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野拄着拐杖远远地跟在谭阵后面,忽然听到介导喊了一声“CUT”。
他猛一下从情绪中抽离出来,以为是自己哪里演得不对,毕竟谭阵是极少NG的,却没想到这次大喇叭里出现的名字是谭阵。
“谭阵你怎么搞的?你等他干什么?”介平安暴躁地喊,“你不知道他在跟着你!你走你自己的啊!”
盛野有些诧异地看向前方的谭阵,看到谭阵沉默地点了点头。
介平安要求这条要一镜到底,分别有两台摄影机跟着他们,这一场的群演特别多,他们NG群演也要跟着一遍遍地重走,但一镜到底本来就难拍,更何况是一前一后两个镜头要呼应的一镜到底,第二次他们又被喊卡了。
“盛野!”
盛野被介平安的大嗓门喊得一个激灵。
“你只有一条腿能走!一条腿!你这么健步如飞你干脆把拐杖扔了!”
盛野朝根本听不见他说话的导演机位的方向连说了两声“对不起”,羞愧难当,抬头时却发现谭阵在看他。
离得不算近,看不清谭阵的眼神,但他沉默不语的凝视让盛野感到一种透不过气的氛围。
第33章
于是又拍一镜三次。
还是不顺,还是NG,因为盛野走得太慢,他没走多远就把谭阵跟丢了,镜头接不上。
“这还怎么拍?!”介平安摔了剧本,“拜托你拿出点儿跟踪狂的气势来好不好?!光看镜头哪里看得出你在跟踪,还以为你在复健呢!”
盛野满头大汗地点头,虽然这次走得慢,但却比上次费力得多,他额发都湿了。
第四条没拍一会儿又被介平安喊了CUT,这一次谭阵又走慢了。
“谭阵先生你平常迈一步是这么个距离吗?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不就是个一镜到底吗,这是拍不好了吗?!别让大家一遍遍陪你们重来行不行?!”
盛野羞愧极了,觉得是自己拖累了谭阵,等介平安发飙完,他拄着拐杖追上谭阵,谭阵看到他走过来有点意外,盛野飞快地说:“谭阵哥你不用管我,我找到窍门了,能跟上!”
谭阵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嗯”了一声,说:“擦一下汗吧。”
盛野手头没有可以擦汗的东西,谭阵就回头朝助理小刘做了个擦汗的动作,小刘会意地拿着纸巾和冰饮跑过来,递给谭阵,谭阵将纸巾拿给盛野,自己接过冰饮贴在脸上降了会儿温。他也很热,脸上已经完全不复之前的清爽。
盛野拿纸巾快速地擦了下汗,然后脸上冷不丁一凉,谭阵将那瓶用来降过温的冰饮贴在了他脸颊上。
盛野愣了一下,脸蹭地就红了。
“好点儿没?”谭阵问。
谭阵的声音带着很情绪化的低沉,他应该还是戏里吧,盛野喉咙扯了一下,心虚地点点头。
介平安不耐烦地让就位准备,盛野又拄着拐杖返回去,走一半像是想起来不用拄拐杖,才提着拐杖小跑了回去。
谭阵望着他的背影,道理他都是懂的,严飞不知道孔星河跟在后面,但他知道盛野跟在后面,现在他不但知道,还见到了,见到了盛野跟着自己跟得那么狼狈的样子,真的难以做到无动于衷。
那种默默的,无法说出口的守候,就好像是真的。
他心说,是你演得太逼真了。
***
这漫长的一镜里甚至安排了一场雨,这一次他们终于一口气拍到了雨落下来的一幕。
盛野第一次在片场“淋雨”,水从半空洒下来,周围的群演……行人忽然少了,耳边充斥着哗哗的雨声,就好像一个结界从他心里张开来,将无关紧要的人们一个一个挡了出去。
在这个结界的世界里,唯一紧要的那个人,只有走在前面,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跟丢的哥哥。也不是要与他并肩,也不是要被他看见,只是想一直能看着他。
他感受着这场侵袭了孔星河的瓢泼大雨,渐渐忘了造雨的工作人员,忘了跟随着他的摄影机,只看到大雨打湿了谭阵的头发、肩膀,雨水将他的衣服淋湿,深灰色的T恤开始一点点贴在他后背。
这场雨就像命运的画笔,一笔一笔涂深谭阵的轮廓,涂深他身上的颜色,他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暗,越来越沉重。
介平安看着监视器没有说话,一左一右两个画面里,谭阵和盛野在同一时间流泪了。
34
第34章第34章
这一整天几乎都是盛野的戏,一场接着一场,在淋过雨后他又在太阳下晒了快两个钟头,下午拍最后一场时他明显感觉自己头晕脑胀,大约是中暑了,平时身体状况也没这么差,但这段时间睡得少,睡眠还浅,睡着了还经常脑内循环台词一整晚,第二天得靠妆容盖住黑眼圈。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他才深觉当演员的不易,一部普普通通的现代剧他都拍得体力不支,要像谭阵那样大热天还穿古装,里三层外三层,大冬天还要泡海里边一遍遍重拍,直到导演拍到满意的画面为止,没有铁打的身子强健的体魄是真的扛不下来。
今天的最后一镜,介平安一喊过,盛野就不行了,感觉胃里的东西直冲到了嗓子眼,胳膊下还夹着拐杖,他就慌不择路一瘸一拐地跑去了路边。
吐第一趴的时候就听见介导拿着大喇叭在说:“这孩子不行了,去两个人帮忙把他架去谭阵保姆车那儿吧,谢谢大家啊!”
盛野烧心反胃,欲哭无泪,心说我是跟你有仇么,你为什么要把这种丑事喊得众人皆知?!
还真有扛打光板的哥们放下板子,好心过来扶他,盛野蹲那儿摆摆手,说:“不用了,谢谢,我吐吐就好。”
介平安的大喇叭又响了起来:“让你去就去,谭阵让你去的!”
盛野只得有气无力地站起来,一站起来就听见背后响起一阵笑声,他回头,没太明白,见大家都在指他的拐杖,才发觉自己下意识又拿起拐杖要拄了。
拐杖最后被场务收走了,他一个人顶着太阳往谭阵保姆车停的地方走,也不知那车是不是挪地儿了,他没能找到,心想也好,没准介叔就是骗他的,他可没介导那么大的脸,好意思去蹭人家保姆车。
太阳毒辣,他在路边一棵树下蹲下来,等待即将到来的第二趴。
这回吐出来一些酸水,埋头蹲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时居然就看见那辆白色GMC了,其实就停在不远处的拐角,只是之前自己站位不好,视线被挡住了。
盯着那车看了一会儿,车忽然就动了,拐过那个街角,朝他的方向靠过来。
盛野惊讶地扭着头,看白色的豪华保姆车径直停到自己身后,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开车的却不是司机。
“上来吧。”驾驶座上的谭阵对他说。
盛野眨了下眼,恍惚有种时空和角色混乱的感觉,他端详着谭阵,忽然笑出声:“哥,你怎么开这么贵的车啊?”
谭阵愣了一下,也笑了,说:“嗯,哥哥有钱了。”
那是谭阵,但是是严飞的声音和语气。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彼此交换着默契的笑。
是真的如介导所说,是谭阵让他去保姆车上休息的,还是谭阵只是恰好在刚才看到他,才把车开过来的,盛野不得而知,但好像都没差。
他最终没有上车,这会儿还难受着,怕自己坐车里猛一吹空调会更难受,谭阵也没强迫他,只是拉开车门自己下了车,递给他纸巾和水,盛野接过来说了谢谢,然后听见背后车门打开的响动,一股凉意抵达背心,他喝着那瓶芙宝冰泉扭过头,看见保姆车中央的对开门被谭阵拉开,车内适宜的凉风漫出来,与外面的酷暑相撞,制造出了一个小小的,宜人的空间。
谭阵站在门边陪着他,说:“你好好歇一歇。”
盛野默默将头转了回去,心想,好像在做梦啊……
不管是对孔星河而言,还是对自己而言。
其实今天的戏,谭阵淋的雨,晒的太阳不比他少,但除了流汗和疲惫,谭阵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碍。
第34章
虽然是“王子”,却没有王子的娇贵。
作为演员,谭阵不仅将身材管理得很好,身体状况似乎也很好,并不像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男偶像。他应该有保持营养和定期锻炼吧,盛野心想。这部剧里谭阵并没有裸露的镜头,只有几个在工地扛重物的镜头里谭阵穿着黑色背心和工装短裤。出乎现场不少人的预料,他是完全可以胜任严飞这个从少年时代起就做过很多体力活的角色的,一换上严飞的行头,他身上就自然地展现出那种野性,力量,荷尔蒙。
连介平安都打趣他:“我看你就一直穿背心得了,你穿背心的样子最像他。”
……原来要成为一名成功的演员有这么多学问,并不是只要有天赋就可以。
盛野蹲着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兔子一样支起脑袋往片场的方向望。
谭阵纳闷:“怎么了?”
盛野警惕地问:“介导刚是不是叫我了?”
谭阵忍俊不禁,说:“没有,你听错了,今天没戏了,晚上那场是我和巩璐的。”
盛野肩膀才耷拉下去,松了口气。
谭阵啼笑皆非:“你怎么像……”
他话只说了一半,盛野好奇:“像什么?”
“没什么。”谭阵笑笑,没有回答。
***
巩璐是在三天前进组的,那时还没到她的戏份,但她依然尽职尽责地每天到片场报道,观摩谭阵和盛野拍戏,培养熟悉感。
巩璐和谭阵第一场对手戏,介平安左拍右拍都不满意,也不知是巩璐太羞涩,还是谭阵太内敛,两个人没有拍出他期待的那种感觉,后来他干脆叫上了编剧沈图,打算改一下剧本。
要改剧本,第二天便暂停了拍摄,剧组全体同仁普天同庆,盛野也总算可以睡个懒觉了。哪晓得隔天还不到八点,敲门声就把他吵醒了。
浑浑噩噩地下床拉开门,介平安站在门外上下打量他,问他:“你没看微信吗?”
盛野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看了啊,不是今天暂停拍摄吗?”
介平安恨铁不成钢地“啧”了一声,催他:“赶快洗脸收拾一下,谭阵保姆车在下面等着呢。”
盛野还没闹明白,介平安说完就走了,像忙得不可开交,特地拨冗来叫他起床似的。盛野只好去翻微信,才看见凌晨一点介平安给他发了条微信:睡了吗?早点睡,明天你和谭阵巩璐他们一起去爬山,培养培养感情。
看完他瞌睡全醒了,扑到窗边,看到停在下面不知等了多久的白色保姆车。
作者有话说:
35
第35章第35章
盛野光速洗漱完奔下楼,白色的保姆车停在宾馆大门前,他一过去保姆车的对开门就从里面推开了,谭阵坐在靠门的位置,给他开了门,巩璐就坐在谭阵旁边。谭阵身上是一件基础款的白T恤和浅蓝色水洗牛仔裤,巩璐穿着一件泡泡袖的白T和牛仔短裤。
车门一开盛野只觉得眼前一亮,像拉开了幕布,心想,哇,这就是明星吧,这分明就是明星出街的装扮嘛,而自己只随便套了一件T恤和七分工装裤就跑出来了,而且还让人家两个明星等了自己这么久……
一上车他就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啊,你们等很久了吧!”
“没事儿,”巩璐探头招呼他,车外的光照亮她明媚的笑容,“我也刚到。”
谭阵和巩璐坐在第二排,盛野就坐到了最后一排,车上就他们三个人,外加开车的助理小刘哥。
盛野坐下后问:“去哪儿爬山啊?”
谭阵转头回他:“有一座仙女山,就在影视城后面。”
盛野很受用谭阵这个回头,冲他一笑,谭阵看了看他,也淡淡笑了笑,转回了头。
保姆车里确实很舒服,盛野听巩璐和谭阵聊戏,一开始还会在后面“嗯”两声,点点头,表示赞同,不知不觉就打起了瞌睡。
谭阵好一会儿没听见身后人发出的“嗯”,回头一看,盛野已经歪在座椅上睡着了。
他睡相不是很好,显然是没有一点偶像包袱的,头仰在靠椅上,嘴还傻乎乎地半张着,像那种睡着了就彻底放开手脚,怎么舒服怎么来的小动物。
谭阵在心里笑着想,小心流口水啊。
他和巩璐都将说话的音量放低了些。
车子平稳地行驶了约莫半个小时,驾驶座的小刘精气神儿地喊了声:“到了!”
谭阵条件反射地回头去看盛野。
后座的人还舒服地睡着,没被吵醒。
***
盛野感到有人轻拍他肩膀,拍得太温柔了,他心想,这种力道谁愿意醒过来啊,但对方一连拍了好几下,即没有加重力道,也没有不耐烦,他带着一丝迷之感动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倏地就看清了正俯身叫他的谭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