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分钟,齐占柱却忽然出声打断了室内的沉寂:“队长——”他听完成烨刚才的说法像是终于想到了什么:“既然这个杀死这个女孩的凶器和蒋南希可能是同一把,那我们现在要不要和张局申请把这个女孩被害的案子与‘十一·二’也合案侦查?”
未等成烨回答,高志强却率先摆摆手说:“Stop,这种抢功劳的事情咱们就别出面去做了。”别看他胖,但是脑子比耿直的齐占柱想得东西多不少。
有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虽然这种感觉让D市众人都很憋气,但高志强又朝着楼上赵一围办公室的方向与齐占柱使使眼色:“咱们手头这么少的证据都能知道的东西,对方肯定早派人去做了……”
齐占柱的精神头再次蔫了下去。这两天他可没少被赵一围手下的人打击,心情着实需要缓缓。
然后高志强想起开会前成烨的嘱咐,又转过身拍了下林泽的肩膀,脸上笑得活像是个老鸨,和他笑着说道:“小林啊,昨天老大交给你打探的事情怎么样啦?你有没有从对方那边帮我们打探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啊?”
林泽虽然刚才有发过言但之后思想却不知神游到了何方,现下猛然被人拍了肩膀还是吓一大跳,脸色窘迫得仿佛是上课溜号被老师当堂抓住的学生。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中气不足:“还没……我还没有问出来什么。”边说边摇头,再对比前边满脸怪笑的高志强,这幅场面如果不说还真像是逼良为娼。
“行吧,打听不出来也没什么大事。”高志强只好再拍拍他的肩膀,这次纯属是安慰性质,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成烨不太愿意和林泽打交道。
之前成烨在车上和他与齐占柱讲了林泽“关系户”的身份,也叮嘱他们二人虽然要尽心带让林泽有更多参与感,但也不要全力付出,省得到时白费力气。
于是他又看了林泽一眼,嘴上无声叹气,心中寻思他们这支不断塞人进来的“关系户”队伍哪里都好——就是受得限制太多,成年人太少。
而这边成烨见黄蓉还盯着那三张女生的照片,也不知是在看什么,于是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下,突然问:“你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迷?”
黄蓉冷不丁被成烨这番举动吓了一跳,但她却并没有像平时那样和成哥嬉笑打闹,而是难得严肃认真地指着史湘的照片,将她脸上所有的特点分析给他们说:“成哥你们看,史湘是鹅蛋脸,眼大眉秀并且额头平,非常符合传统文化中的‘女子九善’面相。”
剩下的四个男人闻言俱是无语:“……”
不过黄蓉并未停下,又直接指着下方最新遇害女孩的尸体照片。虽然女孩遗体是闭着眼睛,但也不影响众人看出她的大概轮廓:“再看旁边最新遇害的这个女孩,虽然和史湘差不多脸型,长得也算漂亮但是她的人中却非常深,这在面相学中是典型的小人之相,人中长的男性工于心计而女性则会不容易满足欲望——”
“停,打住!大小姐,你别捣乱好不好?”成烨脑子中各种线索乱成一团,偏偏黄蓉还不断跑题,像是要给大家添堵——她刚才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跟这两桩案子有半毛钱关系吗?
高志强这时插嘴也帮成烨说了两句。不过虽然他与黄蓉相熟,但他深知这位D市警局大小姐的秉性脾气,因此言语之间对她还是颇为客气:“蓉妹,你平常看的那些面相玩意靠谱吗?有ISBN(书号)吗?你还是别耽误哥哥们寻找线索了……”
黄蓉却没搭理高志强与成烨仍自顾自地看着,随后又低声叫了一句:“诶,你们没发现蒋南希的人中也挺深的吗?”
但她马上感觉自己想的不错——蒋南希之前叫史湘的时候干得可不就是那人肉买卖吗?长这幅□□之像倒是并不奇怪——可是她又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东西,一时之间却也猛然说不上来。
就在众人被黄蓉所打搅的时候,眼神好的林泽却注意到从会议室外却匆匆走进一名大家意想不到的“客人”。
“成队,外面好像有人要进来!”
很快,大家便看到了推门而入的那人。
是一名男性,年纪大概在四十上下,宽脸青须两腮无肉,在黄蓉眼中就是一副完全可以拿去做标本的生性油滑之人。
她对他的第一印象便不太好,但奈何成烨却在这人进屋之后却是面带微笑,热情与他打招呼。
“好久不见啊!”成烨脸上浮出个并不走心的微笑,他语气稍顿,问:“你这是……提前回来了?”
来者正是提前销假归队的赵一围。他看出成烨笑得不走心,也似是从鼻孔冷哼出声:“你这小子还是这样,前两天你不才去过我家?咱们怎么就好久不见了?”
“那您不是当天没接见我吗?”成烨知道赵一围回来,以后D市众人的日子应该会好过许多,于是语气和缓了一些,却又忍不住贱贱地发问:“不知道赵支队此次过来我们D市警员这边又是有何高干啊?”
赵一围刚才已经听说早上自己手下队员给了成烨难堪的事,不搭理他话中的阴阳怪气,而是直奔主题与他们说:“这次我过来是有正事和你们说,一共有三件——”
D市众人一听,眼中俱是瞬间焕然一亮——这是主动和他们交换案子的最新线索了,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真有这种好事发生?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电视剧中的演员都会说:“我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可能是赵一围天生没有做演员的命,而且这次带过来的是三个并不是两个消息,更何况他也压根也没想让众人选择,因为他心知这些消息绝对与“好”字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第一个,”他很快就说:“特警又在疗养院后院发现了另外一具女性尸体,是被人故意掩埋在地底下的。
“而且这具尸体手腕处有一道蓝色蝴蝶纹身。”说到这里,赵一围心知肚明地望了成烨一眼,却发现不仅对方也在看自己,室内其余人的眼前也亦是一亮。
他心里正在纳闷这些人按理对纹身这事并不知情,但他暂时按下疑惑又继续说:“第二个,就是那个最新遇害女孩的身份查出来了。”
“这个女孩是育英国际高中高三的在读生,刚才也和她班主任通过照片确认了,女生的名字叫安珀,好像从前天晚自习开始就没有来上过课。而她最后一次被监控拍到是在前天半夜某辆奔驰车上。”
赵一围这次倒是没有左顾右盼,观察其他人的脸色,因此他自然也就不会发现旁边那人的如遭雷击。但所幸成烨已能将自己真实心情掩饰得很好,只是转眼,他眸中闪过的惊讶神色便已恢复正常模样。
而赵一围仍在往下说着:“而最后一件事情就是我收到到消息,说查到秋褚易就是那辆奔驰车的车主。”
“可是现在,他作为疗养院遇害案的主要嫌疑人却忽然失踪了。”
第36章 项链与胸针。
起初只是远处的山峰像被上帝突然移走,一层质地犹如锅中浓汤的白色雾气开始在这座北方小城无声蔓延,这时还没有人注意到郊外天空与陆地之间的界限逐渐模糊不清,而那些更远一点的乡镇仿佛全部在雾中消失不见。
很快就来到了人们下班的晚高峰时间,从各条分支小路不断进入主干道的车流像是汇进汪洋大海的细小溪流,行驶在市区内部的车逐渐多了起来。一开始车外的能见度大约还有一两公里,慢慢地即使后来司机们开启了最亮的远光灯,他们好像也只能看清距离自己最近的眼前情景。
伴随这场浓烈雾霾而来的,还有因为交通堵塞不停响起的汽车笛鸣以及发生在城市各个角落的大小车祸,但是这些刚一出现就立马被无数白色颗粒全部笼罩包围,此刻整座城市都像被隔离了起来。
“……市气象局提醒广大市民朋友,雾霾天气能见度低,道路交通事故频发,请您尽量减少出行……”
新闻节目漂亮的女主播正在热心告诉大家不要出门,可是药店里却并没有人注意放在角落的那台还带着天线的老式电视机。
这是位于S市下城区的某家24小时连锁药房,此时靠近门口的那排玻璃药柜面前正站着两位年龄明显不同的女士,看她们焦灼的表情与语气似乎是因为某件事起了争执。
“不是!姑娘,你别比划了,我真是看不明白也听不懂!”两人中年纪更大一些的是药店的售卖员阿姨。
只见她一脸急色看着柜台另外一边明显西方长相的外国女孩,发现因为自己不理解女孩要买什么药那姑娘好像难过得都快掉泪了,她也更是急得连眼角都皱起了不少褶子:“诶不是,你别哭啊!我年纪大了,真听不懂英语,你究竟会不会说两句中文啊?”
可惜那个外国女孩也像听不懂这位中国阿姨说的话,她就只是在嘴上不停念着一串又一串绕嘴拗口的英文单词,固执得厉害。两个人根本没办法进行交流。
原本药店的阿姨还想求助别人,希望能进来一位起码懂点英语的客人,可是后面来的那几个想要买药的顾客一看到这两位“驴唇不对马嘴”的场面,不知为何都立刻掉头出门,远远躲开。
很快那个外国女孩的眼泪就从眼里流了出来,将她小扇子似的浓密睫毛全部打湿,嘴里却还在语无伦次又格外激动地说着什么。药店阿姨虽然心中着急但奈何刚才自己被这女孩握住了手,她试图往外拽了拽可惜没能抽出来。
她只好抬起自己的另外一只手擦了把从额头缓缓流下的汗,心想这大冷天的都给我急出汗来了……只好无奈叹口气,药店阿姨干脆也用中文和女孩“对话”起来:“姑娘我是真听不懂……我都这把年纪了总不能是装的,你在我这就是不管怎么哭,我也不能立刻学会啊……”
药店门口的感应门铃又“叮咚”响起一声,但是玻璃柜台前的两人都只顾和对面那人说话,她们都没发现这位来买药的顾客并未像之前那些人一样,听到她们的对话就立刻掉头出门。
“她要买的是,盐酸氯丙嗪。”
药店阿姨这时才注意店里又进来了一位新顾客——应该是一名男性,具体年纪看不出来,不过他身材高大并且衣着得体,即使全身都是黑色还戴着口罩与帽子,但仔细瞧瞧也能看出这人与众不同的优雅气质——阿姨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也没听清这人刚才说的是什么,于是下意识地回了句:“啊?”
“Chlorpromazine Hydrochloride Tablets”那位新客人将外国女孩嘴中不断重复的单词念了出来,他的嗓音就像是弦乐团中的低音提琴,虽然声量略低,但恰好可以被在场之人听清:“一种非处方药,盐酸氯丙嗪片。”
一直背对着那位新客人还在流泪的年轻女孩听到终于有人能够理解自己,立马就转过身原本握着阿姨的手也当即松开,但是看她激动的模样却更像是想要伸手抓住那位新进来客人的衣服。
就在外国女孩手指刚要碰到那位新客人的时候,她却好像眼前忽然一阵失神似的,并没有触碰到想象中的那人袖管。
而那位新客人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总之在女孩转身即将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只是幅度略小地将身体向左避了一下,便瞬间离开了外国女孩的视野范围。
“氯丙嗪是精神分裂症与躁狂症的治疗药物,她应该属于后者。”那位新客人这时已经来到玻璃药柜前,又与药店阿姨客气说道:“麻烦帮我拿一瓶碘伏还有两个II型一次性换药包。”
药店阿姨直到这时才恍然大悟——难怪之前这个女孩会因为沟通不畅,情绪瞬间就波动得那么激烈——但是她听清这位新客人的需求,将盐酸氯丙嗪片递给那个外国女生之后又难免热心地多问了一句:“对了小伙子,刚才多谢你啊!你要买换药包是你认识的谁受伤了吗?”
因为II型一次性换药包里面备有缝合针与外科缝线,所以药店阿姨向这位刚才帮了她大忙的好心客人主动推荐:“一般需要缝针的外伤都不好自己处理,你不如让受伤的人来我们这儿,我们楼上就是诊所也有专业的护士帮忙处理伤口,而且收费也不很贵。”
新客人却像是被阿姨的问题打断,他暂时将自己的注意力从那台电视机播报的那则“警方正告在逃人员——姓名秋褚易……”新闻中抽神回来,随后从容回答:“不必,是我家的宠物不小心受了伤,这点小伤我可以自己处理。”
“哦,那好吧。”阿姨表示理解地说:“依我看猫狗受伤什么的确实也没必要往医院送,不像现在有的人都该把宠物宠上天,否则都不知道人和它才是主子了……”
在那位男性客人出门的时候,电视新闻节目中还在播报省公安厅重要领导即将换届的消息。药店阿姨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起客人身上的衣着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可是等她再看向门外时,客人却早已转过街角,那道姿态优雅的背影于外面愈加浓烈的白色尘霾中顷刻消失不见。
对于这种每年只会出现一次的沙尘雾霾天气,S市的居民们早已见怪不怪,虽然也会有人在出门时戴口罩以防肺部吸入过量尘土,可是更多的人并不在乎这个本该具有的常识——反正雾霾只是持续一两天,对于他们来讲眨眼就会过去。
而这位带着口罩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并不显突兀的男人,却蓦然想到了前段时间某人在他家做客后与他突然提起的那条消息——就是刚才新闻节目中所说的“省公安厅即将面临换届”新闻——指的应该也是宋峥嵘的父亲宋国华快要退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