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到了温故身边,盛知新这才觉得自己彻底安全了。
虽然并不知道这份安全感从何而来,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只有待温故身边是最没有危险的。
王楚生看着盛知新远去的背影,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塞进嘴里,一边抽着,一边摸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你看上的那两个,其中一个好像有人包了。”
对面的人回的很快:“谁包了?看清脸了吗?”
“没看清,”王楚生吸了一口烟,“不知道是谁,好不好惹,有点难办。”
对面那人隔了一会儿,才又回了条消息。
“我就喜欢玩这种有主的,这样多刺激,是不是?”
***
“没久等吧?”
温故顺手替盛知新整理了一下衣领,问道。
盛知新摇摇头,刚刚的慌张还未消失,这会儿依旧有些心惊肉跳。
“没久等就好,”温故打开车门坐在驾驶座上,“我不愿意让人等我太久,会很愧疚的。”
盛知新想起来自己曾无数次在公司等艾新下课,不由得感叹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温老师,你怎么今天突然来了?”
“顺路来这边办点事,又知道你正好在这儿拍戏,所以想着约个饭。”
温故开车很稳,不急不躁的,和他这个人很像。
“是不是有点唐突了?”
“没有,”盛知新说,“谢谢温老师。”
温故带着他没走多远,去了一家隐于小巷深处的餐馆。
服务生在门口接过他们的大衣,动作体贴而轻柔。待进去了,才发现原来里面都是一间又一间小包厢。
可以说很大程度地保证了所有客人的个人隐私。
怪不得温故会带他来。
温故将菜单向他推了推:“点餐吗?”
虽然盛知新饿得有点发晕,但依旧摇摇头:“没事,我吃什么都行。”
温故也没和他客气,随意点了几样菜,然后将菜谱合上,对服务生说:“不要放葱和香菜,果盘的话不要菠萝,不要放辣,谢谢。”
盛知新本来在认真地研究盘子上的花纹,闻言眉心一跳,带着几分问询看向温故:“温老师知道我的忌口?”
他这个人很怪,不愿意吃葱和香菜,不吃辣,而且菠萝过敏,之前和艾新一起吃饭的时候没少被人家嫌弃要求多。
“知道,”温故递给他一双筷子,面上依旧淡淡的,“你第二次喝醉了说的。”
不是吧?
虽然盛知新对自己的酒量没什么概念,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
虽然醉了可能确实会说胡话,但怎么可能连这种事都会说出来?
可这家上菜的速度很快,他还没打好腹稿问出来,菜已经上了。
等闻到菜香,一个下午没吃东西的盛知新才感觉到何为“饥肠辘辘”。
虽然如此,他依旧保持着基本的礼仪,以免让温故看见他狼吞虎咽的样子。
温故用公筷给他夹了些菜到碗里,这才不紧不慢开口:“今天拍戏还顺利吗?”
盛知新吃了个半饱,刚开始那种腹中空空的不踏实也消失了,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点点头:“还好。”
温故刚想继续说什么,却听见对面人欲言又止:“温老师。”
“嗯?”
温故微微抬眼,看向盛知新。
餐厅的灯光是偏暗的黄色,照在人身上,像给人镀了层金边。
温故将目光不动声色地移到盛知新脸上,发现小主唱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想说什么?”
盛知新没将片场的事告诉林莫奈,怕他小题大做地来这边,给那些人落下“娇贵”的把柄。
因为他也不清楚片场的这些“怪异感”到底是自己瞎想,还是真实存在。
可面对温故的时候,他的心理防线却隐隐有些动摇。
“没事,不着急,慢慢说。”
温故支着下巴看他:“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盛知新再三斟酌,还是长出了一口气,摇摇头:“没事。”
“真没事?”
温故垂下眼:“如果你真的遇见了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毕竟我们是朋友,自己拿不准主意的话我也可以帮忙,对不对?”
盛知新抿了抿唇,空着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揪紧了餐布。
“当然,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
温故笑了下,又给他夹了块剔干净刺的鱼肉:“毕竟我们也没有太熟,可能你还放不开,不信任我,没关系,慢慢来。”
盛知新看着那块鱼肉,没来由的有点委屈。
好像自从父母离婚以后,除了温故再也没有人这样认真地给自己挑鱼肉了。
虽然他一直对这个人的示好和接近抱着一种提防的态度,但万一人家其实根本没有其他的目的,只是单纯的好心呢?
自己......可以信任他吗?
温故说完那句话后也没再开口,慢慢地喝着汤,等盛知新自己想明白。
在静默了快十分钟后,盛知新叹了口气,低声道:“其实拍戏拍得不好。”
“怎么了?”
“我在片场遇见了一些事......”
盛知新挑重点讲了一些事情,但隐瞒了王楚生咸猪手乱摸自己腰的事,着重讲了片场某几个不对劲的要求和地方。
他话音刚落,抬眼看温故的时候,发现对面的人面色凝重了起来。
温故斟酌了片刻,问他:“有没有人对你做一些奇怪的事?比如借着指导动作的机会摸你,或者约你晚上去他房间?”
盛知新听见第一句,心中一跳,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地摇摇头。
“没有吗?”
“没有。”
“我知道了,”温故说着,从一边撕下来半张纸,从口袋里摸出根水性笔,在纸上写了一串数字,轻轻推给盛知新,“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盛知新接过号码,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我有你的微信。”
“万一有的时候微信不能用了呢?”
温故的眼中不知藏了什么情绪,让人看一眼便会有些心惊。
盛知新没来由的觉得温故现在的神情可以算得上“郑重”,于是将那张写了电话的纸条小心地塞进衣服里面的口袋里。
一顿饭吃完后已经快晚上十点了。温故不顾盛知新的婉拒,坚持将人送回了剧组下榻的旅店。
在外面看见旅店的时候,温故微微挑眉,按住要下车的盛知新:“小盛。”
盛知新回头看向他。
“有事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温故的眼中似乎不只有担忧,看得盛知新有些心慌意乱,于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目送着那辆黑色轿车在夜色中远去,刚走进旅店的大厅,便听见有人叫自己。
一个人从不远处的休息区站起身:“哎呀小盛老师,这不是巧了么?”
盛知新眉头一跳,带着几分不悦向他看去。
上午那个流里流气的导演助理嘴里叼着根烟,两手抄兜,一步三晃地走了过来:“这么晚了,小盛老师从哪回来的?”
“我和朋友出去吃了顿饭,”盛知新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导演找我有事吗?”
“哦,出去吃饭了。”
助理点点头,弹了弹烟灰,不紧不慢踱到盛知新身边,一伸手便揽住了他的肩:“小盛老师,是哪个朋友的面子这么大,让你宁可跟他出去吃,也不和导演一起啊?”
盛知新没想到导演会因为这个让人找自己的麻烦,刚要躲开,却觉得这人力气大得很,胳膊和铁钳似的紧紧箍住他,让他根本没法逃脱。
相比之下,艾新时不时来一下的强制性肢体接触简直像小打小闹。
这个男人不知多长时间没洗澡,身上一股陈年的汗味,混合着烟味一起撞进他的鼻子里,熏得盛知新脑袋发胀。
“小盛老师?”
盛知新低声说:“就连我和谁去吃饭,导演都要管吗?”
助理细长的小眼睛微微眯起,多了几分虚伪的笑:“这不是担心小盛老师误入歧途吗?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剧组的演员半夜跟别人出去,结果你猜怎么着?”
男人粗糙的手臂皮肤在他的脖颈处频频摩擦着,上面不知为何十分黏腻,触感如同一条令人作呕的死鱼。
他挤眉弄眼地凑近盛知新,嘴里的烟味随着说话的动作喷涌而出,齐齐招呼在盛知新脸上:“结果人家是和大老板春宵一度去了,第二天床/照火遍了全网......我靠你都不知道,简直太劲爆了,连带着整个剧组都没法开工,那损失真的相当大。”
说完,助理撒开了箍着盛知新的手:“小盛老师,得多注意点私生活,我们这种行业的人,千万不能被拍到了。”
盛知新来不及听他后面说了些什么,跌跌撞撞地走向电梯,胡乱地按下自己楼层所在的号码后,几乎虚脱了一般将额头抵在冰凉的金属门上,半阖着眼睛,全身都在发抖。
太像了。
那股汗味与烟味,还有粗糙又带着汗的黏腻皮肤,无一不将自己带回到那个充斥着绝望的夏天。
男人突如其来的造访,如毒蛇般在耳边呢喃的情话,以及暴怒后的咆哮统统从记忆中被翻找了出来,一条一条地与刚刚所经历的一切对上号。
盛知新无力地喘/息着,待电梯门一开,踉跄地刷开自己的房门,连鞋都没来得及脱就进了卫生间,趴在水池边干呕,面色惨白,手脚冰凉得像个死人。
可他什么都吐不出来。
待干呕到脱力后,他才慢慢扶着墙从卫生间出来,坐在了地上,用手捂住脸。
如果不是这么多年他都能如常地和别人接触,恐怕早就已经自欺欺人地不记得那年发生过的事情了。
可一旦出现了与那个男人身上味道相似的人,别说近距离接触,哪怕只是站在他身边,都让盛知新恶心得想逃走,越远越好。
他定了定神,缓和了下头晕的不适,从口袋里摸出温故给他的那张纸条,将电话号码默记了下来。
***
第二日的拍戏也一如第一日,让人感到头大。
导演似乎完全看不出来男女主演身上的各种问题,可着一个盛知新挑刺,从台词挑到动作眼神表情,就差没将人直接打包去北影或者上戏进修一下再回来了。
盛知新无数次想直接摔剧本走人不干了,可也无数次地忍了下来。
违约金他赔不起,没必要的闲言碎语他也不想听。
中午休息的时候,导演捧着杯水走到他身边坐下。
盛知新正一脸阴沉地看手机,对他没什么好脸色,淡淡瞥了他一眼后向一边挪了挪。
“小盛,你别记恨导演。”
王楚生清了清嗓子,将手搭在他肩上。
又来。
好在王楚生似乎很在乎自己的形象,身上没有烟味,和他助理比清爽了不少。
但这也只能让盛知新没应激反应而已,反感照旧是反感的。
他忍着不适低声道:“导演,我觉得我们没必要......”
“小盛啊,我们这个剧的投资人很看好你,你知道吗?”
王楚生打断了他的话,笑道:“小聂总对你可是赞口不绝,让我好好培养你,千万不能毁了这么好的一个苗子。所以对你的演技这方面我要求可能严了点,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说罢,他抬头看了眼场内站着聊天的庄介和女主演,凑到盛知新耳边低声道:“今天的party好好表现,说不定就飞黄腾达啦。”
说完,王楚生拍了拍他的肩,留下几声意味不明的笑,施施然地离开了。
今天的戏结束得很早。盛知新看着女主角和女配扯头花的剧情就很反感,更何况两个人都没什么演技,生气全靠声音输出,似乎谁喊的声音更大谁就是赢家。
可能是因为那个所谓的“party”,盛知新却并不像昨天一样期待结束。
“那么今天我们就到这里,”王楚生喊停了众人,“大家今天表现很不错,明天继续加油,争取早点把室内的戏都拍完了。”
盛知新脑袋一直绷着根弦,听见“结束”两个字后差点从椅子上“腾”地弹起来,恨不能立刻走掉。
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去那个party。
没想到他刚向门外走了两步,肩上便多了一只手。
王楚生用温柔到骇人的语气轻声道:“小盛老师,别急着走啊。”
***
似乎是早有安排一样,剧组门口已经停好了一辆加长版的商务车,恭候多时。
庄介那个缺心眼的小孩依旧兴高采烈的,坐上车后便连声夸赞里面宽敞明亮,比自家的车舒服多了。
虽然王楚生说今晚是“剧组内部破冰活动”,可盛知新却并没有见到他们两个以外的人,包括那个看上去来头不小的女主演。
“盛哥,你怎么不说话呀?”
庄介夸完了车,将目光转向他:“公司从来没给我们配过这么好的车,是吧?”
盛知新笑容虚弱地点点头,算是敷衍地回应了一下。
这个小孩本质不坏,可却根本不会看人脸色做事。盛知新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两个字,可他偏偏要把盛知新拉进自己的讨论中。
王楚生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小盛好像很腼腆,不愿意说话啊。”
“盛哥好像平时在公司里就不愿意讲话,”庄介说,“其实我也很少看见盛哥的,倒是经常看见艾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