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后母亲去世,他的继父也没有再娶。
宋念推门而入,屋顶的横梁上结满了蜘蛛网,简陋的桌椅上洒满了厚厚的尘土。
他捂着嘴咳嗽几声。
温阳轻轻拍着他的背,没有出声打断他的回忆。
这里虽然破旧,但是于宋念而言,却是与母亲一同度过的,最难忘美好的记忆。
屋子不大,角落里有一张双人床,旁边是一个掉漆严重的桌子,被白蚁啃食后留下了不少虫洞。
“这是我回国后第一次有勇气过来。”宋念没有平时那傲娇的模样,整个人都变得平和,“谢谢你能陪我,温阳。”
“一切都已经过去,阿姨肯定也希望你能越过越好,而不是将自己困在往事里挣脱不开。”温阳安慰的说。
宋念转过头,抹了抹眼角的泪:“我才不会被往事困住。”
这段时间他一直很颓丧,江溪云告诉他,母亲当年与傅明书相爱,闺蜜王莺横刀夺爱嫁给傅明书并很快生下傅朝。
傅明书婚后又与母亲宋思燕藕断丝连,傅家和王家联合,将已经怀有身孕的她逼得远走。
而母亲性子刚烈,拒绝了那五百万,自己独自离去。
他信以为真,因此对傅家怀恨在心。
得知王莺刚做了心脏移植手术,他带着报复心赶去医院,就是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存在,让她对当年的事感到愧疚。
看到王莺的第一眼,他犹豫了,这个温柔似水的女人,真是当年那个横插一脚,抢夺闺蜜男人的坏女人吗?
都说人的第一感觉最不会骗人,那种长年累月积淀下来的温婉,根本就不像是伪装。
他以傅朝朋友的名义前来看望。
“你的眼睛,很像我一个故人。”王莺见到他的第一眼,面上划过沉重,“我们已经二十多年没见,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宋念冷笑:“如果您说的是宋思燕的话,那是我的母亲。”
王莺表现出极大的欢喜,拉着他的手问起她母亲的事,眼里的欣喜几乎要流溢出来。
“八年前她就去世了。”他讽刺的说,心中还觉得面前的女人惯会装。
王莺潸然而下的眼泪让他皱起眉。
王莺拉着他说起当年她和母亲的事,他似乎看到了两人姐妹情深的画面。
可若是如此,她为何要抢母亲的男人?
不等他问出口,风尘仆仆的傅明书就赶了过来。
两人恩爱的模样让宋念对当初的事产生了怀疑,傅明书在知道他是宋思燕的孩子后,脸色骤变。
安抚好妻子,他就将宋念叫了出去。
从他这里,宋念听到的是与江溪云所说截然不同的版本。
“当年的事我也有错,你想要什么补偿,我都会尽量满足。”傅明书满眼愧疚。
他并不喜欢这个孩子的存在,但见到已经成人的宋念,他心中更多的是感慨。
想到妻子的病情,他有些害怕:“当年的事怪我不够谨慎才招人所害,你要恨就恨我吧,不关莺儿的事。”
刚做了移植手术的妻子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这件事我会查清楚。”宋念丢下一句后离去。
宋念思绪回转,他再次看了眼面前的屋子,面上怀念神色犹在。
温阳想起他曾叫傅朝哥哥的事,从只言片语中也能还原出部分真相。
宋念果真是傅家私生子,只是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温阳不知该如何劝他,静静站在一边陪伴。
“需要借个肩膀吗?”半晌后,他出声打破平静。
陷入低迷情绪的宋念瞪他一眼:“小爷才不需要,我又不是多愁善感的女人。”
走到床边的小桌前,他随手拉了下抽屉,里面还有他小时候叠的纸飞机。
角落里还有一个铁盒,他记得里面是家里的账本,每天母亲都会记下当天打零工的收入和他们俩的支出。
“不打开看看?”温阳问他。
他笑着翻开锈迹斑斑看不出原本模样的盒子:“就是以前我和她一起生活时的账本。”
将那泛黄的本子拿出来时,一股呛人的霉味让他剧烈咳嗽,没拿稳手里的本子。
随着记账本调出来的,还有一张照片。
温阳捡起来,上面是两个年轻的,笑得很开心的小姑娘。
背面用黑笔写着「宋思燕 王莺」,两个名字中间是一个爱心。
是傅朝的母亲,和宋念的母亲,两人当年是很要好的闺蜜。
从照片中扎着麻花辫的女孩眼里,温阳却看到了深情。
与傅朝看他的眼神很像很像。
他心头一跳,翻动着账本,前面都是记着一些收入的取用,买油盐酱醋的每一笔都记得清楚。
当他翻到后面,却发现了不一样的内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记载心事的笔记本。
“莺莺,每当我看到念念就会很开心,因为他牵连着我和你。”
“莺莺,我好想你,我们的孩子正在慢慢长大,可惜你永远不会知道。”
“莺莺,我不后悔伙同江丰设计傅明书的事,因为只有怀上傅明书的孩子,我才能感到自己离你更近。”
因为时间长久,有些字迹有些模糊,但并不妨碍温阳理解整句话的意思。
这些话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病态的疯狂,那是无法言说的爱。
宋念看到这些后,他紧紧攥着手,指甲嵌进掌心而不自知。
第104章 《钢琴家》
假的……
什么姐妹情深,什么横刀夺爱都是假的……
这才是真正的真相。
宋念一时难以接受,他蓦地想起母亲临死前,抓着他的手说:“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是你,但我不后悔。”
她在世时,总会看着他发呆,他一直以为她思念的是傅明书那个负了她的男人。
却不知,她只是在透过他念着王莺。
宋念抓着泛黄的本子,垂着头一动不动。
“喂,借下肩膀。”他没有抬头,只是声音哽咽。
温阳叹息一声,将他抱在怀里,像安慰小孩一样拍着他的背:“哭吧,这里没有其他人。”
在这个时候,任何劝解的话都显得异常苍白。
谁也想不到,一直寻求的真相会这么残酷。
但他无法对宋念母亲的行为做出评价,那是一段明知得不到的绝望的爱。
宋思燕知道自己做错的,却偏偏义无反顾的去撞了南墙,哪怕受尽苦楚的是自己,她也不曾去后悔。
或许她是把独自养大宋念的那八年,所经历的苦难当做报应,所以她宁死也不愿意让王莺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甚至于最后选择去Y国,她或许想的更多的,也是让孩子永远不要回来打扰王莺的生活。
宋念的存在,于她不过是牵连自己和王莺的唯一念想。
自己的孩子和王莺的孩子流有一半相同的血液,她便觉得自己离所爱之人更近。
宋念闭着眼睛默默流泪,巨大的绝望将他吞噬,他好似躲在深渊看不到任何光亮。
母亲是真的爱他吗?
他不禁想。
往日经历的一幕幕在脑海回放,和母亲相处的贫穷却清甜的日子,依然是他最美好的回忆。
宁愿自己饿着也要先紧着他吃的母亲怎么会不爱他呢?
只不过,他的存在对于母亲来说,具有特殊意义罢了。
“这个帮我给傅朝,让他转交给傅明书吧。”宋念深呼吸一口气,“替我向他说声对不起。”
还好,他没有做出失去理智的事。
至于母亲,他更该感谢她赋予的生命,让他能够来这人世走一趟。
“好。”温阳拿着笔记本,将照片夹在里面。
比起自己的身世来,宋念的显得更加曲折,而他唯一能够做的,不过说一句:“好好生活。”
“祝你和我哥永远幸福。”在分别的时候,宋念笑了笑。
这是他真心实意的称呼傅朝为哥,可惜他或许永远都无法亲耳听到。
宋念在第二天就宣布退出娱乐圈,在去往Y国的游轮上,却遭遇了意外的强风暴。
救生艇在迷雾中失去方向,而他无意中与一个英俊痞帅的男人流落荒岛。
温阳在傅朝的陪伴下进组,《钢琴家》终于迎来开机的一天。
“好剧本啊,有我和你这王炸组合,说不定咱能冲击一下大奖。”李先锋张开手臂想要跟温阳来个拥抱。
傅朝狭长的凤眸一眯,他干笑着做起扩胸运动。
这部剧里涉及爱情的部分微乎其微,这也是他最为满意的地方。
一个小山村的音乐老师,却有着逐鹿世界舞台的梦想,为此他不惜踏上去音乐之都维也纳的路。
语言不通的他在经历被骗后,流落到街头成为一名乞丐。
顺着好心人的指引,他来到华尔街辗转被一家餐厅老板收留,在那里洗盘子。
有了住处的他白天工作,晚上作曲,写好的曲谱就放在包里,在餐厅闲暇时,他会将放在一角的包拿出来,随时记录自己的灵感。
但就在这天出了意外,他的包被一个熊孩子找到,五岁大的孩子举着他的包到处跑。
“不要!不要动!放下它!”他慌忙放下手里收拾好的餐盘,嘴里说着撇脚英文,急匆匆追着那小孩。
小孩一边跑一边咯咯直笑,越是被追,他反而越不放下。
中式风格的餐厅里,有设置一个小喷泉,里面养着几尾红色锦鲤。
当着他的面,那小孩子将手里的包狠狠朝喷泉池里砸去。
在包包被抛起的一刹那,因为太过匆忙而没关紧的封口里,数十张曲谱飞起落在水中。
这是电影进行到中段的剧情,也是被李先锋称为最难的一幕。
因为温阳所扮演的主人公陆择,需要奋不顾身的冲入池中。
没错,就是「冲」,冲刺的扑进去,表情还要维持到位,不能有丝毫恐惧。
被称为「一条过」的温阳,拍摄这一段时,也NG了三次。
“其实我觉得已经很好了。”刘志刚作为这部剧的编剧,他对温阳前面几次的表现都很满意。
他很感谢这个少年的帮助,如果没有温阳这个伯乐,或许他早已变成一具没有梦想的行尸走肉。
李先锋摇摇头:“对于一部电影来说,温阳的表现已经足够,但于陆择而言,还不够。”
陆择对于音乐已经不单单是追逐梦想,而是将他视作自己活下去的命,他已经为音乐而疯狂。
陆择的年纪接近三十岁,所以温阳的脸在化妆师的帮助下,更多了几许成熟和风霜。
他眼角有细纹,一双眸子里是看尽世事的沧桑。
这个男人在做其他事时显得呆板木讷,但谱曲时,他宛如被重新注入了灵魂,整个人就像是枯木逢春一样,从死气沉沉的枯萎到焕发无限生机和活力。
再一次主动NG的温阳从水里爬起来,他眼里闪过茫然。
试了几次,他仍旧没有找到那种想要的感觉,总觉得自己还欠缺些火候。
“要不休息一下?”傅朝将他从水里拉起来,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毛巾,替他擦拭着脸上的水渍。
场外可可抱着熊媛媛的腰,眨眨眼说:“刚刚傅总都心疼坏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傅哥这副样子。”熊媛媛也说。
当温阳往水里扑的时候,傅朝脚步不自觉向前,想要去将他接住。
张俊恒面上有着崇拜:“这种敬业精神非常值得我学习。”
“就你?”熊媛媛嗤笑一声,一脚踹他屁股上。
没防备的他往前俯冲一段,差点扑到水里。
看到这一幕的温阳眼睛一亮:“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第105章 傅朝他马甲掉了
温阳重新换了衣服,脸上的妆也补了补。
英俊的少年在妆造下年龄大了将近十岁,眉毛被加粗,柔和的面部曲线也在打的阴影下生硬几许。
看起来像一个成熟和善的美大叔。
少年原来的肌肤在镜头下白得发光,李先锋不得不要求化妆师给他全身上妆。
为此温阳还十分不好意思的道了歉:“为了符合人设,我应该提前晒黑一些才是。”
他向来觉得在其位谋其政,既然选择了演戏,就要乐意吃苦,愿意为角色付出应该付出的代价。
就好比如果剧本里的角色是个胖子,他也会花时间去故意增肥,若是个健美型男,他也会努力健身达到想要的效果。
一部剧如果人设都立不起来,那就完全没有拍摄的必要。
所以温阳在拍摄时对自己的要求也很高,因为他认为连自己都满意不了的角色,观众更不会买账。
连续拍摄了四次落水,他的脚磕在喷泉池的台子上淤青一片,池子不算大,所以很容易受伤。
看到张俊恒没有防备的被踢出去时眼里的讶然,他也终于知道自己前几次都错在哪里。
陆择在去抢自己花费五年时间写出来的曲谱时,他的眼里只有曲谱,完全意识不到危险。
而他看到的是池子,知道自己扑过去会可能摔伤,所以会条件反射的想要保护自己,在扑过去的时候,动作会更显小心翼翼。
还有就是眼神,他觉得还可以更到位一些。
“准备好了吗?”李先锋问。
温阳点头,迅速进入角色。
“Action!”
“不要!”温阳看着被抛撒进池子的曲谱,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心血上,身体比思想更快的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