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爵沉默片刻,在后面轻声咳了一下。
那人听到了动静,身体似乎僵了僵,好一会才慢慢转过来。
房间明亮的光线下,鹤爵便清楚的看到了这个叶家少爷的样子。
他身上穿着白色的正装,胸前还别着一朵玫瑰,应该是特意为大婚准备的衣服。
西装是软玉一样细腻的白,胸口的玫瑰火红艳丽,衬着他苍白的好像快要透明的肤色,看起来纤细孱弱,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从这里吹走。
瘦归瘦,但是这张脸又实在好看,鹤爵见过的美人不在少数,但没有哪一个能像这个人这样美而不浊,从头到脚不染纤尘的干净,一双清澈的黑眸更是纯洁的能洗涤人的心灵。
鹤爵甚至觉得,自己这样满身污秽的人,都不配多看这双眼睛一秒。
奇怪的是他束在脑后的一头乌发,几乎长到腰际,本来就长着这样的一张脸,头发还留的如此长,一眼看过去倒真有些雌雄莫辨的意味,妩媚又漂亮。
或许是他看的太认真了,视线火热赤.裸,床上的人不好意思的动了一下,鹤爵便立刻回过神,抬手咳了一下,又向前走了两步。
不能被这小少爷的长相迷惑,得先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一靠近,高大的身体带着一身的气势,床上的人便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一双眼睛懵懂无辜的看着他。
鹤爵停下来,低声开口:“你是谁?”
小少爷坐起来,乖乖回答他:“叶雪理。”
声音也脆生生的,像是清溪撞击卵石,干净清悦。
叶雪理?之前宋琰跟他讲过叶家小少爷的名字,好像不是叫这个。
眼前这人不管怎么看,都跟宋琰之前描述的完全不像,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是他想事情时神情太过严肃,床上的人看着他,又害怕的往后挪了挪。
鹤爵愣愣,纵是有满肚子的疑问和不悦,对着这样的小家伙,他也实在是发作不来,叹口气,尽量放柔声音问他:“他们就这么把你送来了?你成年了吗?”
“成年?”
鹤爵耐心又问:“今年几岁了。”
这个问题叶雪理听懂了,仰着脸回答他:“敛敛说,我今年十九岁了。”
十九,虽说看着是稚嫩了些,但到底是成年了,鹤爵头疼的揉揉额角,看着他说:“你先从床上下来。”
叶雪理眨眨眼睛,倒也听话,按着床褥爬下来,赤着脚,脚心陷进柔软的地毯里,深色的暗红里透着一抹冷白,有些晃眼。
鹤爵不禁皱眉:“怎么不穿鞋?”
他的声音很冷,刚一出声叶雪理就吓得瑟缩一下身体,两只手背在身后,咬着嘴唇:“不,不舒服。”
穿鞋还会觉得不舒服,鹤爵完全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奇怪的是,对着这样一个“古怪”的小少爷,他竟也能好声好气的聊到现在。
“你叫叶雪理?”
叶雪理点头如啄米:“敛敛说,我的小名叫小雪。”
鹤爵不在意他的什么小名,他晚上喝了不少,这会酒劲上头,只觉得头晕闷热,扯着领带走到床边坐下,微垂下头,让这阵劲慢慢缓过去。
叶雪理在旁边看着他,一开始只敢偷偷的看,一眼一眼的瞅,后来看他低头不说话了,便大胆的直接看起来。
看他黑黑浓密的头发,跟敛敛的好像,敛敛的头发也是这么又黑又浓,看他冷峻的侧脸还有又高又挺的鼻梁,敛敛的鼻子也很高,不过跟这人比好像还是差一些。
他的嘴唇薄薄的,抿起来的时候有点凶,不像敛敛,永远都对他那么温柔。
敛敛也从来不会把他从床上赶下来。
好想敛敛啊。
可是敛敛说从今天起他就要在这里生活了,跟这个人一起,不然就要再次被关进那个黑黑的小房子里。
他不要再回到那个小房子了,他想在外面,呼吸带着花香的空气,迎接每天的朝阳。
可是如果这个人不喜欢他的话,他是不是就又要被关回去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叶雪理突然害怕起来,怎么办,他要怎么做这个人才不会把他赶走。
他记得来的时候敛敛是有教过他的,他记得的……
叶雪理努力回想着,圆润的脚趾在地毯上蜷缩起来。
终于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单薄的胸膛起伏一瞬,叶雪理上前一小步,看着面前这个对他来说几乎可以说是强壮巍峨的男人。
伸出手指捏住他衬衫的衣角,语调乖软:“老公。”
4. 04 出去睡
老公。
还在微醺状态的鹤爵隐约听到这两个字,拱着的脊背猛的一震,恍惚间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侧头看过去,眼角的余光瞥到自己衬衫的衣角被一只小手捏着,苍白纤细,好像还微微发着抖。
视线慢慢往上移,又看到一张几乎可以说是泫然欲泣的小脸,红着眼圈,像极了小时候见到的那种,关在笼子里被欺负惨了的兔子。
鹤爵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这一刻好像被狠狠撞了一下,自脊骨处泛起一阵酥麻,还有些不可明说的兴奋。
他看着眼前的小兔子,哑声问他:“你叫我什么。”
叶雪理还捏着他的衣服,眼珠乌黑明亮:“老公,敛敛说,你是我的老公,我这样叫你,你会开心。”
又是什么敛敛,鹤爵微微皱眉,短短几分钟他觉得自己好像听了八百遍敛敛。
不悦的开口:“敛敛是谁?”
“敛敛就是敛敛啊。”说到这个人叶雪理的精神都好了许多,小脸恢复了些神采,开心的回答他:“只有敛敛会对我好,敛敛很疼我,我也最喜欢敛敛了。”
“是吗。”鹤爵的声音冷下来,抽回自己的衣服,用手指在上面掸掸:“可惜了,你最喜欢的敛敛现在不在这里。”
叶雪理看他坐起身,高大的身体瞬间带来很强烈的压迫感,自己只堪堪到他的胸口,只好仰着脖子看他。
“老公?”
鹤爵看着他巴巴的小脸,心脏又被不轻不重的挠了一下。
冷着脸低头俯视他:“虽然不知道叶家送你来是在打什么算盘,不过既然来都来了,你就暂且先在这待着,时间不早了,我要休息了,你也出去吧。”
这不过是很寻常道晚安的话,谁知他话音才刚落,旁边的小兔子竟然剧烈的发起抖来,脸色惨白,豆大的泪珠子就这么从他眼睛里滚出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刚才是怎么欺负了他。
鹤爵还从来没见过什么人泪珠子能掉这么快的,一时也被惊到了,想给他擦擦,手伸到一半还是收了回来,无奈低声问道:“你哭什么?”
叶雪理眼睛里一片惊惶,看起来的确是被吓坏了,可问题是自己压根也没有恐吓他。
难不成他不是看起来像兔子,而是就是个兔子精,随便被别人大小声一下也会吓破胆。
那也太娇气金贵了一些。
鹤爵又向来拿这样娇气脆弱的东西没辙,凶不得,又不能不管。
他没办法,转身从旁边抽出几张纸巾,递到他脸前。
这小少爷虽然哭得凶,却静静地没什么声音,只是眼泪像坏掉的龙头一直掉个不停,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鹤爵一眼,好一会才敢伸出手把纸巾接过来。
缓了一会,等他不再哭得这么可怜了,鹤爵才重新问他:“说吧,哭什么。”
叶雪理眼圈还红着,濡黑的睫毛湿成几小绺,抖的厉害。
“我,我不想下去睡觉,老公,你能不能不要让我下去,我不吵不闹,很安静的,所以不要让我去下面好不好。”
下面?什么下面,楼下吗?哭的这么凄惨就是因为不想去楼下?
这是什么奇怪的脑回路,哭闹的缘由也是这么无厘头。
鹤爵实在是酒醉后头疼的厉害,也没心思哄他,只是冷着脸开口:“下面倒是也有房间可以睡,你不想下去就留在楼上也行,隔壁就有一间客房,放心,这里的每个房间都有人定时打扫,很干净,随时可以住人。”
叶雪理听他说完,抽抽鼻子,脸上露出些不可置信的神情:“我真的可以不用去下面睡吗?”
“可以。”
叶雪理像是放心了,刚才还皱成包子的小脸转瞬又绽出笑颜,眼梢吊着一抹红,唇色也艳,因为刚才哭过的原因,苍白的脸颊上透着些红潮,映着他胸口那朵玫瑰,纯洁却又艳丽。
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美,却在他身上杂糅的完美又和谐。
“谢谢老公。”
鹤爵只觉得胸口又是一麻。
他现在极其怀疑这小家伙是不是给这两个字加了什么咒语,不然怎么自己一听他这样叫,就会浑身发痒。
以前想爬他床的那些人也不是没有这样对着他撒娇撒痴的什么都能叫出口,只是没一个像这个小少爷一样,喊的他耳酥心痒,浑身不对劲。
得了允许的叶雪理已经转身朝外面走了,脚步轻轻,发尾在腰间轻荡,鹤爵的视线也忍不住一直追随着它,晃啊晃,直到它和它的主人都消失在门外。
身后柜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鹤爵回过神,走过去看一眼,是宋琰打来的。
鹤爵冷笑一声,来得刚好,他也正要找这个小子。
电话刚一接通对面就是一阵哀嚎:“爵哥!爵哥!出大事啊!”
鹤爵走到窗前,玻璃上映出他冷峻的眉眼:“你消息倒是灵通,这叶家的小少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是一头雾水啊,我今天去叶家,才发现青颐竟然还在家里,问了才知道今天被送去你那的不是他,是叶家另一个孩子,这叶家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另一个孩子啊,还藏的这么结实,这么多年没一个外人知道的!”
鹤爵冷下脸:“不是不让你再跟他见面,你还去找他?”
宋琰“额”一声,急忙解释:“爵哥你先别生气,我这不是,想着最后祭奠一下我逝去的爱情吗,就算分手也该像个男人一样当面跟人家说清楚吧,所以今天我才会去找他,我发誓这真的是我最后一次去见他了!”
鹤爵不想听他说这些没用的:“你刚才说叶家还有另一个孩子?”
“是啊!”宋琰又激动起来:“要不是青颐跟我讲我都不知道这事,还说那孩子是他爸的私生子,因为觉得他见不得人,所以就一直把他藏起来,一藏就是十几年,好家伙,你说他们家也真是够可以的,就算是再讨厌这个私生子那他也是个大活人啊,还能把人一直藏着的……”
宋琰一口一个“私生子”,却看不到鹤爵在这边愈发阴沉的脸色。
等他慢一拍反应过来,才意识到鹤爵已经沉默良久,耳边只听得到他冰冷的呼吸声。
宋琰吞一下口水,额头直冒冷汗。
妈的,他怎么给忘了,他爵哥归根究底也是鹤家的“私生子”。
“爵,爵哥,我嘴上没把门,你别在意啊。”
鹤爵冷哼:“我要是真在意你这张嘴,你觉得你还能跟我做朋友这么多年。”
宋琰见他没生气,简直感激涕零:“爵哥大度!是小的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别贫。”鹤爵“啧”一声,手指在玻璃上轻点两下:“这叶家好大的胆子,跟鹤家做交易还敢动这种手脚,这是根本就没把我这个‘私生子’放在眼里。”
听得出他语气里的森寒,宋琰吞吞口水:“这叶家是不识抬举,爵哥你放心,这突然冒出来的孩子我给你查查,不过爵哥,我可不可以求你件事。”
鹤爵闭一下眼睛:“想给你那小对象求情。”
“爵哥聪明啊。”宋琰激情夸他:“这事一看就是那些老不死的们搞的鬼,我家青颐还是个在校大学生,那么单纯,怎么可能会掺和这些肮脏交易,我以我的人格担保,绝对不会的!”
鹤爵没什么耐心的打断他:“这事不大,如果这孩子真的是叶明城的私生子,那也算是他们家的人,联姻时只说是他的儿子,也没指名道姓,如果真扯皮起来,他们也有道理,更何况,这次联姻鹤家拿到的甜头也不小,单从利益出发,老爷子也不会让叶家太过难堪。”
宋琰“靠”一声,语气愤然:“那就平白让他们叶家摆这么一道啊,这叶明城也是狗胆包天,敢在你的事情上动这种手脚,我看他是没见识过爵哥你的厉害,以后有他哭爹喊娘的时候。”
鹤爵笑笑:“这狗胆包天的叶明城可是你未来的岳父。”
“爵哥你也说是未来了,这未来的事谁又能说的准呢,哈哈。”
“渣男。”
挂了宋琰的电话,鹤爵又站在窗前沉思良久。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这个晚上他睡得格外沉,第二天早上都比往日醒的迟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