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记打板,大喊一声:“Action!”
林臻扮演的许惟一手插着牛仔裤兜,从草坡上走了下来,晨风撩动他额前的发丝,露出他轮廓鲜明的俊美脸庞,和一双深遂迷人的黑色眸子。
一开始“许惟”看向外公的住处,眉头微蹙,隐含忧思。片刻后抬眸望向丰收在即的农田和牧场里吃草的牛羊,眉头稍稍舒展开来,神情间浮上新鲜欣慰之意。
袁缘藏在树林里,透过树叶的缝隙一眨不眨往外瞧着,感觉十分神奇。
那个人是林臻,但又不完全是,举手抬足和神态表情差别很大,让他一时觉得熟悉,一时又觉得陌生。
不,他不是林臻,是许惟。是那个从国外回来的年轻人,身负债务,外公生病,眼神有些茫然,却又对未来怀有憧憬。
袁缘很快就被带入了故事的场景中,心情随着许惟一举一动的变化而起伏。
没多久许惟走到了树林边上,袁缘已然忘了自己要干什么,同样躲在林子里的洛哈用棍子在他背上一戳,低声催促:“快出去,凶一点!”
袁缘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在拍戏,虽然背上被戳得有点痛,但还是举起两只前掌扑了出去。
许惟吓了一跳,向后趔趄了一步,看清扑向自己的动物后不由惊讶道:“哪来的熊猫?走开!”
袁缘瞪着眼睛张着嘴,发出汪汪的狗吠声,继续朝他挥舞爪子。
心里想,怎么样,够凶了吗?当初可是把黑熊都吓跑了哟。
林臻像是真的吓到了,慌张地左右躲闪,却不留神在湿润的草皮上滑了一下,摔倒在地。浅蓝色的牛仔裤都沾上了一片泥水,一只手肘撑在地上,模样颇为狼狈,表情也有些痛苦。
那一下看上去摔得有点重,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袁缘心里一下子提了起来,糟了,刚才自己是不是演得过头了,林臻不会摔伤了吧?
他担心又慌张,正想上前仔细察看,一个中年男人从牧场那边跑过来,手里拿着条赶牛的鞭子作势吓唬他:“乐乐,不许咬人!”
拍摄还在继续,袁缘只得停下来,忐忑不安地在旁边踱步。
养牛工把许惟从地上扶起来,殷勤地问道:“许先生,您没事吧?”
许惟活动了下手臂,说:“还好。这熊猫是哪来的,怎么这么凶。”
“退后,不然抽你了!”养牛工又呵斥了袁缘一声,然后回答:“它叫乐乐,是您外公李老先生养的。这家伙就是这么个脾气,只听李老先生一个人的话,跟其他人都不亲。最近李老先生行动不便,没怎么管它,它就有点野了。”
许惟点点头,叹了口气。
养牛工接着自作主张:“许先生,等下我就把乐乐关到圈里去,省得它下回又冲撞了您。”
许惟初到庄园,要做的事很多,没空理会一只凶巴巴的熊猫,于是默许了。
“Cut!”莫里斯在场边大喊一声,“OK,这条过了!”
林臻演得好不稀奇,让他意外的是他家熊猫的表现也相当不错,居然一次就拍成了,不比乐乐差多少。虽然细节上跟他的目标还有点出入,不过剪辑一下就基本可以用了,毕竟对熊猫的要求不能太高嘛。
由于今天重拍,大部分演员都没事做,本来聚在场边等着看“好戏”,没想到竟然真的不赖。林滚滚之前看着呆头呆脑,拍起戏来倒有几分灵气,也不知道是误打误撞还是怎么的。
在场唯一见怪不怪的人只有林臻。林大影帝没说什么,只揉了一把自家熊猫的脑袋后就到更衣室换衣服去了,准备拍下一场。
袁缘放心了,看来刚才摔的那一跤没事,是林臻故意的,这演得也太逼真了,把他都蒙住了。
洛哈跑上前邀功:“莫里斯导演,我刚才时机把握得不错吧?本来林影帝已经走到位了,林滚滚还在发呆,还好我及时推了它一下,让它凶一点,不然刚才那一条肯定过不了。”
莫里斯叉着腰说:“不错,算你小子机灵,今天给你加鸡腿,后面都要这样。”
加鸡腿的意思就是有奖金了,洛哈眉开眼笑道:“谢谢导演,我会努力的!”
半个小时后,重拍第二场。
袁缘饿了,往常这个点到了他第二顿饭的时间,何况他早上就没吃饱。但洛哈并没有这个意识,只是把他带到熊猫圈里,然后用手环玩游戏,一边玩一边骂骂咧咧,听得他很烦躁。
袁缘拍了拍圈舍的栅栏,想转移洛哈的注意力:“嗷嗷!”
本熊饿了,要吃饭!
洛哈捡起棍子在栅栏上敲了一记,发出“哐”的一声响:“乱叫唤什么,你家主人是影帝,你就能狗仗人势跟我摆谱了?不对,你是熊猫,应该是熊仗人势哈哈哈哈。”
似乎觉得自己发明的这个词很有意思,洛哈怪笑了半天,抽疯一样。
袁缘无语,他倒真想熊仗人势,给这家伙来上一口!
第二场戏是“熊猫偷袭”事件后过了三四天,外公突然问起乐乐去哪里了,怎么几天都没看到了。
许惟说乐乐有攻击性,可能会伤到人,所以关在圈里了。
外公很不高兴地说了句乐乐从来不会伤人,然后就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棍要去熊猫圈看乐乐。
许惟劝不动,无奈只得让外公在床上躺好,自己去了熊猫圈。
乐乐正在熊猫圈里困兽一样走来走去,时不时拍打栅栏。许惟为了缓和乐乐的情绪,拉近人熊之间的距离,就拿了一根竹子隔着栅栏递进去喂它。
乐乐对许惟仍然比较抵触,把头转开,对竹子不屑一顾。
许惟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说这熊猫怎么跟外公一个脾气,真难伺候。
不过他不信自己连只熊猫都搞不定,加上周围没人,就在栅栏外面坐下来跟乐乐聊天,说了自己看似光鲜实则困难的处境,说了外公重病缠身行动不便,所以没来看它,说了庄园最近几天发生的新鲜事……
乐乐的态度终于软化,在许惟又一次喂它时接过竹子吃了。
随后许惟打开圈门,把乐乐放出来,带它去看外公。
这一段前面许惟和外公关于乐乐的争执部分不用拍,只需拍他到熊猫圈后和乐乐发生的一系列互动。
乐乐对许惟的态度前后有转变,对比要鲜明。一开始要坚决拒绝许惟的投喂,后来才接纳他吃了竹子,这个难度和第一场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莫里斯问洛哈:“早上给林滚滚吃得多吗?”
洛哈说:“多啊,它比乐乐胖一圈,我多给了四五斤竹子呢!”
袁缘挠了挠塌下去一半的肚皮,心道多有什么用,那竹子味道不好,还老得像干柴,牙口再好也啃不动,至少有三分之一他都没吃呢。
莫里斯摸着下巴道:“那这有点不好办,乐乐得先拒后迎才行,林滚滚不知道能不能演出来。”
洛哈眼珠子一转,说:“这也不难,可以先拍前一段,然后饿它一顿,下午再拍第二段。”
莫里斯点头:“嗯,这倒是个办法。”
袁缘想掀桌,是个鬼的办法,小爷我现在就已经饿了好不好!
林臻换好衣服过来跟自家熊崽子说戏,右手拿了一根道具竹子在袁缘眼前一晃,同时左手食指摇了摇,接着又比划了一遍,说:“等下我把竹子递给你的时候你不能接,对我不理不睬,第二次再喂的时候才能接。表现好了中午有苹果,表现不好就没有。”
袁缘肚子饿得慌,又有点委屈,从鼻子里哼哼了一声。
坏蛋,和那些人一样来威胁我。
但是为了中午能吃到苹果,他忍了。
24.第24章
一切就绪,场记打板,第二场重拍。
许惟一身清爽地走进光线昏暗的熊猫圈,隔着栅栏喊了一声“乐乐”。
袁缘心情不好,朝他低吼一声,把栅栏拍得咣咣响。
“关了几天,脾气还这么大。”许惟摇摇头,从旁边的料桶里拿了根竹笋,从栏杆缝隙中伸进去,在袁缘眼前一晃,“想不想吃?”
袁缘想吃,但却不能吃,赌气一般把头一扭。他饿得有点腿软,就背靠着栏杆坐下来,把后背对着许惟。
刚才林臻给他说戏,只强调了两次喂竹子的表现,其他都没作要求,拍完后由后期剪辑处理,他就借着演戏发泄一下心里的不满。
许惟一而再的受到熊猫冷遇,也有点恼火,但却忍住了没发作,干脆也在栅栏外席地而坐,听听外面没动静,就自言自语起来。
“外公得了严重的心脏病,医生说如果及时施行换心手术还可以再活个一二十年,否则多半撑不过一年。可他太固执了,怎么都不肯去医院,我多说两句就跟我急,一大把年纪了火气还那么大……”
“这座庄园倒是不错,不过规划不够好,设备也比较老旧,所以效率不高,产品卖不出好价钱,得重新规划一下,再添置一些新机器才行。但我一说外公又不同意,说庄园开了几十年就是这么过来的,用不着改,说我根本不懂农业这一行,唉……”
“他们都叫我许先生,以为我过得多么光鲜得意,其实我的公司已经倒闭了,欠了一屁股的债,回国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为了躲债。呵,是不是很搞笑?我就告诉你一个,你可不要跟别人说啊。”
袁缘听着许惟似抱怨似自嘲的低语,不知不觉被带进剧情,心里渐渐产生同情,这么一听觉得许惟也怪不容易的。
他转过脑袋,应了一声:“嗯!”
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得到回应,许惟眼睛微微一亮,起身再次拿起竹笋递进栏杆:“吃吧,吃完了带你去看外公,刚才老头子就在念叨几天没见到你了。”
场边的莫里斯到这个时候有点犹豫要不要喊停,前面一部分林臻和林滚滚演得都挺好,但接下来林滚滚会有什么反应谁都拿不准,万一出了差子,这一段就废了。
但许惟并没有停,还在继续表演,他不好强行打断,只能接着往下拍了。
第二次递竹子是可以吃的,袁缘不再硬抗着,接过竹笋咔嚓咔嚓啃起来。
许惟见状不禁笑了,打开栅栏,成功地摸到了熊猫的大头。
袁缘吃得专心,无意识地用脑门蹭了蹭许惟的手。
第二段重拍剧情到此为止,莫里斯兴奋地喊道:“Cut!过了!”
太好了,又是一镜到底,几乎不用怎么删改就能直接用。林臻叫他家熊猫来演真是叫对了,主宠之间配合相当默契,不像乐乐,再怎么训练感觉也差了那么一点。
看看时间,刚到十一点半,不算太晚,可以趁热打铁把第三段也一起拍了,省得过了这个劲头林滚滚就不配合了。
于是莫里斯吆喝道:“马上换地方,下一场!”
喊完之后才想起要征求林臻的意见,于是补充道:“林教授,没问题吧?要不吃了午饭再拍?”
林臻说:“没事,继续。”
一根竹笋只够塞牙缝的,袁缘听他这么说不禁垮起个毛脸,大哥,用不用这么敬业啊!
但林大影帝说一不二,他抗议也没用,只能乖乖地跟着转移场地,继续往下拍。
第三段就是许惟带乐乐去见外公,外公很高兴,下床跟乐乐玩了一会儿,还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像个老小孩儿一般。
许惟原本在一边看着,后来也忍不住加入其中。祖孙二人本来关系有点僵硬,因着有乐乐这个润滑剂在才有所缓和。
扮演外公的是一名上了年纪的演员,原本就比较瘦,出于剧情需要又做了下老龄化处理,看上去满脸皱纹,腰背佝偻,令人心酸。
袁缘这一段主要是跟外公互动,尽量耍宝,把外公逗笑。但剧本里没有明写乐乐做了什么,他只能自己想象着发挥。
袁缘计划打几个滚,然后拿个大鼎,结果东倒西歪地滚了两圈后没注意撞到了桌子,把桌布扯下来了,兜头把他罩在里面。他急忙用爪子扒拉桌布,但眼睛遮着看不见,蒙头蒙脑地好一会儿才扯下来。
这出人意料的一幕十分滑稽,逗得扮演外公的老演员乐不可支,笑得前仰后合,林臻也在一边忍俊不禁。
甚至场外的拍摄人员都跟着一起笑起来,却又不敢发出声音,个个捂着嘴巴肩膀直抖。
只有袁缘很懊恼,他没打算这样演的,纯属意外。这下好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犯蠢,太没面子了。
不过虽然他出了丑,拍摄效果却达到了,这一段也一次通过。
原本三段重拍计划要一两天甚至更久,现在竟然半天就完成了,剧组上下都很高兴。有几个人还夸了袁缘一通,说他看着傻,但却傻得恰到好处。
袁缘:“……”
这是夸奖吗?听着怎么那么不顺耳呢!
莫里斯脸上放光,拍了下巴掌道:“OK,收工吃饭!”
尽管三段重拍都很顺利,但每拍一场事先都要架设器材和布景,拍完之后还要收拾整理,都要花不少时间。所以袁缘吃上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如果在家,早就吃完在睡午觉了。
袁缘饿得钻心,虽然洛哈给的竹子依旧又老又苦,他还是尽可能地把能吃的部分吃完了,但就算如此也只填了个八分饱。
眼看着林臻吃完饭从餐厅出来,袁缘想起一件事,立即手脚并用地朝他跑过去。
没等他嗷嗷叫着质问,林臻就变戏法一般从背后拿出来一个苹果:“奖你的,还吃得下吗?”
“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