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裕:“……”
与季家夫妇还会顾及季裕的想法不同,季老爷子对子女的教育方式一向严厉。
从他一个普通人却能培养出季振哲这样的首富中就可见一斑。
老爷子是觉得抱错的事谁都不想发生,但既然发生了就要勇敢面对。
况且季裕今年已经成年,大小伙子了,没什么承受不了的。
然而事实上,季裕压根儿就不想面对被抱错的事,对于祈家一家,他更是嫌弃得要死,又怎么会去看那位他所谓的亲奶奶。
……他根本不想承认那才是他亲奶奶!
但这个虽然是他的真实想法,可是季裕又觉得此刻如果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估计就会被爷爷认为成不孝、不仁不义……
想想自己日后还是要以季家少爷的身份生活才能好过,季裕取悦都来不及,根本不敢得罪这位老太爷……
“爷爷……我今天飞机刚落地……”季裕一改往昔的从容,说起话来也有些吞吞吐吐:“还没有来得及……”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少爷明明今天飞机一落地就去医院看那位祁奶奶了。”
季裕看过去,说话的正是他在季家的眼线,替他盯着祁云时的人,名字叫李丁。
跟李丁对了个眼神,季裕福至性灵,瞬间想通了个中关节——是了,祁云时被认回季家以后,他奶奶也自然会被安置在季家的医院里进行救治。
他之前就听李丁汇报时说过,祁云时在医院里陪了顾瑜行两天,也经常会去重症病房看他奶奶……
他刚刚怎么没有想到,那位祁云时的奶奶其实就在那家私人医院里。
而他今天去“探望”顾瑜行,就顺便去了那家医院!
反正院长和很多人都看见他去了,至于最后他到底有没有去看祈家的老太婆,季裕相信没有人会去真的调查,就算有人去查也不能证明什么。
反正那么巧,他就是去了。
心里有了着落,季裕便干脆微笑道:“我白天的确有去医院……奶奶……她还在昏迷。听说奶奶一辈子受了很多苦,没想到老了还要遭这样的罪,真希望她赶快好起来……”
谎话一旦出口,后面就越说越溜。
季裕一边编着故事,一边看了看对面儿的祁云时。
对上祁云时“难以想象他会撒谎撒得这么自然”的目光,季裕心中骤然出现一种变态的优越感——甭管撒不撒谎,他就是要比过祁云时。
祁云时不是很想、很会哄老人家开心吗?
那他就要做得更好,把他爷爷的关注从祁云时那里夺回来。
果然,季裕说完这些话的时候,登时引得季老爷子的一番夸赞:“阿裕还是懂事孝顺的,好样的!你记着,别管你身上到底流的是谁的血、在哪个家庭长大,都要既感激养大你的人,也感激给你生命的人。嗯,不错……”
祁云时:“……”
祁云时蹲在那里,有点受不了这位渣攻了。
对于季老爷子夸赞季裕他是没什么想法的。
甚至就算季裕不去看他奶奶,祁云时也不会太要求和怪罪对方。
让他不爽的是季裕竟然敢用他奶奶做文章、以博取老爷子的欣赏!……
关于季裕今天来医院的行踪,没有人比祁云时更了解。
——他是亲眼瞧见季裕进大门后直接冲进顾瑜行病房的,也是亲自目睹季裕怒气冲冲地直接离开了医院。
从始至终,季裕都没有去看过他奶奶。
现在倒是挺大言不惭!……
面对季裕明显的撒谎和挑衅,祁云时先是留意了下刚刚说话的那个李丁,随后他骤然抬眼看向对面的季裕,说道:“可是奶奶她昨天已经醒过来了,各项指标都很好,现在就是还有些虚弱需要多休息……”
说到这里,他声音又多了几分天真和狐疑:“奇怪,你今天去看看奶奶,陈院长都没跟你说这些吗?”
季裕:“……醒了??”
那老太婆竟然醒了???
不是说脑出血不省人事吗?……老太婆也应该跟他爷爷差不多大,快八十了,得了那样的病,她竟然醒了???
那自己刚刚说她还在昏迷……
他刚刚就不应该为了显摆自己有孝心而多说那么多。现在反而显得……
迎着他爷爷充满审视的清明目光,季裕的表情像生吞了一个炸雷,直接愣在原处。
但是祁云时……竟然也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戳穿他!
简直太不识大体了!
他倒是证明自己撒谎了,可是那对他也没有好处!
季家的人,最忌讳的就是互相蚕食和内斗!……
想到这一点,季裕又急忙看向祁云时,同时思考该怎么反咬对方一口,给他也按一个爱打小报告的名声。
然而再看祁云时。
祁云时一开始还是一脸诧异不解的表情。
之后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他目光从不解变成了恍然大悟和难以置信。
紧接着,他便惊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生忍住了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只露出了一双震惊不解的眼睛。
但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他的一系列表情太明显了,明显是在说——
你撒谎了。
但揭穿你之前,我真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撒谎。
季裕:“……”
第36章
祁云时说完话,围在旁边的众人都将目光放在了站在那里的季裕身上。
两名少年之间的对话虽然简短,但谁都听出了个中端倪,季老爷子看了看一旁的季裕,又看了看还蹲在他旁边震惊到无言的祁云时,倒并没有当场发飙,只是问:“阿时,你奶奶她真的醒了?”
“是的,爷爷。”祁云时不会拿这件事情撒谎,他的奶奶昨天真的短暂地恢复了意识。
这在医学上的确是个奇迹,也是他奶奶可以好转、康复的一个信号。
祁云时因为这件事,昨天一整天都开心得快要飞起来。
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把这件事告诉给其他人——他爸妈平时那么忙,能够给他奶奶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祁云时已经感激不尽了,担心牵扯到他们的精力,是以他们不问起他也不会主动提。
然而季裕刚刚的行为实在过分了。
这不仅是在拿他奶奶作文章、邀功。
在祁云时看来对方更是默认自己的奶奶醒不了、甚至根本不希望老人家醒过来……任何一个病人的亲属都无法忍受有人会这么想自己病倒的至亲。
这分明就是诅咒!
这样的情况下祁云时不可能再惯着他。
少年微微垂眸,圆润的杏核眼不像方才那样晶亮神气,反而有些楚楚可怜的委屈。
祁云时是想到了顾瑜行装可怜时的模样,下意识模仿开来。
没想到之后情绪上来了,假受伤变成了真委屈。
他眨了眨眼,小声又无奈地说:“我奶奶明明已经醒了的,她一定可以好起来……”
其他人骤然感受到了少年的情绪,诸丽茵第一个走上前去把还在蹲着的、就显得极度可怜招人疼的少年扶了起来,对他说:“奶奶醒了是好事,这大好的日子不难过,明明妈妈就跟你一起去医院看你奶奶。”
她一开口,周围其他的亲戚也跟着劝。
祁云时的姑姑说:“是啊阿时,奶奶醒了就没事了,姑姑知道你跟你奶奶感情深,都过去了,咱们不难过啊。”
祁云时的二叔则说:“对啊阿时,你说你奶奶醒来这么大事,怎么也不跟家里人说?……明天我也去医院!必须得隆重感谢!要不是那位祁奶奶照顾我们阿时,我们阿时能长这么高这么好?……然后阿裕他也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去。阿裕你今天的确是去医院了吧?那是不是没见着老太太的主治医生、碰巧错开了?阿裕这孩子还是年纪小,探个病都不会探。”
二叔的嗓门洪亮,虽然是间接帮季裕解释了,但谁都知道这解释太牵强。
季老爷子又看了季裕一眼,直接沉下脸来没有说话。
就连旁边面色苍白的季裕也只是嘴唇噙动了一下,再没敢编故事。
这种时候就是多说多错。
“好了,快开饭了,大家都移步饭厅吧。”诸丽茵说。
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勾住了祁云时的肩膀,又抹了抹少年的眼角。
主要是祁云时平时都是笑着的,小太阳一样。
偶尔这样伤感起来,诸丽茵的心都要碎了。
她哪里看不出季裕是在拿祈家的奶奶来做文章。
虽然季裕从未当着她的面表现过对认回阿时的不满,但自己养大的孩子,诸丽茵哪里不知道他的小情绪。
而为了照看季裕的情绪,这一段时间她跟季振哲也做了相当大的努力去满足季裕的需求,就是为了给他时间接纳这件事,希望他可以自己想开看开。
但如今看来,事情似乎并没有向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
她都不知道,阿裕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
所有人都撤出休息厅,逐渐往外头的饭厅转移。
只有季裕还站在原地,尴尬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二叔过来安慰他:“别想那么多,这点小事儿你爸妈也不会冲你发难,过两天谁还记得?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振作起来,别被那个祁云时给比下去!”
“二叔,我……”没人的地方,季裕眼眶都有些发红。
他从未受过这样的当众屈辱。
尤其还是在他最想讨好的家人面前!
他二叔拍了拍他的肩:“振作起来!对了,你不是在北欧给老爷子拍了幅画吗?等会儿吃饭的时候记得拿出来。你那么辛苦才找到的那幅画,可见你的孝心!拿出来送给你爷爷,他一定很高兴!”
季裕深吸口气,觉得他二叔说的是对的,他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气馁了,就这么被祁云时给比下去了。
季家人多,但好在别墅的空间也够用。
季家还保持着传统的圆桌用餐的习惯,只是一张桌子再大也坐不下这么多人,便只能在偌大的客厅里摆了两张桌子。
用餐期间一家人其乐融融,为了欢迎祁云时回归家族,不少人还为他准备了礼物。
等到晚饭进行的差不多的时候,这些人便纷纷来到祁云时面前送出自己的礼物和祝福。
这是祁云时之前没有想过的。
比如说他兼营马场的姑姑送给他一匹小马驹。
虽然今天马没有被牵过来,但从那些交到祁云时手里的证书和血统介绍中便知道了,那是一匹血统十分高贵的世界级名马,是有钱人想弄都不一定能弄来的,价位完全不低于一辆宝马车。
再比如说那个嗓门很大的二叔,出手不仅豪横而且直白——直接送给了他500g的金条,说是某某银行当年发行的纪念款,让他留着做纪念……
祁云时:“……”
祁云时捧着那一斤重的金条,只觉得这东西不沉,但又有点沉……
他不禁看向了他妈妈。
诸丽茵:“叔叔和姑姑送你的,拿着吧。”
祁云时便嘴甜地道了谢。
之后他又从三姑六婆那里收到了无数的礼物。
……不去衡量价值,单纯从件数上来说,就多得祁云时都受宠若惊了。
不知道是不是物极必反……祁云时想起小时候每逢过年,其他小伙伴都能或多或少拿到一些压岁钱,只有他没有。或者很少有过。
之后稍稍长大了就都是他在赚钱补贴家里……倒是再没有想过逢年过节、或者过生日的时候应该收礼物的问题。
可是今天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天,他随便参加了一个家族聚会,就收到了这么多礼物、关怀和鼓励……
还在不断有人给他送礼物、送祝福,祁云时的眼睛忽然又有点湿润了。
他偷偷抹了抹眼角,这个动作打动了不少桌上的长辈——季家的人,包括祁云时的父母在内,很多都是勤劳务实、也吃了很多苦才走到今天的。
他们宁愿自己吃苦也不想后辈吃苦。所以只要想想祁云时这些年遭的罪,都不禁泛起心疼。
但有人理解,有人却也不理解——另一批心肠硬、没什么同理心的人看见祁云时抹眼泪,却只是觉得:
“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孩子,瞧瞧,这就激动哭了。”
“也正常,老二送的那斤金条市场价就得二十万吧……他要是不被认回季家,能见过这么多钱?”
“那你可别这么说,都成了季家少爷了,还在乎这仨瓜俩枣?要我说老二送礼物是最不用心的,哪有直接给人孩子送金条的,谁差他这点钱了?……”
“嘘,小点声。再不用心那也是人家叔侄俩的事,咱们可管不着。反正我呀,我就送了一万块的东西,再多的我们家也拿不出来……”
“这孩子,啧啧,挺好的孩子,就是流落在外那么多年,可惜了。估计以后不是跟不上季家的档次开始自卑,就是突然暴富开始堕落挥霍了,咱们成年人都承受不了一夜暴富的诱惑,他啊……啧啧啧,可惜可惜。”
这时候,一位亲戚送给了祁云时一副画作。
那位亲戚本身就是一名画家,早年时也是穷困潦倒,是后来受到季家夫妇的赞助开了自己的画展才开始声名大作的。
这几年下来,他的画现在随便出手也可以卖到50万以上。
而为了庆祝祁云时回归,这位亲戚便特意创作了一幅表现着团圆和阖家欢乐的油画,专门带来送给祁云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