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长暮大言不惭:“我不变态怎么帮你省八百万。”
他头上戴着鸭舌帽,手里横着手机,镜头始终对准眼前的“交易现场”,录视频取证。
他将话头转向狗仔:“从你跟拍到提要求、报价钱,全录了。既然干这行,仔细了解过敲诈勒索要坐几年牢吗?”
虞长暮如常冷漠的声线果然将狗仔震在原地,底气已经明显开始不足:“……钱我又没真的收!你们现在告我也告不着!”
虞长暮以牙还牙:“把录像停了,蒙头打你一顿套出银行卡,直接汇款到你账上,你凭什么说你没收?”
同样没有目击证人,同样讲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虞长暮单手举手机,单手插进兜里,冷眼为狗仔科普播报着关于他罪行的条例:“依照《刑法》第274条规定,敲诈勒索公私财物,数额较大或者多次敲诈勒索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数额特别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并体贴问:“对‘数额较大’、‘数额巨大’、‘数额特别巨大’有概念吗?”
狗仔干这行干了这么多年,讹钱早讹习惯了,就没碰见过这么硬的茬。
虞长暮继续播报:“2千到5千的起征点就够判你三年,3万到10万够判你十年,30万到50万够判十年以上,你看看你开口要的800万能判多久。”
简丛站在柳斯鉴身后,对着虞长暮强硬从容的模样再次看呆。
他这个前任不管做什么都很帅他一直知道,不然当初不至于鬼迷心窍,栽了跟头。
但这些法条虞长暮是什么时候懂的?
难道他出国读研读的不是计算机……是法律?
狗仔一直观察着虞长暮的神色。
他前前后后跟那么多人打过交道,一眼便知此刻眼前这个男人,跟其他寻常人不同。
他没有陷入麻烦的懊恼,没有底牌不够的心虚,没有成功反将军的得意,唯一有的,只是眼底雷打不动的死寂。
让人不得不相信一旦条件没谈妥,他下一秒就会立刻报警,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狗仔审时度势,很快举手投降献出了自己的相机:“哥算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其实我也就是个替人跑腿办事的,不是我也有别人。我现在就把照片视频删了,保证以后再也不拍简丛行吗。”
灰蓝的夜幕下,身材颀长的男人扬了下锋利的下巴,朝柳斯鉴的方向示意。
让狗仔把相机交给柳斯鉴操作。
狗仔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老老实实照办。
柳斯鉴接过相机看都没看屏幕,直接将SD储存卡扣出来,手指一动,撇断了。
狗仔连为自己争取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白瞎里面还有其他明星的料,哑巴吃黄连。
简丛看着,以为他的作案工具已经被没收干净,正想蹦出来口诛笔伐,就听虞长暮又道:“还有录音笔,也拿出来。”
简丛:“?”
狗仔这下是实打实认栽,信了这人发现他以后,的的确确沉住气跟了一路。
他咬牙从裤兜里摸出一支普通钢笔样的东西,再次被柳斯鉴收缴。
接下来不用虞长暮提醒,狗仔便自己一样接着一样从身上往下取。
手表、健康手环、口袋笔记本、项链、纽扣……最后连皮带都解下来,依次摆在了地上。
简丛目瞪口呆。
虞长暮这才放下手机,就近取材,从狗仔的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白纸,塞进他手里:“谁雇的你,写出来;除了你的雇主,还有谁在派人跟简丛,写出来;被派的狗仔具体是谁,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来历,也都写出来。”
不服从,就是套麻袋挨一顿揍,银行卡收汇款的下场。
狗仔第一次被这样趁火打劫,握着纸笔人都傻了。
虞长暮还在轻描淡写继续恐吓:“反正八百万够判多少年,罚多少钱,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狗仔后槽牙一紧:“那我要是写了,你们不能说是我告诉你们的。”
要不他以后算是不用在行里混了。
但虞长暮:“看心情。”
狗仔、简丛、柳斯鉴:“……”
柳斯鉴一整套围观下来,对虞长暮的手段叹为观止,终于忍不住扭头,用眼神对简丛的眼光表示了赞许:你这个前任有点东西啊,难怪念念不忘,帅惨了!
然而简丛会错了意,深以为然狠狠点两下头,用坚定的眼神回:对的!他一直这么晦气!
两人都不知道他们牛头不对马嘴。
柳斯鉴表示理解拍了拍简丛的肩,然后好奇问:“只要敲诈2千,真的能判到三年?”
这个金额有些出人预料的小。
结果虞长暮当着狗仔的面:“骗他的。”
正趴着树干,矜矜业业写到一半的狗仔:“?”
虞长暮:“刚刚说的都是顶格量刑标准,法院不会这么判。”
狗仔、简丛、柳斯鉴:“……”
这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简丛憋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主动跟虞长暮搭话:“你什么时候学的法律?”
虞长暮从以前读书就有事没事经常学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那都是粗略的,如果这个没专门研究过,简丛真不信他能直接把法条背出来。
这么多年,简丛不是没想过虞长暮突然消失,多半跟他家里脱不开关系。
说不定就是拿捏住了什么把柄,逼他学一些方便打理家业的东西……
然而虞长暮:“没学过,刚刚百度的。”
狗仔、简丛、柳斯鉴:“…………”
哦!
简丛为自己刚刚自作多情,在心里给虞长暮的洗白感到不值
第16章
其实他们对狗仔能供出多少人,不报什么期望。
现在让他写,纯粹是虞长暮为了进一步桎梏他的手段——拍照留念,证明供出这份名单的人是他。
一旦他以后有任何轻举妄动,照片发出去,立马丢饭碗。
但他们都没想到,狗仔之所以是狗仔,就是因为人家小道消息知道的多!
比如之前被送到张思楠办公桌上,简丛和薄师凡在会所的那一系列照片就是他拍的。
这狗仔跟了简丛有一段时日。
知道他的住址,见识了他的人脉,已经大致能看出简丛并不像上面那些大佬以为的容易拿捏。
眼下尾巴被人揪住,他的心思也活络了,索性倒戈赌一把,握着杆笔,倒豆子一样疯狂记录自己知道的信息。
雇主的公司、职务、基本信息、利益关联、目的……
狗仔写到后来把那张纸正反面占满,甚至抠着脑袋,自己主动从笔记本上又撕了一页,一副一时半会停不下来的架势,把旁边当监工的三人看呆。
简丛震惊之余,粗粗对那张写满的纸拍了照片汇报给张思楠:“怎么惦记我的人这么多,亏你还都能记下来。”
狗仔:“我干的就是这个,如果记不住,不用你们来,我自己也该金盆洗手不用干了。”
按他交代的,尽管惦记简丛的人多,但真正能摸到简丛身边开始跟拍的其实没几个。
他之所以会知道这里,是因为他的上游直接是柯逸然的金主,消息渠道比较特别。
简丛:“‘特别’的意思是我们剧组内部有人泄密?”
狗仔不可置否:“具体是谁我就不说了,反正你明天应该马上就能察觉到。如果我说了让你提前有提防,等于把我自己卖了。”
因为在这个渠道下拿到消息的人,只有他一个,跟来牧场的,也只有他一个。
一旦他们发现简丛知道,基本连怀疑的步骤都省了,矛头直接指向他。
简丛通情达理点了下头,表示理解。
然后三人便再次陷入打着背手,围观狗仔“背书默写”的沉默境地。
现在的情况是,一对分了手关系水火不容的情侣,一个相亲插入失败的第三者。
第三者余光在简丛和虞长暮之间扫了一下。
经过刚刚,简丛的念念不忘已经经过他本人认证,而虞长暮大半夜的玩跟踪,那多半也是余情未了……
柳斯鉴反正退出群聊了,薄师凡只说要给简丛找个伴,也没说回头草复合不算。
他索性当一回红娘,主动说:“小简你刚刚不是嫌穿少了晚上冷,要么你们先回去,我在这里等着就行。”
简丛听的一头雾水,他什么时候说冷了?
但柳斯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推着人便催:“我舅说你贪凉,让我看着你点,要是有个头疼脑热得找我算账,你回去洗干净在床上等我。”
柳斯鉴故意把话说得俏皮,这样简丛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到最后半句。
柳斯鉴胡乱跟他插科打诨,说着薄师凡还有事等他回去视频,便将人彻底赶走。
离开前,虞长暮回头再次和柳斯鉴对视了一眼。
柳斯鉴翘唇给了他一个笑。
这是他们继中午之后的第二次对视。
短短半天之隔,意味却截然相反,甚至隐隐带上搓合的态势。
月上中天,密林里再次静成一片,只有两人脚下鞋跟踩在石板路发出的轻响。
简丛垂头闷闷走在前面,虞长暮则迈着长腿缓缓跟在后面,脑袋上还是扣着那顶鸭舌帽。
印象里,他们以前也有一次像今天这样,独处走在宁静的小道。
那天是A大的研究生毕业,简丛的直系学长准备了一整车红玫瑰,在大半个学校的见证下,向他计算机系的女朋友求了婚。
当晚,所有商院和计院的学生都被邀请去了他们的订婚宴。
简丛大概受氛围感染,头脑一热,就在回来的林荫道上跟虞长暮表了白。
那时候他很紧张,双手环着胳膊,头也不回盯着自己脚尖问:“能不能在一起试试?”
虞长暮一声“不要”脱口而出,连犹豫都没有。
所以现在反过来轮到虞长暮问他:“能不能把我微信从黑名单放出来?”
简丛也没犹豫:“不要。”
青年笃定的嗓音突兀地划破夜景。
两人好不容易聊出的第一个话题戛然而止,氛围瞬间冷下来,连简丛藏在心里的问题也一起被堵住。
既然虞长暮敢回来找他,那当初的消失肯定有理由。
他想知道虞长暮什么时候学的抽烟,为什么回来当演员,又凭什么觉得能跟他复合……
简丛心里在意的像猫挠,但自尊心让他不肯展现分毫。
刚刚柳斯鉴是故意给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他不是不知道,却几乎半推半就便顺着台阶下了。
甚至隐隐还有一丝期待……
简丛越是知道自己过了三年还没从坑里爬起来,心里就越憋闷越闹腾,对虞长暮也就越没好脸色。
之前恼火也好,恶言相向也罢,其实都是他对自己不争气恼羞成怒的保护色。
但偏偏这次人家刚刚帮了你,现在转眼就过河拆桥,指着虞长暮的鼻子臭骂也不合适。
无处安放的简丛一时有些偃旗息鼓。
耳边林叶寂寥无声,他正抱着胳膊厌厌在心里对自己进行思想教育,就觉肩上一沉。
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搭下来,那人沉沉的声线在头顶响起:“这边晚上是很凉。”
简丛心脏闷闷咚咚跳了两下。
理智告诉他这时就该像刚刚拒绝一样,果断把外套扒到地上,但实际他身体做出的动作,却是偷偷伸出手指,羞愧地揪住了外套敞开的两边。
也许,他真的跟柳斯鉴提过自己很冷呢……
但他不搭话,第二个话题也没了后文。
尽管简丛知道虞长暮一直不是个话多的,但眼看这片树林就要走到头,他几乎快被急死。
怎么说以前也年年拿奖学金,脑子居然一点不知道变通,他说不想听解释,就真的不解释吗?
哪有一点想复合的样子!
简丛自己郁结在前面拧巴。
虞长暮穿着打底薄衫,盯着他衣领后露出的那一小截后颈,亦步亦趋跟着,其实都看在眼里。
今天晚上这一通下来,简丛这几年别说搞暧昧,估计根本看都没看过其他人一眼。
如果可以,虞长暮也想赶紧澄清,好好抱一抱自己憋屈了三年的心上人。
但事情涉及商业,他现在决定不了的还太多。
不能贸然让简丛再经历一次有变数的希望,更不能太早让简丛知道。
不然简丛肯定要生气,一生气问题就得上升到两个家族的高度。
到时候要真为这个闹起来,简维民对他的态度也不可能好。
他本该一鼓作气忍到局势明朗再出现,现在提前产生交集,的确在预料之外……
两人心里都藏着小九九,硬是一路无话走回了牧场。
大家看见简丛跟柳斯鉴出去,回来身后跟的却是虞长暮,皆是狠狠一愣。
前脚不还因为关系不好不欢而散?
简丛看见小胡子手里举着手机,勉强自己咧嘴,状似无意错步到虞长暮身前挡了一下:“还在播啊。”
小胡子这才回神调整好镜头角度,确保虞长暮不会入镜:“斯鉴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简丛在直播里的小脸有些惨白,只有嘴是殷红的,仿佛真被晚上的温差冻到,吸了下鼻子更紧地揪住身上的外套笑:“他跟家里人讲电话,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