸是汗,下巴上沾了土,脏兮兮的。
而两盆绣球的状态,显然不好。
陈双走过他身边,什么都没说,等到下了几节台阶,听到那个小圆寸叹气一声。
“你这两盆是无尽夏,新老枝都能开花,不用叹气,它不是一年开一季。”陈双还是开了口,“冬天就让它好好休息吧,人要休息,花也要。”
小圆寸少年吃惊地抬起脸,长得很漂亮。“哥,你知道这是绣球?”
“叶子能看出来。”陈双告诉他,“绣球叶子大,根吸水速度往往拼不过叶面蒸发,哪怕不是花期也有假缺水的状况。好好修剪,再过4个月,它的花期就到了。”
“花期……”小圆寸笑了笑,“我都不知道它能不能挺到花期,我就知道我家那些绣球5月开花。我叫伏城,哥你叫什么啊?”
“陈双,你不用着急,花和人一样,都有花期,到了它该绽放的时候它一定会开。”陈双朝他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骑上小摩托,还是很糟心,陈双就怕看见这种不会养花的,真想买本《绣球的科学养护》送601那小子。
可是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了呢?骑着车,他来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再一次掀开塑料布,坐在这张床上,陈双环视四周,植物茂盛的季节已经过去,现在只剩下一片萧条和可怜。
上一次,两个人还躺在这张床上睡觉呢,还听了《胆小鬼》那首歌……陈双将手伸向枕下,猝不及防地摸到了一个玻璃瓶。里面是他养的苔藓,闷养也没逃过干枯。
唯一还活着的,估计就剩下钥匙串上的海藻球了吧?
陈双将钥匙串拎起来,里面的小颗海藻球还不知道短短一个冬训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它们还好好的,因为有一层塑料隔层,和真实的世界隔开,像个假的,不像活物。陈双再次环顾四周,无论是黄木香还是五色地锦,都陷入了冗长枯燥的冬眠。
屈南也不给自己打电话,他都给房东打电话说退房了,都不给自己打。他明知道自己哪天搬走,都不找自己。
这时手机忽然响了,陈双立马接起:“喂!”
“我。”电话竟然是黄俊,“王国宏向我推荐你,下学期一开学就有校际田径赛,还有锦标赛的资格赛,他让我放你出去练练。”
“哦……”陈双失落极了。
“哦什么?去不去?”黄俊听不得他们泄气,“背越式跳高一直是首体大的拳头项目,蝉联五届金牌,你没能耐的话我真不敢放你出去丢人,毕竟现在很多大学都收了外国学生。白洋、屈南、陶文昌,这目前都是一队里的主力,也是死守这块金牌的最后防线,你想清楚,到底行不行?”
“我……我考虑考虑。”陈双回答。三大主力,最后防线,可是他都不给自己打电话。
这通电话结束,陈双无奈地收好苔藓瓶,骑上小摩托回家。不知道今年春夏这里会不会开花。
回家时,刚好开饭,都是妈妈的拿手菜,还做了一道红烧狮子头,米饭蒸得香软适中,咬在嘴里口齿留香。
“哥,多吃。”陆水给陈双盛了一碗汤。
“你也多吃。”陈双笑着给他夹了一块炖萝卜,又给王灵芝夹了一块,“妈,最近辛苦你了,你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