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伤了!什么时候?"房敬宇有点着急,这人怎么就没句整话。
"上周五,脚手架砸的,手断了。"那人说的满不在乎。受伤,在工地上是司空见惯的了,小命还在就行了。
"那他现在在哪?"伤了?他一个小民工,不会给扔哪不管了吧?城市里,这种事情太多,房敬宇担心起来。
"医院。"那人依然惜字如金。
"哪家!!"房敬宇有点火了,激怒他的是对方的态度,还是对云舒的担心,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A。。大附属医院。"那人给他唬得一愣,快速的吐出几个字就缩着头溜了。
听见已经在正规医院了,房敬宇的心情好了点,看来那个包工头还是很有良心的。可惜下午有"杀手"兼"名捕"的课,晚上再去看看他吧,不知道伤的重不重。这样想着,房敬宇离开了工地。
中午,他一个人去吃了午饭,还是那家和云舒一起去过的小店。看着盘子里的生菜色拉,突然想起上次云舒很认真的问侍应这菜怎么没煮过的时候的样子,认真的让人觉得他不是开玩笑,再想起当时那服务员诡异的表情,房敬宇终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一阵狂笑。
"老何,下午的课帮我点名。"不理周围人的侧目,房敬宇拿出手机给室友拨了个电话。
"不是吧,杀手的课你也逃!"那边传来老何夸张的叫声。
"人生因偶尔的出轨而精彩!"留下一句自创的名言,房敬宇潇洒的挂掉电话,开始想象那个小笨蛋看见自己会是怎样惊喜的表情。
"您再找找,姓云的,叫云舒。"站在外科住院部的值班室前,房敬宇恳求护士再帮他查一下。竟然说没有这个人,难道是那人告诉错了他医院。
"没有啊!只有一个叫张云舒的。"护士又翻了翻,摇摇头,把记录本直接推到了房敬宇眼前。
"我看看。"房敬宇接过来一看,果然只有一个叫张云舒的,也是骨伤。会是他吗?房敬宇疑惑了,如果是,为什么要对自己隐瞒真实的姓名。最后,他还是决定亲自去看看。
站在病房的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看着室内的情景,房敬宇嘴角那个惯常上弯的弧度消失了,轻轻抿成一个冷淡的角度。原来你也有不诚实的时候啊!
现代社会中,人生如戏,《无间道》、《谍中谍》幕幕精彩,人与人之间总是缺乏信任感,彼此防备已经成为习惯,为了保护自己的权益,小小的隐瞒根本无足轻重,伤害不到早已防备重重的心,在隐瞒的自己的同时也被别人隐瞒着,所以大家心知肚明也彼此谅解,没什么好不平,统统扯平。可是当这种隐瞒出现在一个刚刚还把他看成天使,并为能获得他的全心信任而高兴的人的身上的时候,就变成了一种讽刺。云是很少见的姓啊!还记得上次他这样说的时候,对方有点羞涩的笑容。
房敬宇是骄傲的,他可以承受伤害,但他拒绝讽刺。转身离开,没什么好郁闷的,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病房里,老宋正在给云舒盛自己老婆炖的骨头汤。
"宋伯伯。我明天就出院了,你还带那么多东西来。"云舒看着床边的几大袋水果,觉得很过意不去,他那点钱,挂个号上点药就用光了,这几天在医院的钱都是老宋和王小双垫出来的。
"要不是我和你小双哥也没什么本事,怎么也不会让你那么早出院,这骨头上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弄不好拖累一辈子的。要是早两年,你小双哥没那么困难的时候。。。唉!"老宋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只是催着云舒喝汤。云舒也没多问,只是琢磨怎么快点把钱还上。
"宋伯伯,这两天我不在有人来找我么?"汤还没喝完,云舒又记挂起心里一直悬着的事来。
"怎么,还惦记着你的大学生呢?"老宋白了云舒一眼。这小子那天在医院才上完夹板,人都还迷糊着就跳下床要往外跑,说是他敬宇哥等他呢,害得一帮医生护士以为碰上了逃医药费的,最后给自己骂了一顿,才一脸委屈的老实下来。
云舒不好意思的笑笑。w
"我说你也怪了,能和个大学生交上朋友,那可都是些心气儿比天高的人呐。"老宋不理解的摇摇头。那个大学生他看见过几次,挺扎眼的一个人,在城市里过了那么多年,也长出点眼水来,他一看就知道那学生身上随便一件东西就值他们这些打工仔几月的辛苦钱。真不知道,这么一个天一个地的两个人是怎么认识的,还能说上话。
"敬宇哥是好人。"云舒不懂心气高是什么意思,只是习惯性的为房敬宇说话。
"你眼里就没坏人!"这句话老宋是从王小双嘴里听来的,然后表示一百万分的赞同。
十
第二天,王小双和阿玫就把云舒接回家了,云舒本来想顺道去学校一趟的,但又不好意思再麻烦小双哥跟着他折腾,就先算了,打算回了家放了东西自己再过去一趟。可是一回到家,云舒就被阿玫下了禁足令,命令他在拆夹板之前都要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哪也不许去!王小双家是绝对的中央集权,云舒常看见他小双哥给阿玫姐拧耳朵,收拾的比警犬还老实。云舒悄悄问王小双,耳朵疼不疼啊!王小双憨憨的笑笑,"你小,不懂,你嫂子疼我呢!"
云舒可不想被他阿玫姐"疼",所以出去的事就真一个字不敢提了,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想给房敬宇打个电话,才想起自己没有他的电话号码。阿玫每天买了猪骨回来给他炖汤,云舒只觉得这辈子没吃够的肉都换成汤给喝下去了,导致他最后看见那油汪汪的汤就起怀孕妇女的生理反应,阿玫才没逼着他再喝。好在他年轻,身子底子也好,只一个月,那胳膊就能用了,只用纱布浸了点草药裹着。
阿玫看他好的七七八八了,而且也一副快给憋出病来的样子,这才开恩放了他出门。
云舒像出了笼的鸟儿,飞翔的第一站就是这个城市那座白色象牙塔。一个月了,他还记得自己么?会生气自己的失约么?怀着这些疑问,云舒一路赶往A大。
一口气跑上学生公寓的六楼,站在那个熟悉的门牌前面,云舒的心中还是有一丝忐忑,把要跟对方解释的话在心中又重复了一遍,才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
"进来,门没锁!"里面传来声音,正是房敬宇。
"敬宇哥。"小小的把门推开一逢,云舒把脑袋探了进去,看见房敬宇正半躺在床上看书。
"是你?"房敬宇听到声音抬起头看见是云舒,一丝惊喜在脸上一闪过而随即却被冷淡代替。没想到会是他,没在工地上再见到他,本来以为就此别过,心中对他那点不满也散去,随之升起的是淡淡的怀念,那双清澈的眼和纯真的笑就这么在记忆里定格成一个美丽的画面。可是他现在突然的出现,又勾起了自己的不快。
"对不起啊,敬宇哥,吃饭的事。。。"看见对方注意到自己了,云舒连忙欢天喜地的跑过去,像个认真的小学生那样站到对方面前赶快把要说的话说完。
因为不善言辞,所以他总是紧张。
房敬宇自顾自的看着他的说,对云舒说的话反应冷淡。
"你还在生我的气啊?"云舒说了一半,也发现了对方的冷淡,弯下腰,撅起嘴看着房敬宇。
"没有!"房敬宇有丝烦躁的把书丢到一边,站起来越过云舒走进了浴室。因为他发现他竟然很在意的在听对方的解释,可惜没有他想听的东西,他要的理由,是一个关于诚实的解释。
感觉到对方的坏心情,云舒手足无措,跟到浴室门口,看见房敬宇开了水龙头在洗脸。不敢开口说话,只好楞楞的站在那里。
"手。。。好了么?"偏头看了一眼门口的人,深色的长袖T恤下隐约露出点白色的纱布。忍不住开口问他,问完却又后悔的想咬舌头。
咦?云舒惊讶的看着房敬宇,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手伤了。
"我去医院看过你。不然我还不知道你其实不姓云呢。"房敬宇抓过毛巾狠狠抹了一把脸。
"我没看见你啊!"云舒把他话的重点放在了前半句,他奇怪房敬宇既然去了为什么不见他啊,至于姓,他没说过他姓云啊!
"因为我走了!那里没有叫云舒的!"房敬宇站直身体,冷冷的看着他,他以为对方在避重就轻,其实单纯如云舒哪懂这套,只是他已经否定了他的单纯。
"为什么啊!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云舒还是不明白,也有点着急起来。他的敬宇哥在生他的气,却不告诉他原因,难道真如宋伯伯说的,他们是不一样的,云泥有别。
"你有完没完,你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啊!!"难道真要挑明?那我们就都没有了退路。至于为什么还想留下一条退路,房敬宇自己也说不清楚,但他清楚的看到云舒正把这条退路堵死。
"你到底是意思!!"高昂的音调里,充满了不解和焦急。
"你自己知道!!!"他的声音里,明显的嘲讽。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爆发的吼声像是一根导火索,引燃的却是沉默。
对峙着,对视着,隔着误会的纱,两个男孩沉默以对,面红耳赤,寸步不让。云舒的眼眶发红,这是他这一辈子第一和别人争吵,对方还是他在意的人,为的是他不知道的原因。眼睛很热,有什么化在了里面就快流出来,他知道那是泪,但看着对方的强硬,他不甘心就这样展示自己的脆弱,一咬牙,云舒转身冲出了房门。敬宇哥,你不想再见我可以明说,用不着逼我难过!转头的一瞬间,隐忍的泪还是决堤。
没想到云舒就这样跑了出去,房敬宇楞在了原地,喧嚣的烦躁一瞬间统统沉淀,在云舒原来站的地方,一点泪痕犹在,突然有点后悔,可是,追出去,这种事情他做不来。太过骄傲的人,就有太多放不下的矜持。
十一
没想到云舒就这样跑了出去,房敬宇楞在了原地,喧嚣的烦躁一瞬间统统沉淀,在云舒原来站的地方,一点泪痕犹在,突然有点后悔,可是,追出去,这种事情他做不来。太过骄傲的人,就有太多放不下的矜持。
靠在身后的书桌上就这么站了十来分钟,不想动,也懒得动,心被一种叫寞落的情绪压得很沉,连换一个表情都变得艰难起来。怎么就吵起来了呢?房敬宇自己也想不明白,如果真是不想理他,叫他走就是了,何必吵呢!一个月了,他还惦记着来找自己,如果真是在乎自己这个朋友,那当初为什么又连名字都不肯说?而自己呢,其实再看见他那刻,真的是很高兴的。。。
突然嘭的一声,紧闭的房门又被猛的推开,房敬宇惊奇的看着眼前去而复返的人,那人直直的冲到自己面前,一张哭的脏兮兮的脸带着几分倔强几分怒气。
真的哭了啊!看着这么一张说不上有美感的脸,房敬宇却感觉松了一口气,心也突然就轻了。也许他不是有心骗你,忘了那些不愉快吧!心里有个声音这样说。
"说。。。说清楚!"云舒用袖子胡乱擦着脸上的泪痕,也不管自己现在有多狼狈,丢脸就丢脸吧,他只想要个明白。其实他没有跑远,一直坐在公寓的消防通道里,他不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看见他哭的那么难看。但是他越想越不甘心,杀头还得先定个罪呢!房敬宇凭什么莫名其妙的发他的火,自己那么在乎他,换来这么个结果,难道和他交朋友真的是自己太自不量力了?
"我只是觉得难过,我们是朋友,但是你却连你的名字都不告诉我。你叫张云舒对吧,但是我一直以为你姓云,叫云舒。" 看着对面那张泪迹斑斓的脸,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房敬宇发现自己竟然能很平静,语气也不知不觉的温柔下来。
云舒瞠大了眼睛。就为了这个!他生自己的气?
"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就不生气了。"云舒认真的看着房敬宇。
虽然觉得这个提法很幼稚,但是看着云舒的认真,房敬宇也认真的点了点头,突然觉得自己生气的理由也一样幼稚。
然后,云舒很自然的拉着房敬宇的手,拉他并排坐在了床上。"听好了,都告诉你!"说这话的时候,云舒还有点赌气的意味。调整了一下情绪,云舒一边回忆着,一边讲述起自己的过去,一点一滴,巨细糜遗,从母亲的遭遇,到自己最后离开泷山坳的原因,没什么是值得隐瞒的。
"妈妈和村里人都只叫我云舒的,所以,我也习惯了跟别人这么说了。"说完了那个长长的故事,云舒转过头看着房敬宇,回忆过去并不让他难过,他在意的是眼前的人是否能理解。
房敬宇沉默了,虽然知道每个在这城市里打工仔都有一段辛酸的经历,如果衣食无忧,谁又愿意背井离乡?但是他想不到云舒竟然有这样一个艰难的童年和坎坷的身世。而强行将这段历史挖出的自己又是何其残忍。
"我可都说了啊!不生气啦?"看着房敬宇不说话,云舒以为他还不相信自己。
"对不起,让你说那么难过的事。"把手放在云舒头上揉了揉。任何安慰的话语在已经发生的事实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别打岔,问你话呢!"云舒烦躁的把他的手拨下来,依旧执着着他刚才的问题。
看着眼前拧着眉一脸认真的男孩,房敬宇释然的笑起来。是啊,如果他在意过自己的困顿,怨恨过命运的不公,那么又怎么还会保有一颗单纯的心。他会哭,只因为自己这个朋友误会了他,冤枉了他,这么一个看似脆弱的孩子,在讲述自己只能用悲惨来形容的过去的时候,却一直是微笑着的。
"我错啦,冤枉了我们善良纯洁的云舒小朋友,所以为了表达我的歉意,现在你说什么我都答应!"房敬宇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样子,看着云舒的眼睛里全是温柔笑意。在物质上,房敬宇是大方的,但在感情上,他却绝对不是个慷慨的人。但为了云舒,他不介意做一次圣诞老人,因为他能隐隐猜到这个孩子最渴望的是什么。如果不是对爱太渴望,这个男孩不会因为当时自己的一点友善而全心的信任和依赖,而自己根本说不上对他有多好,甚至还捉弄过他。
"真的?"云舒不太相信的挑起眼角看着他。
房敬宇认真的点点头。然后,毫无预兆的,云舒猛的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把他扑倒在了床上,然后,把脸藏进他的怀里,就这么,一动不动的静止了。
"云舒?"房敬宇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腾出一只手,疑惑的轻轻拍了拍他。这孩子不会是想勒死自己解恨吧!
"敬宇哥,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我知道我们不一样,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别嫌弃我好么?"云舒没有抬头,闷闷的声音从房敬宇的怀中传出来。
房敬宇愣了一下,随即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胸口左边的位置突然变得柔软,有一种感动在轻轻的蔓延。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哎呀呀~~非礼勿视啊!"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夸张的叫声。
云舒吓了一跳,连忙放开房敬宇爬起身来,房敬宇也坐起身来向门口看去。原来,发出那声怪叫的是刚刚下课回来的老何,老何一推门进来就看见房敬宇床上躺着两个人,被桌子挡住了他看的也不真切,还以为房敬宇带了女孩子回来,就想吓吓他们。
"原来是你啊,小民工!"一看压在房敬宇的身上的人竟然是那个小民工,老何惊讶的睁大了他那双小绿豆眼。
听老何就这么毫不避讳的叫出来,房敬宇有些不悦的皱起眉,他担心云舒会在意,可是云舒看着老何愣了一下,就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跑了过去。
"啊,上次谢谢你啊!"云舒记性好,虽然只见过老何一次,但他还是马上就想起来对方就是上次帮他转交衣服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