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话仍然不是很好理解,他接着解释:“所有竞技运动最重要的是规则。比如说,拳击比赛只能用拳法,不能用腿法、肘法、膝法,散打可以用拳腿,但不能用关节技和地面技。要参加比赛,就得尊重规则,就像不能把羽毛球放在乒乓桌上打。但是如果规则太多,就会导致一种武术派别最后退化的只剩下一两种技法,范围越来越窄,也越来越没有实战能力。”
“而武术的最大乐趣还是实战,所以才有了综合格斗。在综合格斗里拳腿膝肘、站立技、地面技,全都可以用,练不同派别武术的人也可以在同一个擂台上比赛。而评判的标准说白了就是——看到底谁更能打。”
纪锦皱眉。听起来,综合格斗是最凶残的比赛。
“那不是很容易受伤吗?”
“也不是这么说。所有竞技运动都容易受伤,综合格斗运动员的受伤比例在搏击运动里并不算特别高。”
纪锦脱口而出:“你不就是因为受伤退役的吗?”沈擎宇退役的时候甚至还没满二十岁,他和粟安一致认为他极可能是因伤才早早结束了运动生涯。
沈擎宇微怔,目光闪了闪:“我……因为一些个人原因。”
“个人原因?”
两人对视了几秒,沈擎宇保持缄默。纪锦看出沈擎宇不愿意说这个话题,不由皱了下眉头。
“行吧,那你继续看书。”纪锦不再刨根问题,态度也明显比刚才冷淡了不少,“我进去休息了。”
沈擎宇眼睁睁看着他关上房门,懊恼地按了按眉心。
……
纪锦进屋后就没再出来。晚上沈擎宇正打算上床休息,忽然听到纪锦的房里传出音乐声。那音乐时而来回重复一小段,时而不断调整某个音符,时而又跳跃到全新的一段。
——纪锦正在屋里创作新歌,又或者只是随性地弹奏。
沈擎宇站在他的门口默默地听了一会儿。即使尚且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他的心情却因为时断时续的音乐变得明快了起来。
他隔着门轻轻说:“晚安,阿锦。”
夜已经很深,沈擎宇的生活一向规律,此时已经困了,便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其实酒店的隔音效果不错,如果他也关上房门便能将乐声隔绝在外,可他只是看了房门一眼,径直上床躺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逐渐变得流畅的音乐声中睡着了。
=====
纪锦睁开眼睛,摸到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发现眼下时间是凌晨三点半。距离他躺下只过去了两个小时。
他地把手机扔到一边,用手盖住脸。
他已经连续失眠好几天了,身体很疲惫。肌肉酸胀乏力,可他的精神却异常亢奋,甚至想一口气办十场连唱带跳的演唱会来发泄精力。无数音符乐章在他脑海中盘亘不去,鼓点节奏越来越快,打得他心脏怦怦直跳。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披衣下床,决定不跟汹涌澎湃的灵感作对,继续梳理新曲。
他打开灯,走到书桌前正要坐下,余光看见窗帘外有黑影动了一下。他警觉地回头:“谁?!”
没有人回答他。黑影继续晃动,阳台外传来淅淅索索的声响,似乎有铁器碰撞的声音混在其中。
纪锦呼吸一窒,手心开始冒汗。他一边缓缓往门口退,一边高声质问:“有人在外面吗?说话!”
依旧无人回答,几秒后,他听到一声很低的闷哼——那确凿无疑是从人喉咙里发出的!
一瞬间各种入室抢劫杀人的社会新闻在他脑海中闪过,他正准备推门出去找酒店保安,他还没来得及碰到门把手,门被人从外面重重拉开了。
沈擎宇穿着宽松的T恤和短裤站在门口,头发胡乱翘着:“出什么事了?”
纪锦看着他鸟窝似的发型愣了愣,恐惧感瞬间消弭了大半。
他指指窗帘,压低声音:“有人躲在阳台外面。”
沈擎宇立刻往阳台的方向走。
纪锦一把拉住他:“别过去,先叫保安上来。”他听到金属声,担心会有凶器。
沈擎宇低头看了眼他的手,目光柔和:“你先到厅里等着,我过去看一眼,不会有事的。”说完他又继续往阳台的方向走,他的脚步很轻,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
纪锦如何愿意自己躲起来?就只能慢慢跟在他身后。
到了阳台边,沈擎宇屏息慢慢用手指挑开窗帘往外看。天色仍是黑的,阳台上空空荡荡,并不见人影。
纪锦也看到了外面的光景,双眉紧锁,斩钉截铁地说:“我刚才肯定听到人声了!”
沈擎宇索性将窗帘全部拉开,屋中的灯光泄出去,阳台彻底展露在两人面前。乍一看阳台上仍是空的,可下方却忽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两人低头一看,顿时勃然色变——
一个年轻的女孩吊在阳台外面,肩上别着便携式摄像机,两只手抓着栏杆。她大约是听到纪锦的声响后想从阳台上翻出去,可这里是四楼,离地十几米的高度,她不敢直接往下跳。此刻她已经因为用力过度而憋得脸红脖子粗,眼看快要抓不住了。
“救……救我……”她满脸恐惧。
纪锦认出这女孩正是今天跟踪他的私生粉之一,又惊又怒:“你?!”
沈擎宇眼尖地发现女孩的手指正在放松,电光石火之间他脑海中闪过两个念头:第一个是:来不及了,她要掉下去了!第二个是:如果有人在纪锦面前坠楼,纪锦会怎么样?
纪锦怒气腾腾地弯下腰,准备先把那女孩拉上来,可他的手还没来得及穿过栏杆,女孩的双手忽然松开,人直直向下方掉去!
纪锦瞳孔猛地收缩,呼吸堵在胸口。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猛地抓住了那女孩的胳膊,阻止了她下坠的趋势。
——沈擎宇飞身翻出了栏杆,及时拉住了那女孩。
纪锦提到喉咙的一颗心缓缓往回落。可还没等他一口气松完,忽听“咔”的一声,是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当看到裂开的是什么,纪锦脑子里的一根弦也砰地崩断了。
沈擎宇满脸错愕,一手拉着女孩,一手抓着从栏杆上断开的盆栽支架,急速向黑暗的下方坠去!
第6章
从十几米的高处坠落,只需要两秒左右。可这两秒却像电影中的慢镜头被无限拉长。纪锦眼睁睁看着沈擎宇在半空中抛掉了铁支架,眼睁睁看着他调整身形,又眼睁睁看着两人落在瓜子杨上,一起滚了出去。
直到看到两人滚了七八圈后躺在泥地里不动了,纪锦才感觉心脏从喉咙里落回胸膛,全身血液猛地往头顶上涌!
他坐倒在阳台上,骂了句脏话,然后手脚并用地冲了出去!
一分钟后,纪锦跑到楼下花坛里。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一道身影躺在地上,另一道身影蹲在一旁,正在检查地上的人。
“你还能动吗?”
沈擎宇不敢随便触碰刚从高处坠落的女孩,只能用小心观察询问。他忽然听到脚步声。扭头一看,发现是纪锦下来了,忙站起来:“阿锦!”
纪锦脚步一顿。两人在路灯下对视了几秒,纪锦忽然加速向沈擎宇冲了过去。
沈擎宇扬起一个笑容,正要说自己没事,跑过来的纪锦却猛地挥出一拳打在他肩头:“沈擎宇!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沈擎宇被打得一愣。
“你翻出去干什么?你以为是蜘蛛侠吗?那是四楼,四楼!!会摔死人的!!!”
沈擎宇借着昏黄的灯光凝视纪锦。纪锦眼底布满血丝,胸口剧烈起伏着,原本白皙的面庞连带着脖颈都因为异常激动而微微泛红——他大概真的被吓到了。
“对不起……”沈擎宇抬起手,纪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戒备地看着他。
沈擎宇的手在半空中停留了片刻,还是轻轻落在纪锦的肩膀上:“别担心,没事了。”他的语气非常温柔,拥有很强的安定人心的能力。
纪锦感觉到肩上传来的温度,急促的呼吸逐渐放缓。
忽然,边上传来一声很轻的快门声。纪锦猛地回头,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女孩,是另外一名私生粉,她此刻正举着手机对她躺在地上的同伴以及站着的两个人拍照。
纪锦看到她这时候还有心情拍照简直惊呆了,刚被压制的怒气瞬间再度爆炸,径直朝那女孩走过去。
女孩见纪锦气势汹汹地过来吓了一跳,忙放下手机,试图解释:“我……”
没等她开口,纪锦劈手夺走了她的手机,狠狠往地上一摔!
“拍?还拍?!我吃饭走路睡觉你们都要拍!你们到底想拍什么?要从我出生拍到我进棺材吗?这是要帮我拍人生纪录片啊?!”
女孩不敢去捡手机,只能低着头挨骂。
“你朋友都从楼上摔下来了你没看到吗?你还要拍?是不是准备朋友圈发条九宫格看有多少人给你点赞?凑不满九张照片她就白从楼上摔下来了吧!够没够?要不要我们回楼上重新跳一遍给你补拍啊?!”
女孩一脸想哭又想笑的表情。她还真打算发条朋友圈来着。
纪锦却完全没在跟她开玩笑,对着她疯狂输出:“姐姐,大姐,我叫你姑奶奶好不好?脑子有病就去治啊!你们到底从哪家精神病院跑出来的?我求求你们赶紧回去吧!”
他越说越大声,由于情绪激动,手脚也带了些比划的动作。沈擎宇想起他曾经对旧助理动手的事,连忙跑上去隔开了他和那名女孩。
“阿锦,你先冷静一下。”
“我冷静个屁!”纪锦猛地挥开了他的手。
沈擎宇微怔。他发现纪锦的状态有点不太对劲。不止是激动,而是……不对劲。
纪锦感觉一股怒气在自己体内乱窜,撞得他快要爆炸。他的手不能控制地发抖。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人轻轻捞了他一把。紧接着,他被搂进了一个宽阔结实的胸膛。
纪锦:“???”
“没事了,没事了。”沈擎宇轻轻拍抚他的背脊,不再要求他冷静,只是陈述事实,“事情都会解决的,天很快就要亮了。”
纪锦:“……”
他胳膊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小,半分钟后,他的身体不再绷得那么紧了。
女孩看见面前这一幕,蠢蠢欲动想去捡手机。方才还很温和的沈擎宇轻轻一个眼神扫过去,她感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顿时不敢轻举妄动。
纪锦从沈擎宇怀中挣出来,暴怒的情绪已如潮水般缓缓退去了。他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刚才沈擎宇把他搂过去的时候他的肩膀撞到了沈擎宇的胸口。
“你身体怎么这么硬?”纪锦心累地说,”刚才打了你一下,我手疼到现在。”
沈擎宇:“……”
纪锦又朝摔下来的女孩望去:“她怎么样了?”
“可能受了点伤,”沈擎宇说,“也可能吓到了。”
这就没摔死的意思了。
纪锦终于恢复理智,掏出手机拨打报警电话。
一分钟后,听到动静的酒店保安出来了;三分钟后,接到电话的粟安下楼了;十分钟后,警车和救护车同时赶到。
从楼上摔下来的女孩因为沈擎宇护了一把也没有大碍,此刻已经从地上坐起来了。保险起见,警察让她上救护车,先去医院做套检查。听说沈擎宇也是从楼上掉下来的,警察让他一起上救护车,却遭到了沈擎宇的拒绝。
“我没受伤,”沈擎宇活动了一下四肢,表明自己一切安好,“不用去医院。”
没等警察劝说,纪锦一掌拍在他背上:“让你去你就去!逞什么英雄?”
沈擎宇:“……”
他低头乖乖钻进救护车。
救护车的门一关上,纪锦立刻转身揉起了右手。靠啊!那家伙的身体是钢铁打的吗?为什么打哪儿都是他手疼?
该送医院的人送往医院,剩下的人要去警察局做笔录。没摔下楼的私生粉、酒店的负责人一起先上了警车。纪锦不愿坐警车,跟粟安一起坐上他的保姆车,两辆车在晨曦的微光中一同往派出所驶去。
……
早上七点半,派出所大厅里挤满了人,热闹非凡,场面堪称兵荒马乱。
左边的角落里。
“我怎么跟你们说的?我有没有提醒过你们那两个女孩是私生粉?有没有叫你们看好她们?!”粟安对着酒店负责人大发雷霆,“我们住过几百家酒店,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从来!没有!你们酒店到底怎么做安保的?!”
酒店负责人不停用纸巾擦汗,连连致歉。
右边的角落里。
“别拍照了,都别拍了!请把你们手机里的照片都删掉!”
酒店的公关试图阻止派出所里其他的吃瓜群众拍照录像,可再三阻止无效,他只能拉来一个小民警评理:“警察同志,拜托你们管管好吗?在派出所里可以随便拍照录像吗?这样不会走漏案件信息吗?不会侵犯公民隐私吗?!”
小民警手里还有其他案子要处理,被闹得一个头两个大。
墙边,年轻的私生粉之一正在被女民警批评教育。她一脸无所谓,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机——她的手机来派出所之前捡回来了,屏幕被纪锦摔碎了,倒也还能用。
由于纪锦身份特殊,他被暂时安排在一间空的调解室里休息。他要等沈擎宇和那个女孩从医院做完检查回来再继续做笔录。
虽然民警们已经贴心地把调解室的门关上了,可外面的各种吵闹声依然透过门板传进房间内,如同一支杂乱无章的大合奏,吵得他耳膜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