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洐见她身上裹着厚厚的校服,再加上嗓子低沉,以为对方感冒了,倒也没多问,发动车子出发。
解放东巷属于老城区了,说得难听一点,就是贫民窟。再加上这姑娘的穿着打扮并不算好,性格里也有唯唯诺诺的部分,赵洐隐约猜到几分。
不过赵家人交朋友也没那么多规矩,只要人心地善良就行。
车子驶进解放东巷,沈之悦眼尖的看见沈之尧等在马路对面,于是让赵洐把车停在路边。
“到这就可以了吗?”
沈之悦轻轻“嗯。”了一声,又道:“谢谢。”
赵洐点头,“快回去吧,记得多喝热水。”他以为她感冒,男妈妈性格作祟,免不了又叮嘱一句。
沈之悦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虽然有些迷惑,但还是听话的点点头。
赵炎生捂着嘴憋笑,等人走了,终于忍不住吐槽,“哥,你是老妈子吗?”
赵洐给了他一记冷眼,把车掉回头,“回家收拾你。”
事实上,如果这个时候他肯回头多看一眼,应该就能看到前几日那位被他送出名片却又中途后悔的对象。
沈之尧下班回家做好饭,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小拖油瓶回家,急的差点要去学校找人。
这会见到妹妹从一辆豪车上下来,脸色当场就有些绿。
沈之悦解释道:“同桌。”
她觉得赵炎生用的那个‘值日’的借口很好,于是也借用了一下:“值日,晚了。”
沈之尧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仍然嘴硬:“我又没问你。”但周身的气氛已经缓和了许多。
他盛好饭,随意聊道:“你们学校还有这么有钱的学生?”就刚才那辆车,限量款,整个A市也没有几个人能买得起。
天太晚,他当时又满心担心妹妹,因此也没注意那辆车的车主人是谁,只是现在回忆起那道模糊的人影,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倒还落了个金凤凰出来。
沈之尧心不在焉的刨了几口饭,心思又开始飘往别处:“是同桌?”
沈之悦点头。
沈之尧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不知道又在算计些什么。
沈之悦太熟悉这种眼神,一般这种时候,对方肯定没打什么好主意。果不其然,沈之尧下一句就问:“男同桌吧?”
“.....”
沈之尧:“不过你长得也不漂亮,真是奇了怪了。”
沈之悦不答,闷头吃自己跟前的饭。
这一次,她连沈之尧的碗也没刷,只刷了自己的碗。
“什么嘛....”沈之尧莫名被妹妹耍了一通小脾气。
他冲着背影喊了一句,“脾气还不小呢!”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把他隔在外面,沈之尧悻悻的收拾餐具。
“切,你不刷我的,我就自己刷。”
稀罕你不轻。
姑娘长大了,真是一句也说不得。
·
赵炎生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母亲告状。
“妈!我哥他害我手机被老师没收了,你给我买个新的!”
被恶人先告状,赵洐拎住他的耳朵把人提溜到墙面站好,“你上晚自习玩手机还有理了?”
赵母正敷着面膜,还没来得及洗掉脸上的精华液,客厅里的兄弟两人就已经先掐了起来。
“干什么呢!”她匆匆擦了两下脸,赶紧把看起来处于弱势一方的赵炎生拖到自己身后。
赵洐气得眉毛直跳,“妈,你别总惯着他!”就是因为赵母总这么溺爱他,才把这小混蛋养成这种恶劣的性格。
“略略略...”赵炎生躲在赵母身后,对着赵洐做了个鬼脸。
赵母打了他一下,“怎么跟你哥说话呢。”
赵炎生是赵母四十岁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生下的孩子,因为是老幺,平时未免多溺爱了些,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
“我不管,反正我手机被没收了,让我哥给我重新买一个!”
赵洐头顶青筋爆起,“我给你一巴掌!”
“哎呀....”赵母把两人隔开,“不就是个手机的事。”怎么一个没看住两人就要打起来。
赵洐冷哼,“你这么厉害,怎么不自己赚钱去买,花家里的钱算什么本事?”
“哎呀....”赵母扯了扯他的衣袖,“老大,你怎么这么说老幺,他不是还在上学嘛,学生怎么赚钱呀....”
赵洐可不像赵母这么体贴,“光知道输出不知道产入的家伙,现在就天天啃老,长大是不是要败家!”
赵炎生:“.....”妈的,说不过他,好生气!
“自己买就自己买!”他就不信了,离开赵洐难道他就不能活了!
他恶狠狠道:“我就是去大街上要饭,也不会再找你要一分钱了!”
赵洐鼓掌,“哦,要饭啊。”
“那你可真是好给家里长脸呢。”
“父亲要是知道了估计也会被你感动得哭出来吧。”
“.....”
赵母眼看阻止不了这两人又要吵架,忽然灵光一闪,“不是下周五就开家长会了吗?”
“等到那个时候和老师解释清楚,把手机要回来吧!”
她也意识到自己不能过于溺爱孩子,终于肯板起脸好好教育一下小儿子,“炎炎,你哥说的对,动不动就说重新买一个,你那个手机不是才换的最新款吗?”
“家里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没见到你哥天天晚上多辛苦,每次都是公司最后一个下班的,你要以他为榜样啊。”
赵洐:“....”谢谢,虽然这种表扬他并不想要。
赵母哄道:“你忍两天,等周五开家长会,妈妈帮你去和老师说,帮你把手机要回来。”
听到赵母要帮他要回手机,赵炎生总算安静下来,偷偷给赵洐做了个鬼脸,躲到赵母身后去了。
赵洐冷笑一声,“现在就得意也太早了。”
“妈,这周五你不是要和爸爸参加顾叔叔的金婚party吗?”
赵母一拍脑袋,“对哦,你不提醒我差点忘记了。”
“但是这样一来的话,炎炎的家长会.....”
赵洐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也顾不上教训弟弟,撒腿就打算往自己的卧室跑。赵母眼疾手快的抓住他,“我和你爸下周五都没时间,阿洐,要不你去帮炎炎开家长会吧?”
赵洐:“这是在询问我的意见吗?”
赵母微笑:“不是,是在通知你。”
赵洐回头瞪了弟弟一眼,“想要回你的手机,这两天给我表现好点。”
赵炎生本想着赵母去开家长会能给自己讨回手机,没想到现在生杀大权直接落在了赵洐的手里,一时间整个人都蔫了,也不敢再顶嘴。
“知道了....”
见弟弟终于肯老实听话,赵洐满意的回到卧室。
等他洗漱完毕,再处理掉带回家的公务,已经十二点多了。
或许人到了夜晚就会容易多愁善感起来,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忽然不合时宜的飘过那个与他只有一面之缘的酒吧服务生的脸。
他一时冲动递出去的名片并没有激起任何水花,这本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然而庆幸过后,又有几分不明缘由的怅然若失。
那人洁白干净的衬衫,淡淡的洗衣粉的清香,还有那精致修长、如同天鹅般高贵的脖颈....
他忽然不合时宜的想起一个人来。
姜桢。
距离那人出国已经三年有余了。
赵洐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想起对方,此刻却忽然被一个侍者勾起对故人的思想。
这三年间,赵洐一次也没有联系过对方。
他原以为自己会恨他。但时间久后,他发现,无论是曾经的爱,还是过去的恨,都一并被抹平,再无任何痕迹。
自从姜桢出国后,赵洐的身边便再也没留过人。
所有人都以为他对姜桢一片深情,难以忘怀。但只有赵洐心里清楚,他只是害怕了去深爱一个人。
他们都太高傲,谁也不肯轻易低头,于是最后撞得两败俱伤。
或许只有性格互补的两人,才有能走得长远的机会吧。
他脑海中又不合时宜的冒出某人圆滑鬼精的面孔。
或许,他应该再给他一张名片的。
作者有话要说: 白月光是一个早已被忘怀的初恋!
4.怎么这么可爱
沈之尧提前给金碧辉煌的老板请了晚假,说要给小拖油瓶妹妹开家长会。
他一向嘴甜,做事也勤快,因此老板并不为难,很快批了假。
对于家里的事,沈之尧并没有刻意隐瞒,稍微熟悉一些的人都知道他父母双亡,家里还有个上高中的妹妹,因此平日里也会有心多照顾他一些。
领班见他身上的西装有些皱,便从柜子里翻出一件深黑色西装递给他,“我这里还有件新的,家长会总得穿的体面点。”
沈之尧笑道:“张哥,你和嫂子肯定还没要孩子吧?”
“是还没呢。”
“穿西装去未免也太正式了点。”他把西装还给他,自己换上了一件看起来青春活力的T恤,“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上市公司的总裁来给妹妹开会了。”
比起工作时的禁欲系白衬衫,他的年纪显然更适合年轻一些的装扮,换上日常的短T后,气质上有种脱胎换骨的惊艳。
领班很少见他穿工作装之外的衣服,“你别说,这么一看,你也好像学生一样。”
沈之尧辍学打工太久,有时说话做事简直比成年人还要虚伪油滑,听张哥这么说,也一愣。
他自己都快忘记他也仅仅只是一个十八出头的少年。
如果不是家里出了意外,他合该和妹妹一样上学的。
“算咯。”他笑道:“你可别打趣我了,我可不想上学。”
“还是搞钱好。”
等到学校的时候,门口已经乌压压的一片人了。
因为还没到学校规定的放学时间,因此家长们全被保安拦下,等在门口。
环绕四周,普遍都是年龄40以上的母亲,沈之尧这张略显年轻的脸就在人群中有些扎眼了。
有位健谈的母亲拉着他搭话,“你是哥哥来开家长会的吧。”
沈之尧最擅长应对中年女人,此刻被一群老母亲围在中间,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职业对口。他乖巧的点点头,笑得青春洋溢,一下就俘获了在场母亲们的心。
“看着得有二十了吧?”
“二十四了。”这是他在工作单位给自己设定的年龄,虚报了六岁。
“做的什么工作呀?”
看来就算沦落到金碧辉煌,依然挡不住这人身上与神俱来的贵气。
曾经十几年来的精英培养也不是白费的,哪怕他什么都不说,就往那一站,气质也像贵公子。
沈之尧笑得坦荡,面不改色的撒谎,“家里是做生意的。”只不过后来破产了,父母也跳楼了,现在屁|股后头还有一群追债的。
“哎呀,做生意好呀。”阿姨们眉开眼笑,争着要加他的微信,“我有个大女儿,在国企上班呢!”
沈之尧只笑着指了指大门,“学校开门了。”
孩子们鱼贯而出,于是家长们迅速扑上前去,沈之尧瞬间被冷落在原地。
他松了口气。
看来想要同时应付这么多老阿姨,还是有些困难的。
他给妹妹打了个电话,“人呢?”
“放学。”周围还有些吵。
“不等我家长会结束一起走吗?”
“不。”谁家开家长会孩子还在场的?
“好吧。”沈之尧不知道该怎么和闷葫芦妹妹交流。
他想让她多说说话。
他想告诉她,其实她的声音不难听。
但每次只要他一提到她的声音,她就开始假装聋子。
“同桌!你手机借我打个电话给我哥!”电话那头有其他人的声音,是个男生。
沈之尧想到那天晚上把妹妹送回家的豪车,便问:“那天把你送回来的也是他?”
“嗯。”她显然不想多聊,很快挂了电话。
“.....”
被妹妹强行挂断电话,沈之尧第一次尝到酸涩的滋味。
听刚才电话里那个男生的口气,似乎两人极为熟悉,也不知道小拖油瓶在对方面前是不是也是一样话少。
因为高二分班,沈之悦原本的同桌去了文科班,而她自己则留在了理科班,因此沈之尧还没见过她的新同桌。
他心里对妹妹的新同桌多了几分注意,于是早早到了教室坐好,想着等对方家长来了后,一定要好好联络一下感情,问清楚对方家里是做什么的。
这么个金凤凰,似乎还和妹妹关系不错,可得看紧了一些。
赵洐跟着电话里赵母的指引,总算找到了弟弟所在的班级和座位。
他起初并没有认出沈之尧来,因为对方和在金碧辉煌时看起来简直是判若两人,直到对方惊讶的叫他的名字。
“赵洐?”
赵洐终于挂断母亲絮絮叨叨的电话,抬头,惊愕的看向对方。
事实上他听到最多的称呼并不是名字,而是‘赵总’或者‘赵先生’。以至于此时此刻,有人突然连名带姓的叫他,让他竟然有点紧张。
但他立即反应过来,现在是下班时刻,两人的身份也只是来给孩子开会的家长,并非客人和侍者的关系。
“好巧。”赵洐有些尴尬,大约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对方。
如果他之前没有递出那张名片,或许他现在还能更自在一些。