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体检报告里一堆不正常指标,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今天陪你检查,我还不知道低血糖也会导致心跳过速。”他责备地把体检单甩到他眼前,“亏我还给你买了这么多糖,简直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还有,你的毛衣沾了血,我拿到医院附近的干洗店去了,明天取回来。”
秦轶言一声不吭地坐在床里,听他盯着自己絮叨,似笑非笑地叹气:“你比我妈妈还管得多。”
“不至于吧?”
“这是实话。”他若有所思地靠在床头,抚摸着腿上新处理好的伤口,“我原本以为她走后,再也没有人能带我理解世间的情感了。”
言外之意是,谢淮做到了。
秦轶言其实想告诉他,他这辈子只为两个人自残过,另一条陈年难愈的疤痕,就是为母亲留下的。
那年他接到了妈妈的病危通书,准备把她从医院接回家,安静地度过生命的最后几小时。
他在床前坐了很久,看曾经哺育自己的母亲一点点灯枯油尽,却落不下一滴眼泪。
那时的他已经被心中的仇恨和天生薄弱的共情能力折磨得麻木不仁。
许久,他悄悄握住了母亲枯瘦的手,问:“您觉得我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吗?”
握在病榻上的秦诗媛握住他的手指,留下弥留之际的最后一句话:“言言,妈妈只恨自己没有把你完整地带到世上。”
秦轶言被这句话彻底击穿了。他跪在床边拼命酝酿,最终还是无能为力,用小刀划破了自己的腿。
在痛觉的刺激下,他终于如愿以偿地用眼泪告别了深爱二十余年的母亲。
……
“谢淮,”他突然掀开被子,扶着抢走到了洗手间门口,“你想知道人格障碍究竟是种怎样的病吗?”
“你当心点!”谢淮见他走路踉跄,跟在后面寸步不离。
秦轶言却很淡定,拧开水龙头放满了一池水,朝他招了招手。
谢淮疑惑地打量着他,慢吞吞走过去。就在他毫无头绪之际,从身后冒出一只有力的大手,将他的脑袋摁入水池中。
“唔!咳咳!”他猝不及防地呛了一大口水,眼睛也被水流刺激得发疼,慌乱地闭上了。
闭上眼后什么都看不见,溺水带来的恐惧和压迫在黑暗的催化下愈演愈烈。“咳咳……”他拼命撑住水池边缘,可挣扎了一下,水就顺着鼻腔往里吸,很快把他呛得窒息。
还没等他用力,秦轶言已经松手,转身将他揽入怀中。谢淮腿都吓软了,趴在他身上瑟瑟发抖,用茫然无措地眼神质问。
“你是不是觉得我会把你弄死?”秦轶言顺手取下一块毛巾,不紧不慢地擦干那张花猫脸,“但其实我根本就没有用力。溺水的人抓不住浮木,就是自己越挣扎越痛苦。”
这便是秦轶言的世界。
看着怀里惊魂未定的小家伙,他又隔着毛巾揉了揉谢淮的头,覆在耳边轻声说:“但是今天,有只傻猫拉了我一把。”
作者有话说:
虽迟但到orz
第40章 当局者迷
从病房里出来,谢淮又遇到了肖玉琢。见他头发湿漉漉的,轻皱眉头:“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谢淮强笑着摇头。
“让他安心休息吧,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谢淮说想先到外面抽根烟,等心情平复,跟她走进了咨询室。
“小秦和你聊过家事吗?”
“没有。”他坦诚地摇头,“不过我听别人说,学长的家人都去世了。”
提起这件事,肖玉琢也忍不住叹气:“确实,我之前还尝试过以亲人的方式接近他,结果非常失败。作为医生,他始终对我的身份保持警惕,导致很多交流无疾而终。 ”
“他确实不太容易相处。”他点头表示同意,不料下一秒,肖玉琢竟握住了自己的手。
“还好遇到了你。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你的名字,我就知道机会来了。今天这种情况,他还能在你面前保持理智,更加印证了我的想法。”
谢淮甚至被她吓到了,对上她老母亲般的欣慰眼神,有种看小黄漫时直呼kswl的既视感。
“所以,您打算让我介入他的治疗?”他疑惑地发问。
“那倒不至于,你毕竟不是专业医生,如果把握不好尺度,反而容易引火上身。”肖玉琢倒了杯水请他坐下,娓娓道来,“所以今天请你来,主要是想强调几点注意事项。”
出于对病人隐私的尊重,她并没详细解释他的情况。不过根据已有信息,谢淮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了解秦轶言的生活经历,他才意识到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他想起那天因为常泓的事,骂他的心是石头做的,没想到一语成谶,真的说到了重点。
肖玉琢再三强调,千万不能和他建立过于亲密的关系,尤其不能逞一时之快。
谢淮听得耳根发烫,连声解释他们只是普通师生关系。
他怎么可能和秦轶言睡?兢兢业业单身二十年,谢淮只想为找一个纯天然优质攻,那家伙一看就知道是钢铁直男,吃的药还有副作用,恐怕根本支楞不起来。
回去的路上,谢淮反复确认了自己的心意。第二天早晨,他又捧着洗好的衣服去医院。
结果推门进去……
秦轶言已经吃完早饭,在处理伤口,宽松的病号服脱到膝盖窝处,露出大腿结实的肌肉,内裤一角在上衣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这真是免费能看的东西?谢淮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么好的身材要是真的支楞不起来,简直暴殄天物。
“不知道先敲门吗?”秦轶言和他对视一眼,煞有其事地拉上被子。
“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病房。”他心虚地收起眼神。
小色猫。秦轶言看他微微泛红的脸,把用过的棉花搁在桌上,低头缠纱布:“导师给我打电话了,让我们再过去一趟。”
“你的腿还能走路?”
“伤口扎得不深。”他换好裤子,走到谢淮身边,接过他手里干洗过的毛衣说了声谢谢。
“老师还觉得你泄题了?”谢淮有些担心,“我不会真的害你丢博士学位吧。”
“没必要自乱阵脚。”秦轶言披上外套,顺手弹了下他的脑门,“小笨猫,我出的那部分考点一个字都没告诉你。至于剩下的50分,我是根据杨老师的喜好推算出来的。如果押题也能叫作弊,我无话可说。”
谢淮很少听他用这么差的口气说话,估计这几天没少受气。
“那蒋社……你打算怎么办?”他小心地试探。
“反正下半年我还是他的导生,他所有科目的助教、社团老师我都认识。”秦轶言不置可否,不经意间闪了下眼神。
谢淮见状赶紧劝他:“如果事情能顺利解决,你就别太较真了。这种人不值得你生气。”
“我不是为自己生气,只是看不惯他针对你。”
所以他想帮自己出气?谢淮想起肖医生的话,傻站在原地愣了片刻。
真的和他成为朋友吗?
秦轶言虽然嘴上说没事,步伐明显比平时笨重。谢淮跑了几步跟上去,一起坐地铁回学校。
杨文维看到他们,先替张院长说了声抱歉,表示昨天不该提他父母的事。
见秦轶言没有表态,他又问:“昨天后来去了哪儿?”
两人默契地对视,秦轶言看了眼谢淮,像是在开玩笑:“去甜品店撸猫了。”
“……”这谎话说得也太明显了。
谢淮无语地撇嘴。
杨文维看破不说破,把他们带到院长面前:“小秦,我相信你没有泄题,但谢淮这次确实考得太好了。领导很重视这次举报,我们商量了一下,准备由我单独出一份试卷,给谢淮一个寒假的时间准备。如果他还能及格,我就按这次期末录入他的总评。”
“所以你想让我再考一次,用这样的方式自证清白?”谢淮闻言皱眉,不想自己的快乐寒假就这样泡汤,争辩道,“你出题,我当场就能考。”
“出一份差不多难度的试卷,怎么可能几天就完成?”杨文维叹了口气,“给你两个月的复习时间还不好?而且为了避嫌,我希望你们这段时间减少私信往来。”
“依据对照实验的原理,我辅导谢淮做题是已知背景,完全没有限制的必要。”秦轶言却突然开口,不紧不慢地反驳,“需要控制变量是,我是否知晓考题。这点你们已经做到了。”
“小秦!”老师被怼得很尴尬。
他垂眸淡淡道:“我只是就事论事。”
杨文维自知理亏,转身问谢淮:“你同意这个安排吗?”
“主观上我肯定不同意像嫌疑犯一样参与这场考试,但是——”说到这儿,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谣言止于智者,我会让造谣者输得心服口服。”
“好,那就这么定了到时候单独给你安排一个考场。”杨文维拍了拍他的肩,“对不起小谢,委屈你了。”
谢淮懒得再和他废话,转身推门而出。秦轶言的目光顺势往门口看去,却被老师喊住了。
“小秦,你和谢淮到底是什么关系?竟然愿意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谢淮走到一半,听到这个问题,好奇地折回去偷听。
他也想知道自己究竟靠什么,在一百多个学生中获得了秦轶言“只取一瓢”的专宠。
屋里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我只是在完成和你的赌约,把班上最差的学生教及格,仅此而已。”
赌约?谢淮闻言呼吸滞住。下一秒,门毫无征兆地被推开。
他往后退了半步,抬头和他对视。
秦轶言也意外地眨了下眼:“你还没走?”
“你刚才和杨文维说的话,什么意思?”谢淮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秦轶言持续懵圈。
他看到谢淮瞪着圆溜的杏眼看自己,似乎在生气,又很委屈。
可他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人,最后选择实话实话:“我想你可能误会了。因为我毕业后想当老师,但杨教授说我不适合教书,所以我才和他打了赌。我帮你补课,教你订正错题,至少帮你考出了好成绩。你就算生气,我们也已经达成了互利共赢。”
真是直男风味十足的发言。
谢淮闻言心里一阵空落,但又不想和病人发火,气鼓鼓地甩手:“算了,反正明天我就回家了,咱们的师生关系也到此为止了。”
“等等,”秦轶言见状追了上去,乖巧地像只巨型犬,“那明天……我送你去车站?”
看到他满脸无辜的表情,谢淮彻底无语。
肖玉琢说得对,和秦轶言做朋友是件让人头疼的事。
更别提谈恋爱了。
作者有话说:
当肖玉琢、郑嘉嘉和杨文维都在磕cp时,当事人——
谢淮:不可能,我不搞直男!
秦轶言: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下注了:猜猜最后是谁主动追的(笑
第41章 他的苦衷
谢淮回寝后玩了会儿游戏,整理好寝室后早早睡下了。没想到第二天下楼时,真在寝室门口看到了秦轶言。
屋外飘落着零星的雪花,他没有撑伞,细碎的雪点落满了乌黑的发丝。
“你居然真来了?”谢淮拖着笨重的行李箱走到他身边,这才想起他能看到自己离校审批的时间。
“我向来言出必行。”秦轶言看了眼手表,“车钥匙暂时被肖医生拿走了,一起坐地铁吧。”
听他这么说,谢淮更加不好意思,关心地问道:“让你久等了。送走我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当时是留在学校里写论文。”
“那你一个人在学校,要照顾好自己。”谢淮挠了挠头,心想本来订好的计划都被这场泄题风波搅黄了,提议说,“现在时间还早,要不我去超市给你买点吃的?上次送你的零食应该吃得差不多了吧。”
秦轶言不置可否,看他缩在围巾里束手束脚的样子,有种仓鼠过冬屯粮的感觉。而且看上去,他好像已经不生气了。
难道是自己之前理解错了?
他为难地皱眉:“谢淮,我是有病,但不代表生活不能自理。别像照顾三岁小孩一样给我塞东西吃。”
“我是真的担心你。”谢淮怕他哪天心情不好,又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饿几十个小时,故意找罪受。想起肖玉琢说要想办法帮他寻找生活动力,往他兜里塞了几颗糖,顺着昨天的事继续问:“你说毕业后想当老师,是在央理留教吗?”
“不,我想回康定。”秦轶言很快给出答复,“去那边当中学老师。”
“教初中生?”谢淮有些惊讶,“那你的博士学位岂不是白读了。”
“谁告诉你付出和收获一定要成正比?”他冷冷反问,“读博只是为了证明我的科研能力,毕竟我家三代人都是博士,这块招牌不能毁在我手里。”
谢淮听到前半句话心里还咯噔一下,结果后来反被浓郁的凡尔赛气息秀了一脸。
他想起自己毕业于麻省理工和剑桥的两位高材生姐姐,痛苦地耷拉下脸。
这么说来,谢家的招牌确实被自己砸光了。
秦轶言见他不说话,自言自语地说了几句:“其实这件事我也考虑了很久。我这种病就适合生活得简单一点,回甘孜教书也算继承了爷爷的遗愿。”
提起家人,他又低头转了转小指上的尾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